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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來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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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我只想知道真相

第三十九章 我只想知道真相

畫中的女子背對著門口,不能直接看到她的臉,但鏡子里的那張臉卻分外清晰。因為眉毛顏色太淺,她正在對著鏡子用眉筆勾勒自己的眉毛。半長的頭髮柔軟地披在身後,彷彿一匹黑緞。旗袍襯出她脖子和臉頰的雪白,至於胳膊,就像是剛被水洗過的新藕。畫里的女孩表情沉靜,有點兒無奈和茫然,儘管她額頭上沒有皺紋,但依然讓人想伸手過去抹平她的憂鬱。
譚瑞拿出手機,按了手機的幾個鍵,一個年輕的女聲傳了出來。錄音很快放完,但屋內卻陷入了更長久的死寂中。
「這兩種說法,你要我相信哪一個?」
哦理由為微微搖頭,在畫前站住,盯著那幅畫看了許久,又轉身看了一眼李天明。這個安靜的小展廳有著高而寬廣的窗戶,採光極好,明亮過了頭。
譚瑞痛苦得幾乎要抽筋了,「我也不希望是這樣啊,小薛姐,你以為我希望這樣嗎……我都沒辦法想象再冰遭受過的痛苦……」
相較於臉色鐵青的蕭正宇和憤怒的譚瑞,李又維看上去是這安靜的房間里最平靜的相關人。他表情鎮定自若,彷彿他跟董再冰毫無關係。
蕭正宇停了停又說:「薛苑找的那幅畫真的在你那裡?」
「爸,五年之期到了,我還是超不過您。薛苑說得對,學你者生,仿你者死。我花了太多時間才認識到這個道理,是不是很蠢?」
李又維瞥了一眼滿臉風雨欲來的蕭正宇,沒有回答,大步繼續前走,走到了約定的房間門口時再次回頭,發現蕭正宇還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於是心平氣和地,甚至是微笑著說:「到了。」
薛苑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完這個故事的,每一根神經都在不正常地顫動著,心臟像被人用尖刀挖出來扔到了地上,血淋淋的。
沒有這屆回答,蕭正宇話題微微一轉,「你很喜歡李又維的畫?你看這兩幅畫是時眼睛都在放光。」
薛苑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斂,很輕微地「嗯」了一聲。何韻棠推一把她,「好了,不跟你廢話了,去吧。」
蕭正宇低低地笑了,又問:「做的什麼萊?」
好在現場還有蕭正宇和李又維兩個人,幫李天明擋下了大部分問題。薛苑對暴露在鏡頭下實在沒有興趣,混亂中悄悄脫開蕭正宇的手站得遠了一點兒,這才發現,李又維和蕭正宇面對記者的時候竟然配合得那樣好,一唱一和,真是令人稱奇。
譚瑞抬起眼皮,死氣沉沉地開口,「我錄下了她說的話,你有必要聽一下。」
這個想法在腦子裡稍一閃過,手機卻響了。電話那頭是譚瑞,低沉陰鬱的語調和聲音讓她極其不安,他只說:「有重要的事情,小薛姐,麻煩你來一趟醫院。」
因為嘉賓數量有所限制,展廳里的人倒不算太多,還沒到接踵擦肩的地步。樂隊在二樓的大廳奏樂助興,放眼望去,都是前來觀賞祝賀的中外藝術家和知名人士。
李又維依舊冷淡,「差不多。」
「跟你一樣的原因。」
醫院是早就來熟的,薛苑不用費什麼工夫就在花園的涼亭里找到了譚瑞。午飯時間,花園裡已經很安靜了,只有遠處幾個病人坐在草地上曬太陽,除此以外一切平常。
薛苑瞪他一眼。
「我現在想,上天真是公平的。上天給了她很高的音樂天賦,但卻同樣給了她極其敏感的神經,就像瓷娃娃一樣。那時候她又小,還不滿二十歲,剛剛到國外又缺乏關懷,哎,我卻用這種態度對她,現在想起來真後悔,後悔啊……
蕭正宇沒想到會接到譚瑞的電話,他本來還在畫廊里跟張玲莉說事情,但聽到董再冰和仁康醫院這兩個名字的時候他心裏已經有數了,隨後想起的是薛苑和譚瑞的關係一直不錯。他聽到電話那頭說希望馬上見面,立刻答應下來。他開車匆匆趕到醫院,在泊車的時候遇到了李又維。
「我不會多項,我只是遺憾我不會畫畫。」蕭正宇握住她的手。
