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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書謠叄·齊魯卷:蒼龍隱曜

作者:文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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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詭影重重

第十七章 詭影重重

「你這丫頭平日里那樣聰明,怎麼這會兒就說不通了呢?」
齊國陳氏、晉國趙氏,我眼前的這兩個人將來若是能成為兩大氏族的宗主,那麼他們便是一起跺跺腳,中原大地都會震上一震。可這個時候,他們在說些什麼呢?是在暗中交易齊侯的生死,還是在討論將來的齊晉盟約?不會……真的是在胡扯結姻親的事吧?
樹下一人遽然騰身而起,將我攔腰從樹上帶了下來。
松林中,我們緊緊相擁,直到林中的宿鳥驟然驚起的那一刻。
「尊上,今晚趕來的援兵中恐藏了陳氏的姦細。」無恤思忖片刻,終是對齊侯道出了實情。
「客卿,這是為何?」齊侯一臉不解地望向無恤。
「此人的父親是我趙氏一族的恩人,他與我更是少時至交好友,與你也有幾分淵源,他沒有理由會幫著陳氏來害我們。」
突然,前方兩丈之外的兩團樹影間出現了一個提劍的人影,接著兩個,三個……黑影越來越多,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重。
山中明月升至樹梢,無恤和陳盤卻還站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輕聲私語。
「我不能走,若是我走了,你卻死了,那獨留我一個人,便是生不如死……如果這樣,倒不如死在一處,黃泉路上我也不必去追你。」一個「死」字疊著一個「死」字,說到最後,我摟著他的脖子哭得失聲斷氣。這一路的害怕、這一路的擔憂,還有我滿腔滿腹的自責,就這樣悉數化成了淚水奔涌而出。這世上若沒有了他,我要這生有何用?這世上若沒有了他,這天下太平與我又有何干?我看到他滿身黑黑紫紫的血污,越發哭得肝腸寸斷。
「嗯,我扮作魚師進宮找你前帶他來過一次,這裏原是我今日最不願意來的地方。」無恤足尖一點跳上一塊大石,連跑兩步又縱身一躍跳過了一條林間的溪澗。
「你快去快回。」我把手覆上無恤的手背,重重地一捏。
「來者何人?」阿魚大叫一聲提刀沖了上去。
「董舒的事我回頭再與你細說,當務之急是先要把姦細找出來。」
「姦細呢,你抓住了嗎?」
「那太好了!」齊侯聞言整個人突然有了精神。
「這裏十個,還有兩個跟在無邪兄弟身邊,還沒上來。」
「這樣的房子多是附近的獵戶蓋的,他們平日上山打獵,若是遇上壞天氣就會到這裏躲一躲。」無恤快跑幾步,一個縱身落在了草屋門口。
「阿拾……」他支著雙手伏在我身上,那沙啞的聲音里有隱藏不住的激動。
是啊……如果事情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根本不用來這裏。進入這個山谷,來到這片松林,就意味著今日之事已經走到了他所能預料到的最糟糕的境況。
濃霧之中,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覺有成群的飛鳥驚叫著從我們頭頂掠過。
我正胡思亂想,阿魚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姑娘,你聽見狼叫了嗎?」阿魚側著腦袋,把身子轉了過去。
「等一下……哈,找到了!就知道他們喜歡藏。」無恤猛地仰起身子,從乾草堆里抓出了一把未上漆的楊木弓和一隻破舊的箭服。
「就算難走也要試一試。此時這霧氣里已經夾了雨絲,待會兒若是下了雨,霧氣散了,林子外的人就會衝進來。到時候,憑我們幾個人又能殺掉幾個?」
「這弓箭你先備著吧,今晚用不上,難保明日路上不會用到。」
