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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五星級飯店的自助餐，菜肴不論是味道還是外觀都讓人很難挑出毛病。薛苑吃了若干年學校食堂，對食物早已經修鍊到不再在意的程度，可因為牽挂著某些事情而魂不守舍，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

所以薛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樣的場合遇到變態。

薛苑搖頭：「談不上什麼感想。還算規中規矩。這也是他近年來最聲勢浩大的一次露面了，肯定做好了準備。他未必善於跟記者打交道，卻不是死守書齋的老派畫家，絕對是十足時的聰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了。」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種晚禮服還是要年輕女孩穿才好看，是吧？」張玲莉遠遠看著薛苑，自己倒笑了，「看她現在這樣，哪裡想得到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說是什麼地方來的大明星都有人信。」

冷靜下來后，才仔細打量他。他跟照片上的感覺所差無幾——按照資料的說法他今年六十五歲，完全可以稱得上爺爺級別了，但看上去完全不老，彷彿還正值盛年。在全場人的注視下，他滿臉微笑，舉止雍容有度。

蕭正宇想起圈子裡對她的評價，不但是個成功的商人，也是個完美的美人。

酒會未正式開始，客人幾乎未到。蕭正宇在會場的講台下找到正在和畫廊的主管人員交談的張玲莉，從交談的模樣來看，他們在做最後的布置。

「不過——」

張玲莉不帶感情地瞥一眼蕭正宇：「你居然拿這件衣服給她？我都只穿過了一次。」

「你的反應讓人意外的慢。但很可愛。」

順著張玲莉的目光看去，薛苑正拎著裙子謹慎的走進會場。會場太大，她走得慢，同時環顧四周，像是在觀察和尋找。

李天明微微一笑：「如果有人是模仿，我很榮幸；不過一件作品真的要稱為藝術品的話，總是獨一無二的。」

蕭正宇收起玩笑的臉，一五一十介紹了情況，張玲莉聽后低低「啊」了一聲，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真是精彩。那個薛苑吧？讓人意外的不簡單。」

「有人說您運氣很好，是中國最富裕和最負名聲的畫家，您自己怎麼看？」

他的普通話帶著很濃的南方口音，柔軟而溫和，https://www.hetubook.com.com講話的內容非常明晰，富有理性。大廳的燈光炫白，但也還是沒辦法把他臉上生動的表情全然隱去。

「總是有深藏不露的人，在關鍵的時候才能看出作用。」

「他這個性格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自己的畫擺在那裡，怎麼可能不來。來的也巧，剛剛看了這麼一出大戲，」蕭正宇停了停，「幸好有個薛苑當場解決了問題。坦白說，原作是什麼樣子，沒幾個人見過。我甚至連杜沙是誰都不知道，真的理論起來，一時半會扯不清楚，還要鬧大。」

張玲莉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大概只有這點像他爸。」

「人就在門口，已經來了。」

察覺到有人在她身邊的座位落座時，她並沒有多加留心，她甚至沒側頭多看。雖然很可能心底閃過了一個類似於「為什麼明明還有這麼多位子此人偏偏坐到我身邊」的微弱念頭，但很快的，她就低頭吃著自己的那份水果沙拉。

「你不用管別人怎麼說，我要從你這裏知道真相，」張玲莉緊了緊披風，「你當時在現場，看到的是什麼。」

「您的畫風已經自成一體，有不少人模仿您，對別人模仿你的作畫風格有什麼觀點？」

「那幅畫你確定是《命運》那幅？沒有沒搞錯？」

蕭正宇微微搖頭，本不打算解釋什麼，終是覺得不妥，很不可理解的笑了：「以你的身份，跟她這個小姑娘斗什麼氣。」

會場里的聲音全部傳入了耳中，可大腦就是遲遲無法作出反應。很久后她的大腦才想起剛剛這句話也許是對自己說的。一轉頭，終於發現身邊那位西裝革履膚色白皙的男人饒有興趣的打量自己。

蕭正宇失笑：「太誇張了。」

他不是那種喜歡出現在鏡頭前的人，連採訪都甚少接受，網上流傳他的那些照片永遠是那幾張，每一張都有些年頭，這次他親自出場，實在是給足了博藝的面子。

自然這樣的酒會幾乎沒有人真正吃東西，有身份的人就像曾經訓練過那樣，帶著滿臉悠閑的神情，手裡握著酒杯，紅色的酒液在裏面晃來晃去。

張玲莉疊起一雙雪白的手臂，半陰半涼開口https://m.hetubook.com.com：「所以你很欣賞她，帶她來參加酒會？」

「也許吧，」蕭正宇換了個話題，「還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在場，不過我沒來得及叫住他，估計是看到我就轉身走了。」

