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為你打開時間的門

作者:皎皎
為你打開時間的門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十四章 微妙的關係

第二十四章 微妙的關係

「李先生,你戴眼鏡……你近視嗎?」唐宓說。
就算跟蹤狂在危急時刻也是有智商的,此時既然死裡逃生般得了機會離開,她沒多猶豫,推著車低著頭從三人身邊慢慢離開。
「你對他是什麼態度?」
李澤文聽罷后問:「你沒告訴葉一超遇到跟蹤狂的事情?」
兩人站在扶梯上往下行,李澤文瞧一眼唐宓:「哪個歐幾里得俱樂部是怎麼回事?」
唐宓可以百分百確定,她無意中看到過這張臉多次。
李知行表情有些黯淡,輕輕「嗯」了一聲。
京大圖書館的形狀是一個「凹」字,圖書館大門就在最中間凹陷處,左右兩側突出建築群被同學們稱之為東西兩廂,學生們的自行車停車棚就在東西兩廂的一側。
閱覽室非常大,在李澤文的示意下,兩人在閱覽室進門處的角落坐下。這裏地處角落,視線卻好,進門的每個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陳卓航驚疑未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低聲說:「什麼事情?」
唐宓目瞪口呆。原來自己的跟蹤狂不是一個,是兩個?
他眼神冷冽,話語里沒有任何溫度,冷淡的表情使得陳卓航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不是嚇唬人,證據確鑿。
李澤文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錢包,抽出張薄薄的紙片遞到黃明明面前,隨口說:「這是我朋友的名片,他是個不錯的心理醫生,你願意的話,可以去看看。」
在舅舅已經離婚的前提下,唐宓覺得自己還是沒辦法臉皮厚到跟著明朗一起叫他「大表哥」,斟酌著選了「李先生」——她大致也能估計到李澤文的忙碌情況,他犧牲寶貴的時間來幫她解決麻煩,于情于理也應該禮貌點兒。
拜託人家來幫忙,還要讓對方結賬,唐宓實在做不出這等厚臉皮的事,雖然她明知道這頓飯對李澤文來說什麼都不算。
周日一早,李澤文遵循了諾言,八點就出現在京大門口。他穿著藏藍色冬大衣從車上走下來,沖她頷首。唐宓從來沒見過把大衣穿得如此帥氣的男人——大衣挺括修身,雙排扣扣得嚴嚴實實,看上去異常挺拔。
這邊唐宓匆匆將兩人借出的書放回移動書架,在閱覽室門口追到兩人身邊。閱覽室外的走廊上人來人往,不算是好說話的地方,三人走到了走廊一角。
「我媽媽去世十幾年了,她沒有給我留下什麼照片,所以我現在都不太記得她的長相了。但是,每一個見過我媽媽的人,都說我媽媽很漂亮。」唐宓頓了頓,「但是,漂亮又有什麼用呢?我媽媽三十歲就死了。她的人生悲劇,幾乎都是因為她的漂亮引起的。她要是不那麼漂亮,現在一定還活著。」
唐宓匪夷所思地看著他。
「好了,出來了。」
「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閱讀習慣,因此唐宓雖然詫異他是否真的有看進去什麼內容,但也不好把奇怪表露得太明顯。
看著黃明明離開之後,唐宓徹底放下心來。她俯身下去,衝著李澤文深深低下頭去:「謝謝你們。」
這個理由很科學很合理,葉一超抿了抿嘴,只再看了兩人一眼,和呂子怡兩人落座點單。
「你喜歡我的外表,我很感激。」唐宓聽罷其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外表沒有什麼用處。你因為外表而憧憬我,是你錯了。」
「這當然是有可能的。」李澤文說,「但如果接下來我再碰見他,我會認出他。」
能當跟蹤狂的人,總是有點兒狡猾的,為了不讓跟蹤狂逃脫,李澤文定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劃——他們三人兵分兩路,李澤文和唐宓在明,李知行在暗處,雙方信息隨時溝通,而現在,這個計劃的成效體現得淋漓盡致。
黃明明的緊張落在唐宓眼中,她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緊,於是上前一步:「那個,黃明明同學,我們談一談。」
