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婚
那是一道修長的身影，書房中，搖曳的燭光映襯著火色的喜袍，黑色的發，朱紅絲綢下覆蓋著那修長而形狀優美的手，伸展的手指在錦甌的身前猶豫地顫抖著，終是收了回來。
父皇，當年你可以為了君臨天下殺掉自己的父親還有兄弟，那麼今天再殺一個對你來說毫不重要的兒子，也不需要什麼掙扎吧。
可是，她是他發誓效忠的男子所愛的人，可是他們終是有緣無份。
進入飛鳳坡之後，一種奇妙的帶著殺氣的感覺就襲上了錦甌。
「兒臣也是父皇的女兒。」夜宴莞爾，眨了眨眼睛，眸中寒光瀲灧，那低沉沙啞的音色卻依舊柔和：「這是在京百名官員擬好的聯名上疏，父皇。他們都希望九妹能與北狄殷王共結百年之好。」
門口輕微地一陣響動，接著是重重紗簾被拂起的如有若無的流動空氣。
猛地直起身，黎帝凝舒的喉中咯咯作響，竭力怒視著她，眼睛充滿了彷彿能刺入骨髓的冰冷。
他知道，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出來，就在剛才，他還心慌情亂。
「是你？」夜宴一愣，隨即起身。燃燒的紅燭下她面上是很精緻的妝容，大紅的衣裙隨著她的走動，浮雲一般飄逸。此刻她漆黑如墨的瞳孔，彷彿空洞一般地看著他：「我要恭喜王弟，啊，就要稱呼皇上了。」
「恭喜你，王爺。」
矇著面的黑衣男子，眼珠閃動了一下，然後恭謹地答道：
「只是家奴？本王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麼厲害的家奴，夜氏真可怕啊。」
驀然他劇烈地咳著，顫抖的身體好似風中明滅不定的燭火。
「公主分析得很透徹啊，可是本王很好奇，您當初是出於什麼目的這樣極力幫助本王促成和錦瓔公主的婚事？」
「哪裡，只是看來皇姐不太高興啊。」
當天色越發灰暗的時候，幾千名從對面的樹林里衝出的鐵甲軍，看著領頭的中年英武男子，錦甌認出了他是黎帝凝舒的心腹，鏡安的都指揮使嚴讀久。
夜宴安靜地站在門外，然後，一個恍惚的眼神捕捉到了那火紅的身影。
「王爺，讓您受驚了。」
突然發現地上的影子，成了並蒂相依的兩個，他方才一驚，回頭看去，就見了帶著赤金累絲鳳冠，火色衣裙的夜宴。
可是現在，她竟然比不過面前正在親吻她的男子。
她繼續笑著，緩緩地坐到梨花鏡前，銅鏡內女子鳳冠上七隻鳳凰，每隻口中銜兩條長串的南珠。伸手輕輕撥開低垂的珠簾，露出了蒼白透著別緻妖異的面容。她伸出手，指尖沿著鏡面劃過那柳眉櫻唇，最終點在左目重瞳之上。
清平府上的家人卻只恭恭敬敬地回道，國公爺一宿未歸，此刻也不知在何處去了。
「十天之後你就同錦瓔回北狄去吧。」又咳了數聲，直到劇烈的喘息微微平靜，黎帝才平復了呼吸道：「好了，朕累了，你們可以下去了。」
內寢殿中明亮的陽光透過窗上梅花冰紋鑲嵌的紋路，在整個房間里蕩漾開來。
懷中這個溫暖的玲瓏有致的軀體，他在無數個夢裡都緊緊地擁抱住，如今終於被他抱在了懷中，就在這瞬間，他覺得自己連血液都在興奮地疼痛。從今以後他絕不放手，就這麼抱著她，再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開。
一邊揮劍砍殺著，錦甌一邊冷靜地分析著，形勢其實對他是極為不利的。
「可是兒臣實在是很想見父皇啊，還請父皇您饒恕兒臣的抗旨之罪才好。」
她驀地站起身，伸手一搶，去不想被錦甌靈巧地避過，撲空的身子沒有站穩，便跌落到了他的懷裡，他的手順勢便緊緊地抱住了她。本就沒有站穩身子，此刻靠在了他的懷中，她並沒有察覺這個曖昧的姿勢，只是覺得從心中感覺到水深火熱的疼痛隨著每一個呼吸湧上，然後，充斥整個身體。
薄紗幃幔內的陰影中，可以看見黎帝閉著眼眸靠在迎枕上，即使被溫暖陽光包圍著，他的身上還是有著一種陰冷的陰影覆蓋著，就好似一種從魂魄的內部開始衰弱，慢慢地一點一點滲透到了身體之上。聽見他的聲音，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一樣微微抖動了一下，卻沒有任何睜眼的意思。
得到了響應的吻變得更加的狂暴，最後，他們彼此的口腔里都流入了鮮血的滋味。