「修建晉陽城的董大夫?他的兒子與我有什麼淵源?」
「無邪?」我還未看清來人的臉就被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我屏住呼吸拉弓瞄準了帶頭的一個黑影。不行,人數太多了,我只有十二根箭,而且都是粗製的羽箭,若是一射不中,非但不能殺敵,還會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hetubook.com.com。現在不能動手,我必須等無恤回來。
「無邪,陳逆的人呢?」無恤急問道。
「沒什麼。狼崽,你還不快去?」無恤扯住無邪的衣領猛推了他一把。無邪回瞪了他一眼,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暗夜樹影之中。
「放心。」無恤抱了我一下,飛快地朝樹林外跑去。
俯在我上方的那雙眼眸忽地一暗,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吻。
「知道了,等我!」無恤站在樹下朝我一點頭,嗖的一聲躥入夜霧。
「不是,人數沒那麼多。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無恤抱起我用力地往上一拋,我借勢抓住大樹的一根粗枝翻身爬了上去。
「可那個在林子里和客卿過招的陳逆呢?他會不會調兵來追?」
「慢著,你急什麼?」無恤一把拉住了無邪的手,「來之前你都答應過我什麼?別以為說了一句『謝謝』就可以不守信用。這次是我先找到了阿拾,所以凡事你都得聽我安排。現在,我要你再下山一趟,什麼都別說。只要告訴山下的人,尊上和我藏在東面山腰的松林里,讓他們趕緊入林護駕就是了。」
「願意跟隨你和于安涉險的必是忠心無畏的勇士;想要留下來跟著我和阿魚的,除了貪生怕死之徒以外,一定會有陳恆的姦細。」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去東面的松樹林里等著他們?」
我心中一暖,彎腰輕輕地趴在了他背上。
「尊上放心,明日天亮之前,無恤一定會為尊上除掉這泄密之人。」
「才三十五個人?」
我轉過頭,這才發現無恤、陳盤、齊侯和魯姬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和無邪身旁。
「阿魚,看好世子!」無恤背著我沖遠處的阿魚喊了一聲。
「傻小子,你怎麼哭了?」我見到無邪的眼淚,一時有些驚慌。
「無邪,先放手,大家都瞧著,不能這樣不知禮。」我捶了一下無邪的後背,他極難得地沒有拒絕我,輕「嗯」了一聲便鬆開了手。月光下,他的眼眶裡遍布了暗紫色的血絲,兩排長長的睫毛也已被淚水粘成了幾束。
「無邪,快來見過齊侯。」我拉著無邪走到齊侯身前。
樹林里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心中一揪,深吸了一口氣,從身後的箭服里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
「我不要,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果然……果然他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瞞著我,我鼻頭一酸靠在他胸前拚命地搖頭。
「你打算怎麼找?」
「你先去接齊侯,我安排好暗衛馬上就來。」
「那裡怎麼會有間屋子?」我趴在無恤背上,拿手遙遙一指。四下瀰漫的夜霧中,一間小小的草屋若隱若現。
「早聽見了,但現在還不能生火。」我收回落在無恤身上的視線,用兩塊乾淨平滑的石頭把草藥碾成藥泥后一點點地敷在阿魚的傷口上,「今晚看著好像要起霧,等待會兒霧氣上來了,我們再找些柴火在洞里生堆火,那樣野獸不敢靠近,山下的人也不易發現。」
「還在下面,山上霧濃他們不敢上來。那些暗衛大哥在林子外守著,有動靜就會告訴我們。」無邪落在我身邊,額頭、脖頸全是汗,一柄青銅劍還不住地往下滴血。