「為什麼?」
李知行不會無緣無故地將剛剛的對話錄下來。跟蹤狂可不是容易改正的心理疾病,社會情況也決定了這類事件不好處理——警力不足夠處理這種小事,然而唐宓又需要一個自保的手段。黃明明這種情況,如果她在尋求心理治療后能夠改正,那是最好,如果改不了,那唯一的辦法就是通知老師,再告知她的父母,強行約束她的偏執行為。需要老師和家長配合的情況,那證據就顯得至關重要了——又不是上法庭,偷錄的談話也有足夠的說服力。
「這是自然,我們都是在爺爺手底下長大的。」
黃明明抬起眼,急切地爭辯著:「不,也不是的……你性格也好……你什麼都好……」
「你的五點方向,有名穿褐色毛衣的男生,你認不認識?」
李澤文沒多加闡述,但他的意思,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她圍好圍巾后問李澤文:「那個,我們這樣在校園裡散步,真的能找到跟蹤狂嗎?」
「跟蹤狂……我不是……」陳卓航面紅過耳,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只是恰好和唐宓一個自習室一個圖書館……」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現在吹的是北風,風速不小,那人逆風騎車,風速很容易掀開他的帽子,那為什麼還要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李澤文說,「最重要的是,從我們在湖邊坐下到現在不到二十分鐘,這個人已經從我們身後過去了兩次。」
李澤文走得不算快,邊走邊詢問周遭的建築是什麼,她平時來此多不多,又問她平時的習慣等。唐宓一一作答,李澤文聽了倒是微微笑了:「宿舍、食堂、教和*圖*書室、圖書館,你過著四點一線的生活啊。」
唐宓一怔,連連搖頭:「不,沒事的,我不冷。」
「不著急,等一等。」
「你第一次來京大?」
李澤文立在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男生:「陳卓航同學,有件事我想同你談談。」
當她啃掉一道極為麻煩的題目之後,李澤文忽然叫了她一聲。
「不用。」李澤文沖她搖頭,溫言道,「你忙自己的事情,我和知行還有事要談。」
李澤文說:「重點是觀察,而不是看。」
李知行心中暗暗吃驚。兄長絕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某個人,此時提起來是別有深意的。
她老老實實搖頭:「沒有,平時也不冷。」
打壓了對方的囂張氣焰,李澤文慢悠悠地繼續開口:「你對唐宓是什麼心思這不重要,我也不在意,但我提醒你,當跟蹤狂可不好。」
這一瞬她也徹底明白,為什麼舅舅對李澤文的評價如此之高。
陳卓航抬起頭,「啊」了一聲。
李澤文目光深邃,十分銳利,被這樣的眼睛看著,彷彿一切無所遁形,半點兒秘密都藏不住。
「說起來,葉一超這個人,你認識嗎?」
「嗯……我想,是這樣吧。」
她一直信奉大恩不言謝,自己欠他們二人的人情實在太多,多到幾乎還不了——雖然他們兄弟二人不在意,但至少口頭上的感謝,無論如何都要表示自己最誠摯的感謝。
李澤文點頭,隨口點了好幾樣。
「啊?」唐宓呆住了,這是平常校園裡最常見的一幕,「這很可疑?」
她迎上去叫了一聲:「李先生。」
離開的時候,鄰座的葉一超和呂子怡還在吃飯,唐宓和他們道別之後,抓起了沙發後座上掛著的大衣站起來。
走到圖書館外時,李澤文拿出手機輸入信息,然後在角落停了下來。唐宓尚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跟蹤狂居然是名女生。
兩人約定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她提前了十分鐘到達校門。
李澤文隨口道:「子不教父之過,我的爺爺奶奶,某種程度上說,也不算賢父良母。」
唐宓輕輕拉住了李知行的胳膊,她很清楚,李知行攔在她面前是為了她考慮,她仰起頭對他投去一個你放心我有分寸雙的眼神。
他沒解釋,只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溫言道:「好了,我們去吃飯吧。」
