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最喜歡你
「那就好。」
既然上了車就不用客氣，李知行說：「順路的話，送我們到京大附近就可以。」
李知行回答，看到開車的人是俞希白的母親劉女上。
「我自己的心意，我很明白。」李知行直視她的眼睛，「我沒有弄錯。」
「抱歉，李知行。你這麼優秀，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對象。」
「你們得罪她了？」李知行心中兔起鶻落幾個回合，臉上卻不動聲色，彷彿隨口問出。
「可是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孩子不安全啊……」
「在宿舍的時候，偶爾她們會跟我開玩笑。」唐宓說。
沒聽過，李知行，大約是個小的度假旅店。
「就是啊。」
唐宓別開視線。
「你是同情我，又或者愧疚……」她喃喃說，「這不可能。」
俞希白坐在副駕駛位置，看著長椅上的兩人，微微詫異：「知行，你怎麼在這裏？」
夜色茫茫，即便知道夜色中不可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唐宓還是側目看了看走在自己左手邊的李知行，恰好迎上了對方的目光，他漆黑的眸子宛如寶石一般。
李知行在鋼琴前坐下，不徐不疾的敘述讓唐宓慢慢回神。
李知行叫過很多次她的名字，但從未有哪一個如此鄭重，那兩個字就像鼓點一樣猛然落在唐宓心口，突如其來，無法言喻。做了這麼多年同學，她知道李知行認真的時候是什麼樣子，起初的驚愕之後，她想自己不能逃避，必須要給李知行一個答覆。
「沒有的事情。」李知行說。
「你跟我一起走？」
俞希白也不是喜歡熱鬧的人，李知行還是頭一回在這種場合看到她。
李知行的聲音穿過月色傳來，下一瞬，客廳的窗帘被徹底打開，月色和小區路燈的銀色輝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客廳里，唐宓的視力慢慢恢復，她看到李知行端坐在鋼琴前，回過頭，在夜色下對她比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指了指沙發，微微揚起了笑容。
五星級賓館從來不吝嗇對電能的消耗，雪亮的路燈光芒下，唐宓眼眶微微發紅，李知行走近后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咯噔」一下。
「嗯？」
兩人站在電梯門口，看著數字一格格跳躍，走廊寂靜無人，只能聽到電梯運行的輕微僅「嘶嘶」聲響。最後停在六樓，電梯打開，裏面空無一人。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狹窄的電梯間，電梯頂端散列的多盞節能燈如同星辰閃爍，電梯四壁由金屬鏡面構成，清晰映出身邊人挺拔的身影，一個、兩個、三個……數不清。在電梯中，身邊都是李知行的身影。
「我剛剛遇到了唐宓。」李知行解釋，「她身體不舒服，先回學校休息去了。接下來幾天你們好好玩，不用等她了。」
他的側臉沐浴在月光下，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在月下彈奏鋼琴，月光模糊了他臉上的細節，唐宓只看到他挺拔的鼻樑，和嘴唇下頜的完美弧度。那一瞬間，唐宓覺得，那優美的音樂與其說是從李知行手指間流淌出的，不如說是這月色彈奏出的。
她比出勝利的手勢：「沒問題！」
「那就是偶爾有？」
李知行心下瞭然——唐宓孑然一身，沒帶行李也沒帶書包，應該是從附近來的。他想起自己五一前問她是否有計劃，她說過，和歐幾里得俱樂部的同學有活動。他並不太奇怪，也沒細問——他以為，葉一超帶領著的數學俱樂部的活動無非討論數學題，沒想到這次他們終於走出了校園。
劉女士面帶微笑，眼神卻落在唐宓身上，沒有什麼惡意，帶了些李知行熟悉的那種看貨架上的商品般評估的意味。
「之前我奶奶來找我。」她簡要地敘述了白天在路上遇到傅女士一事。
「挺好的，他們對你來說完全是陌生人，不想理就不要理。」李知行說。
回到燕京讀書這兩年，李知行跟著母親參加了幾次大規模的社交活動，這種活動能夠促進交際關係，固然不是全然無用，但從李知行內心上說，他對此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內心缺乏熱情，例行公事一般和人招呼寒喧，好在從容不失。
「別怕。」
「但，不行。」
「好了，走吧。」
「同學吧。」
