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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來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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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從此走上不歸路

第二十一章 從此走上不歸路

「第二天庄東榮來了,當時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大約是吵架,後來看我爸爸的日記才明白,我爸爸打算要回我媽媽的那副畫像,然後兩人做一個了斷。
「我記憶中的人生開始於生病那年。生病之後,有大半年的時間我都沒去幼兒園,藥物讓我的免疫系統變得很糟糕,風一吹就傷風感冒。一個不小心就進醫院,有一段時間手上都是針眼。還好那時候年紀小,用了大概兩三年的時間終於調養好了身體,慢慢恢復過來。這些年一直很健康,不但沒再生過大病,小病也差不多絕跡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我爸爸是個糊裡糊塗的人,對畫卻很有數,他自己的草稿都放在另外的地方,那個箱子里的草圖他從來沒有動過,像珍寶一樣藏著,他記得住每一張圖,也絕對不會弄錯。他後來燒掉自己的所有油畫和素描時,也只有那個箱子的素描稿沒有燒。
薛苑忽然頓住不言,整個人哆嗦起來。蕭正宇把她摟緊,輕輕說:「不要緊的。你爸爸不會怪你。」
「不知道。」薛苑擺手,像是覺得他的問題太麻煩一樣,立刻把話題轉回來。
「我可以管的。我爸爸這輩子,最愛的人是我,我是她的精神支柱和依靠。我爸爸訥于言語,但他在日記里不止一次的寫,不是因為我,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當時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以前以為這些素描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畫的。還覺得,他年輕時候的素描比後來的生動些,人物的神韻更足,哪怕只有黑白兩色,但畫面上的人物好像就要從紙里跳出來跟你說話一樣。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美術老師,他開始成系統的教給我繪畫知識。我爸爸自從仿造贗品以來,就有很多錢,以前省吃儉用的買顏料工具,後來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時候油畫在國內的市場開拓起來,庄東榮每次上門,都會帶來很多工具和書。各種各樣的畫冊,圖冊,真的是應有盡有,還有不少外國的畫冊。後來我再大一點,沒事就翻著英語字典,一個個單詞查什麼意思。
蕭正宇肅然一驚。他知道費夫人的藏品真假都有岳萬里把關,岳萬里是行家中的行家,能瞞過他的眼睛,偽造的水平不知道得多高才行。
「我再長大了一點,開始懂事了,知道他做什麼,覺得我爸爸做錯了事情。我把他跟我媽媽比較,我媽媽這輩子都光明磊落,可是他呢?中學的時候,我看了些書,道德感強烈得不得了。我憤世嫉俗,開始恨我爸爸,連帶著連繪畫也恨起來。一旦心理有個疙瘩,就不能再畫好。我故意把畫畫地很難看,連最基本的透視都畫不能見人。我跟我爸爸作對,我恨他製造贗品,我恨他用造假的錢養我,供我念書。
「不論他再怎麼不高興,我還是收拾行李上大學去了。他也還是拿錢給我交了學費。」
薛苑慢慢開口。
薛苑搖搖頭,無意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換了一個。
薛苑終於定下神來。為什麼平生最想忘記的一件事情到現在還如此清晰。www.hetubook.com.com十年前自己那刻薄的話聲聲入耳,每一句都直插父親的心臟。
他自認為是個會安慰別人的人,也清楚她現在肯定聽不進去自己的話。看到她沒有表情的離坐,他也站起來,直視她的眼睛:「我真希望你真的想明白了,放下了,不是又鑽入了另外一個牛角尖。薛苑,相信我,知道真相,是一種解脫,不是負擔。」
「對我爸爸而言,才能是一種不幸。懷才不遇讓他變得過度的敏感和脆弱。他的人生的確失敗,他把自己的失敗歸結于自己沒有進入美術學院,沒有走上光明磊落的康庄大道。他對學院派畫家充滿了幻想,因此寄希望於我身上。」
「我爸爸的人生,是我見過最荒唐最無奈的笑話。而我自己就是那個笑話的延續。我放棄了我本來可以光輝燦爛的前程,努力尋找我已經失去的技能,到頭來,夢想破滅了,就象肥皂泡一樣,什麼都不剩。」