他讓人意外的善於言談，讓很多記者興奮，於是更多的問題拋過去，有個離得最近的記者忽然開口：「李先生，曾經有人統計過，幾乎看不到您三十歲之前的作品，請問何故？」

一旁的幾個主管相視而笑。

薛苑看著他身邊圍著的記者，覺得自己想要介入實在太難了。

似乎有記者問了他什麼問題，大概與最近他拍賣出去的某幅幅作品相關。

李天明說話不多，簡單的說了說自己為什麼簽約博藝的理由，原因無他，完全是被張玲莉的觀念和執著所感動，末了才講：「……我在繪畫上的探索不會結束，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會繼續鑽研下去，這是藝術的追求，也是自身感情的需要。在此，謝謝大家這麼多年對我的關注和支持。」

李天明盛名太高，很快的這場酒會幾乎變成了他的專場。因為今天早上開幕式時間緊迫，沒有時間採訪，現在所有的記者都圍到了他身邊。張玲莉有些焦急，蕭正宇欲送著他上樓，被他擋開，略帶微笑的面向記者。

「我不認為如此，」他說，「就算真是這樣，我相信這些榮譽是辛勤勞動的結果，並不是什麼幸運的眷顧。」

「玩票兒也玩了這幾年，而且不論你承認不承認，他也的確玩出了成績，」蕭正宇平板著一張臉，「你還可以繼續認為他的畫不好，但今天那些評論家的話你比我聽得清楚，詢問他的畫是否出售的人粗略統計也有二三十個。」

蕭正宇還在笑，但有那麼一個瞬間，臉色明顯暗淡了幾分。

「那幾幅畫我差不多看著他畫出來，怎麼可能搞錯。誰沒想到這事這麼巧，第一次展出的畫就被人說成剽竊，」蕭正宇嘴角一抽，帶出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恰似譏諷又是嘲弄，「不知道世界上幾個人會遭到這種事情。」

酒會進展得一切順利。來人不光僅有收藏家、藝術家、經銷商等等，還有不少學者、企業家、演員導演等等，m.ｈeｔｕbooｋ.ｃoｍ•ｃom衣著鮮亮的陸續到來。未必來人都懂畫，但和這個圈子或多或少的都有關係。張玲莉交友極其廣泛可見一斑，她在人群里隨意的來去，熱情招呼，所到之處，無不掀起高潮，四面全是她的笑聲，她氣場十足，舉手投足的氣質像極了十八十九世紀的沙龍女主人。

「是的。」

發現她雖然化了妝，還是掩蓋不去疲憊的神色。想起她這一天的操勞和辛苦，蕭正宇心生同情，出言寬慰：「你到底是不是畫迷都不要緊。不管怎麼說，你去吃點東西。見面的事情，我會安排好的。」

她今天穿著一身大紅的低胸晚禮服，雪白的肌膚幾乎達到了耀眼的程度，在大廳里格外炸眼，彷彿是涅磐換生的鳳凰。

張玲莉把手裡的高腳酒杯轉交到他手裡，侍者正在身邊，蕭正宇把酒杯置於托盤上，又取了杯紅酒遞給她，自己又拿了一杯放在手裡裝樣子，笑問：「那你聽說的情況是什麼？」

薛苑當然算不上有身份的人，她就提著裙子，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開始填肚子。不論什麼時候，飯總要吃飽，才有勇氣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薛苑不屬於這上面任何一個圈子，只是沉默的站在窗邊，翻看著宣傳畫冊，時不時瞄上張玲莉一眼，總是能看到蕭正宇不動聲色陪在她身邊，乍一眼看去，真是一對璧人。

薛苑抽了抽嘴角，擠出個笑。

薛苑喃喃自語：「那是因為我花了太多時間研究他了。」

「你在跟我說話？」

「抱歉，」蕭正宇低聲解釋，「出了一點意外。」

人都到齊之後，張玲莉上台講話，起初感謝業內朋友的鼎力支持，使得本次藝術展成功舉辦云云，最後才說起藝術這個行業。

「一個晚上的灰姑娘而已，我怎麼會跟她鬥氣，過了十二點，就會被打回原型了，」張玲莉對他迷人的一笑，她塗著渚色的口紅，笑起來唇瓣寶石光芒閃爍，「我只是想看看你這個完美的好人怎麼做下去，又怎麼把這齣戲順利的收場。」

