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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蠻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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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弒君

第八章 弒君

太極殿內本就潮濕燥熱,錦甌的汗,一滴滴就順著額角落了下來,落在了麻衣之上,暈出斑斑如淚痕一般的痕迹。
所以注視著你的每個眼神,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鳳凰……鳳凰……你的心裏可曾有過我……」
「……為什麼這麼說?」
「璣端……璣端……」
「沒錯,你的疑心那麼重,我不喝,你怎麼肯喝。反正我也是將死之人,早走一步並沒有什麼,倒是能看見你走在我的前面,夜璣端,真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是你。」
「這些年你日日夜夜地思量著,怎麼替鳳凰來報復我,是嗎?」看準了敵人的弱點做出致命的攻擊,這一刻黎帝的面上暈著奇異的紅:「只因為,鳳凰愛我,直到臨死前,她心心念念的始終是我,從來,從來都沒有把你看進眼裡,夜璣端,你真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守著一個至死都愛著別人的女人的魂魄,你得到了什麼?你以為你真的贏了?」
他們來到黎帝凝舒的靈位上香,行三叩九拜大禮。
黎帝緊盯著夜璣端的反應,按在烏木雕花椅扶手上的修長手指同樣不斷地隱隱顫抖著,開口發出的聲音亦是同樣的微弱而蒼白,彷彿是冬日寒風中瑟縮的枯葉一般。
而他身後的官員,亦都是俯身齊聲道:
「萬青雲,你偽造先皇詔書,本應凌遲處死,可是念在父皇屍骨未寒,你又是先皇肱骨,朕從輕處置,萬家九族發配邊疆,即刻啟程。」
剎那間,隔著一層雲霧繚繞的薄靄,那落花浮萍,青山綠水已近在眼前。如蔭碧樹里,他裸足而行,風舞飛揚是怎生的自由自在。
她要他,她要一點點的蟬食。
「你愛我。」
所以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站起身,夜宴伸手緩緩抽出發上的金步搖來,鋒利的尖銳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寒芒盡露。
錦甌心中又是暗暗一驚,隱含在薄唇邊那縷笑意已經隱隱含了戾氣,精光四射的眸眯起,許久才又朝著未下跪的官員問道:
倒是一旁的錦甌眼中起了奇異的光亮。
你走了,帶著那份不容於天地的愛走進了地獄,到死你都沒有再看我一眼,都沒有想到我吧,可是我還是很傷心。我知道你從沒有愛過我,即使我的身上有著你一半的血統,但我還是很傷心,因為這十二年來你一直陪在我的身旁,即使你看到我會心痛,即使你看到我會厭惡,可是你還是一直陪伴著我,即使你做這些只是因為愛著母后,我還是為你的離去而感到傷心,真的,真的……
輕輕用手指把夜璣端有些散亂的發梳理整齊,露出了其下失去生命但依然俊秀的面容,然後把他緩緩好似絕世珍寶一樣小心地平放在地。
夜璣端恍惚地聽到回答,微笑著近似恬靜地閉上了還在湧出鮮血的眼睛。
「錦甌不會知道,我只求你這一次,求你……」
錦甌上前扶住他要傾倒的身體,卻忽然聽到黎帝低低說著:
香插在靈柩前的一尊鎏金宣德爐內,細如遊絲的青煙由香頭而出,裊裊上升,在靈堂中繚繞徘徊后,凝滯著不願散開,彷彿暴斃而亡的黎帝凝舒的三魂七魄,不肯隨著青煙升到三界之外,遲遲地踟躕在宮閣的上空,久久不願離去。所有的官員都止不和*圖*書住這樣想著,於是在這冷冰冰白茫茫靈堂,不僅沒感到一絲的涼意,反而讓人滿頭的汗水,心裏透著一股瘮人的驚悚。
