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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十一心愿，能有一二良朋佳侶相伴怡情，能在此處終老，足以稱得是一生幸事。

而宋與泓無疑是十一願意相伴的良朋之一。

宋與泓盯了幾眼她的腹部，才將目光轉向她的面容，「這沒什麼區別，總是濟王府的人所為罷了。幸虧你過得果然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於是，尹如薇一心倚賴的援兵，其實早已磨刀霍霍，等著他們鑽入圈套，才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尹如薇愕然，「你是說……聞博使詐？不會！我和姬煙打聽得清楚，又問過京中其他人，自上次回馬嶺之事後，連韓天遙都不待見聞家，樂得看到聞家如此被宋昀打壓，似乎有犧牲聞家好讓宋昀、朝顏泄憤的意思。聞博真的是氣恨極了，方才決定與我們聯手。我這邊有他的密信，說得更仔細，待我找來給你瞧。」

尹如薇瞪著他，「與泓，我不信你會不懂得這樣的機會多難得！或者，你只顧忌著朝顏的想法，根本不願再去想著拿回你的江山，也不願再考慮父皇真正的遺願？」

一路湖光山色，碧海藍天間有雪瀑如練，峰嶺如畫，不盡江南美景，綺麗得攝人心魄。

宋與泓苦澀而笑，「天大的機會！你……你難道就沒想過，若這隻是誘敵之計，又當如何？」

十一道：「是你心存hetubook.com.com妄念，還是尹如薇心存妄念？」

宋與泓拂袖道：「不用了！韓家最危急的關頭，聞家並不曾袖手旁觀。你憑什麼認為，韓天遙會袖手旁觀聞家沒落，甚至遭受滅頂之災？若他真這樣做，那他就不是韓天遙了！」

尹如薇想否認，卻有不知哪裡的寒氣森森地向外冒著。

她側臉，眸光在山林溪泉間掃過，趁勢將淚水逼回去，方繼續道：「罷了，若推出如薇，母后也難免傷心。只是攻州陷府的行止絕不能再繼續，還有，那些鼓動如薇謀逆的小人也不能留著。」

她道：「泓，你多慮了！我心中的英雄，首先要敢於面對，敢於活著……你要好端端地活著，等我輔助皇上安定大楚，便來湖州伴你游山賞水，覽盡這江南風光……」

宋與泓便凝神看向她，「你也知道……是局？」

「然後呢？你以為聞博會將這兩萬兵馬交給你？」

十一的猜忌和惱恨忽然間煙銷雲散。

但十一已不知宋與泓願不願意平淡終老，正如她已不知他是不是她的良伴。

不會，絕對不會。

宋與泓略略放鬆，低眸瞧了瞧十一的腹部，默算胎兒月份，輕嘆道：「朝顏，我……知你在想什麼。可從宮變那日起，我便猜到自己的結局……」

「不是和-圖-書交給我，是交給你！扶立新皇登基，對聞家來說，豈不也是天大的機會？」

他立起身來，在堂前走來兩個來回，驀地抬起頭來，「如今，聞博那支兵馬，已經趕來湖州了？」

這大半年來，他雖聽說宋昀待她極好，她信中也一再強調過得適意，但直到此刻相見，他才真正相信，她終於擁有了一個女人最想擁有的平安喜樂。

他眺了眼門外空闊碧藍的天，忽然間身形一頓，卻已禁不住地哆嗦。

聲音有些空落無奈，卻沒什麼驚懼惶恐。

十一雖日夜急奔，滿面塵灰，但面容柔白潤澤，眉眼頗見神采，一看便知調養得法，再不是分別時那個沉溺美酒中的枯槁美人。

十一握住他的手，手指微涼卻堅定，「泓，你要信我，也要信太后、皇上！我已聽路過說得明白，就事論事，此事委實與你本意無關。尹如薇雖是你妻子，但無論從國法還是家規，她都罪無可恕。讓她去承擔她該承擔的吧！」