黑影連奔幾步,雙臂一展騰身而起,阿魚雙刀未及斬下,來人已踩著他的肩膀在空中翻了一個身,輕輕巧巧地落在了我身前。
我聽到陳遼的名字時如被人當頭澆了一壺冰水。如果帶兵的是陳遼,那麼陳盤這面「盾牌」就再無用處了。陳遼不顧陳盤安危帶兵追殺我們,極有可能是想借我們的手殺了陳盤,再奪了齊侯和齊夫人到陳恆面前請功。
正當我沉溺在他暴風驟雨般的親吻中時,無恤突然喘著粗氣猛地離開了我的身子,開門奔www•hetubook•com.com了出去。
無恤低頭悶笑一聲,背著我朝東面飛奔而去。
看這火光的數量,山谷中至少來了百人。可就算援兵之中有陳氏的姦細,他們的人馬怎麼能來得這麼快?難道是陳逆派人偷偷跟蹤了我們?可他難道不顧陳盤的死活了嗎?還是……除了陳盤和陳逆之外,那姦細又把消息告訴了別人?我站在樹上望著山下的火光,心焦不已。
「紅雲兒,你說闞止能拖住陳恆多久?」我看著夜色中不斷飛逝的黑影,喃喃問道。
「這是去找姦細的,又不是去打架。我雖眼力不濟,但總比阿魚要好一點兒。」我轉頭看了一眼此刻正靠在岩壁上假寐的陳盤,心裏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至於阿魚,還是讓他看著陳盤比較好,萬一待會兒這裡有什麼事,他也好抵擋。」
我背著木弓和箭服攀著樹枝又往上爬了一段。遠處的山谷里霧氣沉沉,看不見人影,也聽不見人聲,隱約可見的只有橘紅色的火光在迷霧中涌動。
「阿拾,我以後再也不去劍舍比劍了。」無邪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低啞的聲音里竟混了濃濃的鼻音。
「阿拾,董舒就是四丫頭喜歡的那個男人。他現在就在山下,我去給你帶上來。」無邪一個邁步插到了我和無恤中間。
也許……也許我也有紅衣出嫁的一日……
「好吧,你總是有理的。」無恤揉了揉我的頭髮,背過身在我前面半蹲了下來。
「五十個人都在山下候著,趙無恤說不能讓他們知道這個山洞的位置。」無邪看了一眼無恤,認真回道。
「那我呢?」無邪問。
無邪看著我,癟了癟嘴沒有說話,卻破天荒地對旁邊的無恤說了一聲:「謝謝!這個月,我都聽你的。」
「這個……好吧,此事都交給客卿,客卿放手去做便是。」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我看著他的笑臉,心中忽地一揪,「你平日里總和我說一切都會好、一切都會順利。我們現在的處境真的很糟,對不對?陳氏除了那一千府軍,臨淄城裡還留了他們的兵馬,對不對?」
「沒事,殺人的時候離得太近了。」無恤拿袖子抹了一把臉,轉身對於安道:「你都好吧?你的人活下來幾個?」
齊侯頷首回了一禮,帶著魯姬又回到了洞中。
「你怎麼樣?我沒傷到你吧?」眼前是一張焦急的、久違了的面龐。他右邊的臉頰上新添了一道血痕,但依舊無損他清俊的相貌。
「是陳恆的追兵來了嗎?這麼快!」我驚懼道。
「臭小子,你讓我好等!」我抓著無邪背上的衣服,鼻尖一陣發酸。無恤早先曾說與他彩石為信的是一個永遠不會背叛我的人,當時我就只想到了四兒和無邪。此事危險非常,無恤自然不會倚靠四兒,那領援兵前來的人就只能是無邪。之前,他沒有按時在柳州渡出現,我就一直擔心他在路上出了什麼差錯;這會兒,看他毫髮無損,才放下了空懸已久的心。
曾幾何時,我已經固執地認為,這一世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隻秋雁,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件嫁衣。可這一刻,我愛的那個人卻在這生死危難之時說要執雁送我。於是,我醉了,醉得心生希冀,醉得心生貪念。
「留十個人在這裏掩護我們的行動,剩下的二十幾個人跟我們一起下山。」
「不行!我來的時候看見了,這山的北麓全是峭壁陡坡,就算我們幾個能走,齊侯和阿拾如何下得去?」于安道。
「自己人?!」阿魚足下一頓,身子一斜,咣的一聲將兩柄烏金彎刀砍到了我身後的岩壁上。
「嗯,這正是我的想法。如此行事,就算抓不出姦細,至少也能分出一批可信的人來。」