「她跟我一起住。」一群人中唯一的女生呂子怡舉了舉手，「你跟我來吧。」
「是我同學，叫唐宓。」
李知行用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看了看這明顯有些年頭的老照片，清雅俊秀的年輕人，不大笑，即便拍照都沒太多表情，和他之前在李澤文的電腦上看到的照片一般的表情。他輕嘆一聲，歸還了照片。
「我走了，多謝你們。唐宓的事情，再一次跟你們說抱歉。」
話沒說完李知行的聲音卡了殼，他看到唐宓正從書包里翻出件連帽的白藍色衛衣。
唐宓說：「不給你添麻煩的話……」
她何嘗不知道母親說的道理，大有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對手太強大的感慨。
她恍然：「你當時是故意的？」
李知行不再多言，提了書包下樓，和諸位數學系高才生點頭告辭。
讓身著西裝的李知行穿自己的運動服，就算是唐宓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她默默把衣服塞回書包。
「我提前離開，不想再叫車了。」
李知行去衣櫃里拿了套衣服進了浴室，只剩下唐宓一個人在客廳里。很快，浴室里傳來水聲，左右無事，她走到鋼琴面前坐下，又順手打開琴蓋。
唐宓之前從沒想過，現在是徹底清楚了，兩步，雙腳一前一後，兩人就站到了門外。
她以為她喜歡葉一超的事情是個秘密，她藏得非常好，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然而此時被李知行這樣毫不留情地指出來，宛如被人揭開遮羞布后再被人打了一耳光。
「她跟你說了什麼事？」
李知行沒有補充解釋她父母雙亡，能讓劉女士誤會下去沒有壞處。
「嗯，我外公去世好幾年了。」李知行說，「我小時候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後來搬走了。我上大學后，和_圖_書重新打掃了這套屋子，偶爾需要熬夜的時候，我就會來這兒住。」
「以前？」
「你喜歡就好，不枉費我有時間就練習。」李知行莞爾，「真要彈其他曲子我也不會了。」
李知行先跟俞希白的母親招呼后，又問她：「你怎麼來了？」
前方京大校門遙遙在望，李知行卻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狀。
唐宓跟在他身後進屋，謹慎地環顧房間，這套三居室的屋子，客廳較大，裝修大氣，不算特別精細，客廳一角放了一架漆黑錚亮的大三角鋼琴。這屋子一定有人定期打掃，鋼琴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女生喜歡的，應該是你這樣的。」唐宓說。
她覺得這名女生有些眼熟，這般長相，實在很難不留下印象。
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意已定，再說無效。她素來堅強勇敢，連做決定都不可轉圜。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謝謝你還記得當年的無心之言。
呂子怡尷尬一笑。
劉女士通過後視鏡看了唐宓一眼——李知行的這位女同學一直表情寡淡相當沉默，她對她很有興趣，笑問：「同學也打算回學校？」
「對暗戀的人來說，求而不得，大約會很痛苦。」
「是這樣。那小唐，你也是京大的啊，哪個學院？」
藉著旅館薄薄的燈光，唐宓從李知行手裡拿過書包，默默背上。下山的公路很寧靜，只偶爾有一輛車閃著雪亮的燈光駛過，山中空氣實在是好，夜風微微拂面，樹葉散發著清新的香氣，仰起頭就能看到漫天銀河。
「你到學校了嗎？」
她抱著書包站起來，衝著俞家母女低頭道謝：「那……謝謝你們。」
「有必要嗎？唐宓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回來的路。」
只一句話就讓李知行大約想出了原委。
「算吧，我媽媽的房子。我外公留給我媽的，我外公以前是華大的教授。」
公交車久候不至，李知行說：「你爸爸的照片，給我看看。」
「你和女生聊這個話題嗎？」
拍賣會是晚上七點半開始，隨著主持人上台，室內喧喧鬧鬧起來。母親早就主持大局，李知行也覺得解脫，順便離開大廳出來透氣，沒想到剛剛走到院中，就碰到了唐宓。
「散步過來的？」李知行試探著問，「沒和數學系的那群人在一起？」
瞧著他「趾高氣揚」離開的背影，數學系的男生們面面相覷，曹威捅了捅面色不豫的葉一超：「喂，葉一超，這不科學啊！就讓他這樣把唐宓帶走了啊？」
