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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兩個人

作者:南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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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里

八月里

他去拱橋邊的烏篷船上坐等到夕陽西沉,她不在;他去如果·愛喝了一晚上的酒,不敢醉,可她沒有來。他一次一次去八月里底層的木屋裡,咖啡續了一杯又一杯,結果,總是空等。薩克斯不再醉人,咖啡也變得很苦。
是她,一定是她。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他知道,那確確實實就是她。他目光所望的地方,正是一個女孩的背影。
下樓,木樓梯咯吱咯吱作響,他聽著唐突的聲音,皺了皺眉頭,盡量把腳步放得更輕一些,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像做一個賊。
她清楚地記得,那是個很美好的清晨。睡夢中的她突然打了一個激靈,醒來,察覺到房間安靜得有些奇怪。她一轉身,床的右邊空空的,伸手一摸,清冷冷的,沒有溫度。她搖了搖腦袋,想起他說要為自己寫首歌,便沒再多想,只是想著等下去樓下的阿婆那裡打一碗新鮮的豆花給他送去。
他聽了,心裏一緊。後來一想,自己也是有願望的人呢,四隻花燈,點亮了一次心動。他突然想到了那個賣花燈的小女孩說的話:先生,買花燈嗎?許個願吧,很靈的。
嗯。
江原走出客棧,朝著曲折的巷子看了一眼,小巷的石板路上,鋪著細長的光,照在未乾的水坑裡,明晃晃的,像鋪了金子。他伸了伸懶腰迎著清晨柔軟的陽光,順著江岸的窄道往下走。江水很清,古老的水車吱扭扭地響著,四濺起透明的水花。有勤勞的婦人在岸邊洗衣服,光滑的石板上,一件件鮮艷的衣服擺在一起,木板一下一下均勻有力地敲在衣服上,是那種不慌不忙很沉靜的聲音。
她說:人是該有些願望的,有願望的人,大抵都很溫暖。
清晨時分,天光微明,江面上的霧氣還沒有散去,青瓦上還在滴落著昨夜留下的雨,巷子里開始有賣豆花兒的老伯挑著豆花擔子沿街叫賣了。抑揚頓挫的叫賣聲跟著一縷雨後涼爽間雜著潮濕的微風,在小巷裡不疾不徐地踱著細碎的步子悠閑而來。
那又怎樣?我們一生可能會遇見很多的人,動過很多心,一剎那,以為是愛了,你又如何確信你在如果·愛里對我產生的感覺不是源於你的好奇心,又或者,不是你的荷爾蒙過度分泌的結果?愛,不是僅僅靠一瞬間的感覺就能成立的。江原,愛,不是我們想象中那麼浪漫的事,它不是一次遇見后的砰然心動,它是需要兩個人共同成全的情感,就像,你來了,我剛好也在等。
他突然有些懊惱,至於懊惱什麼,他卻是不太清楚的,只是模糊地認為,他和那個女孩之間,不該就這樣的。帶著這種說不清的情緒,他回了住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窗外的光亮照進窗子,打在他無精打採的臉上,他還是沒有一點兒想要睡下的意思。他覺得,他該出去走走,或許,在某條巷子里,在某個拐角處,他會和她相遇。
他走了,沒有留下一個字。她用儘力氣去守護的愛情,到了最後,竟無跡可尋。
她很緩慢地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清,如深秋的雨天,濕濕的,冷冷的。她看他,上下打量,目光最後停在他的臉上,她歪著頭,眼睛里似乎有一層霧氣,濕漉漉的,最後她才開口說話:喔?是你呀?
江上面,開始有烏篷船盪出,遊客三三兩兩地結伴而出,小城開始有些熱鬧起來。
當然,《小白船》。
是啊,自從上次……m.hetubook.com.com呵呵,上次以後,就喜歡上了這裏,來過很多次,不過,不過倒是沒有看到過你。他這樣說著,前後思索著如何把話說得流暢一些,卻是越理越亂。
路,當然要往下走,不過,在走過一些彎路之後,我會了解,有些路,是不能走的。江原,我不是那個可以陪在你身邊的人,你對我,只是好奇,但好奇,不是愛。她說著,把畫紙收起來,放進包里,安靜地喝著咖啡。
嗨!你好。他望了她許久,終於開了口。
這……江原猶豫著,儘管他心裏十分迫切,但又怕這樣的行為會顯得唐突。
那你收集完了么?