「你小心點兒!」
這一刻,我的hetubook.com•com心好似被他流著淚的眼睛引出了自己的身體,我無法抗拒這排山倒海的力量,只能隨著它坐起身,輕輕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姦細絕不會是他,問題也許出在他帶來的二十四個劍士身上。」
「今日我安排的援軍原是我赴齊時卿父派給我的五十個暗士,這兩月,折損了十五人,還餘下三十五人。」
我輕輕收了弓箭,把自己往背後的樹榦上靠了靠。
「阿拾,我們也走吧!」于安朝他身後的十二個人一揚手,那十二個人立馬收劍,踏著滿地松針朝林子的北面急奔而去。
「嗯,都好,如果今天能活著逃出去就更好了。」我正和于安說著話,一轉頭卻瞧見無恤半邊臉上全是血:「你怎麼了?受傷了?」
「小心!樹上有人!」濃霧之中有人大喊一聲,一束森冷的寒光隨即朝我激射了過來。我一驚之下猛地側頭,那柄寒光四溢的匕首險險從我耳邊擦過,割斷了我一束頭髮,錚的一聲釘入了背後的樹榦。
「你幹什麼?」
林子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
「要是他說話,記得割舌頭!」我回頭又補了一句。
看這火光的數量,山谷中至少來了百人。可就算援兵之中有陳氏的姦細,他們的人馬怎麼能來得這麼快?難道是陳逆派人偷偷跟蹤了我們?可他難道不顧陳盤的死活了嗎?還是……除了陳盤和陳逆之外,那姦細又把消息告訴了別人?
「陳遼。」
「紅雲兒,你打算怎麼辦?」姦細一事也困擾了我許久,齊侯他們一走,我立馬就湊到了無恤身邊。
「幸好那天你不在,不然要是你受了傷,今天誰帶人來救我?」我輕拍著他的背,心疼地發現,這一月未見,他整個人清瘦了不少。

「山下還來了一個人,陳逆這回怕也是受人所迫。」
「你這丫頭……」無恤長臂一張將我摟進了懷裡,「以前那樣說是因為我辦事心裏有底,想叫你安心;今日讓你備著明日要用的弓,的確是我沒了必勝的把握。可這樣丟人的事,你何苦要戳破我……」無恤捧著我的臉,和我以額相觸,「阿拾,萬一,我是說萬一,明天、後天,在高大哥的護衛軍沒到前,陳氏的人馬先到了,你不要再像今日這樣留下來等我。如果我要你先走,你就頭也別回使勁跑,行嗎?」
「只要陳盤的性命還握在我們手上,陳逆就會有所忌憚。今早,高大夫已經出城前往高宛城調兵。不出意外的話,三日之內高氏的護衛軍就能在杜山與我們會合。到那時,陳恆就算派兵來追,對我們來說,也不再是威脅。」
他嘴角勾著笑,眼睛一眨卻落下一串淚來:「嗬,好端端的,哭什麼?我竟然還能流出這種東西來。」他自嘲一笑,一把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紅雲兒,于安他……」
「好!」無邪朝無恤一擺手,轉頭對我說:「阿拾,四丫頭被趙無恤送到魯國去了。我教訓她的事,你別聽趙無恤亂說,等我待會兒回來自己跟你說。」
「謝尊上!」無恤拱手行了一禮。
「我帶阿魚去,你在這裏陪著齊侯。」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從他背上跳了下來,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座用松木枝和石塊堆出來的小屋。
「你之前帶無邪來過這裏?」我趴在無恤背上小聲問。
「阿拾——」無恤的叫聲從林外飄來。
「你在找什麼?」我好奇道。
「陳恆的目的是擒殺齊侯,所以姦細一定會想要留在齊侯身邊,好給陳氏的人傳信。等所有人都上了山,我會提出要將人分成兩組,一組人多的由我和董舒帶隊負責引開追兵,一組人少的由你和阿魚帶隊負和_圖_書責轉移齊侯。」
「是誰?」我心中越發疑惑。
無恤沒有急著回答,反而朝阿魚遞了一個眼色。阿魚會意,一個欺身靠近陳盤,拎起他的後背心就把他拉到了三丈開外。
「那今日的計劃,你也同他說了?」我一聽無恤的話,立馬對那位「故友」起了疑心。
「好吧。」無邪應了一聲,轉身便跑了。
「就這樣。」
「誰?」