深深吸了口氣之後,蕭正宇扔開他,緊了緊拳頭,轉身正對譚瑞,儘力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事情變成這樣,我始料未及。現在再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什麼辯解的話都是愚蠢的。我的的確確對不起董再冰,但我並不想推卸責任,事後也儘力承擔了責任。」
接李天明的任務自然落在了蕭正宇身上,同去的還有薛苑。長達兩三個月的治療后,李天明恢復得很好,除了頭髮比之前白了一點兒,跟以前相比看不出太大的異常。
推開門,頓時醍醐灌頂。牆壁上只有兩幅畫。薛苑的冷汗簌簌而下——驟然看自己的臉出現在畫框里,一瞬間真是無比尷尬。
「這麼多問題,你讓我回答哪一個?你還是一樣的急脾氣。」
「記得是半年後吧,某天她忽然回來,說自己去看畫展的時候,認識了兩個華人,說他們都在附近的大學念書,一個叫蕭正宇,一個叫李又維。兩個人同時追求她,那段時間,鮮花、禮物沒有斷過。那兩個男人後來我都見過,長得是真不錯,也難怪她當時昏了頭。
譚瑞眼睛里噴出火,平日里的恭敬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胸腔里只有滿腔的憤怒,他咬牙切齒地問李又維:「李又維,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真相?」
無數可怕的可能性擺在面前,他只想快點兒解決這件事情。
無論是蕭正宇還是李又維都沒有說話,幾年前發生的細節一一浮現在腦海,對在場的兩個人而言,那是絕對不願意觸及的過去。花了三四年的時間才養好這個傷口,好容易傷口順利結痴,可終於在這種場合下被人揭開。
電話里的聲音停頓了片刻。薛苑跌坐在長椅上,臉色比霜打過的茄子好不了多少,全身冰冷。
「美術作品都經過加工的。」
李又維不為所動,「怎麼,又想跟我打架?我隨時奉陪。不過你還欠譚瑞一個解釋。解釋之後我隨時奉陪。」
蕭正宇竭力使自己心平氣和,但他發現這相當困難。這屋裡的三個人都知道真相,而其中兩個人都對他有敵意,無論哪個人把真相告訴薛苑……
一路閑聊著,車子很快到了目的地。這次大型的畫展規模僅僅從博藝畫廊門口的車子數量就可以看出來,車子從門口一直排到了百米外的公路上。蕭正宇找了很久才勉強找到一個停車的地方。
他擺弄了兩下手機,撂下播放鍵,一個年輕的女聲傳了出來。薛苑不明所以,慢慢聽下去。
「沒過兩天,我跟導師出去進行科學考察,回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改變了。隨後我才知道,在我離開的一個月里,她忽然發現她只不過是那兩個男人對付對方的工具而已。她太絕望了,喝醉了酒,在酒吧里,被一群男人……強|奸了。」
蕭正宇攥緊拳頭,提起他的衣領,差一點兒就揮拳上去。
李又維隨便找了張凳子坐下,淡淡開口,「她告訴了你什麼?」
三個人上了車,薛苑和李天明坐在後排,蕭正宇本想送他回越吳,沒想到他忽然開口,「送我去博藝畫廊,我看新聞說最近有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展,我也想去看看。」
李天明又問:「你覺得這兩幅畫怎麼樣?」
薛苑沒有說話,轉頭去看蕭正宇。他也正看著她,從那個神情判斷,不知道盯著她多久了。
薛苑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他們,彷彿他們是什麼不知名的外里生物。
事有輕重緩急,蕭正宇還被記者圍住,沒有脫身的可能性,想起譚瑞那十萬火急的聲音,她也來不及跟他招呼,給蕭正宇發了條簡訊后先行離開博藝畫廊。
薛苑哽住了,僵硬地回答:「我……不知道。」
譚瑞說:「小薛姐,你了解李總,還有蕭秘書嗎?」
李又維起初沒有告訴薛苑關於董再冰的事情,那是因為錯誤是他和蕭正宇一起造成的,這件事情對他們兩人的殺傷力一樣大。可薛苑放棄了他,他也不再顧慮什麼了。對他而言,問題只有一個:什麼時候把真相揭露出來再成的殺傷力最大。答案自然是在蕭正宇和薛苑感情最濃的時候。
「你在想什麼?」薛苑無奈得很,「我就算喜歡也只是欣賞她的作品而已,除此外,別無其他,你不要和_圖_書多想了。」
李又維同樣驚愕,但最後卻笑了。
的確沒說錯。薛苑隨後才想起來雖然他們已經辭職,但自己好歹在這裏工作過三個月,該認識的人都認識了,而蕭正宇那一張臉就更是門票了,至於李天明,恐怕還沒有人敢攔著他。
