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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書謠貳·晉國卷:風起天闕

作者:文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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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惡鬼盜跖

第二十一章 惡鬼盜跖

我不理會他的叫罵,徑自從寢室里拿來了兩個小盒子。
「世子,我在想,這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一個入府偷酒的盜賊恰好擄了智氏的子媳,折辱完了還偏偏要送回去。她進去那會兒沒什麼動靜,後來為什麼又會被智顏發現?」
無恤像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睜開了眼睛:「你醒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四兒說你昨天早上回來一直睡到現在。」
盜跖打開黑盒子一看,一臉不甘地鬆開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想不到我柳下跖居然有一天會栽在一個小兒手裡。」
「你真的會吃小兒心肝?」我忽然想起來,又問了一句。
「阿莠,我回來了。」我脫下沾泥的靴子,著襪進了屋子,叫了兩聲,小婢子卻沒有應聲。四下看了一眼,沒見著人,卻聞到了滿屋子的酒味。
「你找死!」男子吃了我一巴掌,頓時惱羞成怒,他瞪著眼睛齜著牙惡狠狠道,「你是什麼東西?還從來沒人敢在我臉上甩耳光子,你真是活膩了!」
貯酒的小間里,滿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陶瓮,陶瓮中間赫然躺著一個歪頭歪腦、滿身酒氣的紅髮男子。
「再喝兩次,湯藥就可以停了,不過外敷的葯泥還不能停,等長了新肉才算真正好了。」我接過四兒熬好的湯藥遞給伯魯,「今天我去見過卿相了,他讓你好好養著,你大哥的事他自會處理。」
「啊——」在冰水的刺|激下,男子陡然醒了過來。
我打量了他一眼,勉強定下心神,算了,管他是誰,既然做了就做個徹底!我揭開骨節上的封脂,把一整管黑色的藥粉全都倒進了盜跖的嘴裏。
「紅雲兒,你不像你的母親,你更像卿父……」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公子啼正巧牽著雪猴跨進房門,一聽說要去看魚,也笑嘻嘻地湊了上來。

「你在糊弄我?這頂多隻夠半年。」盜跖的嗓子已經啞得像個耄耋老人。
「事情是這樣的……」我把那晚發生的事前前後後都同伯魯說了一遍。之前不說是怕壞了那姑娘的名節,如今人已經死了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世子……」我望著伯魯一臉釋然的表情,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我很久以前去魏府時見過一面,是個不愛說話、羞羞答答的小姑娘。魏侈對這個小女兒很是寵愛,她怎麼剛嫁到智家就死了呢?」
我大驚之餘奪門而出,好不容易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條麻繩,當下就把男子的手腳嚴嚴實實地捆hetubook.com.com了起來。
「我沒事,只是這幾天有些累,睡一覺就好。」我忍住身上的痛,笑著坐起身來。
「拿錢打發了。」他行至院門口,大步邁了出去。
「說,你是誰?」我拔出匕首緊貼著他的脖子。
我到的時候,院門虛掩著,推門進去,見趙無恤送我的那兩叢木槿花上斜斜地支了一個小架子,架上鋪了一塊葦席,冰粒子落在席子上,骨碌碌就滾到了地上,半點兒傷不到我的木槿。我心裏不由得暗贊,果然是趙府訓練出來的婢子,即便主人不在,也照樣打理得妥妥噹噹。