「她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她讓我跟你們說抱歉。」李知行微笑道。
「所以我說這是你的優點，不因為個人的好惡影響判斷，有這種態度就足夠你為人處世了。」李知行莞爾。
今日變故太多，她壓根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李知行從某個房間里拿出個書包，對她頷首。
「當然。」
「挺巧的，你們的數學俱樂部也在這附近活動？」李知行語氣輕快，試圖使談話變得輕鬆一些。
她凝視李知行很久，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她想起自己為英語所苦的時候，他主動提出「補習」的建議；想起外婆卧病在床的時候，他站在醫院廊下的身影……林林總總，無法言喻。
羅志維和李知行在學校的時候曾經見過，幫他做了說明：「他們是高中同學，應該沒問題吧。」
「不用謙虛的。」劉女士唏噓不已。
李知行朝她走來屈膝半蹲在她面前，從她手心裏抽出手機，慢慢握上她的手，仰起臉看著她：「唐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是男生，很清楚女生最喜歡的類型是哪一種。」李知行試圖把話題引向輕鬆的方向。
「我當時雖然不太喜歡你，但你問我的題都很有趣。」
「不但是高中同學還是大學同學……」劉女士搖頭感慨，「李知行身邊有這麼個女生，你也真是夠嗆啊……」
若是平時的情況唐宓也許會一口拒絕，現在卻不一樣——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眼神實在殷勤還是她想起了李知行陪著她從蒼山回來這一路。
從玄關到門有幾步距離？
李知行最後解開腕上的手錶放在茶几上。
「好的。」
怡園小區都是六層小樓，人均面積肯定高於本市的平均水準。小區看上去有些年頭，但正因為有些年頭環境相當不錯，樹木成蔭，花園茂盛。兩人沒多耽擱，進了小區上樓開門進屋。一時間屋內光芒大盛，唐宓一瞬間覺得有些刺眼，幾秒后她適應了光線，開始打量四周。
「很好聽。」她乾癟癟地說，更美好的評論她是想不出來的，只能加倍稱讚，「真的，很好聽，謝謝你。」
「哎呀，是你啊。」俞希白展顏，「我想起來了，之前在京大見過你一次。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葉一超說的話也不算錯。」李知行說，「但這對你不適合。」
劉女士隨口問：「知行，你去哪裡？」
手機響了。
因為李知行比她高，絕大多數時間，她只能抬起頭看著他，只有坐的時候可以和他平視——可現在，他半跪的模樣讓他矮了很多，讓她平生第一次俯視這個認識了近五年的高大男生。他剛剛洗了澡，襯衣上帶著新鮮的漿洗味道，頭髮上有著些微水汽，他頭髮那麼黑，如墨一樣。
「啊，是這樣？」唐宓一愣一愣的。
葉一超終於說話了：「她在哪裡？」
李知行微笑拒絕：「劉阿姨，不麻煩您，公交車很快就到了。」
唐宓隔一會兒才說：「是啊，是這樣。」
這普通的家庭旅館的大廳是不能和五星級酒店相比的，但也算乾淨明亮，清爽整潔。
「李知行是沒有女朋友的。」俞希白茫然看著前路，「他們是同學朋友關係吧。」
「是的。」李知行說，「我就想看看你什麼時候忍不了我，結果你有問必答，從沒不耐煩。」
實際上，唐宓學習壓力雖然不小，但因為良好的習慣和優良的學習方法，總能在早上六點
和_圖_書起床和晚上十一點睡覺這十七個小時里解決好課業上的一切問題，從來也沒有被逼到「不得不熬夜」的境地。
她說不好自己的心情，但在她人生的選項中，從來沒有「和李知行在一起，這個概念。」
「Love Story，高中的時候，學校的新年晚會，我彈過。」
俞希白也說：「那可未必。這公交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呢。」
「確實沒差別……」呂子怡若有所思，「不過確實見識了她的另外一面，還以為她是那種人——雖然不好親近，但也不會得罪的。」
「不，沒什麼……」
李知行心思一轉，側臉用目光詢問唐宓：「我們等了二十分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公交車。」
「我的包還在旅館里……」
今晚的月色非常充足，這一點唐宓在蒼山上就已經發現了。這份月色輝光到了市區威力也不小，居然沒被城市的燈光蓋住。下一瞬優美的旋律在客廳響起。
「沒有……」呂子怡被抓住漏洞，有些尷尬，停了停后才說，「葉一超是好意，她卻翻臉走人，連書包都不肯回來收拾。」
