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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輕涪雖是和夜宴寒暄，那明亮的眼卻好奇地看著錦甌。

緩緩地坐在她的面前，錦淵把臉埋在了她的膝間，感覺到儒裙下身體一抖，手重新撫上她在田黃上尋求安慰的寂寞手指。

「是我母后的忌辰。」輕微地顫抖了下，用帶著絮亂呼吸的聲音接下他的話語，「其實也沒有什麼，我自己都差點忘記了。」

這樣的舉動讓她輕笑了出來。

眾人落了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蘇輕涪坐在了錦甌的身旁，而夜宴坐在了錦淵的身側。

「謝流嵐，這是駙馬的名諱吧？」輕輕地嘆息，俊美的容顏上染上比夜色還要深沉的顏色，明亮的眼睛帶著絲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嫉恨，細細地眯起，「倒沒有想到皇姐是如此情深意長，在皇兄的懷中，還念念不忘自己的夫婿。」

靜靜地坐在妝台前，台上六曲形的巨大銅鏡上也是沾滿了塵埃，她還記得這面銅鏡的背面，刻著折枝金絲菊花花團，是她最喜歡的。

「哦」玉太妃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卻掩不住滿目的笑意：「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陽啊，你們都忘記了？」

錦甌倒是好奇的開口道：

她猛地驚醒。

而她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注視，保持著自己一貫恬淡的表情，手指自寬大的重蓮綾袖中探出，拿起了一隻白色的菊花攢在鬢間。

他淡然地說著，一雙像是凍結的刀光一般冰銳的眼凝視著她，而蘇輕涪端麗的面早已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害羞，暈上一層胭脂似的紅暈。

十二年前的今日，在這座宮殿中，她的母后病世，她的父皇要把她毒死。

對於這位新登基的天子，市井間總是流傳起他的種種心狠手辣，今日見了想不到那容貌竟是比女子還要精緻上十分。

殿內，錦淵還有另一名面生的女子見到錦甌都等忙拜倒行禮。

「太妃在靜壽宮設了宴，請您和長公主過去，說要慶祝您大喜呢。」

朱紅的殿門，m.hetubook.com.com隨著她的推動而緩緩開啟，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錦甌並沒有從宮人捧著的添漆托盤中拿起荷包，只是看了一眼，宮人便躬身退下。

「臣弟不敢，皇兄請。」

「對，不可以哭。」

淡然地抽出被堅實且有些粗糙的手掌覆蓋住的白晰手腕，下意識地摸上腰間同心結的宮絛中系著的田黃璃虎印章，那眼中亦漸漸凝起了一層浮冰：

夜宴含笑看著對面的女子，眉眼精緻，蝶練紗的儒裙，石青的宮絛系出似柳腰肢，如墨青絲上玉搔頭曳翠鳴珠，掩唇一笑間幽妍清倩，真真是美人如花。

「啊，沒有什麼。」

「錦淵，朕敬你一杯。」

「蘇小姐的手真是巧。」

「對不起，我不知道，今日是你母后的忌日。你這個樣子，讓人看得很心痛。」

她轉頭看著懸浮在玄色天空上的銀白弦月，緋色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微弱的聲音在寂靜而黑暗的殿內漂浮回蕩，但是卻像是一根銳利的針刺進了他的心口。

緩緩地，試探著地，他把自己的嘴唇輕輕碰上面前女子的唇。

以連自己都無法聽清的聲音呢喃著，窗外伸進來的微弱月光，在內殿一片迷濛的黑暗之中搖曳浮蕩著，像是一層薄紗搖曳著，錦甌輕輕地走到她的身邊。

玉太妃撿起了一朵紅菊攢在鬢上，一旁的夜宴霎時愣住，有些浮躁地咬緊了嘴唇。

「輕涪此次面見太妃和皇上，為感聖恩特地親手做了兩個茱萸荷包，還望太妃和皇上笑納。」

寧夜宮中，衾褥帳帷已經蒙上了厚厚的灰塵，浸滿了一種腐朽的味道。殿中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她的枕，她的髓玉古琴，她案上的筆墨紙硯。

細長白晰的手指在浮蕩著昏黃月色的空氣中抬起，帶起一種曖昧的意味，輕輕把那朵白菊重新攢在她烏密的髮髻上，然後手指卻沒有離開，只是順勢下滑輕輕撫摩上她的和_圖_書臉頰，那溫柔的眼安靜地從鏡中沉浸在她墨色的眼波中。