「基本上,李天明的每一幅作品,我爸爸都仿造過。庄東榮給我爸爸帶來李天明,偶爾還有陳孟先和其他幾個畫家的作品的照片,哪怕是他們沒公佈於世的作品。我爸爸仿造李天明的作品,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幾乎連我都分辨不出來。舉個例子,費夫人手裡這七十多張藏畫里,有三幅是我爸爸偽造的。」
蕭正宇輕輕扶過她的臉頰,蜻蜓點水般吻一吻她的額角:「我知道你現在非常難過,你自己要克服。但是不要忘記,我總是在你身邊。」
蕭正宇暗暗震驚:「那人叫什麼,什麼樣子?」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蕭正宇連個打斷她敘述的時間都沒有,在她稍微喘氣的時間,他補上一句話:「就我所知道的情況,你媽媽跟李天明的確認識,她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做過他的模特,後來——」
「我辦完葬禮,回家收拾他的東西時才發現,他床底下有個箱子,裏面全都是一本本的日記。看完之後,我終於明白。他為了我,才賣掉了給我媽媽的那幅畫,認識了庄東榮,毀掉了自己。」
「與其說不在乎,不如說累了。我父母和李天明之間的糾葛,我不想知道。過了二三十年,當事人中的兩位也都去世了,追究也沒有意義。因為李天明,我爸爸這一生都毀了,雖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咎由自取。但我還是不願意把我媽媽跟他放在一起談論。」
「我爸爸認識了庄東榮,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道路。他的後半生毀於一旦。
她忽然笑起來,笑意甜美而古怪,在路燈的光芒里看來,讓人毛骨悚然。蕭正宇心驚,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薛苑,清醒一點。都過去了。」
蕭正宇不以為然的搖頭。
蕭正宇沉吟著問:「你並不是今天才知道這些。你今天的情緒失控是為了什麼?跟白天你看的那些素描草圖有什麼關係?」
夜色更沉了,氣溫似乎又下降了一點。風過之處,天空上的星星也冷得顫抖。夜色和路燈光芒競賽著要控制草坪,視線所及的草給渲染上一層黯和圖書淡的銀白。
「那你也應該知道,你剛剛這句話聽起來就象諷刺。」
薛苑平靜的說完,正色看著蕭正宇:「謝謝你帶我來英國。我終於弄明白了真相。抱歉讓你在寒風中聽我說了這麼無聊和失敗的一個故事。」
「養病的那兩三年,因為不出門,我天天跟著我爸爸學畫畫。雖然我在美術學院成績那麼爛,其實我小時候,還算得上很有繪畫的天賦。我是那種天生對色彩和光影敏感的人,我不像你那樣過目不忘,但是我對圖像的記憶力總是很牢。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誇張,我現在還記得我小時候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顏色組成的,花草樹木天空雲朵,在我眼裡都是美妙的顏色;聽音樂,讀書,甚至吹過耳邊的風都會使我聯想到各種適合的顏色。
懷裡空了下來,蕭正宇一瞬間覺得恍惚。他克制住再次擁她入懷的情緒,反問:「真的?你的樣子不像完全釋懷的模樣。」
「直到我看到費夫人這些素描稿。醍醐灌頂。矛盾古怪的地方都得到了解答。那箱子里的草圖都不是我爸爸的作品,那兩本筆記也是李天明的。例如那張穿裙子的少年女,我家也有幾張,構圖一模一樣,只不過我家那幾張是完成度高一些,五官都出來了,畫中人是我媽媽。」
「我被我爸爸騙了。我媽媽的那張畫像,依然不是他的創意,是他參考李天明的素描草圖畫出來的。」
「為了那微乎其微的希望而退學,你是不是覺得我又瘋又蠢了?」薛苑仰起臉看蕭正宇,慢慢微笑起來,「當時我是瘋了。我是個不忠不孝的女兒,踩著我爸爸的心一步步長到這麼大。我在學校里過著所謂幸福的生活,養我長大一輩子生活在不見光的陰影下的父親卻慘死在車輪下……多麼可笑啊,要是我爸爸沒有我這個女兒就好了……」
「我爸爸出車禍的時候,是那年的十二月份。那天晚上,我因為拿到了交換生名額請大家吃飯,三個小時後接到了警察的電話。警察說,我爸爸喝了很多很多酒。他什麼時候沾上了酗酒這個毛病,我完全不知道。他看到車子過來的,但就是不躲開,反而走到了路中央,那裡等著車子撞過來。他是自殺的。」
「庄東榮卻說,自己十多年前就把這幅畫賣出去了,當時買畫人沒有留姓名,給了很高的價錢。後來他發現,那人某次出現在李天明身邊,應該是李天明的助手這類的人物。而現在他出售贗品,在這個圈子裡算是有名人物了,肯定要避免跟李天明本人或者他身邊的人有任何的瓜葛,是絕沒有可能拿回來的。」
說話間忽然聽到夜鳥的叫聲,在空曠的夜裡格外清晰和遼闊,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薛苑循著聲音的來向,抬頭看了眼天空。