「柳下跖……你是盜跖?!」我手一抖,裝了藥粉的骨節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他沒有回答,高大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漫天的雨幕里。
「你敢?」
「快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擄走智家的子媳?」我冷下臉把匕首往下壓了壓。
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我他說的話是對的,天下有誰能指使惡鬼盜跖做事?我放下匕首默默地解開了他手腳上的束縛:「我相信你說的。」
「我的婢子……」
「你是這屋子的主人?」盜跖問。
無恤自那日走後就消失了,我瞞著四兒給自己上了葯,所幸肋骨沒被踢斷,皮肉傷雖痛但也總有好的時候。此後又過了兩日,伯魯身上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但他聽說趙鞅要帶無恤去參加宴會,就樂得躲在房裡裝病。四兒和無邪都已經跟伯魯混得很熟,雪猴這幾日被伯魯和公子啼喂著吃了很多東西,整日里躺在地上曬它那圓滾滾的肚皮。
「送潭姬回去的那個男人是我!」
「好,那我們就看魚去吧!」我一拍膝蓋站了起來。
「別皺著眉頭了。我現在也好得差不多了,到後院看看我養的魚吧!關在籠子里的,都聽你的話放掉了,我可就剩這一池子的魚了。」伯魯笑了笑,示意四兒把他扶起來。
「攤上趙家的麻煩世子。」無邪接過四兒的話,對伯魯道,「你這人啊,養養魚、種種花還不錯,這世子的位置,誰要誰坐去!不然哪一天又惹禍上身,還害了阿拾。阿拾,你說對吧?」
男子醒了酒看清是我,反倒放鬆了身子,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我柳下跖前前後後睡過的女人少說也有一百個,興起而已,哪來什麼原因?再說,智家偷出來的那個,太無趣,長什麼樣子我都已經忘了!」
「前天晚上雇刺客殺你的人,真的是大哥?」伯魯接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葯,皺眉痛心道。
「可你是女人啊,怎麼與她偷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伯魯吃驚道。
「信不信由你。」我輕哼一聲邁步走到了屋外。盜跖抱著酒罈子也跟了出來,同我並肩站在屋檐下看著外面的落雨。
「紅雲兒……」
「去做我該做的事。阿拾,以後不管發生什麼,我再不會放你走!」他扔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大踏步走了出去。
「笑話!」盜跖打開酒罈小飲了一口。
「現在知道怕了?快把我放開,我饒你不死!」盜跖冷哼一聲,厲聲喝道。
「我是睡了你娘還是你姐?下這樣的陰招!」盜跖扭著身子強坐起來,說話的聲音已經開始發啞,「我五天前在城裡喝酒,旁桌有人說智府里藏了兩件寶貝,一是地窖里的十年椒漿,還有就是西院子里藏的絕世美人。我那天正好覺得無趣,就偷了酒,扛了女人。這天下能指使我柳下跖做事的人還沒有出生!你,快把解藥給我!」
為什麼會有人說他丑呢?是因為他眉梢紅色的胎記,還是因為他眉眼之間明顯的外族痕迹?我的母親留給了我一個成謎的身世,他的母親卻在他身上烙上了一個深深的、抹不去的卑賤印記。
「你別罵他,他說得對。」我還沒來得及張口,伯魯就出聲制止了我,「這兩日我想了很多,現在總算想明白了。等智氏的祭禮完了,我會親自同卿父說,讓他另擇賢人。趙家需要一個能保護族人的宗主,而我不想做趙氏的罪人。」
「智府里有傳言,說這新婦嫌棄智顏年少,私自出府夜會情郎。二人在府外作別時,恰好被人發現,潭姬羞憤之下拔劍自刎了。」辰二稟道。
「智府的女眷可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兩日前,我因為不放心半路上救的那名女子,就特地讓司怪四衛幫忙調查一下,看看智府內院的女眷有什麼異動。
「我也以為自己會高興,但太史同卿父說的是:『帶上你最不可能成為世子的兒子,他的身份越卑賤,智氏就越不會在他身上動手腳。』阿拾,這話是我同太史說的,可我多希望卿父選的人不是我。這府里還有其他幾個侍妾生的兒子,他為什麼不選他們?」
