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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書謠叄·齊魯卷:蒼龍隱曜

作者:文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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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君子之道

第二十章 君子之道

離開車隊后的第三日,我們到了沂源城。這裡是沂水的源頭所在。無恤拿錢去渡口雇船,我和無邪坐在河堤上看著腳夫們一袋袋地往商船上運送貨物。
無邪瞟了我一眼,悶悶道:「嗯,我欺負她了。那個于安幫她說話,我還和他打了一架。四兒後來氣極了就投水尋死了。」
「善,大善!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老人看著無恤不住地點頭,而後彎腰又將兩袋錢幣重新放到了無恤身邊,「老朽當年也曾有幸拜在夫子門下求學。夫子收徒不論貴賤,不問出身,你狩獵山林,貧苦度日,卻有這份求學問道之心,實屬難得。這錢,算是老朽送你們的路資。他年,你若能對儒門之學有所體悟,定能有所作為。」

「那你就不要上了趙無恤的當。你瞧,他知道那麼多,懂那麼多,會使那麼多手段,我才喜歡上他;而你什麼都不用懂,什麼都不用做,我就已經喜歡你了。你比他強太多了,以後別老想著要和他比什麼,其實你早贏了。」
聽著水聲、槳聲、歌聲,在和煦的微風中我們吃著菱角坐著小船順水而下,臨近黃昏時已經順利地到達了沂南城。
「婢子遵命。」
「我們倆不勞你操心!我不是小人,我家阿拾也用不著你養。」無邪笑著把身子往船舷上一靠,半躺在小船里哼起歌來。
無恤的話像是一根針一下扎到了我的心裏。無邪和四兒是我的軟肋。如果有一天,有人利用他們的純真和善良來對付我、對付無恤,後果的確不堪設想。無恤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讓無邪去鹿鳴樓找陳氏的密探。可如果讓我從現在開始就任由他抹殺掉四兒和無邪的天真,我卻也做不到。
「卿相都知道?!那為什麼不殺了他?」
之後的幾天,我再也沒有當著無邪的面和無恤談論任何與政事有關的話題,但無邪卻始終悶悶不樂。有時候三個人一起吃飯,他會舉著食箸愣愣地盯著我和無恤發獃,看樣子像是在努力思考什麼,可等我問他話時,他又把頭撇開不吱聲了。以前拿一鍋肉羹就能哄開心的孩子,現在卻怎麼哄也不笑了。我苦惱懊喪,只覺得十日前剛及笄的我,再過十日就要愁成白髮蒼蒼的老嫗了。
「你是越人?那自然好啊,唱一曲吧!」我接過菱角放在膝上笑著說道。
「你剝,我吃。」無恤瞄了一眼獨木船上的菱角。
「就來!」賣果郎收了無恤的兩把黍,笑呵呵地給我遞了四串新鮮飽滿的紅皮菱角,「姑娘想聽哪兒的調子?魯國的不好聽,越國的《采菱調》姑娘想不想聽?」
「你認識子路?那你可趁機向那孔夫子求學問政了?」我一聽便來了興緻。
「那除了這件事,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嗬!趙無恤,你果然是見不得我開心啊!」無邪湊到無恤面前,故意眯著眼睛https://www.hetubook.com.com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想叫我發愁,我偏偏高興給你看。」