她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很美的女孩,但是,她很特別。整個夜晚,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她,可整個夜晚,她的眼神都在望著那個唱歌的地方,由始至終,他們沒有交集。他看著她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煙。
那一刻,江原第一次覺得,緣分真的可以妙不可言。
真不巧,您沒預定,那個位置已經有人了,您換個位置好嗎?
最後,她沒醉,可他醉了。沒來得及製造出一個可以搭訕的機會,他就趴在了桌子上。後來他想,他原可以請她喝杯酒的,或者,坐在那個歌手坐過的位置,在她的注視中彈唱一首歌。
他先是一怔,隨後緊了一下眉頭。有人了?他低聲念著,接著,他像是瞬間想到了什麼似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抑制不住的竊喜,彷彿還沒走下逼仄的木樓梯,他就已然看到了卡其背帶褲和白色T恤衫。
先生。見他不說話,服務生輕聲招呼道。
是呢,如果,愛了呢?如果,遇見了呢?人生,總是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可預知,更何況,愛情原本就是很玄的東西。
你好,我是,我是聽到有人在唱歌,所以,我……
江原走過去,走近她,在另一扇窗邊站住,然後看她。他看她托著下巴望向外面的側臉,神情漠然,安靜得像是一座雕塑。
所以,他看到了她。
她說:和你一樣,我也曾瘋了似的找一個人,在我最好的年紀,我以為那是愛,義無反顧,像一隻飛蛾,明知道是焚身之痛,卻也要奔赴。四年,我找了四年,跑了數不清的城市,聽了數不清的歌,還有很多不省人事的夜晚,直到我找得忘了他的樣子,忘了他的笑,忘了他看我的表情和他彈著吉他唱歌的聲音。我才明白,原來,那只是我一個人的愛,而我們,沒有愛情。之後,我開始重走那四年的路,不再為了別人,是為自己,我想把所有曾留給他的等待和愛,收集起來送給我自己,現在,這裡是最後一站。
原來,真的是很靈。
那一刻,時光很美好。
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們一起在翠翠樓吃午餐,一起在風情街走走停停,一起坐在水車旁聽流浪歌手拍著手鼓唱情歌。快要傍晚的時候,她帶他去了八月里。
嗯,等你。其實,那天之後,我一直在找你,在拱橋,在如果·愛,也在八月里,可是,你都不在。他下了很大的決心,他想要孤注一擲,把這幾天堆積在心裏的所有的潮濕的話,全都說給她,他怕再也沒有機會,給那些心事找個落腳的家。
當然可以,您隨意。
他道過謝,然後透過對面窗上的玻璃整了整襯衫的領子,又把原本服帖的頭髮用手撥弄了幾下。他似乎很滿意,看著玻璃上的影子笑了笑,頭髮散亂得和-圖-書恰到好處,沒了鄭重,多了隨意。
樸拙的古城,無疑是自在的。人們自在地醒來睡去,腳步輕慢,不必追趕。是呢,生活就在那裡,又何必走得太急呢。
江原愣怔,他琢磨不懂她言語中的意思,更琢磨不懂她說這些話時的笑容,彷彿,他與她,真是遙遠的。
那你現在呢,你要的愛,是怎樣的?
之後的幾天,他瘋了似的,不停地在古城裡遊逛,為的是再次遇見那個叫八月里的女孩。
她搖搖頭,還是笑,笑容里有種曾經滄海后的淡定和溫暖。
可是,卑微真的能成全愛情嗎?卑微的愛情,真的可以開出花來嗎?她走走停停,輾轉四年,終於開始明白:你愛他,愛到覆水難收,可於他,卻是躲之不及。所以,你的卑微,成全不了愛情,因為,他若愛你,又怎麼捨得你如此卑微呢。
嗯,這是最後一個地方。多年前,就是在這裏,我曾經對他說,等我們老了,找一個安靜的院落,養一隻貓,院子里種上花花草草,我煮好咖啡,聽他唱老歌。如今,我把這些夢想收回來,放在我的背包里,送給我自己。你看,這樣的日子多美好,怎麼能為了一個找不到的人說扔就扔了呢。她說著,給樹添了葉子,在樹下幾筆畫出一個搖椅。她把畫紙鋪在江原的面前,然後托著雙腮看他,笑意融融,說:看,是不是很美?