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的喜悅中還摻雜著焦慮的等待，一種幾乎是遙遙無期的等待，一種幾乎等同於酷刑的等待，不只是等她的夫君，也是在等待從皇宮傳回來的消息。
夜宴的眼頓時瞪得渾圓欲裂，聲音都已經有些凄厲了。
知道他們真實身份的錦甌在心底冷笑，凝視了面前男子僅僅露出的那對毫無感情的眼睛，在片刻之後漠然地挪開視線，若無其事地看著晦暗得即將落下暴雨的天空。
「奴才等只是夜氏門中的家奴。」
對於病入膏肓的他和羽翼並未豐|滿的福王錦淵而言，身為皇長子的他，是一個阻礙的成分遠多於一個骨血相連的親人這樣的身份。
上面除了戶邢兵三部尚書，其餘在京官員都已經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看來是早有預謀。
一切的繁複程序后，她像這世間所有新娘一樣坐在房間內，頭上蓋著羅帕，端坐等侯著。杏色的流蘇從頭上四隻角淌下來，垂在她百鳥朝鳳的緙裙之上，她的唇在蓋下彎彎挑起。
終於來到書房門前，那門是半掩著，她抬手剛要敲響，卻被一個同時響起的急切焦慮的聲音止了下來。
「我們需要您也許下同樣的承諾，五年之內決不進犯黎國。還有……駐守在北疆的兵馬有多數都是您的部和_圖_書下，這段無論發生任何事，您都要保證不進犯黎國。」
「那本王在這裏先預祝我們馬到功成。」
看到那身影在聽到她的回答后一陣搖晃，她的笑靨變得更加快慰。
夜宴，無論無何，我都會在你大婚你的洞房之夜前趕回去，等著我。
悱熔一愣，卻並不震驚，隨即露出倨傲而凌然的神色。
何明綈捧了聖旨，宣旨稱清平公欺君罔上，圖謀逆反，上諭令將其拿下，即刻拘押。
「錦甌，記住你的承諾。」
「書房。」
她從未像今日這般焦灼地感覺到，這九轉的迴廊是那麼的長，彷彿一條永無盡頭的天梯。
不知道怎樣回到新房中，穿過房中的重重紅紗簾，每重簾下的宮人，都隨著她飄忽的步履，無聲的看著這個行為奇異的嫁娘。
刀光劍影之上，殘陽將墜之時，錦甌就站在殿前，但是不知為何他沒有勇氣跨進殿門，只覺得一切恍然如夢。
「原來是夜氏一族大名鼎鼎的影衛。」
謝流嵐安靜地站在那裡，面色暈著微紅，似乎正等面前風塵僕僕的錦甌的回答。
悱熔僵硬而小心地站直修長的身體，暗硃色袍下的腿因為長久的跪拜而麻木了。謹慎抬起頭的瞬間，他看到黎帝漆黑的眼睛里無波無浪的，死寂一般沉靜地看著自己，感覺好似被毒蛇盯上的獵物，他心中猛地一顫。
後園有一個小小的湖泊，夏日的夜晚它被濃密的柳樹所包圍，同天色一樣黑暗的水面被月光投注下溫柔的顏色，而湖畔的通往書房的迴廊被包圍在一片翠綠的青草和嬌羞搖曳的各色花朵中。前院的人聲喧嘩還隱隱傳了過來，她輕輕走在青石鋪成的地面上，朱緞鑲著珍珠的軟底繡鞋踏在石板，連著裙裾聲音，沙沙輕響。
「怎麼了皇姐？」
「好，不愧是凝舒的好兒子。」
夜宴卻不理會他，也沒有看向恭謹站在那裡的悱熔。依照宮規，俯身以行雲流水之姿揖禮后，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床上躺靠著的黎帝凝舒，清秀的面容上神情冷凝，不辨悲喜。
夜宴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依舊在那裡說著，只是秀氣的眉頭微微地顰了起來，含笑間，露出了似溫柔又似憐憫的神情。
敏銳地讓全身警戒，錦甌暗中命令侍衛戒備。
許久之後方才抬起頭來，然後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寂寞地微笑起來。
所以即使只見過寥寥幾面，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了這個寂寞的極度渴望著愛的女子。
「當然，但是流嵐你要記住，夜宴是我愛的女子，本王只是把她暫時放在你的身邊。你不可以對她有任何的想法。你是個好幫手，本王珍惜你這個人才，但別與本王為敵，金錢權利全都可以給你，但是你要是對我的女人動手，你就會死得很慘。」
說著，眼睛裏面閃爍過一種野心焚燒起來的狂熱。
錦甌一邊試著沾血的長劍，一邊問道。
五月十六，夜宴的婚禮依例在拂曉之時舉行，黎帝以身體不適為名只是送來了賞賜，在余德妃，玉貴妃等人的相送祝福下，十里紅妝，鼓樂喧天地出了皇宮玄天門。