在走廊中緩緩行走,蕭正宇沉默片刻,才問出來,「從來沒見你來過仁康醫院,今天怎麼來了?」
「我沒有必要送人情給你,你也不要對我擺出勝利者的姿態,我不吃這套!」
記者們都知道李天明大病初愈,保持了相當的禮貌,不過在訪談過程中很快了解到李又維居然是李天明的兒子,一個個大喜過望,就好像天上掉下來的新聞一樣,層出不窮的問題一個個冒出來,連薛苑這個外人看著都覺得無奈了。
「把畫讓給我,」蕭正宇正色,「什麼條件你可以接受?」
「再冰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朋友介紹她跟我認識,我們合租了一套房子。她剛來美國的時候英文不好,就上了一個語言學校。
「譚瑞,如果你需要什麼補償,請儘管開口。」
他們三人也本著低調的原則,在狹長的展廳逡巡,不時在一幅幅油畫前駐步。博藝畫廊的藝術總監向來有才華,擺設和光影效果搭配得實在很好,畫框上的散光燈愣是將每幅畫映得光彩照人。
譚瑞死死盯著他,力仔是一種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的情緒。
「她父母早就離婚了,母親不在美國,父親對她也是若即若離。她求我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父母。她在美國待不下去了,有一次清醒的時候她說要回國,我就幫她辦了停學手續。那兩個男人忽然發現了良心一樣,帶她回了國。我送他們去機場,之後這些年,再也沒見過再冰。」
譚瑞大步走向房間的某個角落,一把拉開那扇小小隔間的門,獨自地站在那裡。
「你說呢?」李又維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
記者們七嘴八舌地問問題,諸如身體情況、有無新作等等。李又維那時也在他們旁邊,對著一大群記者微笑著說了句「採訪沒有問題,請各位稍等」,他真誠起來很像那麼回事,簡直無人可擋。於是現場頓時安靜了片刻。
李天明到底年紀打了,又剛剛出院,逛了大半天,慢慢顯出精神不濟的癥狀。蕭正宇過去扶住他的手臂,淡淡地說:「爸,既然看完了就走吧。李又維,我們告辭了。」說著看了一眼薛苑,示意她跟上來。她腳步微微一滯,跟了上去。
那是間安靜的活動室,光線稍微偏暗。因為窗帘是一種薄細的棉布做的,所以光線有點兒暗,可它卻能清晰地照出這間房間的所有布置。
如果他自己去說,薛苑未必會相信他,但告訴譚瑞就不一樣了。譚瑞跟薛苑的關係也相當親厚,他嘴裏的話可靠的多。
「遇到了就一起過來了。」
譚瑞怒不可遏,滿房間地轉圈,「打斷了人家的雙腿后說照顧別人一輩子?送她來醫院就夠了嗎?你們兩個人,除了玩弄她還會做什麼?」
「是啊,我也奇……」
這父子倆的交談話中有話,外人根本看不透。就像她無法介入蕭正宇和費夫人之間,李天明和李又維之間她同樣無法介入。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顯得欲蓋彌彰,薛苑坦白地承認,「是有過一次。」
蕭正宇頷首,「好的。」
「能得到您這個評價,我這幾年時間沒有浪費。」李又維的話說得分外心平氣和,可薛苑愣是從話里聽到了一絲不說不清楚的悵然,很有可能,悵然之後就是一些不能表述與語言的話。
車子開動后,李天明閉目養神片刻,薛苑拿過身邊的毯子蓋在他的腿上,距離一近,就聞到他身上的藥水味道。到底是在醫院太久了。醫院的經歷,對一個年老的人來說,無異於是種折磨。薛苑想起他前幾天說笑時說的那句「每次進醫院我都想,這輩子大概都不能從醫院里出來了」,很有些百感交集。她心裏亂七八糟地感慨,李天明睜開眼睛,帶著困惑問她,「薛苑,你看過又維的畫沒有?怎麼評價?」
薛苑笑了笑。
到底是兩兄弟。
和-圖-書到這幾句話,蕭正宇眼皮一跳,前所未有的不安讓他渾身發抖。他緩緩轉過頭去看李又維,渾身的骨頭都在咯咯作響,「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唯一不平常的是譚瑞,坐在涼亭的石板地上,背靠著坐椅,一張臉好像要哭出來樣子。亭子被兩棵大樹環繞,陽光曬不到,陰鬱的濕氣從樹葉里流瀉而下。他握著手機發獃,神色詭異,甚至比醫院里的病人表情還要扭曲,讓人疑心他是不是犯病了。
