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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來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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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她只愛你的父親

第二十六章 她只愛你的父親

李天明微微眯起眼睛:「我都不記得我說這個。」
這樣一說,因為哭泣而泛紅的臉上立刻湧上了尷尬,薛苑費力地擦乾眼淚,低下頭抱歉:「李先生,對不起。」
李天明對她一笑:「一次都說完了豈不是很沒意思?我還希望你以後還來看我呢。」
他雖然沒有點名道姓的讓誰去買粥,打發人的意思卻再明顯。李又維和蕭正宇兩個人同時起身,一前一後地離開病房,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交通,但連邁步的腳步都難得的一致。
說完他垂下了目光,陷入了沉默。
李天明頷首,又說:「那幅《讀書的少女》自然以你母親為模特畫的。我想這也是正宇帶你來見我的原因,看到你畫中人跟你這麼象,他大概嚇了一跳。他不敢直接跟我確認,乾脆帶你來見我。我猜他那時大概也是想歪了,怕你也是……」
李天明看到她那激動地不可自抑的模樣,再把剛剛的話清晰的重複了一次,「是的。你的母親葉文捷從頭到尾都愛著你父親。」
「啊?」
本來是很普通的一幕,但緊張的氣氛宛如暴雨將至。
薛苑如夢初醒:「難怪我覺得這幅畫跟您後期的油畫風格不一樣。一靜一動,畫中的人精神狀態完全不一樣。為什麼沒能畫完?」
低低腳步聲從門口傳來,李天明瞥了眼門口,立刻補充一句:「還有,請一個人來醫院,可以嗎?」
「雖然我對蕭正宇也並不了解,但我能確定,他就在渾水裡面,陷入的比你更早更深,你也許還可以從泥漿里爬起來擦乾了腳再走,他根本是爬都爬不出來,」張玲莉把茶杯重鍾擲在桌上,也不管茶水亂濺,「蕭正宇對你的感情,你就算再遲鈍,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發現。我認識他這幾年,只看到他對你一個人這麼用心。」
「好。」
「我的意思是,如果薛小姐以後有空,我希望你經常來醫院看我,一個將行就木的老人的要求,不算過分吧。」李天明向她微微一笑。
真是不可思議。曾經想見李天明一面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卻跟他坐在病房裡這樣聊天,明明應該覺得不真實的,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只因為他爸爸的一句話而已,」張玲莉瞥一眼他,「那時他母親剛剛去世,他越發的情緒化,任意妄為更加的變本加厲。如果是普通人,也無所謂。他太聰明。聰明人犯下的錯誤也比愚蠢的人大很多。一人有多大的智慧,也需要有多大的自制力,可惜的是,他沒有自制力。」
神經徹底鬆弛下來,關鍵的事情得到了確認,對他下面要說的話也並不太在乎。不過出於禮貌,還是說:「好的。我會當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李天明抓起枕頭邊的某本厚書就朝李又維拚命地砸過去。他到底病重,或者書太沉,哪怕用了十足的勁頭,那本厚書也只在空中飛出了一小段不算優美的拋物線,最後虛弱的落在李又維的腳畔,無力的攤開,摔成了一個可笑的形狀。
李天明綳直了背,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她隨後的幾天都在忙於如何辭職和辭職。因為李又維的放行,辭職本身倒是一切順利。麻煩的是辭職后的一頓頓聚宴。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請她吃飯熱烈歡送,一個部門的還可以理解,不是同一個部門的也上門邀請,她漸漸覺得不對勁。自己在博藝不過工作了三四個月,認識的人不超過三分之一,而這三分之一的人里,大部分人不過混個臉熟,她覺得怎和圖書麼看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員工,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李天明種種喘息,直到心口再次舒服一點,才有力氣說話:「你不用自責,他們吵架打架跟你完全沒有關係,你是受害者。如果真要說是誰的錯,那也是我的。」