在心裏讚賞了一下悱熔的敏銳謹慎，旋即，唇角微微上揚，對身旁的英俊男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到時您所迎娶的就是當今天子一母同胞的御妹，您幫了我們，我們自然也會鼎立報答您。也許，過不了多久也許您就是北狄的新帝了。」
數量很少，但是出手極為狠辣，招招斃命，片刻就讓嚴讀久的鐵甲軍潰不成軍。
飛鳳坡濕重的空氣中飄蕩起的鮮血味道更加濃重，碧綠的青草已經被染得血紅。
太和殿朱門猛然被打開，鐵甲兵士箭步而入，肅穆無聲地分列兩側。
朱紅綉著金鳳的衣袖下纖細的手指帶著冰冷從他的面頰上滑落，彷彿羽毛一般輕柔，這種含著哀傷的溫柔，也彷彿拂過他隱隱作痛的心，讓他幾乎想要把她緊緊擁進懷裡。
「是，下官知道……」
雕花的木門被輕輕地推開，何冬踩著略顯慌亂的輕捷的腳步走了進來，俯身在她耳畔低聲說道：
「請你原諒，我終是負你，對不起。」
他的軍隊數量上顯然沒有對方的多，而且連夜趕路早已消耗了大部分的體力，而對方卻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勞。他清楚地知道，再這樣拖延下去，他必死無疑。
「哦，公主說的話，本王不是很明白。」
「在哪裡？」
「殷王，不論出於什麼目的，或者事情究竟如何，朕已經不想追究了，朕會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你下去吧，朕會安排你儘快返回北狄，至於你的求婚……朕說過，不會應允的。」
她大口的呼吸著難得的新鮮空氣，只聽到錦甌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語，修長的指頭順著已經解開的她的衣帶，優雅而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肌膚，仔細地，一寸一寸地愛撫。
利用送婚的時機，讓自己誤以為他對自己已經失去了防範，而讓自己在半路上疏於防範，好趁機殺掉，好毒的計策啊……
正中的圓桌上，龍鳳紅燭艷艷地搖曳，蠟油如淚蜿蜒而來，那擺著的交杯酒和合歡餑餑格外醒目。
半個時辰之後，戰鬥、應該說是屠殺結束，所有的鐵甲軍都被變成了屍體，嚴讀久頭顱上的眼睛兀自不甘地睜得大大的，滾落在錦甌的腳下。
可是在這種荒郊野外他向誰去求救？
漸漸地，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鮮血的味道在帶著水氣的空氣裏面浮遊飄蕩，粘膩著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而在空氣中流動的濃濃殺意都向他席捲了過來。
隨即而入的，是身穿一身白衣的夜璣端m.ｈｅtｕboｏｋ•ｃoｍ.ｃom。
「皇上！」
「殷王，不論怎樣朕只想問你，你能好好待錦瓔嗎？」
「夜宴是我愛的女子，本王只是把她暫時放在你的身邊。你不可以對她有任何的想法。」
錦甌說話時非常地淡，淡得如同春末的一池清水，不見任何波瀾。
她的愛既然被他拒絕在心門之外，那就讓她給他無法拒絕的痛，不愛她，那麼恨她也好，最起碼她印在了他的心上。
她悄悄躲在陰影之中，看著謝流嵐幽靈一般地走出書房。
「是。」
那樣的神情，那樣的肅穆，漆黑的眼睛溫暖如春風，清幽如深潭，帶了一點企盼的焦急，但更多的是忠誠的神情。
邊說邊從袖口不經意似的拿出一方絹帕，輕輕地拭著面。絹帕上面用淺綠的絲線綉著繁瑣的圖案封邊，右下角則是銀白的絲線綉著的一朵曇花。
他必須及時趕回鏡安，只要回到鏡安，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讓天下變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但已經是遲了，戰馬的蹄聲踏破了皇城，刀光劍影中，鐵馬金戈，踏破霧靄。
是的，生死相隨。
黎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夜宴公主出生的那個夜晚，寧夜宮的遍種的稀世曇花全部盛開，於是為求祥瑞，自幼她的隨身衣物上都綉著白曇。