來到一處密林間，她捏著最新傳來的密函，奔向換裝前來相見的宋與泓。

十一傳訊路過，將他約出，他換了尋常書生的裝束潛出，此時素青的寬大袍袖垂落，隨風拂拂輕動。

十一隻覺他的眼神柔和輕軟，卻比往日英氣勃發時敏銳百倍，竟似直直看到她和圖書心底，濾出她滿懷的酸楚。

鳳衛在稍遠處瞧見，尚未及前去查看，十一已清了清嗓子，喚道：「路師兄，你既安排我與濟王相見，為何不過來一起敘敘？」

湖州城以東的官道上，十一戴著帷帽，在七八名鳳衛的隨侍下策馬疾馳。

他向十一笑了笑，「朝顏，我又闖禍了！這一回，誰也救不了我。」

她動作雖輕捷，宋與泓已瞧出她腹部高隆，不自禁伸手扶了她一把，才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該心存妄念，中了別人圈套，累你如此奔波。」

但宋與泓絲毫不敢樂觀。

一路風光無限，可賞可觀，縱前途漫漫，不得不隨形逐勢，必也有諸多令其眷戀的景色。

她躍下馬來，摘下帷帽，喝道：「你昏了頭了！便是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

提到韓天遙的口吻，平淡得彷彿在說著完全與己無關的人或事。

前方的樹蔭間忽有些異於尋常的晃動。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目光不由地瞥向十一，竟似有幾分緊張，——卻是怕十一不自在，言語間居然有為韓天遙開脫之意。

不論真相究竟怎樣，宋與泓能讓自己走到這樣的地步，她都該拿大鞭子先狠狠抽他一頓。可瞧見他那樣的笑容，她的鞭子無論如何也揮不下去了。

十一便似有一把黃蓮被生生捏碎於和-圖-書心頭，苦水橫溢，卻再無出口。

他正立於巉岩上，出神地看著前方從山間沖刷而下的潺潺春|水，不知倦般奔往遠方。

指骨交握之際，手掌都已不似少年時柔軟溫暖。骨骼硌著彼此時，卻偏似有少時打鬥嬉笑的光影交錯于眼前。

可如果領兵的真是韓天遙，那主動送上門來相助的虎狼之師，那尖銳爪牙所指，無疑就是他們。

隔著紗帷，他都能覺出那張妍麗面龐上的憤怒和焦慮。

也許目標並不明確，卻曉得最終的方向必是奔流向海。

綠沉沉的松針間靜默片刻，便見一道灰影飛身掠下。

十一瞧著他的神色，卻愈發地焦灼，「誰告訴你沒區別？若你只是受人脅迫，便不是謀逆之罪，我和母后自會設法救你出局。」

眉眼間英氣雖依舊，常年深居簡出卻讓他皮膚白皙許多，襯著素衫便顯出幾分安詳寧和，不復往日的張揚豪宕。

「領兵而來的，應該是韓天遙，而不是聞博吧？他……不只要取我的皇位，更要取我的性命！」

她若無其事地將手中密函遞上，「尹如薇敢反，就是因為聞博的那兩萬兵馬吧？但目前領著那支兵馬逼近湖州的，是南安侯。他給皇上的密奏，是你欲聯合水寇謀反，他為保大楚江山才就近提兵前來湖州。」

聽得馬蹄聲在身後急促響起，和-圖-書他方回過神來，一轉頭便看到十一勒住馬韁，啾鳴的馬兒甩著腦袋，鼻息幾乎撲到他臉上。

難道一切都是韓天遙設謀，故意給了他們謀奪皇位的絕佳機會，誘他們舉起反旗，趁機將他們一舉殲滅，還可踩著他們屍骨立下大功……

明晃晃的陽光順著樹蔭篩下，扎得她越發受不住，淚光竟已湧上。

宋與泓拿著密函的指尖有些顫抖，但神色還算鎮靜，甚至唇角還彎過一抹自嘲的笑意，淡然道：「罷了，當年只想著什麼家國天下，不惜濫殺無辜，到底造下冤孽，惹來禍端。怨不得他，他只是想徹底報了當年花濃別院被滅之仇而已！」

十一越發被什麼壓住般透不過氣。但她對他笑得越發柔和，「不必管南安侯怎樣想。只需你脫開謀逆之罪，其餘的事，我會處理，他的手還伸不到那麼長。」

宋與泓恍惚片刻，輕笑道：「正因她是我妻子，我才不能讓她去承擔這些女人不該承受的。重重算計針對的從來不是她。只是她一心助我的心思被人利用了而已。把她推出去換取我的苟延殘喘，我還算是個男人嗎？朝顏，你會瞧得起這樣的男人嗎？」

尹如薇雙眸晶亮，「對！那兩萬兵馬應該快到湖州城下了！我以你的名義給他去了信，約定今日或明日即出城與他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