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竹書謠貳·晉國卷:風起天闕

作者:文簡子
竹書謠貳·晉國卷:風起天闕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八章 內牆有蒺

第十八章 內牆有蒺

「我帶了三個……」一直昏迷不醒的伯魯微微睜開眼睛,對著我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不勞先生擔心。」我不理會趙孟禮的威脅,一心專註在伯魯的傷口上。

史墨微微頷首,無恤臉色陡然一凜,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很擔心你呢,他讓巫醫吉到城門口去等你的馬車,又讓太史候在你的院子里。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我可以肯定他一直在擔心你。你先好好睡上一覺,晚點兒他還會過來看你的。」
一個連待宰的肉豬都要放到院子里養起來的人,怎麼會突然想到去狩獵?還恰巧被誤傷?我從伯嬴的話里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我旋即鬆開手,往前邁了兩步,跪在趙鞅身前,鼓起勇氣道:「卿相,裏面受傷的那個人是趙氏的世子,你的嫡子,不管你對他有多麼不滿意,他始終是你最重要的兒子。為了趙氏的百年基業,作為宗主,你必須要保護好他。你對他的每一次忽視,都會讓他成為有心之人的活箭靶。他逃得過這一次,逃不過下一次。如果,你覺得他擔不起世子這個重擔,你也有責任讓他從這個位置上平平安安地走下來。因為,當初送他坐上這個位置的人,正是卿相自己啊!」
「卿相,中了『熱咒』還能活下來的人沒有幾個。世子他——真的很了不起。」
「你告訴他,就說我已經來過了。」趙鞅略一遲疑,旋即又大踏步朝院外走去。
我正欲進車救人,身旁的巫醫吉卻重重推了我一把,兀自拎著小狗的脖子進了馬車,放下了帷幔。
「為師怎麼會捨不得?」史墨站起身來,「你還需要什麼草藥,我讓人回府給你去取。」
「是!」無恤往前移了幾步,附耳在史墨嘴邊。
「是前面的車不走了。」車夫拿鞭子指了指前方,我探頭看去,只見趙無恤和伯嬴正站在路邊同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說著話,面色都不大好看。
「世子已經醒了,卿相不進去看看他?」我見他要走,急忙快步追了下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巫醫吉愣了半晌,顫顫巍巍地冒出幾個字:「貴女節哀……卿相怕是要另擇世子了。」
「箭傷不在要害之地,世子性命無虞。」我按緊伯魯的傷口,心中一時百轉千回。
伯魯的臉白得泛青,烏紫色的嘴唇抿得死緊,肩膀因為疼痛不時地上下抽搐。
「冰魄是什麼?靈猴又要上哪裡去找?」無恤雙眉緊蹙,問得急切。
「子黯,我們到了!」伯嬴在外面高聲喊道。
「沒用的東西!」伯嬴看著落地翻滾的巫醫吉冷哼了一聲,把劍插了回去,轉而拉著我的手道:「子黯,卿父和太史都說你是神子托生,你一定有辦法能救伯魯的,對嗎?」
「先生是?」
史墨替伯魯合上了衣服,輕喚了一聲:「無恤。」
「天啊!怎麼會這樣——」荀姬張大了嘴巴,她的哭聲似乎被過度的恐懼堵在了喉嚨里,聽起來支離破碎。
趙鞅沉默不語,只上下審視了我一番,而後拂袖走下了台階。
「那怎麼辦?」伯嬴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巫醫吉,聲音越發焦急,「你還不快想想別的法子?!狗的靈性太弱,那馬呢?人呢?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世子不能有事!」每個人在即https://m•hetubook.com.com將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時都會變得瘋狂,如果現在殺人可以救活伯魯,那麼以伯嬴的性格和她的地位,我相信她會毫不猶豫地大開殺戒。