悱熔不敢看向黎帝一眼，只是一直近乎謙卑地低著頭。
「夜宴的婚禮也快結束了……」
悱熔下意識垂目躲開了那彷彿噬人的眼神。
悱熔和黎帝凝舒轉頭看去，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殿中的女子。
說完這話的時候，滿屋喜色紅彤彤映在他的面上，他還在很溫柔的笑著，眼睛里卻帶了嗜血的冷酷，竟現出了近乎妖艷的光芒。
夜宴安靜得像個影子似的，站在鎏金爐中裊裊散出的香熏之中。淺藍的緙絲衣裙，輕煙紗的廣袖罩衫外，綉著白曇的披帛纏繞在臂間，發上朝陽五鳳簪的流蘇隨著她的走近而微微搖曳，稱不上美麗的容貌，卻有由著別樣的清逸高貴。
她連忙起身，在宮人驚異的眼光中，急步走出房門。腰腿間因為坐得時間太長有些刺痛，但這樣的痛卻讓她穩定了許多。
「王爺，這些人，可要留下活口？」
也許，她永遠不知道，他對這場婚禮的到來是懷有多麼大的喜悅……
「自古忠義不能兩全，吳王他即將成為我的君主，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請你原諒我。」
錦甌輕輕地閉起眼睛，沒有感情地命令著：「全部殺光！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悱熔凝視了夜宴片刻，然後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來，那漸漸凝固的眼中卻沒有一點笑意。
「您放心，本王向來一諾千金。」
夜宴卻直直迎上，微笑細語輕答，眉目間那一抹柔情似水，婉轉流波。
悱熔聞言心中一驚，剎那間如刀削般英挺的臉上掠過一絲怪異的色彩，低呼道。
原來是錦甌，原來是盡忠報恩。怪不得他要負她，怪不得……
她緩下神情，軟軟依在錦甌的身上，她的手誘惑著圈上了他的頸項。
被她話語里某種和以往不同的成分嚇了一跳，謝流嵐看著她，對上那雙清澈的墨色眼睛，有片刻的呆楞。
原來他竟是愛她的，愛著這個清冷高貴女子。
五月十五，再有半天的路程就要回到鏡安，錦甌帶著一千侍衛在午時到了飛鳳坡。
「朕不想見你，你出去吧。」
「王爺，皇上有旨，末將要是發現王爺私自返京，需立等取您性命。」
看樣子是在劫難逃了。
就在錦甌以為自己就要死定了的時候，鐵甲軍的後面忽然開始騷亂起來。
「本宮不是說了，誰也不準進來。」
目光凝視著紗帷外的身影，她揚唇而笑，笑得魅惑。
話音落下的同時，幾千名鐵甲軍一擁而上，向錦甌等人砍殺了過來。
自此後終是蒂常相依、鴛鴦濃情、深情不儔的相依相守。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當年母后的心情，這是女人一生追求的極至，作為他的妻，即使不被他所愛，從此後便也名正言順地伴在他的身邊。而他心中美艷無雙的人，此後再也不會出現。
「自此後你我便是一體，王弟高興我自然就高興。」坐到他的身前，黑色的眼從赤金累絲鳳冠垂下細密的珠幌中看著錦甌，隨即溫柔地笑了笑，這樣的笑靨洗脫了剛才所有圍繞著她的那種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疲倦似的哀傷。「只是從明兒起，可能王弟就沒什麼安穩覺好睡了。」
這是一片高山環繞的大片的平原，是回到鏡安的必經之路。
謝流嵐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刻，他是想回應她的，可是錦甌平靜得幾乎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公主，吳王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特別的顫抖，無奈又憂鬱。
「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本宮的吩咐誰也不準進來。」
十日後，黎帝降旨，吳王錦甌為送婚使，護送殷王悱熔和九公主錦瓔即刻前往北狄，於是一行人在流言蜚語中匆匆離開了鏡安。
「那麼，這場婚禮，您認為還有繼續的必要嗎……」
手指在身側一點一點地收緊，火色頭冠的冠帶從肩膀兩側垂了下來，低著頭，謝流嵐深深呼吸，許久之後，一切都平穩下來。