離開的時候她如此不快，而葉一超還是發簡訊來問候。
「你應該聽過的。」李知行的聲音含著笑意，「我說過要再彈給你聽。」
「沒有的。」唐宓說。
「不試試怎麼知道。」劉女士最後下了個結論。
唐必上車后就一直沉默著。她本來就不是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性格，更不喜歡欠人情，和這母女倆毫無瓜葛，跟著李知行搭人家的便車，心裏總是不太自在。
「有用嗎？」
雖然雙方父母有意撮合，但為了避免更多麻煩，他早早和俞希白說清楚。俞希白並不介意，只說「那咱們當普通朋友吧」，李知行不好太拂女生顏面，這普通朋友的關係就確定了下來。
她跟了上去。
「有人跟你說過這些話？」李知行說，「葉一超？」
這荒山野嶺里居然有公交站，這真是讓人意外的好消息，唐宓眼睛一亮。
俞希白的母親劉女士插了話：「知行，難得今天遇到，你和你同學就上車一起走吧。」
「我幫你拿出來。」完全沒必要等她反應過來自己話里的漏洞，李知行把手機揣兜里，拉了拉她，「走吧。」
她話語中飽含感慨，李知行聽得心口一震。唐宓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特別善於換位思考，被她毫不容情果斷拒絕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拋開那些動機不純的，真正在心裏愛慕她的男生也不少，可她從來沒為此感到歉意，總是一副「離我遠點別煩我」的表情。而此時，她卻在為「暗戀者」的心緒發表感想。
而大廳的中央，一群年輕人正在議論尋找唐宓的路線。
「什麼？」羅志維和李知行見過幾次，雖然吃驚於他的外表，但說話也隨意一些，「一個小時前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不舒服？她現在在哪裡啊？」
俞希白笑著回頭看李知行：「說起來，你怎麼想起來坐公交車？賓館里車那麼多。」
「高中同學又怎麼樣？我是說唐宓的安全問題！」曹威強調，「他這樣的，看起來就和我們不是一個次元的好嗎！」
「到了。」
唐宓低下頭，死死看著手機，就這樣獃獃坐在鋼琴面前。然後，對方再也沒有消息過來。
「是啊……」
兩人邊走邊說話，三四公里的道路很快也就走到了。
李知行沉默了一會兒唐宓幾乎就是完全和八卦絕緣的人，忽然提起這事兒，他要仔細斟酌一下她的意思。高一的時候，唐宓和關薇關係不錯，卻因為他形同陌路。
唐宓問他：「你冷不冷？」
李知行一把拉住她的手：「等我一下，我收拾書包，就跟你一起回學校。」
「啊……」唐宓這才回神，慌忙把手機合上，「我只是看看鋼琴。」
李知行溫柔地搖頭：「不完全是。世界上的事情很複雜，不能一概而論，而且……我也不覺得幫了什麼忙，以你的能力，總能解決。」
「我不冷。」李知行堅定地說。
這毫無營養的交談委實不能叫劉女士滿意，好在此時李知行接過話題：「劉阿姨，她是我高中和大學的同學，南方人。」
「那太可惜了……」羅志維滿臉遺憾地看葉一超，「希望不是被氣的吧。」
「我知道很難，但並非不可能。」李知行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困難總會有的，我會一點點地克服。我會說服我的父母、長輩，我會說服給我們帶來任何阻力的人。」
「唐宓，你怎麼了？」
「雖然起初不願意，但是學了一段時間，才知道，音樂真的是好東西。」
唐宓順著他的語氣說下去：「音樂陶冶心靈？」
她又不蠢，李知行這身西裝三件套一件不差的打扮，擺明了就是在蒼山賓館有事處理，再說，以他的身份，何至於去乘公交車？就算沒有專車接送沒有便車可以乘坐，直接叫個車也是很容易的。
確實是高招，李知行想。談判的最高境界真是攻心為上，也不愧是唐宓生父的母親，這一招做得極為漂亮。
韓羽露和男友的感情一直很穩定，馮婭這學期開始也有了男友，這些情況總是瞞不了朝夕相處的舍友的。
李知行「啊」了一聲，恰如其分地表達了自己的驚訝。他完全不為此感到奇怪，剛剛他還在大廳里看到傅女士購買了一幅畫，捐了錢給母親的慈善協會。彼時傅女士的神色看不出任何異常，一派平和。
「不，我給不起信心的。」她垂下眼睛，避開李知行的眼神，「你之前也說過，我何必去想那些糾結的事情，但如果和你在一起，那一切就會變得很複雜。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無力應付那麼多的麻煩。」