哪怕三十多年過去,他說起葉文婕來,還是完全不加掩飾的欣賞和讚許。他本來就明亮的眼睛里洋溢著熱情而奔放的光澤,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薛苑沒來由的想起了李又維,驚訝於他們眼神的相似,不由得暗暗心驚。
薛苑猛然抬起頭,用賭咒發誓般的語氣開口:「我絕對不會答應的。」
蕭正宇還欲反擊,卻被李天明迎頭痛喝。
李天明微笑:「我倒是想要這麼一個女兒,遺憾得很,不是。」
不過是三言兩語的交談,但對某些人而言,信息已經足夠多了。多年和病人打交道的經驗讓主治醫生了解到這屋子的幾個人關係絕對不簡單,他露出個不動聲色的笑,迅速的檢查了李天明的身體情況,再嚴厲地叮囑幾個年輕人不要讓老人生氣。
完全無法再談下去,生怕再從何韻棠嘴裏聽到什麼可怕的話,她找了個借口,頭也不回的去了張玲莉的辦公室。
從來不知道有這茬往事,薛苑手心開始出汗。
不過剛剛入秋,薛苑真是被凍這句話得直發抖。
「您說。」
「……我領受一張新面龐的風韻時,我希望在另一位少女幫助下去領略義大利峨特式大教堂、宮殿和花園的美妙時,常常憂鬱地這樣想:我們心中的愛,對某一少女的愛,可能並不是什麼確有其事的事情……」
果不其然,開口說話時也是:「薛苑,你既然要走了,我不妨跟你說句老實話。李又維這個人,天性散漫,不受外界的拘束。像鷹一樣。你太年輕,根本控制不了。」
剛剛的暴怒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氣,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李天明心力交瘁,也不看人,重重喘息:「我要休息了。除了薛苑,其餘人等請你們離開,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在這個病房裡。」
薛苑輕輕開口:「然後?」
不過沒想到他的開白場那麼普通。
薛苑無奈的「嗯」了一聲,「我也沒想到。」
「那我在你面前可要小心點,」李天明雖然在微笑,但從他的神情看來絕對不是一般的玩笑,「萬一被你找到漏洞,估計你不會再相信我的話了。」
薛苑本來想說「您不用告訴我,我不想知道」,但話到嘴邊猛然想起早上蕭正宇那句「不要再逃避」,努力的定了定神。
這番話里透露出冰冷的涼意讓她幾乎站不住腳,她發覺自己指尖止不住的顫抖,又怕被張玲莉看到,把手攥緊,藏在了腿后。
薛苑想起第一天到公司報到時和她的那番談話,那時候兩人氣氛輕鬆和諧,她對她鼓勵有加,可惜那天的酒會之後,張玲莉對她變得冷漠。薛苑甚至覺得,她肯定動過把自己趕出博藝的念頭,至於為什麼遲遲沒有施事,那就不得而知了。但自己的離開,毫無疑問她是鬆了口氣的。
李天明闔上眼睛,許多年前那個纖細迷人的身影浮現在自己面前。她自信滿滿,眼睛里都是聰明,對他微笑。
張玲莉應該是早就知道她離職的消息,沒有意外,淡淡點頭就簽了名字,遲遲不歸還申請表。
她欠身:「這幾個月,張總,如果我的存在給您帶來了不快,非常抱歉。」
那天她在醫院吃了午飯,呆到了下午。
這幾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小時,不論是李又維還是蕭正宇都沒離開醫院,偶爾也會加入閑聊。乍一眼看去,被人誤以為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也不足怪。
「你去把門關上。」
「是么?」
「認識你母親是有機緣的。我那時結婚不久,因為年輕,對那樁父母之命的婚姻反感到了極致。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我的日子過得很不愉快,生活不如意,於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到繪畫上,但我沒想到的是,我陷入了每個畫家和藝術家都懼怕的瓶頸里去,怎麼都突破不了。那是我人生中經過的最可怕的灰暗期。」