必須求救。
「趕了這麼久的路，我是不是滿面塵土的？」
「嚴讀久，本王的命硬得很，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領來拿了。」
他們唇舌微微地分開，卻依舊近在咫尺。
看著這些，夜宴忽然笑了起來，修長纖細的指一個一個把它們拂亂，然後抬手，驀地掃落了桌上的一切，巨大的聲響驚得外面伺候的宮人喜娘和*圖*書驚叫出聲，卻都不敢進來，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很痛苦，為什麼痛苦，為什麼這麼痛苦，那種痛像是有利刃把他的心一刀一刀地切開，一絲一絲尖銳的痛，痛不欲生。
天色已晚，謝流嵐應付完了前面的賓客，這才慢慢地往新房走去，卻見何冬和幾名宮人守候在門口。
然後從懷中緩緩地拿出了一份明黃的詔書，扔在了他的面前，大笑離去。
不……不，應該是一開始他打的就是要把夜宴和自己一起除掉的主意才對。
「關於殷王的求婚，兒臣希望父皇還是要答應的為好。」
於是，咬了咬牙，他力持著平靜開口：
「那本宮就把話挑明了說。其實北狄的儲位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此時您的出使並想迎娶父皇最寶貝的錦瓔公主，那等於得到了一個最有利的後盾，可是王爺卻沒有想到您這個最有利的後盾卻在春秋鼎盛之年即將辭世，讓您苦心經營的一切落空了，是不是？」
男子率領眾人跪在錦甌面前，恭謹地說道。
「好啊。」
迴廊里是極靜的，廊邊掛著硃色的八寶琉璃燈，即便深夜也是滿湖星火點點璀璨，燈光千絲萬縷斜斜地撒在他的喜袍之上，地上的青磚上烙著影，靜淡無聲。
從前廳傳來隱隱的笙歌不斷，可是那樣近在咫尺的歡樂――他冷眼看著――卻有一種咫尺就是天涯的奇妙感覺。
夜宴同樣地回以一笑。宮人遠遠地望著，只覺得是一對璧人，款款而視。
「公主，皇上並未召見，您這是抗旨。」
為首的是一個消瘦身形的蒙面男子，在紛亂之中殺到錦甌的近前，恭聲問道：
過了許久那碗葯才喝完，黎帝漱了口方開口道：「平身吧。」
「還給我。」
「可是，他現在有了夜氏的支持。」
宮人們低首斂目，仿若什麼也沒有看見一般無聲退下。
夜璣端今日亦以身體不適的理由缺席了婚禮，如無意外前往北狄送親的錦甌今日就會偷偷返回鏡安，皇位的交替會隨著婚禮而完成，成王敗寇就在今日。
而簾內的兩人依舊你濃我濃，渾然不覺，簾外凄愴孑然佇立的人，唇已咬出了血。他忍著心痛，又捨不得不看。
看著他和轉眼消滅了幾千鐵甲軍的八百影衛一眼，錦甌忽然冷笑，那笑容艷麗得不可思議：「必須儘快趕回鏡安，走吧。」
黎帝凝舒並不驚慌，依舊矜然俯視著沒有下跪的他。
皇宮高牆內，陰謀險象中，他早已經捨棄了太多的東西，只是這一次，只是這個人，他決不肯再放手。從今以後他會一直一直抱著她，不會放手，即使直到她失去生命，他也不會放開。
夜璣端也不答話，只是以一種寂靜的姿態站在殿中，眉宇顧盼之間，犀利如劍，倨傲似火。
但是如今親眼見到，仍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心徹底打入了谷底，但他面上依舊不露聲色，保持著威儀，高聲地呼喝。
許久許久，就在悱熔的思緒都有些恍惚的時候，凝舒才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森森地掃過面前站立的兩人，那漆黑如鏡的眸中似是染上了血影，卻是極淡，極冰。
他重新抬起頭，俊雅的容顏上沒有絲毫波瀾，依舊是一貫的溫文爾雅。
冷笑了一下，他轉身依舊邁步向前，夜宴跟在他的身旁，緩緩穿越著被陽光照射的皇家庭院，茂密的樹蔭在他們頭上閃動，地上的影子像是有生命一樣迤邐相伴。
錦甌在馬上聞言，身子頓時晃了幾下，好狠，居然只為成全另一個兒子，可以犧牲掉自己的一個兒子。
「你是？」
明黃龍袍的光澤在煙霧裡隱沒，只有那雙極美的眼發出極冰的寒光。
他站在簾外遠遠地看著，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凝視，謝流嵐就已經覺得呼吸似乎即將終止。