「我早年也在別的地方蓋過這樣的屋子,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好了,別在門口站著,我們進去等吧!」
「怎麼除?」
「尊上莫要太驚慌,陳恆的一千府軍既然已經出城追擊右相,就不可能這麼快掉頭趕回來。況且援兵中的姦細事先不知道我們會在此地會合,因此就算他沿路留下記號,也未必會有人及時發現。」
「姑娘,齊侯來了。」阿魚站在無邪身後朝我擠了一下眼睛。
「傻子,這樣的大霧,我縱使是后羿再生也射不中人啊!快別找了!」我轉身爬到他身邊,笑著摘掉落在他發間的一根根乾草,「趙先生,你不會打算待會兒頂著這一頭雜草去見手下暗衛吧?這可有失顏面啊!」
他話音剛落,黑漆漆的樹林里猛地躥出一條迅捷的人影。
「這些人若是與陳氏之兵正面對抗,遠遠不夠。前些日子,我在廣饒城又遇見了一位故友,他身邊帶了二十四個一等一的劍術高手,所以,我就帶他一起回了臨淄城。」
這一次的吻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他瘋狂地親吻著我,那些炙熱的吻如雨點般紛紛落下。他掐在我腰間的雙手讓我覺得有些痛,但這痛卻讓人莫名地覺得安全。

入夜,山谷里緩緩地升騰起了一片濃霧。那霧氣像是暗夜裡獨行的魂靈,沿著山坡一點點地向上爬行。很快,我們腳下的山路和山路兩旁低矮的灌木叢就被四面八方湧上來的迷霧遮蓋了。這松林離齊侯藏身的山洞有兩里多的山路,如果不熟悉這裏的地形,怕是很難在這樣的霧夜中找到正確的方向。
于安話音剛落,霧氣中猛地躥出三條人影,當頭的那個向著我直衝了過來:「我回來了!」
「現在霧重,山下的人恐怕一時還上不來,你若累了就先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叫你。」無恤把我放在草垛子上,轉身用燧石點亮了牆壁上的火把,然後也跟著翻身爬了上來,跪在牆角一通亂找。
一輪銀月,滿林迷霧,那個高高的身影背對著我站在松林之中。我輕喚了一聲,他緩緩地轉過身,他說:「你等我,等我來年執雁送你。」
「董安於之子,董舒。」
我親吻著他的淚,他的身子一下子緊縮了起來,僵直繼而戰慄,最後一個翻身將我壓在了乾草堆上。
「沒有,其實他的毒我在柳州渡的林子里就已經替他解過了。六月雪加上百靈藤只能混出一種虛毒,動靜大,實則毒性小。」
「那林子外的暗衛怎麼辦?」
「唉……你這樣叫我如何是好?」無恤用指腹輕輕抹去我臉上的淚水。他一下一下地擦著,自己的眼睛里卻慢慢地盈出了一眶眼淚,「怎麼會想得這麼多,你怎麼會想得這麼多……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這事哪裡有你想得這樣糟糕?縱是將來有一日,我真的出了差錯,你只管在這世上好好過了百年,再慢慢來尋我,我總是會等你的。」
「怎麼會這樣?陳逆這樣帶兵來追,難道就不怕我們殺了陳盤?」
「你說什麼?」董安於——于安,于安就是董舒?我還處於震驚之中,一時沒聽清無邪的話。
「我沒事,不過你的匕首要是再快那麼一點點,今日我這耳朵就要送給你做見面禮了。」我看著于安,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喏,匕首還給你。可惜你的天水匕前些日子被范氏的女兒搶和_圖_書去了,我哪日搶回來再還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哪來的人馬?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我拉著無恤急問道。
怎麼了?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來不及合上散亂的衣襟,跳下草垛追了出去。
「不知道,越久越好吧!」無恤雙手一托,把我往他背上頂了頂,「好在我們現在手裡還有陳盤。他的解藥你都藏在身上了?」
「見過尊上!」無邪彎腰深深行了一禮。我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稱奇——這小子怎麼突然乖巧識禮了?