終於結束了,這痛苦而紛亂的一生,用幸福來換取了無法推卸的責任還有寂寞。
那步搖,沒有任何阻礙,直接乾淨而利落的刺入心臟,連鮮血都是過了片刻之後,才慢慢地在綉著金線的蟠龍紋黃袍上暈了開來。
酷暑來臨之際,黎帝錦甌登基,開始大規模排除異己,網羅培植心腹。
正如我思念著你。
「皇上!!!」
那一邊,錦甌也靜靜地看著這個生命正在流逝,給了自己血肉的男子。
「萬大人,你這是偽造先皇遺詔,意圖不軌!」夜氏鏡安的宗族,不惑之年的世襲一等侯夜松都也站了出來,在錦甌面前三拜九叩之後,朗聲說:「皇上,這是萬大人偽造的密詔,他假傳聖意,罪犯滔天,當誅九族。」
「各位卿家以為如何?」
而夜宴寒光下的眼似有一絲火焰,點著了原本的黑暗。
陽光在他們的身上灑下漣漪,殿內被裊裊的煙香浮動了一層霧氣,地上他們的影一樣的親密相依。
「臣等聽憑皇上旨意。」
真是老奸巨猾啊,錦甌的心中冷笑著,但同時也為夜氏的力量暗自心寒,正在想著,卻覺一道柔灧的眸光掠過,心中一怔,低首凝神看去,依舊跪在靈前的夜宴正淡淡地抬首看著他,她眉目間隱隱透著清冷,一雙似笑非笑的墨瞳掩映于濃濃的幽睫下,眼波流轉間竟令他莫名心驚,神情卻依舊閑雅。
她終於說她愛他,從此後她只屬於自己,只屬於自己的人……再也不會被別人帶走……再也不會拋棄他了……
錦甌聽到夜宴的話一愣,看著自己面前的烏磚,一點一點被洇濕,原來面上濕漉漉的是淚水,原來這個男人的死會讓他如此的傷心。
婀娜柳下,她攢著金色的菊花,向他朦朧地微笑著:「凝舒,你來了……凝舒……」
也許覺得這樣的沉默實在是太孤寂了,夜宴緩緩的沙啞的嗓音響起。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他一驚,猛地對上了她深深凝視著的眼。
「流嵐,你坐。」
黎國的君皇駕崩,皇宮內外,重重的宮閣中全部渲染在一片的素白巾幡之中,就連照牆上亦披掛了白綢子系成的球。
「所以你很我,所以你和鳳凰私通,生下這個孽種!」
錦甌起身後,作為皇長女的夜宴剛剛跪在靈柩前,伸手要接過宮人奉上的祭紙,就聽見了一聲可以稱得上凄厲的哭喊。
聽到夜宴毫無起伏的問話,凝舒卻忽然笑了。他一直不是很喜歡這個名義上的女兒,他和夜宴的關係就如罪犯和其犯罪的證據一般,誓不兩立。他一直是用看待敵人的眼神看著她。而他,也似乎永遠不知道夜宴那重瞳背後的都是些什麼,可現在,這個時候她走到他的身邊,如同一個普通的女兒一樣握住他的一隻手,用她刺殺他的那隻手握住他,問著他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這句話,終是哽咽在了喉間,被慾望,憎恨和自尊所埋葬。
「皇上!這是先皇親手交給微臣,先皇屍骨未寒,您就要違逆他的遺詔,您不怕先皇的英魂來找您嗎!」
「你嫉妒,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嫉妒!因為,你愛她對嗎?」
夜氏和_圖_書的血液里沒有犧牲和放棄。
素色靈堂上,錦甌夜宴的的目光再次交視在一處,夜宴娥眉輕挑,眼波盈水,斜斜地一瞥,然後他們互有深意地一笑。
「住口!!!」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體內的血液好似被海嘯席捲而上,咽喉之間哽咽著一股甜膩從口中緩緩溢出:「萬艷窟!這茶里有毒……可是你……也喝了……」
黎帝凝舒竟然還有這道旨意,如今萬青雲當著文武百官之面宣讀了出來,萬事幾乎已經無法挽回。
永曆四十九年五月十七,黎帝凝舒薨于乾涁宮,廟號梨寧宗。三子吳王錦甌立,逾年而改元,即清曇元年。同日清平公辭世,余德妃等人殉葬。長公主夜宴于帝靈前悲極而吐血,世人謂至孝。
「讓長公主受驚,臣該死。」
而夜宴只是微微地闔了一下眼睛,卻沒有任何的吃驚。
國喪后,夜宴一直留在旒芙宮中養病,現在的宮中按例全是素色的白,連服侍的宮人都身穿孝衣,恭敬地站在一旁,很安靜。
「可是我愛您,父皇,您恐怕不記得了,我很小的時候,您曾經把我抱起來看太液池裡的盛放的荷花,所以這些年不論您做了些什麼,我都努力原諒你。」
正如我愛你,