男子醒轉過來后目光依舊迷濛,他看了我一眼,吃吃笑道:「好你個沒心腸的女人,為什麼我救了你,你倒拋下我跑了……現在,又來煩我作甚?滾!」他伸手想要推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已被我捆住,酒頓hetubook•com.com時就醒了。
「你前夜去見了太史?」無恤問。
我頂著寒風騎馬到了城外的竹林,下馬在林子里轉了一圈,卻一個人影也沒見著。此時天空陰雲密布,厚厚的鉛雲在頭頂翻滾,粟米大小的冰粒子隨著雨滴一同落在地上,沙沙作響。我心道,這冰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於是重新上馬,打算到澮水邊的小院去躲一陣。
「阿莠?」我快走了幾步,打開了寢室後面的一扇小門。
「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這一覺,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無論醒著還是睡著,蘭姬的話都在我腦子裡不斷地迴響。晉國的這場局,說的是趙氏和智氏的爭鬥嗎?獸面男子背後的人,又會是誰?我在團團迷霧中沉沉浮浮,等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的黃昏,微微睜開眼睛,發現床鋪旁坐著一個人。太陽的餘暉透過窗口的白紗映照在他臉上,迷濛的光線讓他眉梢的紅雲如一簇火焰徐徐燃燒。無恤似是睡了,他閉著眼睛,神情肅穆,高聳的鼻樑下,一道暗金色的陰影讓他的五官愈加深刻。
「阿拾,你有話要同我說?」伯魯見我一臉嚴肅,正色問道。
「無恥!」我在他那張笑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
「待會兒你的舌根就會開始發麻,你的嗓子會變得很燙很啞,慢慢地你身上的五種知覺都會消失,你如果不想死,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興許,我會把解藥送給你。」我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另一個黑色小盒。
「是嗎……」他語氣冷淡,「是人總要死的。」
「那你一定已經知道,三日後的宴會,卿父決定要帶我去觀禮。」無恤說話時臉上竟有濃濃的悲色。
「你這是怎麼了?這事我知道,我原以為你會高興。」
因為伯魯受傷,我這次從秦國回到新絳后,就一直住在趙府,這小院已經空了幾個月。當初走的時候只留了趙府的一個小婢子幫我照管著,這會兒下了冰雨,屋子頂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加鋪茅草。
我童年的噩夢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潭姬死了?」伯魯聽了辰二的話,驚問道。
「你想說的我都知道。這院子外的人,就連荀姬都以為世子快死了。卿父留在新絳的幾個兒子,這幾天全都在密會大夫、家臣。智氏、韓氏、魏氏的人也都在眼巴巴地盯著,他們都在看,卿父會帶誰赴禮,誰才是下一任趙氏世子。無論是卿父帶了大哥、四哥還是六弟,他們都有可能因此心生企圖,繼而垂涎世子之位。只www•hetubook.com•com有我不會,因為一個外族女奴的兒子就算頂了天,也做不了趙世子!」
我一口氣說完,無恤只怔怔地看著我。半晌,他突然挺身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朝門外走去。
「柳下跖,老子不是說過了嗎?」
「你要去哪兒?」我問。
男子醒轉過來后目光依舊迷濛,他看了我一眼,吃吃笑道:『好你個沒心腸的女人,為什麼我救了你,你倒拋下我跑了……現在,又來煩我作甚?滾!』
「這事未必與卿相有關。世子,你告訴四兒一聲,就說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我明天再來看你!」我對伯魯行了一禮,不待他回應就開門走了出去。雖然潭姬之死與我無關,可我那日在回趙府的路上還遇到了蘭姬,這事會不會與她有關、與天樞有關?雖然現在已經晚了兩天,但我必須去一趟竹林,也許還有機會見到那個紅髮男子!