嗯,很美。
哦,那……那我下去看看好嗎?
說到這裏,他吞了下唾沫,他好像很緊張,他的喉結鼓起來又落下,彷彿,那個通道太擁擠,那些來不及組裝的話,也沒個順序。
從喧囂的江邊走上岸,抬頭,就是閃著熒光的三個字:如果·愛。
他想著,便走了進去。光線很暗,只有吧台處的燈光還算明朗。
那晚,古城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有些濕冷,一同濕冷的,還有他莫名的情緒。那晚,他轉到江邊,看到江岸有許多青年男女放許願燈。一盞一盞載著溫暖的花燈,在江面上輕輕悠悠地向遠處漂,漸漸攏成一排,越漂越遠。
那天,第一次在如果·愛看見你,和今天的你一樣,背帶褲,T恤衫,你的食指上素銀戒圈很亮,你的短髮在耳垂下面打了一個彎,你側著臉,一直看著歌手唱歌,你的睫毛很長,你的眼睛很寂寞,你喝了很多酒,卻沒有醉。其實,我原本想找個借口站在你面前的,請你喝杯酒,或者給你點支歌,我不知道我擔心什麼,總之,我沒有起身。那天,我一宿沒睡,像著了魔一樣,想著再次遇見你。
醉意退去的時候,已經是凌晨。酒吧里,人,還是那麼多。有人唱歌,有人喧鬧,有人哭泣,也有人大笑。只是,她走了。
女孩的小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搖搖曳曳,有些看不太清。他蹲下身來,從女孩的竹籃里選了四隻花燈,付了錢。女孩很快樂,笑聲清脆地對他說了謝謝。
睡是睡不著了,她就穿了衣服下了床,打著赤腳走到窗邊,把那木格子的雕花窗一推,清濕的空氣里有隱隱的水汽花香。一枝橫斜的樹枝帶著瑩潤的水珠躋身進來,葉子青翠翠、水靈靈的,伸手一碰,它便打上幾個滾兒,咚地一聲落在窗台上,就像古人丟下的一滴墨。她至今都覺得,那天的天氣好得有些不真實。之後,她去收拾衣服,打開衣櫥,半邊的柜子是空的。她愣在那裡,身子突然就冷了下來。
她放下手中的咖和_圖_書啡,看了一眼窗外,說:人,總是會走一些彎路,彎彎繞繞,以為看到的,都是美景,便頭也不回地往下走,直到沒了路,才發現,一開始,就選錯了方向。就像我,四年的蒙眼遠行,惹了一身傷,直到傷結了痂,成了疤,碰一下,不會再感到疼,才明白,有些路,是行不通的。
他沒有想到,這最後一次,竟然被成全。
然後,我們就相見了嗎?
甚至,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幅未來的圖畫,他們在小城裡安家,白日里種花養草散步,夜裡聽歌看花燈。他覺得,那樣日子,便是神仙眷侶,世外桃源了。
站在吧台裏面的女孩子偷瞟了他兩眼,看他如此認真的模樣,不禁眠著嘴直笑。對此,他毫無察覺,他的心思,全飛到了樓下。
卡其背帶褲,白色T恤衫,一雙棕色的馬靴上,嵌著一圈鉚釘。
呵呵,那我更要請你才對,當作給你餞行啊。
直到,他滿懷的希望,一次一次被澆滅。他生怕對她的那份記掛會因此冷卻,所以第五次來八月里時,他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不相見,他就死心。
她驚奇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歌聲沒有了,笑容卻依然明亮。她開口說話:你確定你聽到的是一支歌。
可不知為什麼,江原的眼前,久久不能退去的卻是那晚那個在酒吧里,穿著背帶褲喝很多的酒聽憂傷老歌的女孩。他突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覺得,這個女孩是一個謎。更要命的是,他對這個謎樣的女孩著了迷。
先生,還是老位置?笑起來有很好看的酒窩的服務生從服務台內走出來,向他打著熟悉的招呼。
她說著突然就對著他笑開了,彎彎的眼睛里,溢著溫暖。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在如果·愛酒吧。
巷子里,人稀少。街邊的店鋪,大多還是關著的。
是很長久的事情,久到我們都看厭了對方,成了死灰,卻還能在死灰里復燃。這才是我要的愛。
是我很喜歡的歌。
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對面的位置已經空了,桌面上,放著一頁紙,上面寫著:等待、尋找和遇見或許都是愛的一種方式,但我相信唯有兩顆心靈的遇見,才能產生愛情。江原,或許你的心是明晰的,不巧的是,我的剛剛睡醒。
江原沒再說話,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木桌上,細長的玻璃瓶中插著一隻叫不上名字的白色小花,安安靜靜的,很有韻致。她的手下,是一張沒有完成的素描,隱約可以看出樸素的庭院,散落著盛開的花兒,門前的台階上,有一隻寂寞的貓,一棵樹,伸出枝杈,還沒有葉子。
