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下）
第十九章 拿破崙坑
「那我們距離卡西尼站應該近了。」劉培茄問，「老史你有信號了嗎？」
「噪音很重，得再往前靠一靠。」
兩人打著頭燈東張西望ꓹ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逐漸意識到這是一個大坑ꓹ 而自己就在坑底。
「那也是殘疾。」劉培茄說，「同志，出示你的殘疾人證，沒有殘疾人證不能免費更換義肢的，什麼？你說你兩腿一長一短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來？那也不行，規定就是規定，沒有證就是不能給你換……」
史騰愣了一下，刻意往前邁了一步，心裏估算了一下，「差不多七十公分。」
「拿破崙坑。」
「什麼地方？」劉培茄問。
「上面寫著什麼？」劉培茄湊過來。
「老史！老……」
六分鐘就六分鐘吧。
二十年前卡西尼站的駐站隊員出外業時，就經常帶著一大捆這樣的杆子，走到哪兒插到哪兒，用來做位置標記，在荒無人煙的茫茫冰原上，這些標記桿是比電子導航更有用的導航工具，它不會受到泰坦上複和_圖_書雜電磁環境的干擾，看到這些標記桿，史騰意識到自己距離卡西尼站不遠了。
他們之前腳底下有一條旱廁那樣的坑道ꓹ 由於能見度太差誰也沒看到，坑道底部是斜坡ꓹ 斜坡像滑梯一樣一路通往大坑的坑底，剛剛史騰就是一腳踩進了坑道里，他那一步踏得格外用力，所以一腳踩空幾乎摔了個狗啃泥ꓹ 像企鵝一樣趴著溜了下去ꓹ 順便還帶著劉培茄一起滑了下來。
劉培茄尖叫著滑到了坡底，然後撞在了史騰身上。
到處都充滿了人類活動的痕迹，但到處都沒有人。
人類到底是視覺動物，什麼都看不見，心裏自然打鼓，史騰和劉培茄都是這樣的人，就算你把他倆蒙上眼睛放在空曠的足球場上，他們照樣擔心走路的時候會不會撞到台階。
史騰長吁了一口氣，「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兩人一前一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前進，史騰打頭陣，他的心理壓力其實很大，如同盲人走夜ｗｗw.ｈｅtubｏｏk.ｃom.ｃom路。
「你也需要換個義肢，茄子。」史騰說，「你需要換個電子腦。」
史騰點點頭ꓹ 他認出來這是卡西尼站科考活動中常用的標記桿，一米多長，手腕粗細，金屬材質，紅白相間的塗色，內部有高光燈和無線電信標，在荒野中非常醒目。
「當年他們發現黑球的地點……就是這裏。」史騰慢慢皺起眉頭。
「拿……」劉培茄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裡聽過，但肯定不是因為某個科西嘉矮子。
「這是誰放到這兒的？」劉培茄問。
「我是劉培茄，我是劉培茄！呼叫卡西尼站……有人嗎？有人嗎？木木？岱嶽？卓老大？小梓？來個人啊……哎我說老史，你一步有多長啊？」劉培茄忽然問。
劉培茄心想看來無論在宇宙的哪個角落，土木狗都處於已經提桶或正要提桶的狀態。
「我跟你共事這麼多年，居然今天才知道你是個重度殘疾！」劉培茄吃了一驚。
劉培茄嘆了口氣，此時和圖書此刻，除了相信史騰，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二十多年前有人在這裏挖東西么？」
「這裏怎麼有個坑？」史騰把濾光面罩推上去，藉著燈光，他勉強能看到傾斜陡峭的坑壁ꓹ 從他的腳下開始ꓹ 呈四十五度角向上延伸隱沒在濃重的雪塵中，他抬起頭ꓹ 估計這坑有六七米的深度。
可誰知他這一腳踏下去，那燈光猛地一晃，立刻就沒了人影。
「當年這裏肯定挺熱鬧。」劉培茄說，「跟建築工地似的，不過現在涼了，土木狗全部都提桶了么。」
……
「哎呦我去……這特么是什麼？」劉培茄暈頭轉向，扶著史騰慢慢爬起來，「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史騰說完這句話，用力往前跨了一大步，向劉培茄證明自己沒有問題。
劉培茄也嚇了一跳，「老史？」
「你他媽才是重度殘疾。」史騰罵了回去，「我左腿只比右腿長了兩毫米，老早以前出事故落下的病根。」
兩人邊走邊呼叫卡西尼站，隨著距離的靠攏，重新取得hetubook.com.com聯絡的可能性會越來越大。
這是一片被廢棄的科考基地，史騰可以想象二十年前這裏肯定人來人往，他不知道這個點廢棄了多久，可能是老早就被廢棄的挖掘坑，也有可能是二十年前最後一批卡西尼站駐站隊員待過的地方。
除了標記桿，坑底還遺留著其他人類活動的痕迹，史騰和劉培茄蹲下來在地上摸索，他們看到深紅色的收納盒，被釘在地面上，盒子里裝著地質錘、標尺和鑽頭，已經落滿了積雪，一人多高的激光打孔儀歪歪扭扭地倒在一旁，測距用的全站儀還像個稻草人一樣立在那裡，散開堆積的腳手架不知是未來得及安裝還是已用完被拆卸，以及零零碎碎的小工具，尖頭手鏟、墊板、密封袋，都掩埋在積雪中，不知是何年被人們遺落於此。
濃厚的雪塵把能見度降到了零。
「你看，這東西熟悉不？老史。」
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劉培茄一屁股坐在冰面上，然後像坐冰滑梯似的一路下滑。
劉培茄把一支污和_圖_書跡斑斑的標定桿拔起來ꓹ 扔到史騰的手上。
劉培茄算了算，「那走到站里得要三千步了。」
「是挺熱鬧的。」史騰跪坐在地上，仔細觀察收納盒上的銘牌，時隔多年，銘牌上的數字和字母已經很難辨認，「4001……28……N……apoleon……」
劉培茄絮絮叨叨地說著垃圾話。
劉培茄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坑裡有東西ꓹ 老史，你過來看！」
「反正不是我們。」史騰看了看手中的杆子，抹掉表面覆蓋的冰層，勉強可以看到模糊的英文字母，史騰又重新把它插到地面上，「是二十多年前卡西尼站還在的時候那些人留下的，這裏應該是個科考點。」
眨眼之間，「噌」地一下，史騰就沒了。
「應該是的，我們滑下來的那條坑道就是用來運輸重型機械的斜坡，專門挖出來的。」史騰說，「這裡是個很大的科考點。」
「我們走的未必是直線。」史騰說，「可能不止三千步，我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如果閉著眼睛走，肯定走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