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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兒，維兒！」

十一已經病卧在床七八天。

她柔聲再喚幾聲，維兒便不哭了，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眼眶裡還含。著大包的淚水，忽一咧嘴，卻又笑了起來。

於是，她失聲地叫起來，「詢哥哥，別過來！天遙，快走，快走……」

身材高大，卻面色蒼白，雙目滴血。他拖著一身的傷，沉默冷靜地跟著她，由著她帶他奔波于雨夜的山間。

彼此怨憎早成定局，她不想留戀那些曾經，她甚至不想去回憶那年從覆滅的花濃山莊成功逃脫后所經歷的一切。

但只需她亡便夠了。他們要好好的，好好的。

一句功成身退隱居花濃別院，不曉得暗蘊了多少他無法明了的情愫，才會令十一病勢遽然惡化，嚴重到兩個蠢笨太醫居然進言，讓預備後事沖喜。若橫下心追責南安侯，他完全想不出他的柳兒會怎樣想，怎樣做。

「出宮？」十一微詫，「去哪裡？」

他低低地喚她m.ｈｅｔｕbｏｏｋ•coｍ•coｍ：「十一，十一……」

于天賜細品宋昀話中之意，分明早有把握，連忙應了，自去安排不提。

即便在夢裡，她都已曉得那只是夢。

而那疾步奔來的少年帝王，正默默頓住腳步，身形僵硬，唇角笑容蒼涼如雪。

十一從劇兒手中接過濕手巾，擦去額上的冷汗，喚道：「抱來。」

于天賜失聲道：「讓他們見面？」

病中的夢境不斷重複，她也不斷驚醒。

在他心裏，她早不是他的十一，而是皇上的貴妃；而他於她也只該是臣子和名將，再不容有其他。

劇兒、小糖都是心頭劇震，忙應道：「是！」

她離棄他，卻為自己留了一夜念想；他怨恨她，便贈她以刻骨凌|辱。

竟如陽光般要破開那雨夜，猝不及防地照進她狼狽奔逃的夢境里。

劇兒道：「這個皇上並未說起，我等也不好細問。」

「朝顏，朝顏……」

劇兒等忙笑和*圖*書道：「正是這話。這些日子跟在皇上身邊，從早到晚也沒見啼哭幾聲。」

若十一一怒之下跟隨韓天遙離去，眼前這位指不定會瘋了。他恐怕受不起大楚帝王的雷霆之怒。

至尊至上，至情至性，卻只能領受她無數次的視若無睹。

被劇兒等喚醒時，她汗流如注。眼前的昏黑漸漸被光亮沖淡，她才憶起自己在清宸宮，已是當今楚帝的貴妃。

除了芳菲院的彼此相護，奔往京城的一路相惜，還有在韓府同一屋檐下相知相守的那段歲月。

這一日。她再度驚醒時，沒有看到宋昀，卻聽到維兒的啼哭聲，還有乳。母慌亂的安慰聲。

有一種驚恐，更甚於直面死亡的恐怖。

劇兒忙道：「沒什麼急事，只是皇上有事需出宮一次，特地交待下來，讓我們先看護半日，他傍晚便回。」

有時宋昀在，有時宋昀不在，但後來不在的時候似乎更多些。恍惚記得他有一次低低說道：和圖書「柳兒，你喊過寧獻太子，喊過南安侯，卻從未喊過我。」

十一扶額沉吟，然後抬眸，迅疾說道：「派人去看中宮，問下皇后是不是一起出去了。傳話給小觀，讓他立刻來見。」

維兒挑人，十一又病得厲害，近來便都是宋昀帶在身邊，便是去前朝處置政務，往往也把維兒安置在附近，一旦哭鬧便令抱過去親自照看。

「或許……已經開始疑心朕。」回思十一生病前後之事，宋昀彷彿有些冷，無聲地抱了抱肩，「鳳衛耳目眾多，雖肯聽命于朕，但貴妃的吩咐，他們更視作金科玉律。雖再三吩咐過，少拿這些事打擾貴妃，可她若追問，齊小觀他們必定知無不言，天曉得到底說了多少瑣碎小事，指不定便有幾樁讓她起了疑？」

于天賜沉吟道：「可讓他們見面……若南安侯改了主意，說出真。相可如何是好？貴妃行。事，一向也有些任性。」

夢裡也曉得抗拒，抗拒接近那樣溫m.hetubook.com.com暖馨香的夢境；於是她拼盡全力地掙扎，要掙扎出那些雨夜，以及那樣陽光爛漫的日子。

若非有急事，宋昀不太可能把維兒送到清宸宮來。這兩日十一病情有所緩和，但那日吐血似乎已經吐出去所有的精氣神，此刻距離康復還差得遠。

宋昀輕輕一笑，「放心，南安侯對不住貴妃，已無顏提出帶她離開。何況她病勢正沉，維兒又有病，這些日子一直依賴朕照顧著，根本經不起長途奔波。再說韓家有家眷，貴妃也有鳳衛，哪一個是說走就能走的孤家寡人？你只管去找南安侯，明著跟他講，朕請他跟貴妃解釋聶聽嵐之事，想來他不會令朕失望。」

乳母慌忙將維兒送過去，惶恐道：「剛餵了奶，可還是哭得厲害。」

宋昀道：「全了南安侯的心愿，順便……請他去跟貴妃解釋解釋聶聽嵐的事吧！」

似乎總是在黑暗裡奔跑，奔到筋疲力竭時，便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

風佩劍在拚死ｍ.ｈｅtｕbook.cｏｍ.com掙扎里斷裂，耳邊的聲音分不出是誰在喚。

十一不響，默默將維兒攬在懷裡哄了片刻，維兒哇哇的大哭漸漸轉作了委屈的嗚嗚聲，小小的手掌無意識地抓。捏著她的脖頸。

十一鬆了口氣，低笑道：「其實維兒也很好哄，就是太挑人。」

睡得太多，夢也多。

于天賜怔了怔，「貴妃有疑心？」

她終於掙開了，終於離開了韓天遙，卻更驚恐地發現，她似乎落入了密室，屏山園那間差點害死她、最終斷送了宋與詢性命的那間密室。

劍毀，人亡。

自從那日。她那樣明顯地表達出她對他的抗拒，他們間便似橫亘了一堵無形的牆，彼此在牆后謹慎地看著對方，再不肯輕易向前踏出一步。

「十一，十一……」

她沉吟片刻，問道：「朝中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無聲地吐了口氣，宋昀又沉吟片刻，才道：「南安侯不放心，一直不肯離京？那麼……找機會安排他和貴妃見一面吧！」

他賭不起，也輸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