她聽了一笑,笑得清淺,她說她行走的時候沒有名字,她說,就叫我八月里吧。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之後,他說:我叫江原。
其實,……我……我是來這裏等你的。終於,他開了口,不閃不躲。
嗯,是我。沒想到你也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有些心虛,所以話還沒說完,頭就已經低了下來。
上來呀,這船是上面阿公家的,已經許多年不用了。她向他招招手,很是熱情。
那天,他們坐在搖搖晃晃的烏篷船上,聊了很多。對生活,對夢想,對生命。唯獨,他們沒聊過往,沒聊灰色的話題,他們那天聊的,一如那天的天氣一樣,都是明朗的,歡愉的。
快好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在說胡話。江原見她長久地不說話,突然有和*圖*書些擔心地問。
你好么?他問,問的時候低著頭,雙手抱著咖啡杯,彷彿很冷。
曾經,她也這樣滿懷著熱情,因為一首歌,愛上一個人,因為一種莫名的衝動,四處走,四處找,為的是一個聲音帶給她的對愛的憧憬。她走過很多城市鄉村,聽過很多歌,喝過很多酒,只是給她憧憬的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
可是除了事業和愛情,一個三十歲男人的心裏,還能再裝什麼願望呢?他不知道,所以苦笑著,把花燈一盞一盞推了出去。但心裏,還是有些期許的,感情空窗三年,到底還是介懷的。
是,是的。就是那天,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很好,總之,什麼都恰巧的好。就在拱橋下的那隻烏篷船上,你唱著《小白船》,很神奇不是嗎?我還可以遇見你,我們坐在一起,聊了很多的話,我們一起吃飯,一起走走停停,一起在八月里喝咖啡。那天之後,我突然有了願望,有了記掛在心裏的期待,想著如果能再見到你該有多好,哪怕什麼都不說,就和你坐在一起聽聽歌,喝杯酒,或者,什麼都不做。
他走下江堤,在江邊停下來,從口袋中摸出打火機,一隻一隻點燃了花燈。他說不出自己有什麼願望。一直以來,他對生活似乎沒有太具體的期待。他就職於世界五百強的大公司,工作穩定,在旁人眼裡,他是個有著大好前途的青年。至於愛情,他有過,相處兩年,沒有覺得妥不妥當,幸不幸福,只是覺得愛情似乎不應該只是這個樣子,後來,他們好聚好散,成了相互給予慰藉的藍顏紅顏。之後,他對自己說,除非遇見一眼能讓自己心動的女子,否則,絕不碰愛情。
她坐在吧台外面的轉椅上,擎著一杯酒,一雙眼睛望著小舞台上的歌者。那晚,她頭頂的橘色的燈光,就像是鎂光燈般,把她整個人襯托得格外美好。那一瞬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沉寂下來,整個酒吧里,彷彿只有她一個人存在著。她也是穿了卡其色的背帶褲,白色T恤衫,一雙棕色的短靴把她修長的腿勾勒得很美好。
第五次進來,江原還是沒有問,那個女孩,來過沒有。之前的四次,他都在等。而這次,他是來告別,和八月里告別,和古城告別,也和那個他走遍了古城的小巷,卻再也尋不到的女孩告別。他想著,喝完最後一杯咖啡,他就離開,晚上九點的機票,在他的上衣口袋裡安靜地躺著。
他開始有些好奇了,腳步帶著身子往船邊走,越走越近,隱約中,他聽到有人在唱歌。然後他看到了暗紅色的裙子和灰色的上衣,他看到了赤著的腳在水裡搖,看到了白皙的手腕和碧色的手鐲。最後,唱歌的人抬起頭,歌聲還沒停,白凈的臉上載滿了孩子的笑,陽光恰巧經過,停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此時,她背對著樓梯,趴在臨江的格子窗上,雙臂支起來,托著一張白凈的臉。她彷彿在想什麼心事,想得入了迷。所以,她沒有覺察到他的到來,依舊一動未動。
他們說再見的時候,小城的夜色已經被沿江的紅燈籠點亮了。江水裡映著紅色蔥蘢,許願燈一盞一盞從窗外漂過,漸漸不見了蹤影。
來,上來。女孩臉上,有一剎那的興奮,她說著身子往裡挪了挪,騰出一些地方,等待著江原上去。
看著他,她像是看著五年前的自己。為了那個用一把滄桑的嗓音就將她虜獲的流浪男人,她甘願放棄自己,和圖書從前,她相信張愛玲說過的那句話,「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里,然後開出花來。」
天,你竟然聽出是《小白船》。她顯得很詫異,彷彿,她自己不敢認同自己竟可以唱出一支歌來。
但路總是要往下走,不是嗎?