「你應該對你媽媽多一點信任。她是我見到過最純粹的女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比很多活了一輩子的人都更聰明更清楚,她不會做任何一件讓自己名字蒙羞的事情,」李天明睜開眼睛,「你不用擔心什麼,你媽媽跟我,什麼都沒發生。她愛的人,從頭到尾是你父親,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雖然我只是一個言語無味的老頭子,跟我聊天浪費時間。但我卻覺得,如果薛小姐能來看我,我的病也會好的快些,也許能多活幾天也說不定。」
「您大概是第一百萬個跟我說這句話的人。」
「他對人對事都是三分鐘熱情,我想你還不會單純的認為,他認識你之前身邊沒有別的女人。李又維受他父親影響很深,李天明迷戀你母親,他迷上你也是正常,」張玲莉想起那個晚上在畫室的里的攤牌,語調稍微一抖,「他也跟我承認,說你對他而言,跟以前那些女人的確是不一樣,還生怕我對你不利,不許我對你動手。」
這麼說起過往,李天明也覺得心跳加快,氣息不穩。他很有經驗地深呼吸,靜待著她哭完,才微笑著開口:「床頭柜上有紙巾。」
那天告辭的時候,李天明再次表達希望她經常來醫院探病的願望,但答應著,她很快發現這是不現實的。
薛苑找到書並翻開,簇新的油墨味道飄入鼻端。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張玲莉拿起茶蓋,有一下沒一下輕撥著飄浮的茶葉,並不怎麼著急,「我只是怕會出事,李又維做事,從來不管邏輯的。」
薛苑沉默片刻:「他已經為我做了很多。我不想再把他捲入這團渾水裡。」
回頭看到張玲莉坐在寬大的黑色辦工作桌后,雙手搭在扶手上,她一身純白的女士套裝,有一種森然的女王氣勢,相當震懾人心。
薛苑再次點頭。腦子想起的卻是幾年前看到的一篇文章。那是一個女記者採訪他完畢后,寫的一篇洋洋洒洒的後記。她這麼形容李天明:李天明真是個迷人的老頭,他常年呆在畫室不問世事,但只要跟他稍一接觸,不由自主的就會被他吸引。他是一個天才,能激發周圍人的全部熱情和活力,不論他說什麼,你都只能點頭叫好。最後你會發現,你很難拒絕他溫柔的南方口音,更難拒絕他的要求。
「我曾經看到過您的一篇訪談,說了類似的話。」
此時聽到這句無傷大雅的玩笑,李又維立刻接話:「不是女兒有什麼關係?兒媳婦不也一樣。爸,你說是不是?」
薛苑費了很大功夫才把「未來的老闆娘」和自己聯繫起來,得出的結論讓她莫名驚悚,連忙搖頭擺手:「不是不是,你們想哪裡去了。」
李天明撫著心口,還不解氣,也不管自己的身體是不是還撐得住,怒吼:「不氣死我,你們不甘心是嗎!和-圖-書你們兩個,還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決定別人的事情!」
薛苑只能尷尬的一笑,沒有說服力的否認:「不是這樣。然後呢?可是您後來從瓶頸里出來了。您早期的繪畫題材多樣,那之後就主要畫人物了。」
「其實他是小看我了,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對他而言,迷戀上什麼事情和什麼人,就像電影一樣輪番上演。這些年下來,我都看膩了。他在你身上能堅持多久,我雖然不知道,但肯定長不了。舉個例子,你知不知道他當時扔下公司去學畫的原因?」
李又維笑眯眯,跟醫生護士道謝,繼續詢問:「爸,你不說話就是沒意見了?您不是一直嫌我不結婚,定不下心嗎。我決定聽您的建議,過兩天就跟薛苑求婚扯證去。」
「你們的關係早就盡人皆知了,還不好意思什麼?這也不是我瞎說啊,幾十號人都聽到了。昨天李總不是跟人事部打招呼說你要辭職嗎,有人就多嘴問了句怎麼捨得,你猜猜他怎麼回答的?」
最先察覺病房裡氣氛不對的是主治醫生,他環顧病房,李天明那病人的臉色更惡化,如果不是考慮到三四個醫生護士在場,他當即就能發作起來;薛苑則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至於旁邊的蕭正宇,一雙眼睛里都可以噴出火來,唇都抿成了一條線,僵硬著表情一言不發。只有始作俑者神態如常,彷彿不知道病房和諧的氣氛終於被破壞殆盡,抱著手臂,微微笑著。
「不對,」薛苑插話,「除了那幅《讀書的少女》,我從來都沒看過關於我媽媽的任何一幅畫。」
連來查房的醫生護士都覺得這一老一少相處的模式讓人羡慕,打趣說:「你們看上去就像父女一樣。」