公交車站台很小，盤山路中凸了一塊出去，下面有張木頭長椅，可以供行人坐下等車。兩人在木頭長椅上坐下，就沒再剩下地方了。北方的五月初，ｈｔｔps://ｗｗw•hｅtuｂｏoｋ•ｃoｍ•ｃｏｍ還沒有真正熱起來，因此可以稱之為暮春。山中的夜晚比市區涼爽得多，一旦停下行走，就很明顯地感覺到涼風從林子里吹出來，有點難得的濕潤感。
怎麼會不知道。李知行苦笑，他在她身後看著她那麼久，對她的想法怎麼可能不了解。
「嗯？」唐宓茫然地看著他。
「葉一超，我看我們兵分三路好了。」
唐宓是何等人，智商努力兼備，其霸道的履歷足以傲視世上絕大多數學子，對尚算優秀的俞希白也有碾壓之感。各種信息資料一報上，再看看她那張在夜色中也美得不容忽視的臉龐，這種衝擊力讓劉女士唯有心中長嘆，收回了之前評估商品的目光。
她話音未落，一道雪亮的燈光由遠處掃近，兩人朝著燈光來處看去——可惜，不是公交車，是輛白色SUV。下一瞬，車子在兩人身邊來了個急剎。半合的車窗完全搖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白凈的臉。
「怎麼了？」
數年的學霸也不是白當的，唐宓的記憶力超過了絕大部分人。在記憶里搜尋一圈之後，她終於想起來了，是有這樣一回事的。她曾經說這首曲子很好聽，李知行表示要再彈給她聽。
「嗯……」唐宓猶猶豫豫地回答。
劉女士若有所思地瞧女兒一眼：「你之前見過那個叫唐宓的女生？」
「她和李知行什麼關係？」
「在附近的嘉禾居。」
「聽你口音，不是北方人？」
「你爸爸當時一定非常受女生歡迎。」
「我這樣的，你是什麼意思？」
她沒再說什麼，只側了側身站在李知行身邊。前面是個180度大彎道，有汽車沿著盤山道上來，老遠就把雪亮的光芒照在兩人身上。彎道旁有幾棟民居，種了一院子蘭花秘的香氣飄到兩人鼻尖之下。
「李知行？你怎麼在這裏？」
他瞥她一眼：「她只是不愛說話，不是木頭，可以任人羞辱。」
這一提醒，唐宓也馬上意識到，他這一身筆挺的西裝的確不適合回宿捨去。
唐宓輕聲說：「是嗎？」
隨後她才想起反射原理，哦，雖然是狹窄的電梯間，卻有無數個李知行。
「我們信不信也不影響他們的關係啊。」俞希白輕聲說。
李知行幾乎是半跪在她面前：「對我有一點信心好不好？」
李知行露出個笑：「準備回市內，在等車。」
「我——」
李知行展顏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走吧。」
李家在這附近有房子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邀請——唐宓詫異：「我和你去你家？」
「你為什麼道歉？這不是你的責任。」
正在為唐宓怒而暴走的事情頭痛的葉一超聽到有人叫，回過頭去，然後看到了熟人。
「怎麼？」
唐宓說：「高中的時候，學校喜歡你的女生很多。」
劉女士笑了一聲：「怎麼可能啊。這一路，李知行幫她答了多少話？不跟著張靜瑜參加拍賣會提前和這個唐宓離開，還走路下山？在黑漆漆的山路上等公交車？他們是普通同學關係？騙三歲小孩呢。」
他低下頭，以一種很慢的速度吻了吻她的指尖，然後抬起頭來，眼神清澈而執著。
不得不說，李知行這西裝筆挺領帶打得一絲不苟的模樣，和周圍幾個穿著T恤踩著拖鞋的貧窮大學男生拉開了巨大的差距李知行本來的氣質就比較成熟，再加上那身一看就很昂貴的正裝帶來的加分，簡直讓這家庭旅館的大廳都亮堂了起來。
李知行放開她的手：「回宿舍吧。都過十點了。」
再次明亮起來的客廳讓一切無所遁形，有一瞬間她恨不得還是這樣黑下去更好一些。
作為唐雪和江凌柏的悲劇結局的下文，舅舅失敗婚姻的案例還擺在眼前，她實在做不到忽視或者無視這一切。
誰也不會懷疑唐宓是木頭，只是她面無表情太久，也讓人忘記她還有多餘的情緒了。
李知行微笑：「要到合照了嗎？」
他目光中的濃烈感情就像潮水洶湧而來，幾乎要淹沒她，她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何為「窒息。」
「唐宓，我也想過很多次，但不是的。」李知行的話不容置疑，「如果僅僅是這樣，我早就可以抽身而退。可還是不行，我最喜歡的，是你。」
實際上，高中時代的同學還跟唐宓有聯繫的簡直少之又少，除了在京大華大的偶爾聯繫，剩下的也就是嚴曉冬了。
李知行說：「那你怎麼回答的？」
電梯門打開，李知行率先邁出步伐，然後再一次回頭看了看落後一步的她——像這些年來重複了無數次的動作一樣。
「沒什麼。」葉一超沉默了很久，終於開了口，「這事可以放心，李知行會照顧她。」
兩人上了樓，呂子怡帶著李知行進了房間，看見他準確地在房間里找到唐宓的書包，散在桌上的兩本書也收起來裝入書包，她靠在門邊微微笑了：「她不是生病，是不想回來了吧？」