中午時分,他們下了船,沿著窄道往岸上走,走回古城中心,蘇醒的古城已經開始喧鬧了。小巷裡,人聲鼎沸,許多年輕的男男女女結伴行走著,他們說笑、歌唱、追趕,如同一群孩子。
他摸著後腦勺笑了笑,笑得竟然有些羞澀,便一隻手扶住船頭,邁了上去。
等我?
那是一家臨江而建的咖啡屋,他們在底層的水上木屋裡,聽纏綿的薩克斯,喝醉人的手磨咖啡。那天的夕陽很美,彩霞鋪在碧清的江面上,也鋪在了格子窗下的笑臉上。那天,江原看著女孩臉上的雲霞,覺得和這樣一個溫暖沉靜的女孩在一起,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坐吧,喝點什麼?我請你。
樓梯下到一半,他就等不及似的往裡探了探頭,這一探頭便探出了滿心的歡喜。
他沒有想到她的回答是這般的,他有點不明白這句話里的意思,彷彿意思很多,又彷彿什麼都沒有。他看不出她表情里的情緒,她一直在笑,睫毛一眨一眨,眼睛彎彎,一如那天她在烏篷船上的笑。可細看,似乎又完全不同。
所以,她為他洗衣做飯,用自己的辛苦為他的夢想買單。她隨他奔波在流浪的路上,她曾望著天上擁擠的星星,守著一個空蕩蕩的房間,一宿沒有合眼。她為了給他買一把心儀的吉他,跑遍一座城,然後等他睡了,自己躲在衛生間里,挑開腳上的血泡,用掉五六片創可貼。她以為,只要愛了,就義無反顧,她以為,她卑微到塵土裡,就能落地生根,開出一朵花。
江原企圖說明些什麼,可偏偏,語無倫次的語言什麼也說不清了。
她像瘋了似的,把整個房間翻了個遍,什麼都沒有。他的衣服,他的歌譜,他的吉他,他的剃鬚刀、牙刷,甚至,就連他的煙蒂都沒有留下。整個房間,他連一絲痕迹都沒留下,乾淨的,仿若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他們在一起的那麼多的日子,歡笑、眼淚、爭吵、撕扯、和好、道歉,那麼多情緒,就在那個美好的清晨,變成了一個不能觸碰的夢境。
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拽了拽他的衣角,小聲問:先生,買花燈嗎?許個願吧,很靈的。
假期早已結束,他續了一天,再續一天。
八月里,一間水上咖啡屋。
服務生很快端上了咖啡。兩杯炭燒,烘焙的味道很足,盪在空氣里,給太過冷清的氣氛,添了些許的溫暖。
不用,我,我今晚就要走了,讓我請你吧,算是,算是告別。
在這種不知不覺遊走中,江原竟走出兩里多的路,直到他看到一隻破舊的烏篷船在拱橋下面搖搖晃晃。
是呀,沒事的時候喜歡來坐坐。你呢,也喜歡這裏?
她給他續了一杯咖啡,看著他因為激動而潮|紅的臉,她的心裏有了一種異樣的感動。
那隻船真的很破,老舊的木頭有了裂痕,船篷也已經老化,破損的地方顯而易見。
可是,愛情里除了等待和尋找,更重要的是——遇見。我找過你,也等過你,這些都不足以讓我確定能和你在一起。讓我相信能和你在一起的,是尋找和等待之後的遇見。我們遇見了,在你把等待和愛收集好送給自己的日子里,我們遇見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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