「騷擾信息?這是怎麼回事?」
李澤文是何等人,自是不把這等視線放在心上,他目光略略掃過兩人,也不作聲,泰然自若地看著唐宓如何處理。
既然被人叫出了名字,就再也無從可退了。那名叫黃明明的女生看了看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幾人,情知自己再也逃不脫,咬著唇慘白著一張臉低下了頭。
她把大衣穿上,衝著李澤文頷首,和李澤文並肩離開了餐廳。
黃明明默默接過了名片。
「不用客氣。」李釋文笑了笑,「事件解決了,我要回去了。」
李澤文伸手打算接過,卻被一聲脆生生的「唐宓」打斷。他抬頭看去,是一男一女兩名年輕的學生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從過道走來,到了他們座位相鄰的卡座旁。和唐宓打招呼的,是其中的那名女生,然後,男生也看了過來。
李澤文笑了笑,沒再多點評。
下樓梯的時候,女生終於抬起頭來,朝圖書館的自行車停放處走去。她這一抬頭,唐宓終於把她的相貌看得更真切了。女生眼角一側有塊很顯眼的褐色印記,讓人過目難忘。
「你可以走了。」李澤文說。
李澤文的意思,去唐宓平時吃飯的三食堂最好,可以方便觀察,但唐宓怎麼看李澤文也覺得他不適合跟自己一起擠食堂,於是選了個折中的方案——他們去了三食堂的三層。
陳卓航訥訥說:「暗中關注她的男生挺多的……」
「沒有。」
她顯然並沒有被這番話完全說服,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我寧可長得難看一些。」
「嗯。」
「不能完全這麼說。」李澤文說,「教育方法要因人而異。對孩子管理嚴苛也不是好事,你看,我的爺爺奶奶也養出了我姑姑這樣的女兒。」
順著李澤文的目光看去,唐宓看到一個穿著褐色羽絨服的女生從圖書館走了出來,她個子不高,步伐也不快,大多數時間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機。
唐宓看了看車裡,注意到李澤文的司機是暑假里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年輕女人。
陳卓航偷偷瞄她:「因為以前的事情,我覺得很對不住你……」
「和唐宓有關。」李澤文簡單地回答,然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事實並不因為被忽視而不復存在。」李澤文微微笑了,拿起眼鏡重新戴好,「好了,你吃飽了嗎?我們結賬吧。」
「說真的,我還不知道你有跟蹤人的愛好。」李知行起碼比黃明明高了二十五公分,此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優等生是跟蹤狂,你說,其他人知道這事兒後會怎麼想?」
她說話時沮喪地垂著頭,以李澤文的身高,幾乎可俯瞰她的頭頂。
唐宓搖頭:「很不好。」
唐宓立刻直起身:「啊,李先生,我送你。」
「是的。」葉一超看著李澤文,又徵求意見地看唐宓,「這位是?」
吃飯的時候唐宓觀察著李澤文,她發現,李澤文和李知行不愧是兄弟兩人,他們的習慣和動作極為相似,舉止嚴整,一絲不苟,就算是吃飯的時候也是脊背筆直,小動作更是一概沒有。
「我和*圖*書也沒辦法啊……」陳卓航臉色不好,「她對我的成見太深,我平時想跟她說句話她都無視我……但我還是喜歡她……」
李澤文沒再就這個話題談下去,只是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圖書館的大門外。
「不好到哪種程度?」
「這借口可不怎麼樣。」
陳卓航不再有疑問,默默把手裡的筆放下,站了起來,跟他走到了閱覽室外。
她一愣,猛然扭頭,順著他的提示看過去。
「啊?」
「什麼事情?」
他把視線別開,看向窗外的花台。
陳卓航眼眶發紅:「當然不是,我只給你桌子上放飲料,其他事情我什麼都沒有做過……我能為你做一點事情已經夠好了,怎麼可能會發騷擾信息……我又不是變態啊!」
李澤文慢悠悠地開了口,聲音里全是嘲諷:「因為外貌缺陷而自卑的人我見過不少你也不算太特殊,但因為自卑變成跟蹤狂,這就很不可取了。你的智商不低,應該明白,無論你怎麼跟蹤她,你的容貌也不會有半點兒變化。」