「我來幫你。」

君王同兄弟貌似親密的相談甚歡，使得這場隨著涼爽初秋到來家宴顯得更加的歡愉。

她那麼淡淡地說著，聲音飄忽得像是琵琶弦曲中即將消失的尾音。

眾人正說著，宮人捧著荷葉式的翡翠盤子跪在了他們的面前，裏面盛著各色的折枝菊花。

被暗淡月光包裹住的盈弱身體正在靜靜地釋放著哀傷，搖曳好似清晨花瓣上的露珠，隨時會消失一般。

許久許久，夕陽西下，天色終是漸漸暗了下來，昏然黑暗的殿內，古樹的枝葉影影地在窗紗上悠然搖擺，好似鬼魂伸出的枯瘦手爪。

窗外，月光照射在白晰的指上，顯現出一種剔透的光澤。

「知道了。」帶了一絲不耐的失落，一隻手還戀戀不捨地輕輕拽著她的袖幅，「真是討厭。」

「怎麼了？」

小小香荷包，墜著精緻的纓絡，月白緞底上綉著碧綠的蓮葉從水中托出粉紅的並蒂荷花。

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修長的身影，快速穿越過金色的菊花叢，也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夜宴緩慢地蹙起了纖細的眉。

出了靜壽宮，譴退了宮人，她繞過太極殿，便來到了寧夜宮。

宮人猶豫的聲音突兀地在亭外響起。

「多謝。」

「皇上，哀家老了，不勝酒力，你們年輕人自己可要隨意，哀家已經讓他們備好了五色糕還有菊花酒。」

記憶中的明媚女子，經常把自己緊緊抱在懷中，溫柔的氣息輕拂在她的耳畔，喃喃細語……至於都說著什麼，她忘記了，全部都忘記了……在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明明什麼都沒想起來心卻沒來由地覺得很痛。

「難怪太妃您今日如此高興，原來是有如此佳人相伴啊。」

秋日的暮色總是蔓延著輕薄的霧氣，瀰漫于寧夜宮的庭院乃至宮殿之中，彷彿最上等的蠶絲織成的紗帳似ｗｗｗ•hetubｏｏk•ｃｏｍ•ｃoｍ的，一絲一絲地輕輕地飄覆下來。

「你一點也不好，看起來好象要哭出來似的。」

伸手虛扶了一下，彼此的眼中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銳利。

踏進靜壽宮的一剎那，滿園的清秋菊花，金菊、白菊、紅菊、紫菊錦繡盛開，大有一種不似春光而又勝似春光的美麗。

「皇姐，你怎麼了？」

「真是的，好孩子，手可真巧。」

「起來吧，王弟不用多禮。」

「母后，今日是你的忌辰，你看兒臣竟然都忘記了。」柔和對著恍惚出現在鏡中的熟悉身影說道，然後低笑出聲，「呵呵，不過，兒臣想您也不會在意，因為父皇已經下去陪您了，您哪裡還有心思顧得上兒臣呢？」

俯下身以非常近的距離看著她，然後把她纖瘦的肩膀抱到了懷裡，而她迷朦著把自己依偎在幾乎熟悉的胸前。

「我很好。」

錦甌美麗得近似艷麗的容顏上終於浮現了一絲憂慮的神色。

她再一次驀地把他推開，用足了全力。跌坐在地上的他，反而開心地笑著，一手支在烏磚上，一手緩緩伸出，修長指間映襯著那枚田黃的印章，悠閑地把玩著。

滿席已經設好了酒宴，玉太妃端坐在桌旁，頭上九隻鑲了珍珠的金鳳頭簪貴氣逼人，說話間那金鳳嘴裏各銜著珍珠垂掛，微微地墜向前額，仍不改她一貫的高貴慈藹。

「怎麼樣？」

眾人終於好似想起來什麼似的，室內陡然安靜了下來，空氣凝結了似的沉重，連從透過雨過天晴色窗紗撒在殿內的陽光，也似乎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彷彿是洗得失去了光澤的綢緞，映像到眾人有些尷尬的臉上。