「沒什麼,只是他擔心太多了。不過當時我也吃驚,沒想到世界上還有第二個葉文婕。知道你姓薛之後,我頓時就明白了,」李天明把話題轉回來,「《讀書的少女》,三十年前我畫了一半,本來打算送給你母親的,後來就放下了,一拖就是幾十年,直到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年輕時候可以翻山越嶺,現在走幾步路都氣喘吁吁。我想,如果不完成這幅畫,那就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補完,所以重新畫了一次。」
兩人離開的背影徹底消失,薛苑把插著杜鵑的花瓶小心的放回原位,來到李天明身邊,找了張凳子坐下,「李先生,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關於你母親的畫,我沒有給任何一家雜誌刊發過,大家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過那期間,曾經小範圍展出過一次,反響不錯。我還記得有個年輕人專程找到我,說他也學畫,但不論如何畫不出人物這樣的神韻,當時他——」李天明忽然停頓下來,換了個話題繼續說道,「後來就更不能展出,一部份原因是我自己的意思,一部份是你母親工作的關係。」
她居然可以從繪畫作品里發現自己喜歡杜鵑花,查到找到那麼久遠的資料也在情理之中。李天明饒有興趣的問:「看來正宇說你對我很有研究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話。」
醫生護士奉命開始趕人。
她話里的意思薛苑大致明白了,頷首回答:「我明白了,我會儘力跟他保持距離。」
她無力而虛弱地抱著頭苦笑:「一塌糊塗。我真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還不如消失的好。」
薛苑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肩膀瑟瑟發抖。她不想大聲,哭得極其壓抑和費力,毫不憐惜的消耗著全身的每一絲力氣。她以為m.hetubook.com.com自己的心裏就象被棄的房間那樣空空落落,可只因為李天明這句簡單的話,再次充滿了溫度。
薛苑別開目光,沒說話。
「那兩三年的時間里,我用你母親為模特畫了很多畫。」
李天明默默看著她,就象父親看著心思交瘁的女兒。他微弱的動了動唇,用她聽不到的聲音喃喃自語:「可惜我不是那麼單純的人。」
「那怎麼行!有卦不八憋著多難受,」何韻棠一把抓過她,笑得純潔無害,「他說啊,在公司也是養,在家裡也是養,都一樣。」
蕭正宇一直忍到現在,聽到這番話,哪裡還忍得住,冷冷的說:「你這個自說自話想當然的脾氣還真是改不了。」
「你母親對被畫並不排斥,她覺得繪畫有趣,做了我的畫畫模特,大概有兩三年的時間。」
薛苑心說現在的情況是他控制我,很感同身受的點點頭。
「附近有家粥鋪,做的蔬菜粥不錯,你們出去幫我買點回來。」
「你是妄自菲薄,雖然我年老眼花,但也不是完全不中用,」李天明微微一笑,「一個人的價值我還能看出來。」
薛苑驚訝的發現,自己跟李天明居然有這麼多的觀點相似。兩個人隨便的談起繪畫相關的東西,薛苑的博聞強識讓李天明很吃驚,起初聊著某些流派和畫作,話題從俄羅斯談到西班牙,從列賓談到羅丹,默契非同一般,頗有些忘年交的感覺。
薛苑無聲地坐在床邊,看著金色陽光是如何有層次的充滿病房,再慢慢變得濃郁豐富起來。
她問何韻棠何故,何韻棠反而被她嚇了一跳,詭異地笑了兩聲:「他們是在討好你這位未來的老闆娘啊,連這個都不懂!」
薛苑想不到李天明提這樣的要求,怔住了。
「住嘴!逆子!」
薛苑完全了解這種情況。
很久的時間之後,李天明再次開口:「薛小姐,麻煩你把書撿起來。可以的話,翻到第二卷,就從這裏開始,為我讀一下嗎?」
這句話就像畫家手中的彩筆一樣把在場每個人的臉色以精細的筆觸都描摹了遍,同時成功的塞住了大多數人的喉嚨。在這片忽如其來的怪異安靜中,因不明真相面露笑容表示驚訝的醫生護士的恭喜聲就顯得格外聒噪和刺耳。
「基本上是這樣。我曾經的老師建議我嘗試專畫人物看看,我聽從了這個建議,託人幫我找模特,然後就找到了你母親。那時候她在學校里上大二,十九歲的樣子。這個世界上有些女孩子是可以說漂亮,但有些女孩子只能用美來形容。漂亮只是先天條件好,容貌出色,美麗卻是氣質上的優勢。你母親就是後者。」
張玲莉揉了揉太陽穴,扔掉筆:「幾個月前,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蕭正宇迅速看了一眼薛苑,發現她坐在病床那頭,徹徹底底的面無表情,完全沒有開口的意圖,那個表情甚至是在拒絕思考。他頓了頓,冷靜地回答:「不過是口蜜腹劍。」