「就這樣?」
以雁為信,互約婚姻。
無恤輕笑一聲轉頭對齊侯道:「此人是阿拾的幼弟,既然他到了,那想來援兵也已經到了。」
「你如何知道?」
「現在東、西兩面山路都已經被陳氏的人封死了,只是因為這會兒霧重,他們還不敢貿然入林。為今之計,我們必須趁霧氣沒散盡之前帶齊侯從北面山坡下去。」無恤對於安道。
「我去晚了,已經被陳逆救走了。」
「獵戶們喜歡在牆角的草垛子裏面藏弓箭,我找找,若是有,待會兒也好與你防身用。」
「你呀,還是心軟。」無恤輕嘆一聲,背著我攀過一塊兩丈多高的巨石,最終來到了松林中央的一塊空地。
「這……這可如何是好?」齊侯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現在援兵都已經到了山下,如果他們之中有陳恆的姦細,那這裏豈非已經暴露了?」
鳥群撲翅的聲音在我耳邊擊響,無恤飛身跳上了一棵大樹,我飛奔進了草屋取了弓箭和箭服,熄了牆上的火把。
「你……你這些日子都好嗎?」于安看著我,輕聲問道。
「壯士無須多禮!」齊侯笑著微一抬手,「既然壯士已經到了,那客卿安排下的援兵現在何處啊?」說著他舉目朝無邪身後望去。
「現在能躲一時,可等霧散了,天亮了,陳恆的一千府軍再得信趕回來,我們就真的無處可躲,只能引頸受戮了。」無恤捏著我的肩膀,俯下腦袋微笑著看著我,「相信我,我們會有辦法逃出去的。你先跟董舒去北山等我,我接了齊侯回頭找你。」
我伸手撫上他炙熱的胸膛,那裡滾燙得有些灼手,可我卻莫名地渴望他能再靠我近一些。於是,我攥著他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拉了拉。
「三日。」齊侯聽了無恤的話,神情稍稍緩和,「那這姦細,客卿打算如何處置?難道任由他跟隨我們去高宛城?」
「阿拾,山谷里有火光,不是我們的人。」無恤從樹上跳了下來。
來的會是誰?是援兵,還是敵人?
「卿父給我的暗衛中有兩個陳氏的姦細,他們從柳州渡到這裏一路都給陳逆留了暗號。陳逆回臨淄城后,又從左司馬陳瓘手裡調了留守齊宮的三百步卒連夜追上來了。現下他帶來的步卒死了五十多個,剩下的兩百多個已經追上山了。」
「外臣自有安排。現在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尊上和夫人不妨先回洞里休息,晚些時候,等事情解決了,外臣再來回稟。」
「我們要快些趕過去,天黑了山路難行。」他說著牽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對,這聲音不對!」阿魚豎起耳朵又聽了一會兒,突然一把撥開我,猛地拎起手邊的彎刀沖無恤大喊了一聲:「主人——林子里有人來了!」
「我們不能先去西邊的山洞躲起來嗎?」我們這裏就只有這麼幾個人,要是一會兒那兩百多個步卒全都衝上來,便是插翅也難飛了。
這是一間封閉的小屋,沒有窗戶,沒有床榻,抬眼望去只有一垛垛半人高的乾草。對於夜晚被困在山裡的旅人來說,以草為枕,以草為蓋,這小屋也算是一處絕佳的處所了吧。
約莫過了兩刻鐘,山谷里的火光彙集成了兩股不斷跳動的紅線朝山坡的方向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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