「皇上快請坐，今天就是家宴，也沒有外人。」拉過身邊那個端麗的女子，好心情地彎起了已有細細紋路的唇角，「反正就要大婚了，就把輕涪也叫進宮來陪陪哀家。」

冷靜地開口詢問，優雅的手指親自為懷中的女子整理著有和_圖_書些蓬亂的髮髻和衣衫。

看著她這樣的微笑，男子忽然覺得，錦甌和她在一起也許並不僅僅是為了夜氏的權利，情不自禁他愛憐地擁緊懷裡有著柔軟身姿的女子。

「不可以哭，不是嗎？」

錦淵看到夜宴低頭微弱地笑了起來，卻給人一種非常蒼白的感覺，緋色的嘴抿成了薄薄的一線，金步搖的珠簧在細軟的黑色髮絲邊搖曳，長長的睫毛遮掩下微微眯細的眼，卻是如冰凍的一般，注視著盤中的菊花。

良久，像是受不了這沉悶的空氣似的，蘇輕涪輕輕地揚聲：

「有人來了，明日未時在城郊的五里亭。」

伸手拿下鬢間的那朵白色菊花，以記憶中她的姿勢攏著有些散亂的發角。

「夜宴，朕便猜你會在這裏。」

閉合的眼瞼上長長的黑色睫毛，依偎在錦甌的胸前。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夜宴白晰到近乎剔透的清秀容顏上，都試圖從她那沒有任何表情的面上看出些什麼，卻都無從得知。

這樣的感覺讓他在惶恐之餘，溫柔地用自己的懷抱擁抱住她。

呼吸間上等的麝香悠悠傳入肺腑，這種是從在活著的雄性雪山麝鹿身上才能獲取的晶體，在所有香料中，香味最濃郁強烈，在使用前最少要晾吹三年，然後幾蒸幾制才能得到的上等熏香，只有貴族才會使用的熏香。

剛剛被錦淵推開的窗外，金色的菊花在月光之中被風搖曳著，石板的路上叢生的雜草讓撫慰過它的月光變成青白的斑駁，如同一波無色的湖水。

他的手驀然抓住她冰冷的手，欲要抽回卻被他緊緊握住，然後緩緩貼在面頰上。他的手勁極輕，卻又不會讓她掙脫，像是惟恐她稍有不悅，隨時預備著撒手逃開似的，那雙好似灑滿寶石的璀璨湖面的眼那麼深沉地凝視住她。

「怎麼還像個小孩子。」

她有些恍惚，也許是滿園的菊花的味道糾結在殿內的空氣之間，忽濃忽淡地漂浮著，聞得她逐漸覺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頭重腳輕。

糊著蟬翼紗的窗外，各色的菊花搖曳著身姿，在金黃色的陽光之下炫耀著自己的美麗。聽著耳邊身旁笑聲歡愉，飛盞傳觴的嘩然，無端端地夜宴的思緒有幾分恍惚。終於，她有些不勝酒力，趁著無人留意中，起身離席。

而夜宴微微垂下頭，發間的步搖珠串垂在額畔輕舞晃動，翠綠的色澤微弱地閃爍著。

「沒有什麼，蘇小姐呢？你怎麼丟下她跑到這裏來了？」

「流嵐……」

「朕讓人送她出宮了。」疲憊而又有些歉意地揉了下額角，「其實朕都忘記了今日是重陽，忘記了……」

不對！

彷彿被身畔錦淵的聲音驚醒似地抬頭，習慣性的溫和笑了出來。

突然，錦淵一個敏捷地閃身，已經從窗子翻到了殿外。

「長公主，誇獎了。」

說著再次舉起手中的白色菊花，想要重新攢上,一張英俊的容顏從鏡中映出，他溫柔地看著夜宴微笑，然後開口，優雅而柔和的聲音像是天上的彎月一般清越。

並沒有驚惶，反倒覺得從男子身上散發出相似的靜謐而安詳的氣息，像是溫柔的春風包，裹了自己，她也漸漸地放鬆了下來，伸手拂了一下鬢髮。

「皇上。」

「錦淵，夠了，無論我怎樣都不關你的事。」她毫不留情地斥責著他，美麗的重瞳好似火焰中的寒冰，看著面前貌似儒雅的男子，「還給我。」

「什麼事？」

「這些是？」

輾轉吮吸，漸漸地他感覺自己好象吻上了永遠不會溶化的玉石，他略受挫敗地微微抬頭。

他伸出一隻的手，輕輕貼上她的臉頰，輕聲道。

「好象所有人都猜到我在這裏。」

她的唇很涼，卻是出乎意料地甜美。

她細細的，好似一江剛剛融化的春|水，笑得如此的溫柔。

玉太妃清雅的聲音適當地響應，帶著喜悅的讚賞：

「謝皇上誇獎。」

「王弟，你逾矩了。」

「看看你自己，像個鬼一樣，怎麼看都是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