學校宿舍有熄燈時間，限制得很嚴格。每到考試周的時候，大部分同學會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都盼望有個去處可以熬夜啃書，但絕大多數同學只能去附近的24小時店或者臨時租房子。像李知行這種，在大學旁邊有一套屋子的，那真是十分罕見了。
「你當之前這個房間內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出了這個房門，我們回到朋友關係。」
「你們宿舍的兩個人都有男朋友了吧？」
對方盛情邀請，搭個順風車這種小事果斷拒絕的話，恐怕俞家母女面子上不太好看。
「小時候我就坐在這裏練琴。」
「是的。」
紛亂的討論聲傳入李知行耳中，他目光一掃，心裏頓時有數，走了過去。因為葉一超和唐宓的關係，李知行和歐幾里得俱樂部的這群男生幾乎都照過面，屬於那種「都知道對方但幾乎沒打過交道」的境界。
「音樂陶冶心靈之類的是大命題，我沒什麼實在的感受，但有時候，確實對改善思維有好處。」李知https://www.hetubook.com.com行笑著走到客廳牆壁一側，修長的手指「啪啪」在開關上拍了兩下，客廳瞬間暗下來。
她說：「一直以來，你這麼幫助我，都是因為喜歡我嗎？」
「你們住哪裡？」
瞧著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朝京大方向走去，劉女士拐上了另外的大道，兩道身影消失在後視鏡中。
「你和她，現在還有聯繫嗎？」
唐宓和李知行對視半晌，想著，今天真是撞邪了，全天下認識的人都彙集到了這破山上？
俞希白無奈道：「媽……」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也找男友？」李知行雖然語氣平靜，但內心有點緊張。
李知行問：「你願意說嗎？」
「是的。」俞希白說，「之前來京大找知行，碰見過她一次。」
夜色中無法視物，唐宓大吃一驚，站起來四下打量：「李知行？」
李知行吃驚得很，虧得現在天色較黑，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失態。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唐宓忽然會說他「是否受歡迎」這種事情。
這還是唐宓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這等高檔的樂器，琴身線條優美，漆面瑩然光，唐宓看入迷了，手指流水一樣輕輕從富有質感的黑白琴鍵上緩緩劃過，她沒用力氣，鋼琴自然也沒傳出任何聲音。
「你爸爸和你很像。」
若是唐宓本人，她是寧可再等十分鐘公交車也不搭這種沒關係的便車，但有李知行在，如果自己不走，他多半也不肯走——何必讓他陪著自己枯耗時間？
走了好幾分鐘后，她仰起頭看他：「你沒問我離開賓館的原因。」
苦澀的心情讓李知行嗓音有些沙啞：「我之前並不十分確定，但是看到你現在的態度也就確定了。但這不重要。唐宓，考慮一下我，好不好？」
「我要回學校。」
唐宓絞著雙手，沒直接回答。回市區說得容易，要實際做哪裡那麼簡單，她的書包還在家庭旅店裡——要回去把書包取出來，必然就會和葉一超、呂子怡兩人碰面。
她耳朵里轟轟作響，臉上毫無血色：「你知道……」
她振作了點精神詢問面前的李知行：「那個，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車可以回市區嗎？」
「怎麼？」李知行微笑著看她，「我來賓館是陪我媽媽參加慈善拍賣會的，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本來我就打算回市區，遇到你了就和你一起坐公交車回去好了。」
他渾身帶著浴室里出來的水汽，頭髮都還沒完全乾，就這樣站在鋼琴一側，伸手一擋她關琴蓋的手，食指中指交替彈了幾個音符，很是流暢。
月色中李知行的身影有點模糊，但她能看清楚，李知行從鋼琴前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好的……」
「你喜歡葉一超，我知道，但葉一超不是那個陪你走到最後的人。」
唐宓看著他：「怎麼？」
「也不是，只是嚴曉冬跟我提過她。」
車子到了市區，俞家母女很客氣，直到把兩人送去京大附近才讓兩人下了車。
「告訴你媽媽了嗎？」
饒是唐宓正心神不寧內心糾結，但聽到李知行的話也徹底呆住了。
「不，這和葉一超沒有關係……」唐宓平靜了呼吸，「只是跟你在一起，這不可能。」