張玲莉伸手撫平禮服上的微小皺褶，什麼情緒都不帶的開口：「我一直說他這輩子只能當商人，藝術只能是玩票兒，他偏不信。」

絲綢一般的聲音帶著離奇的誘惑www.hetubook.com.com，和巧克力般的香甜。薛苑一個閃神，臉卻不再是自己的。面前的男子左手覆上她的臉，她的臉小，幾乎完全被他的手裹住；她的臉冰冷，他的手卻非常暖，強烈對比之下竟有種古怪的溫涼感；他的手指在她臉上探索般的輕輕划動，最後停在她的唇邊，中指指腹輕輕一點，把沙拉醬輕輕擦去了下去。餐巾紙明明就在他的手畔，他卻恍如沒有發現一般，微笑著把中指移到嘴邊一舔：「真甜。」

「那你應該知道，三十歲前我在世界各地漂流，顛沛流離，我那時候處於學習階段，各種類型的畫都創作了很多，大都沒有保存，也沒辦法保存，坦白說，我自己也幾乎沒有。」

這番話聽在蕭正宇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他在心裏默默咀嚼她的話，目光不移地停在李天明身上：「你看得很明白。」

「好了，客人差不多要來了，給你三分鐘安排好薛苑，然後過來跟我一起招呼客人。」

「藝術說到底還是要熱鬧點好。藝術也是一種生活，熱鬧了才能發展。任何一個行業想要發展，必然少不了眾人的群聚而上，如果大家都不關注，藝術還守著自己的那份清高，其結果就是世無英雄。我希望，在博藝的帶領和努力下，世人都關注藝術，關注畫界，在大家的群策群力下，打通行業之間的界限，激發真正的創造力，這樣藝術的空間才不至於曲高和寡……」

她把手從他的臂彎中抽走，在他背上拍了拍。

蕭正宇不解的看著她。

薛苑不作聲的聽了許久，終於決定轉身離開，一回頭，發現蕭正宇不知何時從張玲莉身邊離開，正站自己身後，頓時驚得睜大眼睛。

薛苑目瞪口呆的盯著他。何年何月起，流行起這樣露骨的搭訕方式了。

薛苑沉默半晌終於開口：「我並不是他的畫迷。」

提起李天明，張玲莉露出個意料之中的笑容：「帶粉絲見偶像啊，你還真是有心。你下午急急忙忙跟我借禮服，也是為了她。哦，看來比的確是比我更適合那件晚禮服。」

隔著人牆看過去，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聲音倒是格外清晰：「……我感覺很複雜。依現在的目光去看，《土地》這幅畫有很多的地方都有缺陷，很www.hetubook.com.com多補上一筆，或者可以減去一筆會更好，但是那幅畫畢竟是我第一次嘗試寫實主義的油畫創作，代表著人生的一個階段，有不一樣的意義。三十年前的事情，很多我都忘記了，但我看到《土地》這幅畫，還是能想起那時候我所有的心情。藝術作品永遠反應了作者的人生觀，這點是肯定不會變的……」

「沒考慮那麼多，」蕭正宇把目光從薛苑身上轉回來，「你們身材差不多，我隨便拿了件就帶出來了。你的審美一直沒得說，衣服從來挑不出毛病。」

通常這樣的講話詞不是客套就是空話，但她說的這番不一樣，有理有節，文才斐然，現場許多人聽得不住點頭。雖然這份稿子不會是她親手寫的，但這番話也是張玲莉的行事準則，博藝為什麼在能張玲莉的帶領下獲得成功，道理真是一目了然。

男子舉杯淺笑：「不是你還有誰？我正在跟你搭訕。」

「不過什麼？」

「他說自己對畫展沒興趣，但是居然來了？」張玲莉先愕然，咬牙切齒的冷笑，「竟然不過來打個招呼。」

「怎麼樣？」蕭正宇問他，「李天明的話讓你有什麼感想？」

張玲莉講話完畢后，隨後李天明也從後台神秘出場，他一出現，記者的照相機噼里啪啦的開始摁快門；李天明的照片，薛苑早就看熟了；不過真人卻還是第一次見，一瞬間只覺得血湧上了額頭，堆積在太陽穴那裡不肯走，血管撲撲直跳。

「如果是我的話，推薦你吃牛排。」

「不是這樣，帶她來是有另外的原因，」蕭正宇說，「我準備安排她見一見李天明。」

他放下手裡的高腳酒杯，傾斜上半身朝她壓過來，極溫柔的低語：「你吃得太急了，嘴角有沙拉醬。」

李天明笑問那個記者：「你對我有研究嗎？」

跟幾位主管交待完事情，兩人走到角落，張玲莉才說：「這次先不跟你計較，我聽說中午的時候，展覽會上出了一點意外？什麼模仿抄襲等等，據說精彩紛呈，還差點打起來。」

因為都是熟人，也沒什麼可忌諱的。他來到張玲莉身邊，她順手挽上他的臂彎，「你來遲了，超過預定時間兩分鐘。」

蕭正宇說：「那你下午怎麼還不想見他？我以為畫迷都樂意見到偶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