「我不覺得。」李澤文看著她肩膀瑟縮了一下,知道她大致想些什麼,於是出言安慰,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沒必要為跟蹤狂的變態行為負責。
葉一超側目看了看李澤文,沒有表情也沒什麼熱情地說了句「哦」。
「我有點兒事情要處理。」
李澤文說:「上午在湖邊的時候,我和你說過,有人從我們身後騎車經過。下午我們來圖書館的時候,我注意到那個騎車的人跟在我們後面也進了圖書館,這次我注意到她是女生,臉上有褐色疤痕——她去了我們對面的那間閱覽室,坐在門口的位子,恰好可以看到我們這間閱覽室的門口,現在我們離開了,她也會跟著出來。」
黃明明不吭聲了,只抿著嘴瞄了一眼李知行。
「就我看來,問題不大。」李澤文輕鬆開口。
李澤文淡淡開口:「我是來告訴你,以後不要暗中跟蹤唐宓了。」
她緊張地抬頭看他。
自己的前舅媽李如沁女士,再過一百年,她也無法對此人生出半分好感來,在她心中,這個女人大概是所有邪惡名詞的具體化身。但她沒想到的是,李澤文對此也看得很清晰,簡單道出了事實。
李澤文瞧她:「不想讓他擔心?」
「兩次?」她完全沒注意到這等細節。
「我不知道,她應該是大一新生,九月份之前,我從來沒看到過她。」陳卓航猶豫了一會兒,又問,「你真覺得……跟蹤狂是名女生?」
「我來貴校逛一逛,拜託了唐宓做導遊。」李澤文慢悠悠開了口。
李澤文大約也信了他的話,臉上也浮起沉思之色:「那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身邊是否還有其他人和你一樣,在暗中觀察唐宓?」
「啊……」唐宓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是覺得,你和李知行的舉止還是蠻像的。」
唐宓從善如流,帶著他熟悉校園,學校里人不算多,李澤文把手揣在大衣兜里,兩人沿著雪后的小徑慢慢散步。
李澤文沖她微微一笑:「等很久了?」
葉一超回頭看著唐宓:「你今天沒來歐幾里得俱樂部。」
「我偶爾在自習室看到她,我好多次看到她也在偷偷看唐宓,那女生有點兒特別,她臉上……」陳卓航在自己的右眼處比畫著,「這個地方,有塊褐色的疤。」
「陳卓航同學,請你冷靜。你覺得我像是沒有證據就無端這樣指責你的人?」李澤文拿出手機,衝著他晃了晃,「要我拿出照片才肯承認?」
在內心斟酌了幾秒鐘后,唐宓開了口:「這段時間,給我發簡訊的,是不是你?」
「你幹什麼?」陳卓航有些惶恐。
對方輕描淡寫,她自然做不到和李澤文一樣輕鬆。她定了定心神,慢慢開口:「李先生,你是不是覺得,我挺麻煩的?暑假的事情,還有現在的事……」
「沒有的。」
唐宓和兩人寒暄,乾癟癟地說:「葉一超,你們來三樓吃飯?」
閱覽室非常安靜,兩人靠得很近,聲音壓低,幾乎到了耳語的程度。
李澤文既然還有安排,唐宓也不好再堅持,只默默站在圖書館目送兄弟倆離開。李家的兄弟兩人身高相仿,身材相似,兩人邊走邊閑談,背影在夕陽下影影綽綽。她看了很久,轉身離開。
李澤文抬頭看她:「要不要點菜?」
閱覽室很安靜,即便他的聲音壓得低,但毫無疑問,那是陳卓航可以聽得真切的聲音。
唐宓點頭——這種發展軌跡挺符合李家人的定位。
她依次為雙方作了介紹:「這兩位是我朋友,數學系的葉超和呂子怡。這位是李澤文先生。」
李澤文抬起下頜,示意她抬頭看向四周:「你現在坐在湖邊,你的正面是湖,湖中有涼亭一處,你的左右兩側是湖邊,還有幾把木椅,你的身後有一排樺樹,樺樹之後是一條林蔭道,你環顧四方,然後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黃明明居然會說「我知道了」,這讓李知行大大愕然,他試圖說些什麼表達自己的態度,李澤文向他搖了搖頭。
「不用著急走啊。」不知何時,李知行從停車棚的另一邊轉出來,一手壓在她的自行車後座上,堵住了她的去路。他冰冷地說,「我總是可以找到你的,你說是不是?黃明明同學。」
「對方不算高大……可能是女生,不過男生也有比較矮小的類型,」她仔仔細細想了一會兒,半晌后失敗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摘下自己的藍色www•hetubook•com•com圍巾遞給她。