這一刻她可以不要他的心,但她要他的身。
原本心中匯成龐大激流的洶湧澎湃的不知名的情感,一直以來,都被壓抑在濃濃的恨意下,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究竟是何物,卻也來不及說了。即便說了,他也不會聽到。
一瞬間整個乾涁宮裡寂靜得完全沒有了任何聲音,唯一的聲響,就是鮮血不斷滴落的聲音。
正在眾人忐忑不安之時,夜宴一身素白的衣裙陪著錦甌由里而出,百官急忙躬身趨迎。
然後慢慢地,似乎,遠處緩緩出現一道人影。在一片橙黃光暈交織而成的一片朦朧之中,那道人影被裹著,無法形容的溫柔在鳳凰明媚眼中流淌著,她緩緩地對他伸出手。
「臣等相信,此乃偽昭,萬青雲其罪當誅。」
掩唇而笑,雪白袖子掩著纖細得幾乎可以被陽光穿透的的指尖微微晃動著,映在她芙蓉面上,更添清冷。
「……公主……」
有那麼一瞬,謝流嵐幾乎是以愛戀的神情看著她,可是也只是一瞬間便消失無蹤。
「你想要這個身體嗎?」
兵部尚書蘇上遠,戶部尚書李柏年看著黑壓壓下跪的人群,還有錦甌冰冷的面色,沉默片刻便都俯下了身軀。
夜璣端的眼慢慢地已經失去了焦距,那睫毛微微顫動著,就像春日破蛹的蝶翅,冰冷的手指緊緊握住夜宴的手,把頭深深埋在了她的臂彎之中,好似小孩子一樣抖動著肩膀,微微地,不停地,顫動著。血從他的眼角,耳邊,鼻孔不住地隨著生命的流逝湧出,而他只是欲哭無淚地呢喃著一個名字。
夜宴慢慢地從榻上站起,走在了窗子前。
他猶豫著,那冰涼的唇便已經覆了上來,隱隱的還有一次顫抖,勾起了他心底最隱秘的柔情。
錦甌的話音剛落,靈堂上赫赫然除了邢部、戶部、兵部的一些官員,其餘的全都白茫茫地跪了一片。
黎帝緩緩地站起身,那目光彷彿最鋒利的寶劍一樣凝固著凌殺之意。
這邊的夜松都再次俯下了身,朗聲道:
「舅父!!!」夜宴驚叫著上前抱住了攤倒在m•hetubook•com•com地的夜璣端,聲音和心臟都幾乎破碎,他倚在夜宴的懷中,溫熱的血不住自口角蜿蜒而下,點點滴滴浸於雪白的袍上,好似秋末隨風雕零的殘花,又好似紅燭落淚沾濕衣襟。
「夜宴,要恨就恨你身上流著夜氏的血吧。」記憶的迷霧籠罩了身體,萬艷窟的毒效似乎慢慢地發作,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當年在你出生時,你的母后對朕說你是夜氏的孩子,所以你叫夜宴。這已經註定了你的命運,『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所以,不論朕做了什麼,也不過是為了天下社稷而已。」
隱約的他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剛剛被夜無年認養,這個府里只有她會對他溫柔地微笑……他們常常在夜府的湖心涼亭中偷懶,他喜歡靠在鳳凰的懷中,她長發好似柔和的春風一般輕輕地撫摩著他的面頰,似乎能聞到風中送來的,她身上清淡的香味呢,而他們的身影一起被溫暖的金色光澤所覆蓋著。
「父皇。」
「那麼,父皇,這是你欠我的,與其讓你死在萬艷窟下,還不如……」
「不……我也不知道。她太美麗,太熱情。像火隨時會把你烤化一樣,而我害怕這種熱情,我已經習慣了死水一樣平寂的生活,對任何會攪亂它的事物都本能害怕。可是她的愛來得那麼猛烈,讓人還來不及有任何的準備,就鋪天蓋地地燒了過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太子府後花園,那個美麗得近似張揚的女子,拿起一粒櫻桃問我吃嗎,不待我回答就直接用嘴餵給了我……她叫鳳凰,她生來必須成為皇后,還是我兄長的妻子,可既然她愛我,那我就必須成為君王,這是她父親對我說過的話。夜氏的權利真是滔天啊……三個月的時間里我失去了兄長,失去了父親,失去了無數個兄弟,我成為了黎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這一切只是因為鳳凰愛我。可是從來沒有人問我,願不願意接受她的愛,從來沒有……」