「嗯……」唐宓說，「喜歡不喜歡，這種事情不能強迫的。只不過——」
「唐宓，我喜歡你。」李知行凝視她的眼睛，「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李知行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恰好見到她低垂著頭髮呆。他把擦頭髮的干毛巾放在茶几上，朝著唐宓走了過去。
「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你隨便坐。書房裡有書，喝水的話，自己拿礦泉水。」
在之前的大量鋪墊之後，唐宓不能說太意外，但事情真正發生的一瞬，震撼依然半分不減少。
她獨自一人站在那裡，氣色和狀態真談不上好，聽到他的聲音后，嚇了一跳，輕輕「啊」了一聲。
再問下去估計也只能讓自己心寒，劉女士最後只得感慨一句：「好優秀的孩子啊！你爸媽一定很為你驕傲。」
她不是沒有接受表白的經歷，但從來都是冷靜以對，只有這一刻，她倉皇失措。
「我不會讓你遇到麻煩。你朝我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全由我來走，可以嗎？」
「我這裡有一件衣服你可以穿……」她說。
李知行指了指道路另一側和京大距離不到一公里，隔街遙遙相望的名叫怡園的小區：「我要回家去換衣服洗澡，再說，我的書包也還在家裡……」說到最後他語速越來越慢，「你陪我回去？」
「你看我的衣服，現在怎麼能回學校去？」
她輕聲說：「這首歌很耳熟」
大學讀了兩年，除了必須離開學校的活動，唐宓幾乎沒出過校門，對京城的了解程度也只比零好一點，她覺得詢問李知行是個不錯的選擇。
「李知行，你怎麼會喜歡我，你弄錯了……」
「稍等」李知行一邊用手機上網查詢，一邊暗暗思索著，中午才來現在就準備走了？而且看她身上什麼都沒帶，「半山腰有公交車回市區，晚上九點收班，從這裏走過去，大約四公里。」
「幾乎沒有。」
李知行彈琴動作幅度不大，身形筆直，只有十指在琴鍵上跳躍。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一樣，夜談的時候能聊的也就那些男女八卦了。
「只不過什麼？」
唐宓動了動唇，好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她和李知行定下這個約定是兩三年前，她忘得乾乾淨淨，可他居然一直記到現在？
顯然，劉女士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她說：「開什麼玩笑？」
「不是的……」
「不冷，倒是你——」
「她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李知行可不會提起她在外面的岔道上等待自己，漂亮地轉移了話題，「我過來拿她的書包，她的房間在哪裡？」
「我剛剛查了坐公交車的路線，順著山路往下走三公里，你們住的家庭旅館恰好在這條線路上，」李知行給她看手機，「公車九點收班，現在八點鐘，馬上走還來得及。」
李知行ｈttps://wｗw•ｈetｕbｏｏk•ｃom.com啼笑皆非，他覺得他倆拿錯了劇本。明明應該是男生對女生噓寒問暖，現在倒是換了角色。他可是穿著西裝三件套的，怎麼可能會冷？
「這就是你家？」
他已經查閱了地圖，嘉禾居的小旅館恰好在下山路上，步行十五分鐘可以到達。
「你打算回去？」
「我聽說今晚有我的偶像，所以求我媽媽帶我來看熱鬧。」俞希白說著，指了指前排的某著名電影明星。
雖然知道和她談論這個話題很難，但當她真的說出口的時候，李知行還是覺得如遭重擊。
「嗯。」
「你坐好，我彈琴給你聽。」
「葉一超。」
「嗯……」唐宓仰頭看著他。
「我的觀點很簡單，如果你討厭他們，就繼續討厭；如果你無視他們，也就繼續無視；如果你不能釋懷，就不要釋懷好了。你的爺爺奶奶既不會影響你的成績，又不會改變你的生活，不需要理睬他們。」
「我不想理她。」
「好久不見啦。」
她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一曲結束，滿室安靜下來，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
唐宓心臟一跳，她仰起頭很慢地說：「我應該感謝你沒說那種讓我理性對待，辯證地看待問題的話。」
「李知行這個男孩子各方面都很優秀，我就沒見過哪個男生比得上他的。」劉女士若有所思，「不過，不知道他爸媽對唐宓是什麼態度，我待會兒打聽一下。」