聽到錦甌沉穩的難掩興奮的回答后，他俊秀的面容上籠上了一層薄薄的笑容，帶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憂鬱，瞬間，像忽然飛起的風，像冬日飛舞的雪花，帶了種無法形容的、沾染了黯然神傷的魅力。
「父皇過獎。九妹的婚事關乎黎國的社稷江山，也關乎兩國的和平，兒臣恭請您三思定奪。」
心中憾然嘆息著身旁女子的聰慧，卻也為她的聰慧而隱生殺機。潛伏在唇邊笑意中的，森冷而凌厲的煞氣，即使壓抑著不欲泄露，卻也並非無跡可尋。
他對他的忠誠，終是掩蓋了她的愛。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便轟然一聲，在夜宴眼前崩塌。
嚴讀久看著依舊冷靜的錦甌，眼中難掩激賞，但並不妨礙他手中沾滿血跡的鋼刀，繼續毫不遲疑地向錦甌砍殺。
那為何她愛他，他卻毫不留情地拒絕呢？原以為，她在他心中總是有一點點的特別，所以他願意娶她為妻。
「公主，說的哪裡話，錦瓔公主國色天香，本王怎麼會不滿意。」
看著嚴讀久勝券在握充滿殺意的眼神，再看著身邊的侍衛一個一個地倒下，錦甌開始覺得一種類似於恐懼混合著的絕望感覺，慢慢侵襲了他的軀體。
長年身處複雜的宮廷之中，歷經種種危機訓練出來的直覺讓他覺得渾身一陣發寒，有著某種微妙的殺氣在空氣之中浮蕩著。
看到這樣的他，夜宴呆愣，不再行動，她只是看著，看著她沒有見過的，有著這樣表情的謝流嵐。
吻落下來的瞬間她心中一凜，伸手就要將他推開，卻在看到重重薄紗外的紅色身影后頓住。
乾涁宮內心思各異的各人都起身離去，殷王悱熔隨何明綈進了內寢室。
聽著這樣說辭的夜宴，塗著胭脂的唇，諾諾地抖動著，許久才說出了話。
「好，ｈtｔps://ｗww.hｅｔｕbｏok•ｃｏm•coｍ很好，不愧是夜璣端一手撫養長大的夜家的女兒。」
「本宮只是幫助王爺心想事成，同時送給您一件禮物。」為他態度的含糊而微微擰起眉毛的夜宴，在心裏衡量了一下，決定拋出一個引子，試探著問：「一個兩國修好，五年內互不侵犯的承諾，是黎國下任君王錦甌給您的。」
「父皇您別著急，對您的身體不好。」
「都下去吧，這用不著你們了。」
「夜宴，做我的人吧，從今以後這天下就是我們的。」
一旁的悱熔望著她這樣的神色，竟有些恍惚起來。
手臂用力收緊，把她緊緊地擁在了懷裡，彷彿要把她溶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婚禮的隊伍剛剛走出皇宮，晨霧還朦朧得似散非散，從皇宮中調集來的禁衛軍已經將清平公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哦？」
何明綈上前接過那本奏摺，跪呈給凝舒，凝舒接過，打開細看，那本就白皙勝雪的面色，已經隱隱地透出了一抹青灰。
恍惚中他看見夜璣端站在他的面前，一身宛如流水白衣，于風間纏綿飄逸，久病不愈，這場權利的交接讓他本就孱弱的身體，更加地虛弱，但即使他出現了細細紋路的額頭上已經遍布了冷汗，他的聲音也更加地輕飄，可是狹長的鳳目閃耀著一種深邃的光芒，依舊像是那沉沉夜空的一輪明月，光華萬丈。
夕陽的餘暉射了下來，照在錦甌火紅的蟒袍之上，那用金線繡的蟒紋刺在夜璣端眼裡，竟然有些刺眼，微微眯起眼再看時，竟然覺得面前的男子，張狂的霸氣從夜色般的瞳眸中傾流而出，刺破了這個皇宮。
錦甌其餘存活下來的侍衛，都驚懼地看著這些可以稱為殺人工具的蒙面人。
瞬間，她的面色即使塗著嫣紅的胭脂，也難掩映脆弱的蒼白，忽然覺得再也無法忍受他這樣的拒絕，也不能忍受自己脆弱的模樣暴露在他的面前，她猛地轉身飛奔離去。
一時間，開闊的飛鳳坡中，刀劍碰撞的聲音，叫喊殺聲蔓延一處。
半垂著水光的眼眸，謝流嵐低下頭喃喃道著：「不要露出這麼哀傷的表情啊……」
沉穩的聲音堅定有力，又帶了一絲的玩世不恭。
「怎麼，殷王不滿意這樁婚事。」夜宴溫柔地說著，和他幷肩向外走去。
假裝沒看到被他輕描淡寫丟到一旁的手帕上的鮮血，悱熔行禮后緩慢地向殿外走去，只是他走得異常緩慢，彷彿腳上帶著無形的鐐銬，直到邁出門檻后，迎著正在中天的一輪白日，他方才感覺到自己的恍惚。
屋中紅燭白晝，一切都是紅色的。紅色的喜幛，紅色的喜燭，紅色的桌巾。滿室的喜色洋洋，滿室的流光異彩，可是這一片刺目的顏色已經成她了最大的諷刺。