我說這番話之前早已做好了領罰的準備,如今趙鞅不但沒有怪罪我,反而許諾要護伯魯周全,我一激動又一把抓住了趙鞅的袖子:「卿相,謝謝你,你是世間最好的父親。」
巫醫,顧名思義,先巫后醫。天下間,十人得病,九人請巫。在巫術中有一種方法叫作「移禍」,就是用巫咒將病人的禍患轉移到雛狗身上,使其代替病人受苦,此法非重症絕不會用。
「卿相之前一直在這裏,後來怕妨礙到我替你治傷才走的。」我微笑著握住他的手,「你可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不過你放心,給我十天時間,我一定能讓你好起來。」
「冰魄太史府上就有;靈猴嘛,我恰巧養了一隻,只不過……」
伯魯受傷了?!我大驚,急忙問:「誰射傷了他?傷得嚴重嗎?」
「你們輕一點兒,別碰到他的傷口!」我握著滿是血跡的白布緊張地囑咐著。
「冰魄?靈猴?你這丫頭扯起謊來,真叫老夫自愧不如。」
其實,我和史墨之間的關係一直很複雜,很微妙。我從沒有把他當作師父來敬重,他也從未把我當作弟子來訓教。若說他待我好,他以往在太史府予我授課時,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看我的眼神也總是充滿了探究與隔閡。但若說他待我不好,他卻毫不猶豫地把師門重物螭龍冠贈給了我,我與無恤赴秦前,他草藥、毒藥、隨身小物給我備了足足一箱。而且他剛剛同我說這番話時,無論神情和語氣都像極了夫子,也許他是真的在擔心我。
不過既然史墨說出這番話,那就意味著他和我一樣,心中已經有了懷疑之人。晉侯雖然一直對趙鞅的專權專政心存不滿,但也不會愚蠢到讓自己的小兒子去射殺趙氏一個不受愛戴的世子。伯魯若是死了,對晉侯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在箭鏃上下毒的定然另有其人!
「你怎麼在這裏?」趙鞅一身常服站在門口,他看了一眼傷重昏迷的伯魯,轉頭問我。
「我先進去看看世子。」我捏了捏伯嬴的手,皺著眉頭掀開車帷鑽了進去。
「巫醫吉使咒時,從不許外人在場。」無恤拉著韁繩大喝了一聲,兩匹黑馬嘶鳴著狂奔起來。
我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正色道:「欲解此咒,需取冰魄使中咒之人含于口中,尋雪山之上的白毛靈猴作為移禍之牲,再配合湯藥口服,才能化解體內的毒火。」
「沒有!」我抬起頭直視著他,按捺下心中畏懼直言道,「卿相今日如果就這麼走了,那就表示,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世子送命,然後再心安理得地為自己挑選一個中意的世子,不用再考慮嫡庶長幼之分,也不用顧忌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這不是一個父親應該做的事,更不是一個像卿相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該做的事。教育一個合格的世子是宗主的責任,卿相文治武功受天下人敬仰,難道現在要推卸作為趙氏宗主最基本的職責嗎?」
「你,說完了?」他道。
「好,只要巫士能救夫君一命,我什麼都答和_圖_書應你!我……我現在就去求卿父下令!」荀姬說完帶著婢子沖了出去。
「太史的意思是——」
趙鞅輕嘆一聲,轉頭邁上台階。
「太史府巫士。」我看了他一眼,迅速跪下身子,全神貫注地查看起伯魯的傷口。
「大胆!」趙鞅轉頭冷冷地瞥了一眼我拉在他袍袖上的手。
史墨說完轉身走到門口,開了門又輕輕地合上,轉頭對我道,『世子傷成這樣,卿相都沒有來看他,你應該已經明了世子在卿相心中的位置。現在,即便你已經猜出下毒之人是誰,也不要貿然去告訴卿相,那樣只會讓你自己身陷險境。』說完不等我答話便開門走了出去。
「小女無父無母,實是卑賤,今日衝撞卿相,還請卿相恕罪。」我彎腰沖趙鞅深深行了一禮。
「她是誰啊?」我問無恤。
另擇世子?一聽這話,我腦門一熱,厲聲道:「靈性太弱的怕不是這雛狗,是巫醫你吧!」我看了一眼小狗脖頸上的那抹刀痕,冷笑道,「箭傷被你移成了刀傷,世子的傷如何能好?另擇世子?我看你根本就沒打算治好世子!」
「可有解咒之法?」無恤握著伯魯的手,滿臉凝重地看著我。荀姬一聽也急忙跪爬了過來。