忽然炸起的暴戾從李又維臉上一滾而過,但他很快無聲地笑了笑,「你與其擔心那幅畫的問題,不如想想你現在的處境。」
薛苑乾脆地回答。其實這個話題無論怎麼聊下去都有越來越尷尬的趨勢。她略一思索,試圖用玩笑岔開這個話題,「你今天想吃什麼?我回做做看。」
李天明的要求,蕭正宇從來都沒有辦法違抗的,他嘆了口氣,終於點頭。
「你現在還要裝傻嗎?」譚瑞站在陰影里,表情不甚真切,但聲音卻刺骨地冰冷,「關於再冰的事情,我來求證。」
蕭正宇站在門口停留了很久,看清楚屋子裡除了譚瑞再也沒有別人後,心裏鬆了一口氣,說:「譚瑞,你找我們來,有什麼事情嗎?」
譚瑞一幅咬牙切齒的表情,一雙眼因為怨恨而變得通紅。
「譚瑞叫你過來的?」
李天明瞥一眼記者,就說:「那就採訪吧。」
薛苑簡單地解釋了兩句。
譚瑞眼睛失焦,扶著門勉強站定,喃喃自語:「小薛姐,你都聽到了,真相是這樣的。我們……都被騙了。」
蕭正宇用聽不出情緒的口吻繼續說:「我沒想到你還給李又維做過飯。」
何韻棠瞪她一眼,「你這張嘴也真是夠緊的,打死都不說。無論怎麼樣,到時候結婚還是要記得請我的。」
「啊?」薛苑心裏發緊,還是問,「怎麼了?什麼意思?」
醫生護士送他們離開,長久相處都有了感情,一直送到了門口,主治醫生頗感慨地對蕭正宇和薛苑說:「你們以後好好照顧李先生,勸勸他,什麼事情都放寬心,不要動輒激動,他到底是個老人了,心臟已經不可重荷了,不能再激動了。」
譚瑞的臉色也不比她好看多少,他抱著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時眼底滿是淚水,只有眼神還是堅定的,「我只想知道真相,所以……小薛姐,你幫我一個忙。」
果然,他們一路順利地進入展館之中。曾經的同事對他們三個人一起出現非常詭異,何韻棠在入口處負責人群的引導,幾乎是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她也什麼都不管了,拉著薛苑到了一邊,跟她耳語,「麻煩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跟李總一對嗎?怎麼現在跟蕭秘書一起?你們手上的戒指是怎麼回事?啊啊啊,想不到我這雙眼睛居然有看走眼的一天!」
「時間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蕭正宇從駕駛座前回頭看他,「爸,醫生說你需要靜養,人多的地方少去。」
「作為世界上最關心再冰的人,你有權知道真相。」李又維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眸子里的光熄滅了,「再冰變成今天的樣子,我絕對不願意看到。我母親去世,再冰是我那段時間里的精神支柱,也是我的靈感來源。我無意讓她捲入我跟蕭正宇的鬥爭,但她海華絲卷進去了。」
蕭正宇呆若木雞。
蕭正宇笑著看她一眼,「我們幾個人,不需要門票。」
「畫里的你很不一樣,我不知道你還會有這樣的表情。」
李天明根本沒聽完他的話,果斷地揮了揮手,「我的身體我自然知道,看次畫展也不算什麼。送我過去。」
薛苑說:「還好。」
李又維沒有否認,語調相當冷淡,「譚瑞當然有權知道真相。你對我發什麼脾氣?難道你做過的錯事就消失了?」
她把臉埋在膝蓋里,抓住頭髮,微弱地說:「不是這樣,真相不是這樣,他不是這樣說的。」
譚瑞冷笑,「怎麼,沒話說了?」
這樣的真誠的恭維沒有人會聽得不舒服,李天明久病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兒笑容,那是真正的愉快表情。
最關鍵的是,譚瑞年輕氣盛和_圖_書,想必憎恨的力度也來得更大更激烈,報復的手段也更高明。無論李又維通過何種方式把自己了解到的事實告訴薛苑,結果對他來說都會很槽糕。而目前這樣的偷聽,是所有辦法中最惡劣的、最槽糕的一個。
這樣的碰面是蕭正宇沒有想到的,他微微一怔,然後發現李又維的表情異常平靜,像是早就知道了這次會面。接下來他的行為也驗證了這個想法,從腳步看來,兩個人所去的方向明顯一致。
薛苑閉上眼睛,臉色慘白慘白的。
李天明長嘆一聲。