「你是該好好同她道歉,我這次被人綁走的事同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本來就受了驚嚇,你這麼一鬧,她心裏該有多難過?等我們到了魯國,你再同她好好賠個不是。以後說話做事前多想想別人的感受,別只圖自己一時嘴巴痛快。」
「他想讓我不開心?」無邪皺著眉頭看向我。
「你們不去宋國,這是要去哪裡啊?」昏暗的燈光下,老人半眯起眼睛輕捋著長須看著我們。
「她明明會游水,可就是沉在水裡不肯出來。後來,還是她喜歡的那個男人跳進河裡把她撈出來的。」無邪癟著嘴角看著我,不道歉,也不辯解,一雙眼睛分明在說:「我不解釋了,隨你罵吧!反正我就是不懂事,反正我就是沒有趙無恤能幹。」
「嘖嘖嘖,好你個大逆不道的趙無恤,聽聽你說的話,我怎麼瞧著,你也長了一副亂臣賊子的模樣?」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誰是孔夫子?誰是季孫氏?什麼是刑鼎?什麼是用田賦?」無邪緊蹙著雙眉,一張臉綳得死緊,他似乎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我們說過的每一句話。
我和無恤說話間,獵戶們都在吵著要把這六人當作強盜送官嚴懲,但老里宰卻叫僕從給六人一人分了一小袋黍米后就放他們走了。
「我在你們府里見過此人一回——陰鬱、兇狠,看那張臉就知道了。卿相怎知他這些年背地裡沒對趙家做過什麼手腳?」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他讓我跟四丫頭道歉,跟于安道歉,不能去齊宮找你。我如果要到柳州渡接應你,就必須先去鹿鳴樓找出至少三個陳氏的密探,否則他就把我和四兒都送到魯國去。」
「什麼書帛?寫了什麼?」
「你和他說什麼了?我什麼時候想叫他發愁了?」無恤轉頭一臉鬱郁地看著我。
雖然我聽不懂他唱的是什麼,但他乾淨清朗的聲音,配著那仿如流水般起起伏伏的音調,不由得讓我想起了那個來自越國的如夢般美好的女子。不知道遙遠的南方,在施夷光的家鄉,她的故國又有著怎樣靈秀的山川。
「什麼?」
「你別聽他胡說!你跟著我,我懂人心,你懂劍術,我們在一起哪裡會有什麼危險?趙無恤是故意說這些話想讓你不開心呢!」
「什麼是『用田賦』?」我小聲地問身旁的無恤。據我所知,雖然各國都有不同的田賦制度,但不管細則如何規定,只要農人耕種了公室貴族的土地,就必須繳納公田的稅糧。至於「私田」之說,則是源於一百多年前魯國頒布的一種叫作「初稅畝」的田稅制度,即承認農戶墾荒所得的私田,但農戶必須按一定的收成比例向國家繳納賦稅。這幾個人顯然是公地、私地都種了,但所得餘糧卻不夠交這個額外的「用田賦」。
「無邪,你上次在山上不是說有事要告訴我嗎?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四兒了?」無邪呆坐著不說話,我只好找個由頭與他搭話。
不久,院中鼾聲四起。
「船家,你可真會替人拉和-圖-書買賣啊!」我笑著看了一眼老船夫,轉身捏了捏無恤的手:「別和他置氣了,給我一把黍,我給你換菱角吃。」

「這有什麼奇怪的?陽虎此人大才,謀略、武功樣樣卓絕,雖說品德修為離君子相去甚遠,但也並非不能用。陽虎酒後曾言,他侍主,主賢明則悉心以事之,不肖則飾奸而弒之。卿父乃強主,自然可以降伏他這隻豺狼。趙家這幾十年來若說有所成就,那其中定也有陽虎之功。」
「陽虎入趙府不久就在暗地裡網羅家臣,侵吞庫金,欲取趙氏而代之。不過卿父當時只派人給他送了一方書帛,他就俯首了。」無恤轉頭神秘兮兮地看著我。
「來嘞——」那賣果郎一聽,立馬划著他的獨木小船靠了過來。
「三位深夜背著行囊要去哪裡啊?」里宰遣退了所有人之後只把我們三個留了下來。
「你要幹嗎?」我嚇得大叫,一下躲在了無邪身後:「無邪,幫我——」
「他滾蛋!」無邪瞥了一眼河堤上那個青色的背影,狠狠地把手裡的石子扔了出去。