我可以這麼說,你如果不夠漂亮,有很大的可能,我不會認識你。
陳卓航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一點在李釋文看來,也已經是有答案了。
唐宓還是有些難以置信:「萬一她不出來呢?」
計程車在滾滾車流中消失得不見蹤影,李知行拿出手機,唐宓的簡訊也發送到——她佔好了座位等他去上自習。
唐宓微微一怔,抬眸看著他。
然而他的辯白實在無力,欲蓋彌彰反而更顯得昭然若揭。
唐宓愕然:「女生?」
黃明明盯著唐宓沒有作聲,看得出來她神情有所動搖,但是就是堅持不肯開口,完全臨危不屈的模樣。
「你上自習就好,我送大哥出去。」李知行叮囑她,「你佔好座了給我個簡訊,我一會兒也要過來。」
李知行伸出手臂在她面前擋住,聲音冷得很:「唐宓,和她沒什麼好談的。如果僅僅是談談話就能奏效,世界上也沒那麼多變態了。這件事我和大哥來處理就可以了。」
「我考慮一下。」
她聲音不高,因為憤怒嗓音有些尖銳。這是唐宓第一次聽到這個跟蹤者的聲音。
李澤文不再多說,順手帶上了山租車門。
「不來了。」唐宓很歉疚地回答,「下周一定到。」
「我認識,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叫陳卓航。」
兄弟倆的確是有事要談,李知行對著兄長感慨:「大哥,我真沒想到那跟蹤狂是女生……」
黃明明驚疑未定地看著她,咬緊了下唇一言不發。
黃明明忽然紅了眼眶,緊張地看著唐宓,哽咽著道出了原委。唐宓在她小聲和斷斷續續的敘述中總算還原了事情經過——黃明明因為臉上的胎記,一直以來對自己的相貌非常自卑,在大學里見到唐宓之後,不由得對唐宓生了迷戀,她覺得唐宓那麼漂亮,完全是她理想中的存在,忍不住對唐宓產生了追逐之感。
唐宓意外之餘也覺得有絲難以掩飾的尷尬和局促。雖然從小到大有不少男生跟她表白說「喜歡她」,但那種情況通常沒有如李澤文這樣的外人在場。
虧得她平時勤于鍛煉,身體素質尚可,還不至於徹底冷透。
她搓了搓手,輕輕縮了縮脖子。
「看來你知道?」
「我不理他。」她看著李澤文,「怎麼了,他很可疑?」
「第一,剛剛在食堂,他就看著你很久了;第二,從進閱覽室到現在,他換了三次座位,最後一次,換到了你的側後方,就為了能更好地觀察你和我。」李澤文說,「你把我借的書放回去。」
從小到大的經歷和遭遇讓她覺得,李家不跟白家打交道是很正常的事情——兩家人一個是冰一個是火,幹嗎要打交道?瘋了嗎?但仔細一想,這的確不正常、兩家好歹有聯姻之誼,無論雙方地位如何,十幾年來,連面都沒見過,這隻能說明一方對另一方的蔑視。
「是的,我高中畢業后直接去國外念了大學。」李澤文說。
「啊,好的。」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她大腦已經完全空了,除了求助李澤文再也拿不出半點兒主意。
李澤文看她:「你沒戴圍巾?」
唐宓反問。她語氣雖然平靜,但李澤文也能從她的語氣里聽出她舌尖下的嘲諷之意,這點嘲諷不是對他,而是對她自己。李澤文知道,在她的認知範圍內,大約從來不覺得長得漂亮有什麼太大好處,但容貌上的優勢正在確確實實地影響她的生活,即便她目前尚不自知。
唐宓也震驚了:「怎麼,給我發信息的難道不是你嗎?」
李知行平時冷靜淡然,待人接物都相當禮貌,此時出言譏諷,真是憤怒到極點了。
「啊,什麼事情?」
「怎麼不是?」李澤文沖她點了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說說看。」
李澤文順手取下了金屬邊框的眼鏡,擱在桌子上。唐宓總算把他的眼眸看清楚了些。
「是有點兒事情……」
「如果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葉一超盯著她看。
「也許是有急事,忘帶東西什麼……」
兄弟兩人邊走邊聊,眼看校門在望,李澤文又提起別的事情。
李澤文恍若不覺她的尷尬,接著說下去:「就因為你喜歡她,所以發騷擾信息給她?」
唐宓仰頭看著站在自己崮前的李祥文——他本來就高,此吋站起來幾乎擋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陽光。
「我……我知道了。」
