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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來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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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你一直在我身邊

第二十七章 你一直在我身邊

「當然可以了。」
蕭正宇停了停,看到她眼睛里去:「我的話你聽到了。」
這邊再次啞然,蕭正宇就撿起那被中斷的話題,述說自己的見聞。
渾身根本動不了,身體發麻。很久之後,薛苑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是如何的曖昧,她臉紅得好像要滴下血,只能愣愣盯著她。身體和大腦恢復思考是很久之後的事情,如夢初醒地要放下手,他的手卻覆上來,十指就這樣互相交纏。
薛苑顧左右而言它,「以前的確沒發現。」
幾個月前她第一次帶這裏,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幕。她隨後才想到,終於離開了。
「這兩個孩子都太聰明了,你那麼單純,我不知道他們適不適合你,」李天明頓了頓,一會艱難的繼續下去,「又維為人隨性,沒人知道他的感情可以延續多長時間;正宇行事穩重,但也未必——」
「小孩子要玩具,要不到手是要鬧的,」蕭正宇忽然壓低聲音,「可我不能不在意。」
那時候時近傍晚,薛苑推著李天明來到醫院的頂樓看落日。她看到在漸漸變濃的暮色日益暗沉下的屋頂,層層粼粼的,一眼望不到盡頭;夕陽是介於紫色和粉紅之間的某種顏色,把視線里最高大的那棟恢宏大廈的玻璃外壁被映得紫紅,就像在怪異的火焰中燃燒。
無數的細節被想起來,連他手指尖和唇上的溫度都那麼真切。薛苑握著手機的胳膊宛如千斤之重。想起剛剛李天明的問題,答案詭異地冒了個頭,幾乎是呼之欲出。
離開之後她回頭看了一眼博藝,她看到那棟輝煌而安靜的建築在太陽下安靜的潛伏著,沉默的向這個城市傳遞著信息。人工湖的湖水悠悠的反光,細碎的波紋投射到它的身上。
有時候醫生護士也偶爾前來求贈畫,他來者不拒,笑呵呵在素描稿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提一句「贈與某人」。護士們都跟薛苑打趣,說你來了李先生就心情好,我們只盼望你多來。
「李又維和蕭正宇,這兩個人,你是怎麼看的?」
李天明讚許地頷首:「昨日事昨日去。如果你不找,也好。你看太陽,總落下去,也總會升起來的。」
她沉默的時間如此之久,蕭正宇低聲叫她的名字:「薛苑?」
面對這樣的問題,薛苑說「是嗎」,然後一笑了之。其實答案她當然知道。她看到過李天明看著她的目光,帶著點老人的迷茫和回憶,彷彿她是一面鏡子,在她身上可以照出那早已逝去的舊日時光。
薛苑被他忽然的親吻嚇了一跳,更驚訝的是自己並不生氣也不討厭這個吻,只稍微往後側了側身子,跟他拉開一點距離,才開口,「不,你不明白李又維這個人。我覺得和-圖-書他對我……」她頓了頓,把「跟你不一樣」這四個字吞回肚子里,「比如在醫院那天,我想了想,那些話,他與其說給我聽,不如是說給你和李先生聽。」
是這樣,只憑畫家拿畫筆的姿勢就可以看出功力。
她每兩天就會去一次醫院,陪李天明聊天談心,有了很多時間坐在他身邊。
想不到怎麼開口,最後薛苑也只能看著他,他坐在沙發前的茶几上,探身過來握住她的手。起初她臉色還算平靜,手被握住的一霎那終於動容,低聲問:「你有事情跟我談嗎?」
「我在聽,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苑遲疑片刻,終於還是點點頭。
「你媽媽帶過他的作品給我看,讓我指點一下,」李天明目光里露出追憶的神色,「我記得我給了她一本多年來總結出來的油畫創作的筆記,還有些亂七八糟的素描稿,大概是這樣,太多年了,我記不清了。」