「無邪,你去哪兒——」我急忙轉身去追,卻被無恤一把拉住了:「阿拾,你養了他三年了,他早已經不是個孩子。既然他跟著我們,這世上很多事情他總是要知道的。」
行在路上,我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對無恤說,我們不要回新絳了吧!我們離開那些權謀和鬥爭去周遊列國吧!我們可以在鄭國開家酒館,我釀酒,你烹食;我們可以去雲夢大澤隱居,我採藥,你打獵;我們可以去燕國,我做方士煉藥騙錢,你做牧人放馬草原……
我看著這樣的他,無奈一聲長嘆:「那你後來跟四兒道歉了嗎?」
無恤淡淡一笑,拿手指了指我,張嘴無聲道:「你也是——」
「什麼?她投水尋死了?!」無邪說得輕描淡寫,我聽完卻是大驚失色。
在焦原山的另一邊有我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大海。
我們借宿的人家,屋子比其他村戶的要寬敞些,但四壁空空,可做床榻的也只有滿地的葦稈。
無恤起初還假裝著在欣賞沂水兩岸美麗的風光,可過了半個時辰后,無邪得意揚揚的模樣終於讓他忍不住了,他發飆道:「阿拾——你讓他別笑了!」
「據說,這書帛上記錄了陽虎入府以來暗地裡做的每一件事、見的每一個人,而且還有他侵吞庫金的數額明細。」
三個人坐上了船,原本鬱鬱寡歡的無邪一直衝著坐在他對面的無恤笑。
「哪裡有白頭髮?」無邪一驚,伸手就來翻我的頭髮。
「沒關係的,你聽不懂才好啊!聽得懂,你就不是『無邪』,是『壞人』了!」我說著斜眼挑釁地看了一眼無恤。
若說要殺了這幾人,對無恤和無邪來說易如反掌。可偏偏這些人看起來不像是匪盜,倒更像是普通的農夫。所以,無恤他們二人也沒有下殺手,只是出招打落了他們手裡的武器。
我趁機捏著他的手道:「找出鹿鳴樓里的密探你開心了嗎?知道陳恆謀反作亂的事你開心了嗎?知道初稅畝、用田賦是什麼,你就開心了嗎?」
「你說我是亂臣賊子?」無恤把包袱往背上一甩,奸笑著朝我伸出了手,「我既然算不得良臣,那就乾脆禍亂一把!」
我一聽,撲哧一聲笑了:「沒想到你的狼脾氣比他趙無恤的還要狠啊!然後呢?你輸了,他要你做什www.hetubook.com.com麼了?」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屋裡的獵戶們全都醒了,他們拿著弓箭、拎著斧子全都跑了出來。
「那如果你贏了呢?」
我急忙握住他的手道:「現在還沒長出來,可你要是再這樣整天愁眉苦臉的,它們過兩天就全長出來了。長了白頭髮,我可就老了。老了,我就會長滿臉褶子,牙齒也會掉光——」
「善,大善!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姑娘要聽哪裡的調子?」賣果郎從船板上拾起一口麻布袋子,笑嘻嘻地解開了繩子,敞開袋口湊到我面前,「謝謝姑娘,一把黍換兩串菱。」
「你們兩個……」無恤看看我,又看看身前的無邪,訕笑道,「雖說那孔丘喜歡罵人,但我今日發現他有句話倒是說得很有理。」
這一夜,車隊在沂山山腳的一處村舍歇腳住宿。
「正是。」
「不,他不需要知道,他這樣就很好!」我扔下一句話就甩開無恤追著無邪跑了。
「如果他贏了的話,我就由他差使一個月。」
「船家,我家兄長心裏有鬱氣,你給唱支魯地好聽的調子吧!」我伸手握住無恤的手,沖站在船頭撐篙的老船夫喊了一聲。
陽虎其人,原來是魯國季孫氏的家臣。他當年趁新宗主年幼,設計從季孫氏手中奪取了魯國的軍政大權。如今被魯公和孔夫子視為洪水猛獸的魯國「三桓」,當初都被他一人捏在手心裏。
「去吧,路上小心些。」
「正是。」
「走了,船雇好了。趁現在刮的是順風,趕緊上船吧!」無恤不顧我的痛呼,拎起我的衣領,一路把我拽上了船。