夜宴近似溫柔地看著黎帝,然後狠狠地拔出步搖,染了血的釵身隨著鮮血的噴射而哐鐺一聲落到了地上。
因為愛著你,
「有……當然有……」哽咽著,眼中卻無淚可流,只是乾澀的一片,「我愛你,璣端,我愛你……」

慢慢放縱自己沉醉到極處時,恍恍忽忽中,他的手已經早一步抱上了她柔軟的身子。
也許我愛你,比恨更甚,其實我只是希望你看看我,偶爾撫摸一下我的頭,其實我只希望如此而已。

「聽聞公主悲傷成疾,微臣…我…特來看望您。」
黎帝緊緊地直視著夜璣端,直到確定他的死亡,然後把視線重新對準了錦甌。
站在靈柩之側的錦甌一驚,急忙抬眸看向夜宴,而夜宴依舊跪在靈前,不驚不動,只是那殷紅的嘴角輕輕勾起,隱約地露出了一絲似殘忍又似苦楚的味道。
「錦甌,別哭,你還有我,還有我啊。」
萬青雲還待哭叫,卻被奉旨而上的侍衛轉瞬拖出了大殿,只留下那顫抖的餘音,繞樑不散。
「我不要求你什麼,只想讓你抱我一次,哪怕只有這麼一次。」
「璣端,來吧,我們走。」
等到他們消失,眾官員才驚魂未定地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開始竊竊交談。
這樣的意外,錦甌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和_圖_書他坐到軟榻旁紫檀幾側的椅上,芙蓉樹影,淡淡地映入碧羅窗紗上。風搖影移,花枝顫顫搖曳。几上的青銅鼎爐正燃著沉檀香,由鏤空的蓋中向四面絲絲吐著輕煙。朦朧的煙霧好似層層紗罩,溫柔地撒在他們身上,此時他方才敢側頭打量著好似在低頭沉思的她。
這個他憎恨了一輩子,給他帶來無數悲傷不幸的男子,此刻彷彿新生的嬰兒睡著了一般,安安靜靜地,無憂無慮的,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恨意。
夜宴只是看著懷中那彷彿還活著,卻永遠也不能睜開的眼睛,永遠也不能對她微笑的親人,她有了一種幾乎被挖空了的感覺。
她瘦多了,病了多日,原本單薄的身體此時薄如紙張,那面色竟比身上的喪服還要白上幾分。
懷裡的人被輕輕抱著,已經漸漸沒了呼吸,安詳閉上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修長而白晰的手指依舊用力扭曲著抓住夜宴。那蒼白得無色的唇角,一線嫣紅的血依舊靜靜地淌了下來,一點點往外滲著,染了他的白衣一片火色的殷紅。
「錦甌,朕知道你要什麼,傳位詔書在桌案中,你拿去吧。朕死後希望你好好對待錦淵還有錦瓔。」隔了半響,黎帝轉過身來,那雙眼睛有種看透了繁華的倦怠和平靜,輕聲地對著自己的兒子:「還有她不死,你的江山始終都坐不穩。」
殷紅的唇向上彎起一個優美的弧度,神色間是一如既往的凝淡。
「皇上!!!先皇臨終之前曾給老臣一道密詔!」邢部尚書萬青雲不顧禮儀地撲在了錦甌的綉著龍紋的靴下,枯枝一樣的手指,顫抖著呈握一卷明黃,哭泣道:「長公主夜宴,目有重瞳,必為妖孽,禍害社稷蒼生,先皇有旨,賜死靈前!」
凝舒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夜宴,表情猙獰而又痛苦,多年深藏的秘密脫口而出。
「呵呵,是嗎……那時候我其實是想把你丟到太液池淹死,可惜沒有成功。」
夜宴這才從容自若地起了身,若照水閑花般接過何冬遞上那封密詔,看也不看,轉手便扔進了燃燒著紙錢的火盆。
「皇姐,從今以後我只有你了。」
「好……好……我終究還是輸給了你。」
皇家的喪禮,本來就是天底下最隆重的喪禮,不僅有一整套的哭臨、祭奠和繁縟儀式,而且等級嚴格。
良久,詭異的安靜在三個人之間長時間地持續著。
好似沒有聽到萬青雲的哭叫,轉眼看向殿中所有臣子,錦甌眉睫微微一挑,輕輕地笑了出來,幽灧的眸光如飛雪初落,讓人摸不透心思。
劇烈的毒汁一般無法形容的情感奔涌在心中,由骨髓中散發的卻混合著記憶的甜美,本以為可以守護她一生一世……本以為終究可以得到的她……
不知為何,即使陽光極盛,她依舊覺得很冷,下意識地把自己裹緊,唇角彎起苦澀的笑,然後輕輕地開口:「因為我愛你啊,所以我知道……」