這段時間蕭正宇也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她,問她的近況如何。因為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說來說去就那幾句,吃得好睡得著,不過兩三句話就陷入辭窮的狀態。
蕭正宇微笑:「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才發現嗎?」
她真是滿目憂色,搭在膝蓋上的手也慢慢的握攏成拳;蕭正宇極快地湊過去吻吻她的臉頰:「如果李又維是那種只靠談話就能打消念頭的人,也不會弄成這個局面。」
薛苑「嗯」了一聲:「我明白。」
「坐在飛機上,我總想起前段時間跟你去英國的時候,我牽著你的手,你一直在我身邊。這些年,我去哪裡都是一個人,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但現在才覺得,之前的人生一點亮光都沒有。我真是想你。」
確實沒想到薛苑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蕭正宇心臟猛烈跳動,儘力克制著激動,但手上的力氣大了起來,試圖通過相握的手讓她感受到傳遞過來的信息。
薛苑心裏亂七八糟,哪裡敢看他,匆匆別過頭,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了。
蕭正宇再次握緊了她的手,感覺她手背上宛如絲綢的細膩皮膚,那種溫度給他帶來了力量:「那天在醫院的事情,我沒想到。我希望永遠不讓你受這種尷尬。」
她站在醫院走廊盡頭沉默不語,聽到電話那頭細微的聲音,像是呼吸但又不是,蕭正宇擔心起來,頓了頓,問:「發生什麼事情了?說來給我聽聽。」
蕭正宇表情沉靜,摁著她的肩膀,站起來彎腰下去吻她的額頭:「薛苑,我再說一次,為你做什麼事情,我都願意。」
她抿了抿唇,指尖上猶有縷縷餘溫,大腦的溫度一再攀升,有點不能正常思考。蕭正宇卻存心不放過她,微笑不改hetubook•com•com,「怎麼不回答?」
「又是上一代的事情?」蕭正宇也是無奈的笑,「那真是一筆算不清楚的爛帳。聽了就聽了,不要放在心上。幾十年前的恩怨,不需要我們拿現在去付利息。」
不曾想到,這種夢想中的光澤,原來也可以藏在人的眼睛里。凝望那雙他眼睛,也聽不清楚他要說什麼,薛苑微微眯起了眼睛,伸手撫上他的臉,手指刷過他長長的睫毛,最後停在他的眼瞼上方。
蕭正宇滿臉深思熟慮,「不過,現在你能注意到,我很高興。」
薛苑沒聽清楚他後面的話,疲憊的笑了笑,誠摯地開口:「正宇,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麼好,你不用為我強出頭,我自己會處理。」
「我現在開始懷疑你以前根本沒好好看過我,是不是?」
這一笑,他眼睛里的光彩更是盛都盛不住。薛苑一張臉迅速泛紅,她自認不是這樣膚淺的人,居然被一個英俊男人迷得如此舉止失常,用了平時最大力氣把自己的雙手從他手心抽回來,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你父親……」李天明頓了頓,「其實也不太記得了,印象中他很有才華,很有靈氣,只是素描功底較差,圖畫構圖不夠好。」
「既然已經難看了,又何必裝模作樣?」薛苑聞言一愣,想要說什麼他卻已經把話題岔開:「既然辭職了,這段時間準備幹什麼?」
「這也許沒錯,我跟他有過過節,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蕭正宇並不打算多作解釋,聲言滿是安撫之意,「所以,我跟他之間遲早要說個清楚,跟你其實沒什麼關係,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被這樣直接了當的盤問,薛苑尷尬得想鑽進洞里,但是李天明那張病人的臉上表情嚴肅得可怕。她想了很久,勉強的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說完怕李天明不信,她費力而窘迫地進一步解釋,「我跟我媽媽不一樣,我不聰明也不是什麼天才,因為各種各樣複雜的原因,讀書的時候我實在沒有精神想別的,只想念好書。中學,大學的時候都是這樣。後來學了美術,所有心思都撲在尋找那幅畫上。喜歡不喜歡什麼的,我沒有明確的概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其他人的告別還好,都是普通的敘話交談,只有譚瑞格外慎重,還送了禮物給她。這段時間他們關係一直不錯,薛苑對這個坦率的大男孩很有好感,拿著包裝精美的盒子,笑著連連道謝。