兩張卡座雖然毗鄰,到底也沒近到可以拼桌的程度,只要不抬高音量交談,在整個大餐廳嘈雜的背景下,基本聽不到對方的交談,可以看作是兩個獨立的空間。
「所以送飲料給她?」李澤文好笑地瞥他一眼,「唐宓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喝來歷不明的飲料?」
「中午和唐宓吃飯的時候,碰見了他和一個叫呂子怡的女生。他們三個人的關係,非常微妙。」
李澤文打斷堂弟的話:「讓她試試。」
李澤文這個人素來風度絕好,此時更不例外,他甚至加深了笑容,格外親切地說出第二句話:「這還真是初次見面,跟蹤狂小姐。」
北方和南方不同,南方的冬天,哪怕天氣再冷,走上二十分鐘大致也能讓身體暖和起來,但是北方不然,在寒風裡走上兩小時,她只覺冷氣從脖子里鑽進來,渾身越來越冷。
食堂里非常非常暖和,驅散了早上在校園裡閑逛帶來的一切冰冷——唐宓摘下圍巾,雙手奉還給了李澤文。
從唐宓訴說往事開始,黃明明的眼淚就漸漸收住,此時和_圖_書她眼神震動,慢慢低下了頭。
女生找到了自行車低頭開鎖,準備把自己的車從一排車裡取出來時,只覺得一道影子蓋住了自己,她抬起頭來。
「你沒有否認的話,那就是承認了?」唐宓說,「總之,我希望你不要再發簡訊給我了,這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今天找到你,就是告訴你這件事。」
「什麼?」他如同奓毛的獵一樣,整張臉漲得通紅,想發作卻又礙於唐宓在場,「你憑什麼這麼說?」
陳卓航的氣焰頓時消散不少,人也冷靜下來。
「我說的不是普通的關注,而是更強烈和執著的情況。譬如,希望知道她去的任何地方,生活的重心總是圍繞著她,卻從來不會主動跟她打交道。」李澤文頓了頓,又說,「最重要的,不見得一定要是男生,女生也可以。」
李知行和黃明明接觸,主要原因是他想招一些優秀的後輩進自己的信息技術協會,為此,他很仔細地研究了大一新生的履歷——黃明明從初中開始參加信息競賽,高中階段是斬獲獎項無數,差一點兒可以入選國家隊,沒入選的原因和能力毫無關係,僅僅因為她的臉不符合教練和負責人的審美。這個原因雖然非常官僚非常可惡,但是百分百的實情。
「說說看。」
「希望如此。」李知行實話實說,「不過我感覺不太好,是女生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點他應該沒有說假話,她相信陳卓航。
黃明明一愣,慢慢點了點頭。
葉一超這時才表情嚴肅地叫住她:「你下午還來協會嗎?」
唐宓簡單解釋了一下這個協會成立的原因。
「哦。」李澤文笑著看了堂弟一眼,「剛剛的談話,你錄音了?」
「那就好。」
校門外車輛川流不息,李澤文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黃色的計程車來個急剎,在李澤文身邊穩穩停下,李澤文伸手拉開車門,然後似又想到什麼,回頭看了眼和自己身高相仿的堂弟。
李澤文瞥她:「拿著。」
「有證據總是好一些。」李澤文隨口說,「你看著處理吧。」
叮囑了這一句后,李澤文起身單手撈起椅背上的大衣搭在胳膊上,走到陳卓航的桌子旁邊,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敲了敲他的桌子。然後,李澤文毫不意外地看著年輕的男生倉促地抬起頭來,對上了他的視線。
和她打交道的機會雖然極少,但李知行能察覺,黃明明的性格是有些古怪的,與其說她沒有社交能力,不如說她幾乎完全拒絕對外交流。她身上彷彿裝了個玻璃罩,把任何人拒之門外。
「這樣啊……李知行之前也跟我說過,他小時候沒零花錢。你們的爺爺奶奶很厲害。」
只談編程能力,黃明明絕對是大一新生中的佼佼者,甚至超過了大部分高年級的學生,這種人才李知行不想錯過,他曾前後兩次親自邀請黃明明參加自己的協會,但都被她生硬冷淡地拒絕,而且也讓李知行看不出有任何談一談的可能性。
李澤文沖兩人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禮貌笑容。
唐宓只覺醍醐灌頂如夢初醒,她深吸口氣:「難怪你之前說,只要仔細觀察,找到可疑的人並不難。」
唐宓想了一想——反正她欠下的人情如此之多,又何必在乎一條圍巾的溫暖?