我趕忙行了一禮,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回話,伯嬴就從我身後躥上前來,啜泣道:「卿父,巫醫吉枉受了我們趙家這麼多年的俸祿,他居然說伯魯傷重,要卿父另擇世子……阿爹,伯魯他不能有事啊!」伯嬴說完竟趴在趙鞅肩頭嚶嚶地哭了起來。
進城路上偶遇的老人是趙府的巫醫吉,他受趙鞅之命在城門口等候伯魯的馬車,沒想到先遇上了我們。從西城門到趙府,走得順暢的話,兩刻鐘便到了,如果伯魯不是傷得很重,趙鞅絕不會派巫醫站在城門口攔車,更不會讓他拎著一個裝了雛狗的竹籠上車救人。
半晌,巫醫吉拎著一隻被割斷了喉嚨的小狗探了出來,搖頭嘆息道:「世子傷重,這雛狗靈性太弱,恐是擔不起他的傷。」
「救人的本事不知道行不行,規矩倒是挺多。」我看了一眼身後的帷幔,只能站在無恤身後。
每個巫士都有自己喜歡的靈石,明夷喜歡松香虎魄,史墨則鍾愛深潭冰晶。那是一種被埋在百尺深潭之下,堅硬、無色、清晰透明、狀如寒冰的石頭。
「你同荀姬說吧!」史墨垂目,用清水小心地清洗著伯魯的傷口。
「趙孟禮。」男子報出自己的名字,又看了一眼依舊昏迷的伯魯,漠然道,「巫醫吉不是說世子傷重不治了嗎?」
「嗯,都已經吩咐下去了。長姐莫要著急,巫醫已經在了,世子一到就讓他上車診治。」
「止住了。」
「四兒,我到前面去看看,你和無邪待在車裡別動。」我攏了攏外袍跳下馬車,一路小跑到無恤身旁。
「師父是捨不得你那幾塊靈石?」
「卿父有十個兒子,兄長羸弱不討卿父喜歡早就已經不是個秘密。如今他受了傷,其他的人自然蠢蠢欲動。」無恤鐵著一張臉,抬頭看了看天,「哼,這府里怕和*圖*書是要變天了。」
「我說過晚點兒會來嗎?」趙鞅的臉不怒自威,他背手站在我面前,讓我覺得整個人連帶著身後的房子都被籠進了一個沉甸甸的罩子里,透不過氣來。
「你現在知道了吧!就算沒有害人之心,你只要坐在世子的位置上就會有人想要你的命。」我拿帕子按壓著伯魯額上的冷汗,嘆息道,「養豬、養虎不如養士,你是根本沒聽進去。平白無故地邀你去狩獵,你怎麼也不多長個心眼兒,多帶幾個人……」
屋內,史墨正坐在床榻前檢查伯魯的傷口,荀姬坐在史墨身後不停地用帕子擦著眼淚。
新絳城幾天前剛下過一場大雪,進城的道路兩旁堆了半人高的積雪。因為天氣太冷,路旁的殘雪沒有融化,反而混著灰褐色的塵土結成了硬塊,灰灰白白一路鋪到了長街的盡頭。我掀開馬車上的帷幔探出頭來,一張嘴就哈出一口白霧。
「不像是府里的人。」無恤帶著我直接越過二人進了寢室。
「唯!」我和無恤行了一禮,快步走進府里。
「小巫士,該念什麼咒,你趕緊念了吧!我們趙家世子的身子弱得很。」趙孟禮低頭瞄了一眼面色慘白、呼吸微弱的伯魯,陰森森道,「得個傷寒都能去掉半條命的人,如今受了箭傷怕是活不過明日了。要是他死了,我那小妹定會一劍刺穿你的心。」
「怎麼停下來不走了?」我問車夫。
伯嬴雙目圓瞪一把按下巫醫吉的手指:「我再問你最後一句,你能不能治好世子?」
「自周舍死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樣跟老夫說話了。」趙鞅看著我,眼中的怒氣漸漸淡去,他伸手把我扶了起來,「伯魯是個好兒子,可他卻不該是我的嫡長子……我再給他兩年時間,若他還不能讓我滿意,我會依你所說,讓他平平安安地從這個位置上下來。」
「他不會來看我的,我又讓他丟臉了……」伯魯閉上眼睛,悶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身後的冷風夾帶著血腥味,隨著帷幔的一起一落鑽進我的鼻子,小狗凄慘的嗚咽聲更是不絕於耳。
「世子中箭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怎麼傷口這麼快就生出膿瘡了?」我說話間心中一寒,急忙用手捏開伯魯的嘴巴看了看,失聲道,「世子中了『熱咒』!」
「我剛剛在車上查看過世子的傷口,傷口很淺,按理不會昏迷不醒啊!」
我望著那扇紅漆糊紗木門,久懸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不管此刻趙鞅會對伯魯說些什麼,只要他在這屋裡多待一刻,暗殺伯魯的人就會多一分忌憚!