「這就對了!前些日子我同趙無恤說的那些事,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你知道了會累,會不開心,如果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你瞧,這幾天你一直不高興,我都愁出白頭髮了。」
「我要四串。」船板上一串串青紅相間的菱角立馬勾出了我肚裏的饞蟲,我打開無恤遞過來的糧袋伸手抓了一把黍,那賣果郎卻討好地把手裡的麻布口袋往無恤那邊移了移:「姑娘手小,還是讓這位大哥來抓吧!」
無恤這時也發現了無邪的異樣,他身子一蹲把我放了下來,對無邪道:「狼崽,你怎麼了?」
我抓著無邪的衣服驚叫著左躲右閃,要是以前無邪早同我們玩開了,可今天他卻像根木頭一般杵在我身前,全身硬邦邦的。
「哦,我們就打了個賭,看誰能先找到你。」無邪從地上摸起幾顆小石子放在手心不停地搓揉著。
「趙無恤,不同你鬧了,快放我下來!」我在無恤腰上猛拍了一記。
因為有無恤在身邊,我對這一趟旅程充滿了期待,也正因為有他在,我們這一趟旅程自始至終都有美食相伴——小船上的陶釜煎魚,焦原山裡的泥烤雉雞,小漁村裡的百螺煮黍羹……雖然我們身上沒有錢,但每一頓,我和無邪都吃到飽嗝連連、肚皮圓圓。
這世上的事,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懂得越多就越難幸福。思量、算計、籌謀,這些東西無邪通通都不需要。此時的我假裝沒有聽懂無恤的話,假裝沒有看見無邪深藏的壓抑和痛苦,只固執地認為無邪依舊是個孩子,一個永遠都會陪在我身邊的孩子……
「無邪www•hetubook.com.com,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我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停了下來。
「哈哈,我怎麼覺著你們魯人比齊人更會做買賣啊?行行行,讓他給你抓。」我笑著把糧袋又遞給了無恤,轉頭對賣果郎道,「那你也給我挑幾串個頭兒大點兒的菱角。我喜歡吃老點兒的,粉一點兒的。」
「趙無恤,你別太得意!」無邪轉頭直勾勾地看著無恤道,「你懂得多,法子也多,但總有一天你說的事我也會懂,總有一天我會比你強!」說完他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我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兒,求什麼學,問什麼政?況且,這孔夫子對卿父的言行一向頗有微詞。當年卿父鑄刑鼎,孔夫子說晉要亡國;卿父收陽虎為臣,孔夫子說趙要亡族;就連後來卿父派董安於修建晉陽城都遭過他的罵。我那時年少氣盛,也不願和他說話,與子路比完劍就走了。」
「紅雲兒,你當年遊歷列國,可也見過孔夫子?」
「真什麼啊?」啪的一聲,我的腦門突然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
「不要變老!」無邪抽出手來,一把捂住了我的臉。
無恤將兩隻小袋放在里宰身前,抬手行了一禮:「這是鄙人與幼弟前日在里宰處領到的十枚刀幣,現下悉數奉還。我兄妹三人不能隨侍里宰去宋國,還請里宰見諒!」
「當然是真的。」我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可狡猾的陽虎聽到風聲便逃了,他這一逃就逃到了晉國,逃進了趙家。最後,趙鞅居然還讓這個天下聞名的亂臣賊子做了趙氏的家臣。
「看你還往哪裡跑——」無恤一見我停下來,長手一撈就把我夾在腋下抱了起來。
「不開心。」
「賭注是什麼?」
「怎麼還有這樣的賦稅?」農人起早摸黑辛勤耕種所得的餘糧也只夠糊口|活命的,像這些額外的賦稅,若是遇上豐年興許還能應付,若是災年哪裡還繳得出來?