唐宓把問題含混而過,她也知道這件事情有點兒難以解釋,這一年多來,只有今天的俱樂部聚會她沒有參加。
在車輛的洪流之中,這句話幾乎要被車輛的噪音掩蓋——但李知行還是聽清楚了。他的兄長當然是不會看錯的。
只一句話,就讓女生臉上血色盡失。「啊」地驚叫了一聲。
「沒什麼的。」唐宓說,「真的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
李澤文沒回答,只對陳卓航說了句「多謝」,又衝著唐宓頷首,兩人一同離開。
李知行晃了晃一直拿在手裡的手機:「當然。」
唐宓依盲而行,一兩分鐘后她回過頭,看著李澤文回答道:「亭子里有一男一女,右邊的長椅上有一名女生,左邊的長椅上有一名男生,林蔭道剛剛有人騎車過去。」
「怎麼?」李澤文察覺到她的目光,微笑著開口詢問。
男生有著自然卷的頭髮和俊朗的五官,他穿著件灰色的短大衣,襯得整個人很挺拔;女生穿著修身的羽絨服,脖子上纏著厚厚的圍巾,幾乎掩住了下巴。
「父母工作忙碌,只能讓長輩來照顧孩子。我爺爺為人嚴厲,站如松坐如鍾是起碼的標準。」
唐宓最後才開口:「總之,因為外表而憧憬某個人,非常片面。」
「請你點吧。」她說,「我吃什麼都好。」
「當然。」李知行簡單介紹了和葉一超的校友關係,「怎麼?」
「明朗的父母結婚十幾載,我爺爺奶奶和你外婆卻一次面都沒見過。」李澤文說,「你外婆因為蜂毒住院的時候,我爺爺奶奶也知道了這事,卻沒去醫院探病。」
李澤文說話不快,嗓音清亮,見識廣博,和他談話非常愜意。兩人順著她平日的路線觀光了一圈,近兩個小時后,他們最後在湖邊停了下來。
「怎麼?」李澤文不動聲色地一笑,問她。
唐宓目不轉睛地看著李澤文,對她來說是如此難解的問題,在對方看來卻如此簡單。她這輩子從未像此刻這般徹底拜服於某一個人,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智商上的碾壓感。
「度數不高,左眼一百五十和右眼兩百。」
「我沒想到……」唐宓看著李澤文好一會兒,深吸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口氣,「你會這麼說。」
「沒什麼可疑的?」
「但是……」
對自己的姑姑評價不高也就罷了,對爺爺奶奶居然也可以冷靜地加以評判——李澤文的話讓她吃驚,她覺得自己又要再次刷新看李澤文的眼光了。
「我隱約記得,騎車過去的人穿著灰色的羽絨服,帽子蓋住了頭髮,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你太小看跟蹤狂了,沒一點兒執著怎麼行。她當然會出來的。」李澤文淡定開口。
學校三食堂的三層是專門點菜的餐廳,偌大一片場地,用數個屏風隔開了幾個區域,檔次還算不錯,據說菜色也很多——這裡是有餘財的一些大學生改善生活的去處,也是老師們宴請賓客的好地方。
「你們關係怎麼樣?」
李澤文表示不介意后,兩人落座,服務員把菜單遞給李澤文。
呂子怡撥了撥圍巾,笑起來:「李先生,你好。」
只一句話就讓一直閉口不言的黃明明憤怒不已,愕然看著李澤文:「不是!我沒想和她一樣!」
「等?」
唐宓眨眨眼,很想問一句「真的問題不大,她可和他一起走來,什麼都沒發現。」
「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世?」唐宓問她。
「從大一開學時就開始了,他平時有點兒針對我。」唐宓說。
李澤文衝著她微微一笑:「跟了我們足足一天,真是辛苦你了。」
「是這樣啊。」
「啊,好的。」
「這個想法就是矯枉過正了。」李澤文說,「這個世界,大致來說,容貌有優勢的人是一路開綠燈的。」
半晌后陳卓航睜大眼睛,點頭說:「是的,有這麼一個女生。」
「別把驚訝表露得太明顯。」
「是的……」
唐宓盯著黃明明,說真的,她也想知道原因。