回過頭來,薛苑現在才發現,蕭正宇的眼睛是深褐色,邊緣淺,中間極深,最中心處則是若有若無的純黑——這樣的顏色讓人薛苑想起曾經某天她在某間博物館和_圖_書里,她走的很累,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覺得此生茫茫,一回頭就看到玻璃窗背後的那快玉石,因為純度極其高,亦相當透明,光澤溫潤,內斂地奪走觀者的視線和思緒。
畢竟來日方長,暫時不用操之太急。蕭正宇於是重新撿起剛剛的話題:「明天李又維和張玲莉會因公出國辦一點事情,大概三四個星期不會回來。這段時間你暫時放心。這個月內,李又維那邊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這倒是前所未聞,之前也沒有聽過李天明提起過。薛苑接著他的話說下去:「您看過我爸爸的作品?」
「再找工作吧,做一些翻譯的兼職。」
果真如張玲莉所說,一打開門就看到蕭正宇站在外面。
李天明還是聚精會神看著西方的落日,隔了一會才回答:「你也是學過美術的人,應該知道,任何一幅作品沒有完成之前,包括畫者都不知道它的全部面貌。有的時候,畫完才發現,那幅作品根本不是你想表達的那樣。」
「這件事,我並不怎麼在意,李又維說話總是這樣,真一句假一句,就像小孩子要玩具一樣,」薛苑停了停,「過了也就算了。」
剛剛張玲莉的那番話跳入腦海,她怔住了。
「沒有什麼,」薛苑強笑,「只是從李先生那裡聽到了關於我父母的事情,跟我想象的不謀而合。」
這個美麗得好像春江水的女孩子,人品和氣質都如此出挑,也難怪兩個兒子對她情有獨鍾。
蕭正宇本來還想追根問底,不逼迫出答案來不放棄,轉念又想著她的性格是如此倔強,逼迫太過恐怕得不償失。他怎麼可能給她拒絕的機會。
數日的接觸下來,就像無數記者所寫的,李天明的用功努力一般畫家真是難以望其項背。他手不釋畫筆,一有空就拿起炭筆畫素描。他可以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那隻插著杜鵑花的花瓶,記住它的每個細節,然後不知疲倦地重複地畫著一個場面。奇妙的是,每張草圖第一眼看上去都一樣,細了一品,各有各的特點,黑色的線條,濃墨淡畫,重點都不一樣。有的突出了瓶子,有的是突出了左邊的那一朵嬌艷的杜鵑花。
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這些零散碎片慢慢拼湊起來,事實浮出水面。
這樣的安慰讓薛苑慢慢安心下來,半是苦笑半是無奈:「我就是覺得真是造化弄人啊。其他的事情沒什麼,你不要擔心我。」
薛苑定睛看了一會落日,想起李天明某幅以夕陽為名的油畫,模糊地「嗯」了一聲,又問:「如果您畫關於我母親的那幅畫,會是什麼樣子?」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那是很多年都沒有過的感受。薛苑說:「你的眼睛真漂亮。https://m.hetubook.com.com
空氣中盪起了漣漪,為這句話加上的完美註釋。
薛苑想不到他怎麼問起這個,一時間尷尬得很,唯唯諾諾:「啊?您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懂。」
就像海洋上的信號燈,雖然微弱,但是足夠傳遞信息。
「我們家也沒幾張我媽媽的照片,」薛苑停了停,「她似乎不喜歡照相。我爸爸畫她的時候,也是憑著記憶作畫。這非常難,所以他的作品都非常失敗。」
她很明白,選擇或者是不選擇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感情的事情她一向處理不好,可以說舉步維艱。
藉著夕陽看她的側臉,李天明也沉默了。她跟葉文婕很像,但是神情卻是不同的。葉文婕活潑開朗,從來臉上都有著三分笑意;而薛苑笑容不多,眸光婉轉中露出一點藏得極好的憂鬱。他這一輩子,見過很多美麗而憂鬱的女子,但沒有哪一個像她這樣,背負了太多東西還努力掙扎著。
蕭正宇臉上的表情益發溫柔:「你覺得李又維是我的老闆啊,我沒辦法對付他?不想給我帶來麻煩?想跟我撇清關係?」