後來,他在魯國發動了政變,失敗後轉奔至齊,由於出眾的能力又很快得到了齊景公的賞識。他趁機在齊國朝中拉攏大臣,幾次三番慫恿景公攻魯,才叫景公驚覺此人原是個忘恩負義、野心勃勃之徒,於是下令逮捕他。
「真的?」
「原來,你也有這樣小兒心性的時候。」我輕笑了一聲,看著無恤道,「卿相當年鑄刑鼎是叫黎庶識法,築晉陽城是為了自守,這兩樣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不過,收陽虎這樣的豺狼之輩做家臣,還授予高位,我就真有些不懂了。」
「姑娘可聽好了啊!」賣果郎拿木槳抵著我們的船舷,將獨木船緩緩地推離了半丈,而後坐在他滿是蔬果的小船里,一邊劃一邊唱起了一支婉轉悠揚的小調。
「嗯。」無邪垂著腦袋應了一聲。

我與無恤、無邪收拾好包袱,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就在這時,倒霉的事情發生了。里宰和孫兒所宿的主屋門口居然趴了六個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蒙面人。我們發現了他們,他們也發現了我們。幾個人二話不說拿著木棍、石鐮衝上來朝著我們就是一通亂揮。
無恤湊到我耳邊小聲道:「國人要服兵役;野人沒有資格從軍,就要服些勞役。這個用田賦是兩年前『三桓』之首的季孫氏首先提出來的,就是不要野人服勞役,而要他們用糧食、實物直接繳賦。」
「他讓你去找密探?為什麼?」
從沂南城出發,m.hetubook.com.com往西是魯都曲阜,而我卻迫不及待地往東進了焦原山。
陽光下的沂水閃爍著粼粼的波光,無邪一掃前幾日的陰霾,臉上的笑容比陽光更加燦爛。可轉頭再看無恤,卻是一張臉陰雲密布。
齊國、魯國、宋國,此三國由東北往西南方向依次排開。我與無恤、無邪欲走沂水往東去;而里宰一行過了齊長城便要往西,到博地,再坐船沿汶水過大野澤,經水路穿過魯國直入宋境。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儘快尋一個合適的機會離開車隊。
「哦!」里宰聞言一抬雙眉喜笑道,你說,「你要帶這兩個小兒去曲阜聽孔大夫講學?」
「哦!」里宰聞言一抬雙眉喜笑道,「你說,你要帶這兩個小兒去曲阜聽孔大夫講學?」
雖然里宰只是齊國治政的小官,但我們此次出關的地方正好在他的管轄地域之內,因此守軍們對我們倒也客氣,隨意問了幾句,簡單檢查了一番便放了車隊通行。
可我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夫子曾說,做人該知足。
村子里冷冷清清的,太陽下了山,路上便一個人影也瞧不見了。
「鄙人想帶著弟妹二人去魯都曲阜拜見孔大夫。」無恤看了我一眼,低頭恭聲回道。
「老頭子可唱不好哦!」老船夫哈哈一笑沖旁邊一條載著蔬果的小船吆喝了一聲:「嘿——賣果郎,客要買你的菱角,你給唱支調聽聽吧!」
我們拜別了里宰出了小院。看著黑暗中那扇亮著橘黃色燈光的小窗,我在心中不由得尋思,這樣的見識、這樣的氣度,便是孔門子弟嗎?那「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孔夫子又會是怎樣一個人?
「趙無恤——」這一掌,無恤彷彿是用了全力,我的腦袋像被人用石頭砸過一般,痛得整個人都麻了。
很快,這六個人就被扭送進了主屋。老里宰拿油燈一照,還在裏面發現了這間屋舍的男主人。經過一番詢問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六人均是村中農戶,因為交了今夏公田和私田的賦稅後,交不起季孫氏徵收的用田賦,這才打起了我們牛車上幾袋糧食的主意。
「謝里宰!」無恤沒有推辭,俯身行了一禮。
里宰這一舉動叫獵戶們憤憤不平,但我心裏卻不由得對他又多了幾分敬意。
「他說我老待在你身邊,卻不懂人心,不通世事,總有一日會被人利用,變得比四丫頭更加危險。」
我們離開了村子,沿著田泥堆出來的小道繼續往東面走去。小道兩邊是灑滿銀色月光的禾田。田間,那些不願入睡的青蛙還在齊聲高唱著專屬於夏夜的歌謠。
「我聽說,你和無恤定了一個賭約?」
「卿父連問罪都沒有,陽虎依舊是趙氏家臣。其實,如今的陳恆就像當年的陽虎,他行政治國確有幾分能耐,只可惜齊侯不是強主,駕馭不了他;駕馭不了,便想除去,無奈連除賊的能力也沒有。比起齊侯,唯唯諾諾的魯公倒還識趣些。」
無邪低著頭癟著嘴,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什麼話?」我問。
「我腦袋疼,忘了。」我揉著腦門,拒絕回答。
入了夜,這戶人家沒有燈油,男主人在村中東借西湊才給里宰的屋裡點了一盞小燈。天熱,隨行的眾人也不願生火取光,於是吃過晚食后,大家便早早地都回屋就著蘆葦稈子睡了。
無恤拎過我背上的行囊,笑道:「孔丘當年在衛時,我在他弟子子路家中見過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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