其實「熱咒」只是我與史墨之間的一種暗語,伯魯此刻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是他中了芨草之毒。芨草是生長在野地里的一種尋常草藥,時人會用它來治療蟲蛇蜇咬之毒,但如果用量大了便會變成致人死命的毒藥。將箭鏃塗上芨草的汁液,中箭之人雖然不會即刻倒地身亡,但m.hetubook.com•com處理不當就會因為傷口潰爛發熱而死。
我不動聲色地從自己隨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件乾淨的白色褻衣,撕下一條袖子按在伯魯不斷滲血的傷口上。「是誰拔了世子身上的箭?」我問。
伯嬴自從上了車后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的五官像是被冷風凍住了,沒有一絲表情,兩隻蒼白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僵硬地搭在腿上。
到了伯魯的院子,還沒進正寢的大門,就看到一個青衣女子帶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跪在門口。
端木賜在我到達河邊時已經走了,蘭姬和她的一群舞伎則打算走到前面的村子等智氏派馬車來接。
我為了糊弄荀姬只能編一些聽起來玄之又玄的東西,雪猴被我拉出來受苦,那史墨自然也得忍痛交出幾塊冰晶。
「如果世子活不成,你也別活了!」伯嬴唰地一下抽出劍來,巫醫吉雙腿一軟,居然從飛馳的馬車上跌了下去。
「卿……父呢?」伯魯的喉嚨因為芨草的熱毒腫得幾乎不能說話,我豎起耳朵也只能勉強聽到幾個破碎的字。
在秦國時我就聽說過他的名字,據說趙鞅特別鍾愛這個兒子,不僅給他請了最好的夫子,還親自教他武藝,國內凡有重要的祭祀、宴席,除了世子趙伯魯外,唯一帶在身邊的兒子就是這個趙孟禮。伯魯此番若是出了什麼差池,最高興的人一定是他。
「巫士,什麼是『熱咒』?」荀姬一聽立馬撲了上來,焦急道,「可有解?」
「卿父,世子的身子實在是太弱了……」我轉過頭來,恰好看見趙孟禮假惺惺地把伯嬴從趙鞅身邊扶開,滿臉痛惜地與趙鞅說著些什麼。
「我拔的,怎麼了?」男子挑起一邊的眉毛,淡漠的眼神彷彿是在與我談論今天的天氣。
趙鞅看了一眼我抓在他袖子上的手,沒有厲聲怒斥,卻意外地露出了一絲微笑:「我如今倒想知道,什麼樣的人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
「不過什麼?你要什麼我通通都給你。」荀姬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聲音陡然變得又細又高。
半刻鐘后,伯魯的馬車從城外疾馳而入。無恤和伯嬴替下了趕車的僕役,我和巫醫吉爬上了馬車。雖然一開始我也在腦中想象過伯魯受傷的樣子,但當我透過車帷的空隙,看到雙目緊閉、面色慘白的他時,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半個時辰后就會有人給你送來。」史墨說完轉身走到門口,開了門又輕輕地合上,轉頭對我道,「世子傷成這樣,卿相都沒有來看他,你應該已經明了世子在卿相心中的位置。現在,即便你已經猜出下毒之人是誰,也不要貿然去告訴卿相,那樣只會讓你自己身陷險境。」說完不等我答話便開門走了出去。
「別擋著路!」
我走到伯魯榻前,匆匆給史墨見了一禮:「師父,世子的血止住了嗎?」
伯嬴望著西城門來回踱了兩步,回頭對無恤道:「你趕緊派人妥善安頓伍將軍和百里大夫,納彩的事情恐怕要暫且緩緩了。」