「是的。」
李知行為什麼會在蒼山賓館其實也是個巧合，張靜瑜下轄的慈善協會舉辦的拍賣活動正在蒼山賓館召開，這次活動是例行活動，規模很大，拍賣所得會用於捐助失學兒童，社會名流來了數百人——在母親的建議下，李知行也來參加了這次活動。
李知行很清楚劉女士問題何來關注點何在。他是和俞希白有過「相親」之緣的男生，據說劉女士對他十分滿意，大有視他為「准女婿」的架勢——此刻她們母女二人看見他大半夜和一個女孩子在星月滿大的山中獨處，不想歪都不可能——重點是，歪也歪不到哪裡去。
「生病又或者不想回來，這沒什麼差別。」
李知行拉開後門，讓她上車，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為什麼不行？你喜歡別人嗎？」
李知行順手把鑰匙放在籃子里：「要是什麼時候需要熬夜，你就跟我說。」
掙脫開李知行握住她的手，她站起來順手又撈過了書包。
李知行單手扯開領帶。直到現在，唐宓才真正看清李知行這一身裝束——他扯開深色格子領帶，又脫掉西裝外套后，下面還有同色的背心，背心下則是貼身的白色襯衣，襯衣筆挺，襯得他腰背線條非常清晰。
「我其實不喜歡學鋼琴，挺枯燥的。不過我媽這個人的內心總脫不了那個年代的文藝青年氣質，特希望我多才多藝，於是請了老師教我。」
「唐宓，走吧。」
比如唐宓說「經管學院」，李知行會補充「最難考的金融系。」唐宓說「選了雙學位。」李知行會貌似不在意地提一句「是數學雙學位」……凡此種種，唐宓都囧著臉看了他好幾眼。
拍賣會開始之前，他遇到了俞希白。俞希白是和她母親一起來的，她穿著白色的小禮服，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因為我，讓你和關薇形同陌路，抱歉。」
「不是的，沒那麼簡單。」唐宓還是搖頭。
「說要跟我緩和關係，還給了我爸爸的照片。」
她從衣兜里拿出手機，翻開，是葉一超的簡訊，很短，只有幾個字。
劉女士也說：「不用太介意，只是順路。」
雖然只有幾秒鐘，但也足以讓李知行看清葉一超的那條信息——毫無疑問，唐宓本來已經穩定下來的情緒就是被這條信息打亂了，假如僅僅是因為葉一超說的話不是她想聽的，唐宓也不至於露出這番表情。
「不過，這樣也巧了，我也打算回去，那我們一起下山去坐公交車好了。」李知行在手機上查到了地圖，給唐宓看路線。
這可不是好兆頭啊。李知行觀察她的神色，奈何在灰濛濛的夜色之中，一切都看不真切。
這一刻唐宓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命運忽然實質化，幻化成一隻巨大的手，拎著她的後頸衣領，把她扔到了人生的轉折點上，沒給她留下任何思考的餘地。
劉女士對唐宓確實很好奇，問清楚來歷后又開始打聽她的學校專業情況，唐宓都以客氣的態度簡要作答，偶爾回答太乾癟以至於車內氣氛不好的時候，李知行就會淡定地幫著補充幾句。
「……」唐宓嗓子有些啞，「什麼？」
她看到李知行的身影在月色中移動，他走到沙發旁，重新開了燈。
李知行說：「我不想傷害她，但我確實不喜歡她。」
他站在玄關處換好鞋，打開門，牽過她的手往外走。
「你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就是不會被自己的情緒影響判斷。周圍發生的變化都不會影響你前進的道路，保持下去就好了。」李知行說，「我想起高一的時候你對我的態度，挺有趣的。雖然你不愛搭理我，但我跟你請教問題的時候，你還是會細緻地回答。」
唐宓心裏若是有一面鼓，李知行的評價就如同一把槌子，猛然擊打了鼓面，泛起了漣漪。
她想起來，高一有一段時間，李知行會拿著奇奇怪怪的數學、物理題來問她。
「中午到的。」
「不是的。」唐宓費力地解釋，「比如關薇就很喜歡你。」
他頓了頓才說：「感覺有點奇怪，從來沒跟你聊過這種『喜歡不喜歡』的事情。」
「沒有別人，就我一個人偶爾住住。」李知行放緩語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陪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也不等李知行回答，俞希白的目光馬上落在他身邊的女生身上。這名女生皮膚白皙晶瑩，一雙美麗的杏眼在夜色中依然閃閃發亮，著實晃眼，想忽略都不能，於是她問出來：「知行，這位是誰？」
唐宓匆忙站起來，要去關琴蓋：「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