影衛和侍衛一起向皇宮誓死保衛黎帝凝舒的禁軍展開了廝殺，劍器鐵刃隱約間映照冷色輝光，帶著生了銹的血的味道，浸透了皇城的空氣。
花轎顛簸地停到了駙馬府前，一隻修長的手掀開了孔雀羽毛織綉而成的轎簾，停在了夜宴的面前。透過一片被夜色染成暗淡的紅色，她只能隱隱地看見他也是同樣鮮紅的身影。夜宴搭住了親自出迎的謝流嵐略顯冰冷的手，款款邁進了門檻，盛大而而豪華的婚禮自此拉開了序幕。
何明綈端上熬好的湯藥，黎帝這時才微微吃力地起了身，暗淡的容顏在金黃色陽光的照耀下，越發顯現出他皮膚的蒼白和發色的灰黑。
「結髮為夫妻，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他，連騙她都不屑。
「王爺滿意就好，其實眼前的失意未必不是將來的得意。」
深深呼吸了一下帶著濃重水分的空氣，體味到屬於生死相博的戰場特有的感覺，身體裏面屬於皇家不擇手段的血液興奮了起來，錦甌縱馬稍稍向前踏出一步，手緊握住了長劍。
「給我！」
瞪視著夜宴許久，黎帝才把身體靠在迎枕上，微微地放鬆。白皙的面上暈出一抹不正常的紅，修長的手指疲憊地撫上咳得疼痛的胸口，卻已然恢復了冷漠而沒有絲毫抑揚頓挫的聲音。
端坐了不知道多久，如雲的秀髮上赤金累絲鳳冠沉沉地壓著，腕上戴著的龍鳳金鐲，沉甸甸的重量，壓著了她的身子，也壓著她的心。
那烏黑的葯汁想是極苦，黎帝蹙起眉頭，略顯吃力地一口一口喝著。間或伴有陣陣的、似是被掏心挖肺一般的痛苦。黎帝全身隨著咳嗽微微發顫，用力蜷曲起身體，何明綈一邊扶著葯碗，一邊替他輕輕拂著背心。
驀然的，優雅的聲音在悱熔的身後響了起來。
她可以幻想他是愛著她的嗎？
黎帝沒有叫平身，悱熔只好一直跪著。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錦甌依舊保持著冷靜，揮舞著手中的三尺青鋒。
「這份禮說重很重，說輕也很輕。據本王所知，吳王錦甌實在沒有什麼實力和福王競爭。」
他的眼緊緊盯住謝流嵐的面容，那麼平靜，平靜得幾乎讓人吃驚。但他的眼睛里卻燃著兩團火，好像煉獄的火種，很快就會變成噬人的火獸將他包圍。
「奴才等八百人是夜氏宗族府內的家奴，奉了主上的命令，來護送您回鏡安。」
她大概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吧？其實她並不知道，有時候的她會在看著他的時候，露出非常寂寞又哀傷的表情，那樣的表情總是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她一貫的高貴，但是卻給看到的他一種心都被刺疼的感覺。
太和殿內裊裊的煙繞了三尺，黎帝凝舒在過於濃密的雲里霧裡木然坐在御座上。
並沒有接過何明綈手中的詔書，凝舒的面色已經是青白一片，即使不和_圖_書看他也知道，這是他前幾日讓心腹，秘密送往邊疆給錦淵的傳位密詔。
陽光明媚透過窗，輕飄飄地在凝舒的身上散開，可是淺色之下染著的面色，依舊極為蒼白，如雪般近乎透明，美麗的嘴唇輕輕地抿著，帶著淺灰的顏色，與夜宴對視了半晌，才凝眸向悱熔望去，然後，雲淡風清地一笑。
他現在只確定自己要做的是得到夜宴，美麗到妖冶的面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聽到她這麼說，錦甌也不禁笑了起來，細長的眼睛彎出來一個優雅的弧度，說的話也輕飄飄的：「這樣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從此這天下便是本王和皇姐的了。」
室內和金絲楠木的外檐柱之間鑲嵌了一個雕刻冰紋如意的月牙門，火紅的薄紗搖曳地垂下，明亮的八寶琉璃宮燈中，他一陣陣眩暈襲來。相擁的剪影映在了層層疊疊的雲紋織錦紗簾上。恍惚中，他仍是一眼看到了一身風塵僕僕的火紅蟒袍，懷中緊抱著他新婚的妻子。
聽到他這麼說，夜宴帶著嘲諷似的輕輕搖了搖頭，步搖上細密垂下的流蘇也跟著微微作響。
他推開房門，邁步入內，卻沒看見身後眾人奇異的神色。
他心裏禁錮籠子似乎被徹底打碎，狂囂的野獸終於不能再被任何人所控制，所有的一切都在情慾中模糊不在。