「智瑤許是晉國的下任正卿,智氏世子婦之位自然是晉國貴族們眼中的一塊肥肉,誰家有合適的女兒都巴不得早早地送進去。合房的時日可以等,世子婦的位置卻不等人。」伯魯說完一聲輕嘆。我轉頭道:「四兒,你和無邪先帶公子啼去後院看魚,我和世子待會兒再來!辰二,你也下去吧!」
「潭姬嫁的不是智瑤,是智顏?十二歲的少年如何娶妻?」我驚愕不已。
『說,你是誰?』我拔出匕首緊貼著他的脖子。
「不,你錯了。」我把手輕輕地覆在無恤手上,「我想說的是,因為卿相知道你們兄弟情深,知道你不會為了世子之位加害伯魯,所以才選了你。紅雲兒,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堂堂正正站在晉國四卿面前的機會。齊大夫晏嬰矮小,秦大夫百里奚原是逃奴,此二人才華卓絕,世人只贊其賢明,又有誰鄙夷他們的相貌、出身?這次宴會,你且去,叫他們都知道晉國的赳赳男兒里還有你趙氏無恤!」
「你不會,到時候你也許還會謝謝我。」
盜跖的手腳一松,立馬抓過那隻黑色盒子,將我按倒在地:「小子,你找死!」
「你打開盒子看看,裏面是空的。你殺了我,不出一個時辰你也死了。我一個小人物有天下聞名的盜跖陪我一起死,倒也不算虧。」
「你的意思是有人安排了這一切?」
四兒點點頭,拉著公子啼的手走了。
「我高興。」盜跖冷哼了一聲,抱著酒罈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雨里,「半年後我再來!」
「魏氏嫁入https://m•hetubook•com.com智府的嫡女五天前暴斃了!」
「那你怎麼還敢往院子外走呢?萬一他又生了歹心怎麼辦?」四兒見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很是懊惱,她重重地拉了一把我的袖子,責備道,「你就是仗著自己命大,哪兒是險坑你往哪兒跳,上次是為了救百里府的貴女,這次又攤上趙家的……」四兒說到這兒,才想起伯魯還在旁邊,只能硬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他就是那個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惡鬼盜跖?那個挖小孩兒心肝下酒的盜跖!
「柳下跖,那晚被你劫出來的女子死了。」
「你就不怕我半年後取了酒再殺了你?」
「那是你弄的?」我指了指搭在木槿花上的架子,「你不把人命放在眼裡,居然還會憐惜花草?」
「阿拾,你不會是在懷疑卿父吧?」
「嗯,你去過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大冷天白跑了一趟。」
天冷了,這小丫頭不會趁我不在偷酒喝了吧?
這時,司怪四衛中的辰二突然出現在門外,垂首道:「巫士要查的事,鄙人已經查清了!」
等我回到趙府時,天已蒙蒙亮,吹了一夜的冷風,又受了蘭姬的一頓毒打,我此刻頭腦發漲,來不及和憂心忡忡的四兒說上一句話就撲倒在床鋪上沉沉睡去。
「你醒醒!」我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冰水,一股腦兒全潑在了男子的臉上。
這人怎麼會在這裏?!
我揉了揉脖子站起身來,從角落裡捧出一個灰褐色的罈子:「這酒才是解藥,但每日只能飲一耳杯,飲滿一年才可真正解毒。而且這一年內,你不可以再喝別的酒。」
「她是因為你死的。你被人利用辱沒了她的名節,她的郎君被人利用逼死了自己的正妻。」
「你要為她報仇?」盜跖轉頭看向我,紅色的亂髮和他的語氣一樣放肆囂張。
「他昨日在院外見到我,跟見了鬼一樣,嚇得臉都白了。我只稍微試探了幾句,他就藏不住了。」
「我只釀了這一壇,半年後你再來取。」
「我們可以試試到底是誰活膩了!」我打開紅色的小盒,取出一小管用松脂封在骨節里的藥粉,在男子面前晃了晃,「這裏面裝了七種毒藥粉,如果你不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把毒藥全都倒進你嘴裏!」
「嗯,也許是有人不願看到智、魏兩家聯姻吧!只是可憐了那姑娘……」我話說到一半,伯魯的臉色已經變了。
「你看我敢不敢!」我一咬牙,用手捏著他的嘴大喝一聲,「說!你是誰?為什麼要劫智家的子媳?是誰指使了你?」
「你認識她?」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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