薛苑低下頭,慢慢咀嚼他的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時候我為了擺脫我爸爸,考進了省里的高中念書,一兩個月回家一次,跟我爸爸的交流非常少。也只是在某年的暑假見過那個人一次,他大概姓劉,因為hetubook.com.com厭惡,我沒有多問。不過能打聽到我爸爸這種不出世的人,這人和庄東榮之間或多或少都有關係。」
這話蕭正宇自然不會說訴諸于口。他壓制住她肩膀的輕顫,輕聲感慨:「真是可惜,你爸爸的畫技如此精湛,看來也有不輸給李天明的才能。」
「我最後告訴他我打算考外交學院時,他整個人完全傻了。若是其它父母,肯定會為孩子感到高興,但他的全部人生都圍繞著繪畫展開,也理所應當的以為我應該這樣。我覺得他不可理喻,他覺得我辜負他的心愿,直到通知書下來那幾個月,他沒跟我沒說過一句話。」
「那大學里的兩年半時間里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候,老師們一個個都是國家級別的專家學者,同學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片新的天地,差不多忘記了那個供我上大學的父親,我不怎麼跟他打電話,也不怎麼跟他寫信,我爸爸在我上大學后越來越偏執,性格暴躁;而我也越來越固執,三句話不合就會吵起來。寢室的同學都以為電話那邊的人是我仇人……」
「那之後庄東榮再也沒在我家出現過。我一度很高興,以為我爸爸終於擺脫了偽造贗品這條路。可沒這麼簡單,就象我嘲笑他時說的,他早已畫不出任何屬於自己的作品,只要一拿起畫筆,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再次陷入了絕望,這時候又有人找上了我爸爸。」
蕭正宇打斷她的話,說:「我理解,反倒是你,不要太介懷。」
「應該是。不說他了。」
「現在才覺得荒唐,真荒唐。我看爸爸我的日記,時常覺得他前言不大后語,矛盾的地方也頗多。他經常進入某種臆想狀態,他在日記里深切懷念過去的一樁樁小事。他說我們一家三口出門去旅遊,看到滿山紅葉,坐在草地上照了一張照片。事實上根本沒有這種事情。他的思緒早就混亂了。
「甚至不光是認識。他們的關係好得李天明都能送給她一箱子素描和兩大本嘔心瀝血整理的創作油畫的技巧。這樣的交情,我難以想象。而我爸爸研究李天明,效仿他,跟我媽媽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沒辦法想象,他認為自己此生最好的作品,也是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到頭來,還是李天明的陰影下產生的,而他自己對此毫無知覺。
不過我卻覺得,你當年退學,對我而言是件好事。
「那箱子里還有兩大本筆記,密密麻麻的寫著畫油畫的技巧,如何手工製作顏料,如何上色,選擇什麼紙,繪畫工具的使用辦法,如何製作工具等等,十分詳盡。我可以鑒別畫的真偽,但卻不太能鑒別字跡。我從來都相信這兩本手稿是我爸爸總結的寶貴經驗。說來也巧,李天明的字跡跟我爸爸的的確比較相似,他們都練過多年書法,字寫得都像懷素的草書,基本上看不出差別。曾經有兩次,我察覺到稍微不一致的地方,但沒多想,以為那是因為年齡的變化引起的。
「我爸爸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知名的畫家,同時,他發現m.hetubook.com.com了我的藝術天分,對我寄於了很高的期望,你簡直想象不到。那時是九十年代了,很多孩子家都有了電視,只有我家一直沒有。我每天放學回家,先做完作業,就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繪畫上。我的少年時代,是在各種各樣的顏色中度過的。我當時也有怨言,但還是熬過來了。
「大學四年,我都在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可我發現真難,難得我幾乎絕望,恨不得抓自己的頭髮,不過天無絕人之路,我找到了在博藝的這份工作,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怯懦的人,終有一天會為怯懦付出代價。這是你曾經跟我說的一句話,也是我爸爸的寫照。他花了一輩子去模仿李天明,又用了生命最後的幾年去懊悔,也算是代價了。
薛苑無動於衷的笑了,抖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慢慢推開他,朝長椅上一靠:「不論你知道什麼,都不用告訴我,我不在乎了。」
「我們家怎麼會有李天明這麼多素描稿,應該跟我媽媽肯定有關。我長大之後,不只一個人說我跟我媽媽很像。每個認識我媽媽的人初看我的時候都會說一句『你真像你母親』。你跟我說那幅《讀書的少女》中的女孩我一模一樣時,我才忽然想起,我媽媽有沒有可能認識李天明。」
他略一思考:「這個庄東榮,恐怕來歷不小。」