薛苑上到二樓,追上李天明和蕭正宇,恰好看到李天明在提香的聖母畫像前站住,用一種追憶往事的語氣開口,「當年在義大利的美術館看到這幅畫,我在畫前足足站了一天不忍離去,只恨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不能把這幅畫的美妙之處一一記在腦海里。這真是線條與色彩的魔術般組合,無可挑剔。幾十年過去,還是覺得同樣震驚。真是難以想象,幾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什麼都成了過去,只有聖母的微笑從來不變。」
一行人慢慢走慢慢看,時不時地交談幾句。很快拐入了一個走廊盡頭的小展廳,蕭正宇遠遠看到虛掩的門就驚訝,「這不是囤畫的小展廳嗎?平時都不用的,怎麼今天開放了?」
蕭正宇抬起眼睛,回答譚瑞的問題,「具體的細節有問題,但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該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
蕭正宇驚訝地看著她,附耳過去,用李天明聽不到的聲音跟她耳語,「想不到你說恭維話的水平這麼高明。」
「你總是這麼說,我難道還不知道我在畫什麼?」
薛苑把目光收回來,微笑著開口,「我相信,幾百年後,也會有後人以同樣的口吻談起您的作品。」
「一個一個來!」何韻棠瞪眼,「現在想起來還真是,你從來就沒表態過喜歡李總啊。說起蕭正宇,你們倒是一直走得近……當時我就隱約覺得他看你眼神不對,還以為是我思想不純潔,想得多了。」
那的確是一幅美妙的畫。看得久了,感官和心靈都在震撼。
「已經很好了。」李天明頷首,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臂,花白的頭髮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並不如你。」
「這個是苛求了,」李天明說,「他那麼恨我,平生最恨變成我這個樣子,怎麼可能學繪畫?而且實際上我也不希望他學。當時他說要超過我,我一直以為是一時的氣話,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丟下了他舅舅留給他的公司去學繪畫。跟他媽一樣,倔得很。」
譚瑞死死地捏著手機,良久才垂著頭開口:「小薛姐,我聯繫上再冰在美國時候的室友了,她也是華人,我問了關於再冰的是去事情,她把什麼都告訴我了,跟你告訴我的情況不一樣。」
從那時開始,兩個人的手再也沒有放開,直到李又維出現在這個房間。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過來的,所有人回過頭去才發現他抱臂站在門口,隨後笑著走到三人身邊,彷彿什麼不愉快多沒發生似的對蕭正宇頷首,又文自己的父親過來之前怎麼都不打聲招呼,現在可不可以接受採訪,最後才把目光轉向薛苑,問他是否喜歡他為她畫的畫。
「人一旦下定決心做什麼事情,就會爆發出全部的力量。」
譚瑞早已是滿臉淚水,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不可抑制地吼出來,「蕭正宇,我知道你有錢,你是在拿錢收買我?」
他看到薛苑煞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體,一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蕭正宇本來還算從容自若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他想到了什麼,聲音一下子繃緊了,「李又維,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李天明先生怎麼又跟你們在一起?」
「畫風和色彩的選擇多少透露了畫家的個性和審美意識,」李天明恍若沒聽到她的畫,自顧自地評說,「這兩幅畫跟又維之前的作品不一樣,他是在『真正』看著這個女孩,畫是活的,顏色處理得細緻,連手指上指甲顏色的深淺都處理得很好,但是這張畫里唯一柔軟的……就算是我自己畫,也未必比他和*圖*書畫得更好。不過五年的時間,想不到他能走到這個地步,看來你剛剛那番評價並沒有誇大的地方……」
譚瑞怒不可遏,一個巴掌揮出去,卻被蕭正宇抓住了手腕,於是更加怒不可遏。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們玩弄她的感情,還有臉叫我冷靜?再冰對你們而言,是麻煩的女人,是糾纏不清的女人,但她對我而言,卻是我的唯一!」