「很老的文章,大概三十年前的雜誌上。」
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薛苑只能答應。
「我零零散散地聽說了一些事情,也找人調查了你。你到底是太年輕,恐怕你退學或者找工作時,絕沒有預料到現在這種狀況。你追尋著一幅失去的畫而來,不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到頭來,你本人卻成了別人追尋的對象。」
「沒關係,我不知道你現在還有沒有興趣繼續聽一個垂垂老人訴說過去?」
「不……不,」李天明喘息方定,「不用叫護士hetubook.com•com,我歇一歇就好。既然之前有那麼多人說過,那我說這句話你也可以理解的。你的模樣非常像你媽媽,尤其是眼睛。」
張玲莉端起茶杯,倒是笑了:「我也不是沒有眼睛,你是真正的無辜。的確是他步步緊逼。現在的問題是,你想跟他保持距離,他不願意跟你保持距離。他稍微有一點自覺,就不會鬧成這樣。前幾天,他都在到處看戒指了。」
「兩三年的時間……」薛苑咬著唇,最壞的可能性浮現在腦海,她很想捂著耳朵,不再聽下去,可終於忍住,壓抑著聲音開口:「我不知道您有沒有想過我的身份,我姓薛,是薛衛國的女兒。您跟我說,你和我母親交情這樣好,把我父親置於何地?」
薛苑漸漸聽不懂:「怕我什麼?」
「可惜我也只有這個長相繼承了我媽媽,其他的,一無是處。」
「嗯,我爸爸說過,我媽媽不在乎被畫,但卻極度不喜歡照相。小的時候是條件不允許,後來進了部隊,照片就更少了。我家也沒有她的照片。有時我看著鏡子,就想我媽媽到底跟我差多少。」
薛苑抱著花瓶進屋時,只覺得病房裡氣氛詭秘異常,沉默積累到了驚人的地步。護士不在,李又維站在窗前,只留下生硬的一個背影;蕭正宇則坐病床邊上,背脊崩得比機器人還要筆直,他視線低垂,彷彿地上憑空出現了什麼有趣的人臉或者冒出什麼不知名的物體。
她完全是靜候訓話的模樣。李天明這個人,她比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要了解,他說話做事前無不深思熟慮,叫她來,絕對有事,並且不是小事。
「啊,這話難道不是形容你的?」
薛苑搖了搖頭,靜靜聽下去。
這樣細小的動作逃不過張玲莉的眼睛,她瞥她一眼:「不用這麼擔心。蕭正宇不一直都在你身邊當護花使者嗎。如果我猜得不錯,他現在就在隔壁等你從我辦公室出去。」
薛苑堅定的搖頭:「我不想猜,你也不要告訴我。」
薛苑沉默片刻:「差不多。」
繃緊的神經一瞬間鬆弛下來,薛苑雙手發顫,不可置信的反問。
他收攏了剛剛的肅穆表情,輕鬆的開口:「你長得很像你母親。」
李又維反唇相譏:「想什麼就說什麼也比偽善著裝好人強。薛苑你說是不是?」
「對,是我沒有想到,」李天明笑起來,猛烈的咳嗽著,身子前俯後仰;薛苑一驚,就要叫摁鈴叫護士來。
薛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直接切入正題:「您是想跟我說我媽媽?我想不出還有別的話題可以說了。」
她的出現讓這種情況更為惡化,有什麼東西橫在她面前,阻得她不知道是進是退。房間里的所有人同時回頭看她,目光各不相同。薛苑本來提起了腳,最後輕輕落在原地,愣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種尷尬終於被李天明打破。
被李又維這樣一攪和,薛苑的心情頓時沒了,生怕打開病房就看到那兩個人守在外面,於是長久的留在病房裡。這個滿是醫藥味的房間,竟然讓她覺得安心起來。
她跟她媽媽一樣,都長了一副玻璃肚腸水晶心肝,李天明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就說:「的確是這樣。我叫你來,是想跟你說一些你不知道但你有必要知道的事情。」
「你或許會笑話我,但實際上也是。我是完美主義者,在某些方面挑剔得過分,你母親是我此生見到過最美麗的女孩子,完全符合我對美麗兩個字的所有要求。她這樣渾然天成的人物,是我之前沒有遇到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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