雖然這個事實她寧可不知道。太多的情緒迫使得她無法思考,獃獃的站住了。
兩人在頂樓站得久了,她要推他下樓,他擺手阻止她的動作,轉動輪椅正對她,嚴肅著面孔開口:「薛苑,看在我是你長輩的面子上,你誠懇回答我下面的問題。」
譚瑞很高興的點頭,伸出雙臂擁抱她。被他純粹的快樂感染,薛苑也心情好起來。離開的一路上臉上都帶著笑意。蕭正宇看到她臉上輕鬆的笑容,倒是安心下來,她辭職了看來是個明智的選擇。因為要上班的原因,蕭正宇只送她到了門口,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再次握住她的手:「我也會跟他們一起去歐洲,找房子找工作等我回來商量。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
「對我來說,畫你母親是很痛苦的經驗,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而我又老了,太多的細節都記不清楚了。我沒有她的照片,太多時候,只能憑藉想象力去勾勒出一個虛構的場景。」
薛苑欲哭無淚。真相就這麼簡單。在那個年代,中國的油畫領域幾乎是一篇空白,父親卻輕而易舉的得到了那本李天明嘔心瀝血整理出的寶貴筆記,繪畫水平自然精進,但因為模仿太多,同時也陷入了僵化模式里。
蕭正宇送她離開博藝,兩個人沿著熟悉的走廊離開。薛苑在這裏只待了三四個月,還是生出莫名的感慨來。儘管之前吃過幾次飯了,但還是有不少同事前來相送。大家都有數,她這一走,就不會回來了。
他一把拉她進自己的辦公室,把她摁到沙發上坐好。他動作迅速,宛如疾和*圖*書風,連個緩衝的時候都沒留給她。
薛苑看著他,「你們既然關係不好,那何必再鬧得更難看?」
「嗯。」
「薛苑,你自己斟酌著考慮。不論怎麼樣,我希望你做出不要讓自己後悔的選擇。」李天明對她微微頷首,慢慢開口,「算是長輩的勸告。」
她有次跟李天明說起這種感覺,李天明露出一個長者才有的微笑:「我總覺得可以在你身上可以看出你媽媽的影子。」
薛苑默默地看著他,莫名地凄苦無奈湧上心頭。李天明的功夫真的是爐火純青的級別,跟自己父親一比,差距是的確存在的。
一旦辭職,人立刻就輕鬆了。
「我遺憾沒辦法在你身邊,」蕭正宇聲音低沉而又溫存,「薛苑,我想你。你想我嗎?」
萬籟俱靜。時間的河流被硬生生切斷,在這一刻定格。
「現在的情況是,兩個人都喜歡你,你總要做出一個選擇,或者誰都不選。」
「您說。」
他說的都對,但薛苑沒有直接回答,別開目光,很久之後才說:「不僅僅是這樣。」
這或許跟她的心境有關,畢竟她現在真的是清閑下來。她其實並不怎麼缺錢,不用上班,每天翻譯一堆還不算太麻煩的文件,這個工作她做得得心應手。唯一煩心的事李又維的電話,他在義大利,時常問她一些文藝復興時期繪畫作品的問題。薛苑還算是好脾氣的回答,只要他不出現在眼前,也暫時不必多想。
腦子沒來由的想到他開口說話時的表情,雖然是在想象中,但是栩栩如生,連說話時他眼微挑的眉梢都那麼分明。薛苑手指一抖,電話幾乎要摔到地上。
譚瑞有些期盼的看著她:「小薛姐,我以後可以給你打電話吧。」
薛苑抬起眸子看他,這件事情絕對不像他說的那麼輕鬆。
薛苑想不到李天明如此直截了當,倒是一怔,思考著怎麼接話時,他倒是先轉了話題:「第一天見面的時候,你問我的那幅畫,後來找到了嗎?」
他嘆了口氣,不說了。
薛苑心裏一跳,苦笑著否認:「不,我不打算找了,找到了也再也沒有意義了。」
她懷著沉甸甸的心思陪同李天明回到病房。剛一坐下,手機卻忽然響了。她站起來,去走廊外接電話,果不其然聽到蕭正宇的聲音。
她終於有了迴音,輕聲開口:「嗯,我也想你。」
薛苑「嗯」了一聲:「謝謝您。」
她邊說邊試探著抽出手打算離開。蕭正宇怎麼會這種情況發生,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整個人靠了過來,大概是他湊的太近的原因,面孔都到了眼前,觸手可及的地方。
「依我看,找工作的事情也不用著急,覺得,既然辭職了,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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