薛苑對蕭正宇和李天明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先去四下逛逛,才跟何韻棠說:
兩人唯唯諾諾地點頭。
「不用了,謝謝你,這是你的作品,跟我沒有關係。」薛苑理智而冷靜地開口,「畫中人是不是我,我也不清楚。」
蕭正宇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這樣的堅持有什麼意義。薛苑已經選擇了我,為什麼不做個順水人情?」
「怎麼不一樣?」
李又維看她,眼睛異常溫柔,「要的話我送給你。」
誰知道離開時遇到意外的混亂。薛苑簡直不知道那混亂的場面是怎麼開始的,考慮到李天明身體欠佳,他們本來是想悄悄從另一個側門離開,想不到卻跟一撥兒剛剛進來的媒體記者來了個狹路相逢。某個眼尖的記者一看到李天明就舉著話筒就衝到三人面前,隨後其他記者紛紛醒悟,也擁了過來。
「醒來后她企圖割腕自殺。幸好發現得早,救了過來。但這一切只是個開始。她越來越消沉,很少說話,也不肯吃飯,經常自殺,割脈、絕食,甚至還打算跳樓。這樣的她已經沒辦法念書了。
極大的不安浮上薛苑的心頭。
「譚瑞,你先冷靜點兒。」蕭正宇看他一眼,他知道事情正在朝著他無法控制的方向走,有些急躁,皺了皺眉頭,一把摁他坐在椅子上,「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沒辦法挽回了。不妨冷靜下來談。董再冰的醫療費用我會繼續負責,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滿足你。」
兩個人有很長時間沒有來仁康醫院,雖然此地風景依舊宜人,但緊隨舊景重現的,還有更深刻的記憶,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醫生停了停,又說:「我看你們幾個年輕人也蠻熟悉的,李又維今天沒來醫院,你們把這話也轉告給他。」
「我只是實事求是。他的藝術天分極高,可惜學畫時間太短,他還沒有自己的風格。以我看到他的作品,他什麼都嘗試,作品里各種類型都有。李先生,我覺得他就像您年輕的時候,繪畫上他一直以您為榜樣,從您身上學到了很多,如果他小時候學習繪畫,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薛苑,這兩幅畫是又維什麼時候畫的?」李天明盯著那兩幅畫,忽然開口。
薛苑扶著李天明從車上下來,她發覺自己現在才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問:「今天主要是開放給嘉賓和新聞媒體的記者吧?我們能進去嗎?」
但目光還是被吸引過去。左邊那幅廚房的畫像她早就見過,不用認真看了,她所有精神都集中在右邊那幅油畫上了。那是間老式的房屋,隱約可以看到掛毯和爐壁,畫里的年輕女子穿著深藍色的學生旗袍,薛苑記得當時那條旗袍顏色黯淡,不知道怎的,從畫里看上去,顏色異常鮮明,就像水一樣覆在她的身上,又好像開在幽暗處的花兒。
李又維表情不咸不淡,「我的條件從來只有一個。」
李天明相當震驚,「你對他的評價很高啊。」
「說實話,再冰的感情生活我一直弄不明白,只知道她夾在兩個男人之間非常為難。她太年輕,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整天煩心,不練琴,也不肯好好讀書,都在外面跑來跑去。有時候還喝酒,喝醉了就跟我哭,說他們對她忽冷忽熱的。當時我忙於考試,沒有顧及那麼多,對她的沒主見非常煩心,罵了她一頓。大概是我的話太重,她再也沒跟我提起感情問題,甚至都不跟我說話。
薛苑沒想到他忽然說起這個,略一思考後點了點頭,「看過的,他的畫里含有很多思考,觸感細膩,細節抓得很准,都是別人想象不到的方面。作為一個半路出家學畫畫的人而言,已經相當驚人。」
被她那樣看著,並且聽到了談話,誰都沒有自辯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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