「我知道……」趙鞅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推開了伯魯的房門。
「跪在門口的是晉侯的如夫人辛垣和今日誤傷了世子的公子啼,他們是奉了晉侯之命來同卿相請罪的。你出去問問那小公子,他今日的箭服是從何處得來的、用的又是和*圖*書什麼箭鏃。」
「小巫見過卿相!」
我冷哼了一聲,壓低聲音對無恤道:「你這個大哥也太明目張胆了。」
伯魯,你聽到沒?他說你是個好兒子。
「說是今天早上在城外晉侯的園囿里狩獵時被誤傷的,傷勢如何我也不清楚,等待會兒見到了才能知道。」
「他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我又急又惱。
「大胆!你你你……」巫醫吉指著我的鼻子,氣得直打哆嗦。
「你醒啦!」我趕忙用手背試了一下他額間的熱度,依舊滾燙。
我跟著史墨學過移禍之法,卻從未用過。現在想來,既然害人的死咒可以是假的,那麼這救人的移禍之法也可能是假的。因此,我當即決定讓四兒和無邪先去太史府,自己留下來和巫醫吉一起在城門口等伯魯的馬車。
車內,伯魯緊閉著眼睛躺倒在蒲席上,他左邊的席子上有一攤溫熱的血跡,右側的陰影里竟端坐著一個面色陰冷的男子。
伯嬴皺著眉頭把我拉到一邊,聲音有些發顫:「子黯,世子被人射了一箭,護送他歸城的車隊馬上就要到了。」
趙鞅緊盯著我,他的眼中燃燒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似乎下一刻就會衝上來擰斷我的脖子。
「阿嬴別哭,伯魯他會沒事的。」趙鞅輕拍著伯嬴的肩膀,同我使了個眼神:「你師父已經在世子的院子里等著了,你也趕緊過去吧!無恤兒,你也去看看!」
「我要一些染青衣用的蓼藍,再要些忍冬、甘草、犀角粉,每日還要一罐新鮮的馬奶。」
「你是誰?」那男子開口,口中吐出的每個字都像裹了一層冰碴子,又冷又刺。
伯魯的傷口在右胸上,原本箭頭射得不深,但拔箭之人似乎故意上下左右撕扯了幾下,硬生生地在伯魯胸前扯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卿相——」
我看了一眼史墨,端坐起身子對荀姬徐徐道:「世子體內侵入了一團毒火,這傷口上的小膿包就是被那毒火燒出來的。如果不趕緊解咒,不出三日,世子就會因為傷口潰爛發熱而死。」
我們一群人從水路換到了陸路,最初的幾天因為車輛、馬匹緊缺走得很是辛苦,但到了武城后,無恤派人又雇了四輛寬敞的馬車,之後十幾日總算沒有再受苦,一路走走歇歇終於回到了新絳。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緊接著,車帷被人猛地掀開,兩個身材高碩的侍衛跳了上來,拂開我,抬起伯魯就往外走。
所有人離開之後,昏暗的房間里只剩下我和奄奄一息的伯魯。
「老朽無能,世子他……怕是醒不過來了。」巫醫吉偏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車帷,訥訥道。
原來這人就是趙家的庶長子,趙鞅的第一個兒子——趙孟禮!
「世子的湯藥、膳食只能經我一人之手。十日內,所有人都不能踏足這個院子。」
「傷口雖淺,但是你看這裏!」史墨用指尖在伯魯傷口的右下方輕輕按了一下,外緣破損的皮肉旋即翻翹了起來,露出裏面的箭傷,「這些膿瘡才是世子昏迷的原因。」
「嗯,他一定會來的。」我不忍看他苦澀的笑容,輕輕應了一聲,起身走到門邊,本想開門讓他透透氣,卻意外撞見了站在門外的趙鞅。
「他會來嗎?」伯魯眉頭微顫,睫毛被隱忍在眼眶中的淚水打濕,一撮撮地沾在眼瞼下。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