「最可笑的是,久而久之,我竟然真的忘記了怎麼繪畫,怎麼構圖,怎麼搭配顏色。我徹底了失去了這門技能。心裏的厭惡盡一上來,就恨不得把畫板畫筒扔到水裡去。我房間的窗戶下就是小河,我就真的扔了兩次。我爸爸知道后很不高興,我跟他大吵一架,惡狠狠罵他。罵他無能,罵他沒用,嘲笑他這輩子都活在別人的背影里,再也畫不出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猛然回神,迅速背過臉去,把視線轉到蕭正宇看不到的地方。片刻后把臉轉回來,此時神態完全恢復正常,眸子里滿是自嘲:「當時有位一直對我很好的師兄,知道我在辦退學手續后,在我們宿舍樓下站了足足一晚。早上我拖著行李出門,他差點跪下來求我,只要我不走,要什麼都可以給我。可是我根本不理他,多看他一眼都嫌累,罵他無恥,罵他死纏爛打。現在想起來,真是對不起他。也不光是他,還有同學老師。當年的一意孤行和固執,真是傷了不少人的心,因此我再也沒跟他們聯繫過,實在沒有臉面。」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淚。
她的話雖然刻意的說得輕描淡寫,蕭正宇還是能從中聽出深深的自責和極度的悔恨。他覺得心疼,儘力安慰她:「你在外地上大學,也管不了那麼許多。」
「我家也有個箱子,就跟費夫人的那口箱子一樣,裝滿了素描稿。我媽媽那幅畫像的素描稿就在其中,大概有七八張,各個角度的都有,連背景圖都有一張不差。每次我爸爸想再試著重畫我媽媽那副油畫時,都會把那些素描稿找出來仔細研究。」
「不是,沒這麼簡單,」薛苑停了停,「我爸爸有天賦,很努力和-圖-書,如果有好的條件,允許能成為第二個李天明。可惜他沒有。他性格內向,膽小羞怯。雖然說很多畫家都是孤獨和怪僻的,但這種孤獨不應該成為生活上的阻礙。我爸爸,這一輩子都沒去過三百公里以外的地方,他想象不出來荷蘭的天空,想象不出北方的遼闊粗狂。他沒有跟當代任何畫家有過一絲半縷的交流,所有的一切都是閉門造車。他的這種的性格阻礙他成為一個偉大的畫家,阻礙了他的眼界。
「回到學校,我就退學了。退學的原因有兩個,一是為了圓我爸爸的夢想,讓他在天之靈可以瞑目;我還想要找回我母親的那幅畫像,這是他生為一個畫家而不是贗品製作者的證明。然而找回一幅畫是多麼困難的事情,我毫無線索。如果想要在海洋里找到一條魚,首先就要先潛海底。我必須進入畫界這個圈子,才可能覓到一丁點的可憐的希望。我要進入美術學院,認識畫界里的人。」
「你完全想象不到我爸爸仿造了多少李天明的畫,具體的數目我不清楚,我懷疑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弄明白。嗯,還有幾幅陳孟先先生的。上次你問我關於陳孟先先生《火燒雲》那幅畫,我沒辦法回答,就是因為那副作品也是我爸爸偽造的。我覺得羞恥,你要我怎麼跟你承認……」
「我跟你一樣,有過類似的切膚之痛。」
「不,我不覺得你什麼都沒有了。起碼,你得到了真相。雖然不是你預期的那個,但我覺得是件好事。真相早一天知道比晚一天知道好。」
隨著這句話的開始和結束,她又慢慢恢復到那種自閉的情緒里去。
「眼界的短淺,導致他相當缺乏想象力。要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個梵高能在寂寞中找到那麼絢麗的色彩。我爸爸畢竟沒有梵高的才能。他臨摹別人的畫,畫靜物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就是沒有任何突破。我可以這麼說,他的繪畫技巧或許是爐火純青,但創作內容逐漸陷於僵化。年輕時才氣一日復一日的耗盡,只剩下僵化的,流程化的仿造了。」
「……那時候我大概念初三,是最叛逆的年紀,腦子裡都是彆扭又扭曲的想法。我罵他『連自己都沒有了,就象行屍走肉』……我至今都記得我爸爸的背影,半夜的時候,耷拉著肩膀,低著頭,一張張的燒著自己的畫,火光照亮他的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
薛苑看他:「早死早超生?你很想得開。」
「如果我當時肯好好跟我爸爸交流,他也不會自尋死路。我看了日記才知道他這麼些年一直在找我母親的那幅畫,他覺得那幅畫是唯一屬於他自己的作品。他沒有上美術學院,一直期望我能考圓他的夢想,可我根本不理他。但他還傻傻的,一廂情願的給我攢錢。那些錢和存摺,都在那個箱子裏面,放得整整齊齊的。他的日記大多是我上大學后寫的,滿是自我厭棄,自我鄙夷,懷念我的媽媽,說女兒不理解他……當時他精神崩潰到什麼地步,我無法想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而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辜負他。是我逼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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