唐宓渾渾噩噩地結了賬——她要求結賬的態度十分堅持,李澤文沒跟她搶,只衝她一笑,拿錢包的手就收了回去。
李澤文失笑:「怎麼?這麼吃驚?」
然而唐宓還沉浸在震驚之中,表情傻乎乎的,完全沒接收到他的信息。
服務員笑容滿面地拿著菜單離開。
「綠燈?」
女生咬著唇,帶著戒備的眼神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是說你生活單調。」李澤文搖頭,「重點是你的生活太有規律,所以稍微留心,就可以輕易摸透你的作息習慣。」
此前她已經告訴葉一超今天有事,無法參加討論會,葉一超當時沒細問——此時卻窮追猛打起來。
李澤文環顧四周笑了笑:「我還是第一次來你們學校,你當我是客人,帶我逛逛吧。」
既然抓住了正主,那就不著急一時了。李知行沉著臉,側身讓開了道路。
李澤文說:「所以,這人為什麼會重複經過這條小路兩次?」
在湖邊坐的時間也不短了,李澤文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站起來,又低頭看她,用目光示意她站起來。
「目前看來,她的偏執不至於不可救藥。」李澤文說,「只要接受心理輔導,還是可以糾正自己的行為。」
陳卓航警惕地看著李澤文,又覷了一眼站在對方身邊的唐宓,不算好脾氣地問:「你有什麼事情?」
有如此粉絲是不是應該慶幸一番呢?唐宓苦笑著,總算感覺到跟蹤狂的一廂情願。
唐宓如夢初醒,她想起她收到飲料的時候,陳卓航的的確確是在教室里的。原來那不是巧合。
下午時分兩人去了圖書館閱覽室看書——唐宓和以往的習慣一樣,在圖書館邊看書邊做筆記,李澤文也從書架上抽出了大堆書快速翻閱。他讀書速度很快,一本書翻個二十分鐘就扔到一邊,不到兩小時,他身邊已經堆了二十多本書。
李知行不自覺露出微笑,定了定神,大跨步走回校園。
他的圍巾是純羊絨的,不算厚,柔軟得好像一片雲一樣,帶著他脖子上的溫度,非常非常暖和。
兩人到達時,三層已經有很多人了,京大的各種會議和學術研討會從來不缺,大部分的餐桌被參加會議的各地老師佔滿了,只剩下角落的兩張卡座。
兩人看看他,又看著唐宓,眼裡的好奇根本沒藏。
李澤文的提醒非常及時,她成功控制了自己的姿態和表情。
「我問你,從林蔭道上騎車過去的學生是男是女?」
兩人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近處的部分湖面結了冰,遠處的屋頂堆滿雪,陽光從雲層后出了頭。北方的冬天風大而且冷,但只要有太陽照射的地方,就會暖和一些——因此這個時候,湖邊還有三三兩兩的其他人。
李澤文問:「你知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哪個學院的?」
兄弟二人知之甚詳,對視一眼中,李知行也明白了兄長的意思——今天的事情,都是兄長主導,他覺得自己實在應該聽他的才是。
女生慢慢邁步,去停車棚取車。
李知行的心情也非常複雜,三分詫異,六分憤怒,大約還有一分瞭然。黃明明雖然只是大一新生,但是李知行對她並不陌生,開學至今三個多月,兩人接觸也有那麼幾次。
「好……謝謝。」
「你為什麼周五晚上來推我?」
攔在她面前的,自然是李澤文了。
她站起來,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之前看了一本書,書里有句話說,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會告訴你世界多大,天有多高……李先生,你對我來說,就是這種人。」
唐宓搖頭:「他也解決不了這種事。」
唐宓目瞪口呆,她是真沒想到這一層。
李澤文挑了挑眉。他沒料到從來話不多的她會說出這番話,看來自己真的嚇到她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