隨著那笑,灰白色的唇角滑落下一條鮮艷的血線,沾染了鮮血的面上,更加的冷艷。
「舅父!」
「您愛她?」
她的眸中似染了血的影子,極淡地一掠而過。眉目間終是一抹柔情似水,婉轉流波。
驀然清越的聲音響起,回首望去,身後的男子,青服角帶的喪服。他正對著夜宴,雖然不近,但是夜宴已經看見謝流嵐寒星似的眼睛。
於是,他開口時,聲音www.hetubook.com.com已如冷澈燦霜的梅。
錦甌看到那雙做出最後反擊時的陰森的眼眸時,他竟然有些微微地瑟縮起來。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他含笑拉起她的手:「此生我定不負你……」
纏綿病榻數日,這一日她終於可以勉強起身,倚在窗前的軟榻之上,閑看漫天白云云捲雲舒,滿樹的芙蓉花開得像鮮紅的絨雪,清風吹拂庭前殘花飄落,金燦燦的陽光下,那紅更是妖異而嫵媚。
看著那明黃的詔書,一點一點被沸騰的火焰吞噬,蘇上遠、李柏年等人俱是一陣心驚,但對上她冷得彷彿能把他們剖析開來的目光,便都別開了眼,暗自冒著冷汗不敢言語。
錦甌並未躲開她的目光,直直的一對墨色的瞳有著火焰一般的灼熱,心思百轉之間,已經做了決定。
「對,我是愛她,自幼我的眼裡就只有她一人,我們雖然名為姐弟,可是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這沒有什麼好羞恥的,她那樣一個女子,怎麼會有人不去愛她。」
凝舒的靈柩停在了太極殿中,夏日酷暑,即使剛剛天明,炎熱的六月鏡安依舊像一個火上的蒸籠,又好似一個炭火燃燒的巨大烤爐,炙得人們難耐無比,守在殿門處的宮人,在燭紙燃燒中,熱得早已是汗流浹背,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可他們一點也不敢馬虎,一個個腰板豎得筆直,在門口恭迎著前來弔祭的官員。
「讓長公主受驚,臣等該死。」
「真是奇怪,現在在我腦海中最清晰的反倒是鳳凰的樣子。」
留意著你的每個動作,
毒藥似乎已經發揮了作用,他的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指痛苦地撫在胸口,不住地顫抖著。
看著夜宴墨色的眼,那裡沉澱著和他一樣的悲傷欲絕。遲疑著把頭靠近她的懷中,感覺著那生命的搏動。
夜宴伸出手去,慢慢地解開了腰中的絲絛,白晰的手帶著顫抖而絕決,然後搭在他的肩膀上,緙紗的外罩滑落在烏磚的地上,在他懷中的是隻身穿著月色抹胸美麗的身體。
腦海深處回蕩起了久遠之前,那在長伴身旁的似乎可以把所有氣息全部融化的笑聲,美妙的彷彿是就在耳朵旁邊回蕩。那個女子火焰一樣甜美熱情的叫著自己的名字……
「公主。」
原來血是如此的熱,感覺著落到面頰上的血液,夜宴細白的牙齒咬起了嘴唇,唇邊浮現起單純的微笑。
「兒臣多謝父皇提點,兒臣自有分寸。」
「父皇,這許多年來,您恐怕無時無刻都在希望兒臣死去。兒臣一直想問問父皇,即使我不是您的骨肉,可是您在我心中一直是我的父皇。只是您,為何這麼恨兒臣?」
聽到了黎帝的話,夜宴那雙一向渙散的眼睛才有了一點焦距,緩慢地,秀麗的容顏上浮蕩起近乎迷離的哀傷微笑。
「您請去吧,父皇。不然,舅父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太過寂寞了。」
「那各位卿家以為如何。」
所以我知道你思念著我的,
看了一下由胸前刺入的鎏金步搖,黎帝凝舒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冰冷的金屬是在摯熱的心中滑走,穿透他的心臟,微微哼了一聲,生命一點一點地褪去。
玉簾輕卷,宮人都沉靜地退出,青銅熏爐里的那一抹檀香似乎燃盡。那細細軟軟的香灰,隨著入室的清風,裊娜如絮,瀰漫在華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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