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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躍覺得自己和老貓像是兩個等待公交車的沙漠旅人，如同《等待戈多》中的埃斯特拉岡和弗拉基米爾，他們並排坐在世界邊緣的站牌底下，一邊是公路一邊是無際的大漠，站牌上說會有公交車從這裏經過，但沒人知道那輛車什麼時候到，是什麼樣的車，甚至沒人知道那輛車究竟存不存在。

「等待疙瘩？」老貓扭過頭來，「那是什麼玩意？為什麼要等待一個疙瘩？」

唐躍愣了一下。

「是的。」

唐躍捏著信封，他們因為一封真假不明的信件踏上了一場沒有歸途的旅程，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無論你把它們想象得有多離奇有多古怪，其實它們仍舊是你用大腦中的已知元素拼湊起來的，想想你看過的所有怪物與異形電影——它們其實都是地球生物的變形和拼湊。」老貓說，「古人說龍的畫法是駝頭鹿角蛇頸龜眼魚鱗虎掌鷹爪牛耳，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我覺得所有描繪另一種生命形和圖書式的作品都很無聊。」老貓說，「創作者作為人類，不可能脫離人類社會憑空塑造出一種空中樓閣式的文明形式——你們只能用手邊的東西拼拼湊湊，儘可能讓它看上去古怪一點，寫來寫去，你們其實都是在寫自己。」

唐躍睜著眼睛，緩緩地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躍湊近了。

「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唐躍回答，「觀察者無法同時確定一個基本粒子的位置和速度。」

唐躍坐在小馬紮上，歪頭望著老貓端著六分儀在不遠處轉來轉去，後者仰頭注視著太陽，拉著細線在量角器上挪動，仔細測量太陽的高度角。

「我們不妨想象得更大胆一些，或許對方完全凌駕於我們的維度之上呢？如果它們有能力進入更高維，那麼時間對它們來說就像這張紙一樣可以隨意擺弄。」老貓指了指唐躍手中的信封，「對於這樣一個文明來說，我們都是擺在桌子上的定格動畫，它們可wｗw•hetuｂｏｏｋ•com.com以隨意抽出一幀來，改寫某個既定事實。」

「無法想象。」

細微的氣流卷著灰塵從唐躍腳邊拂過，他的目光從老貓身上移開，黑色的土壤下暴露出深紅色的大塊基岩，從未有過這樣一刻，唐躍對「無人區」這個概念理解得如此透徹，那三個字撲面而來，火星是人類世界中最龐大的無人區，你往南往北往西往東走上一萬公里，都不可能碰到第二個人。

「它們或許根本就不存在『歷史』這樣的概念。」

這是荒蕪。

「好吧戈多就戈多。」

「嗯……」老貓沉吟，「說老實話這個問題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我也不知道宇宙在最底層是可知的還是不可知的——地球消失之後，人類的物理學發展已經全部停滯，但更高級的智慧或許走得比人類更遠，它們說不定有更大的突破，能拿到上帝創世時使用的顯微鏡。」

「創世用的顯微鏡？」

「那是《等待戈多》，塞繆爾·貝克特https://m.hetubook.com.com創作的荒誕派戲劇，在世界藝術史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老貓無奈地搖了搖頭，「什麼等待疙瘩？」

「到目前為止，人類所想象所描繪的一切地外智慧，都逃脫不出這個窠臼，無論你想象的外星人是不是長著四個頭八隻手，一個恆星年是不是四百八十天，它們會不會在年末繞著一個大蘑菇神明載歌載舞慶祝第三個月亮的升起——它們其實都是人類社會本身的變形和映射。」老貓接著說。

「一部很荒誕的戲劇，非常有名，就是講兩個人坐在樹底下等一個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玩意的東西。」唐躍想了想，「他們一直等啊一直等啊，一直等到最後，也沒等來他們要等的東西。」

老貓不止一次地為唐躍的人文素養感到擔憂。

「它們能篡改歷史？」唐躍不寒而慄。

這不是孤獨。

「不要想象。」老貓收起六分儀，「我不建議你對這封信的主人做任何推想，人腦無法憑空地虛構出一個你認知中hetubook.com.com完全不存在的物體。」

「這臨陣上場馬上就要去真刀真槍地干仗了，你告訴我說敵人根本就是個無法想象的玩意？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好么？」唐躍瞪眼，「現在這還打個屁啊，就算畫米老鼠找來後援也不可能打得過啊，我們死定了。」

「死定了倒也未必。」

但老貓打破了唐躍的想象。

「老貓。」唐躍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他把一枚石子踢來踢去，「你知不知道有一部戲劇，名字叫《等待疙瘩》？」

它告訴唐躍，你這貧瘠的想象真是太土鱉了。

「諸葛老貓先生還有妙計？」唐躍問，「務必教我破敵之法。」

「它們說可以把地球恢複原狀……」唐躍問，「但這要怎麼辦到？」

「這麼說……我要跟一個完全未知的玩意打官司？」

「可能是根據地球的所有信息複製一個。」老貓回答，「宇宙中總會存在這樣的智慧，可以完美地記錄地球中每一個基本粒子的所有信息，然後把它原樣複製出來。」

它就剩一和-圖-書根鬍鬚可以撫了。

「你且附耳過來。」老貓招了招爪子。

那輛車可能下一秒就出現在地平線盡頭。

「但這不就違背了最基本的物理學么？」唐躍問。

白天測定緯度，晚上測定經度。

因此在唐躍的想象里，打官司時被告席上會坐著一個藍皮膚納美人，身上畫著戰紋，還背著弓箭。

「萬一連米奇都不奏效了，你就在桌子上接著畫一個馬里奧。」老貓說，「然後向在場的所有生物宣稱這個卡通形象的知識產權歸你所有。」

「違背了哪一條？」

他平時也不會如此放飛自己的想象力，在唐躍的腦子裡，外星生物形象大概就跟詹姆斯·卡梅隆拍攝的系列電影《阿凡達》中所描繪的差不多，身材高大藍色皮膚，騎著戰馬咋咋呼呼，會用長矛和弓箭跟戰鬥機對抗。

「某種人類未知的，可以洞察宇宙最底層秘密的方法。」老貓聳聳肩，「我覺得肯定會比粒子加速器這種傻大黑粗的原始工具高級。」

也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

老貓輕撫鬍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