「你來了。」看著滿殿嚴陣的兵甲，刀光劍影都凝固在他黑色的瞳眸里，而後，凝舒在臉上露出了一種落寞的笑容：「好，很好，夜璣端，即使你身上沒有夜無年的血統，但也不愧是夜家的好兒子，影衛果然名不虛傳，朕的禁軍竟然抵擋不過三個時辰，果然有膽量，但是你真的以為自己贏了嗎？」
其實錦甌也只是聽說過，夜氏宗族內各府均養有影衛，他們對夜氏忠貞不二，個個武功奇高，而且身份神秘，據說當年黎帝凝舒能登上皇位，影衛居功至偉。
她靜靜地跟了上去，謝流嵐在迴廊中走著。
顫抖著的唇尋找著她櫻紅的唇，在輕觸之後，用力吻上，啃咬著，撕扯著，一點也不加愛惜的吻，像印證什麼似的粗暴地吻著。
一群黑衣蒙面的男子沖了過來，像是一把鋒銳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插入根本對後面沒有防衛的鐵甲軍之中。
「為什麼，為什麼流嵐你這麼輕易地就可以把我放棄，流嵐你不愛我嗎？愛我真的有這麼困難嗎？」
黎帝沉默了良久方才長長嘆息：「傳令關閉四方城門。」
何明綈領人上下搜了個遍，竟然不見人影，急急地趕回宮稟了黎帝凝舒。
「父皇，兒臣覺得，九妹和殷王的婚事，可謂天作之合，如今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您何不就成全了他們。」
熱切得飽含期待，那並不是期待榮華富貴的語調，倒是有著同甘共苦、生死相隨的決心。
夜宴緊緊地攥起自己的手，只覺得心裏一陣無法形容的疼痛悸動。
何明綈亦是一驚，急忙開口，那語氣已然近似苛責。
「大胆，嚴讀久，竟敢攔本王的去路。」
悱熔走到了黎帝近前，便俯身下跪，輕聲道：「臣悱熔叩見皇上。」
日色在等待中漸漸西落，碎金色的夕陽像是紅金的溶液一樣，最後漸漸融于黑暗，服侍的宮人輕巧地把鎏金八方燭台上的紅燭點燃，裊裊上升起了青煙。
「好，很好，沒有想到璣端他剛剛回到京城，就已經集結起這麼大的勢力，夜氏果然容不得小窺啊。」
瞬間被一身濃重煞氣籠罩的悱熔，過了片刻之後才從容地開口。
「這手帕怎麼會在你這裏？給我！」
「末將願意一試。」
「那您的意思是。」他目中精光一閃，浮起複雜難解的笑意。
錦甌薄薄的唇彎起，拿起地上的酒壺和酒杯，走到桌子前面，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壺裡殘餘的酒，繼續問著眼前的女子，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其實卻在注意夜宴的一舉一動。
「是你……公主，你都聽見了？」
悱熔看向身旁在他陰影中的女子，這是一步險棋，夜氏這些年在黎帝凝舒的蓄意彈壓下，已經不復當年風光，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剛剛的那份百官上疏就是最好的證明。也許這次他能得到一直企及的榮耀，真是讓人愉快的建議，悱熔這麼想著，溫和地笑了起來。
夜宴顧不得儀態，手一抖，便掀開了綉著龍鳳呈祥的蓋頭。
「臣保證。」
「是你……竟然是你，你竟然陷害自己的妹妹……」
「成了。」
天色並不好，午時的天空已經看不到一絲藍色，只能看到暗青色的鉛雲暴虐地在天際肆卷，大塊大塊的雲層開始重重迭壓過來，遮住了太陽。
「成了嗎？」
「皇姐好大的火氣，大喜的日子這是誰惹你了。」
那是傷心欲絕的表情，那種彷彿從魂魄而出的痛苦卻刺|激了她的心臟，原來你也傷心……
而這方絹帕，是夜宴三年前她蓄意留在謝流嵐身邊的，他和她心中都清楚那是他們的私定終身之物。
這樣的神色讓凝舒心中的不悅再一次加深，他修長的指帶過明黃紋綉著五爪金龍的衣袖，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華麗的線條，冷冷開口道：
錦甌的舌尖從緋印著鮮血的的嘴唇里探出，輕觸著夜宴微開的嘴唇，帶了摯熱的狂氣。
「謝皇上，臣告退。」
錦甌那雙墨色的眼睛看著懷中的女子，此刻的她那微微顫抖著的身體，帶著隨時可能會崩潰似的的脆弱，連吐出的氣息都彷彿哭泣似的。他心裏有殘忍嗜血的野獸被激醒，此刻他如此深刻地體會，內心深處不被世俗所容納的卑污骯髒的感情是如此的強烈，他可以為了這雙眼睛去犧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