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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朕決不放開你……」

眼睛因為痛楚而慢慢地失去光亮，她還是努力地看著面前的錦甌，隱隱浮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張他所熟悉，但也瘋狂得陌生的臉。

夕陽如血，漸漸苦寒的天氣，已經讓謝流嵐凍得僵硬了身子，終於宮人緩緩地走了過來，帶著曖昧的神情垂眼一笑。

感覺到君王銳利得好似要把他穿透的視線，謝流嵐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接過宮人手中的白玉茶盞，遞給了夜宴，自己倒是拿起了她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儒雅容顏上並沒有露出任何神色。

這時，獅舞已經完畢，天空開始施放煙花。

羅裳被毫不憐惜地撕碎，褪盡。修長的手指近乎肆虐地揉擰著玉做的軀體，那玉卻漸漸地變得冰涼，殷紅的痕迹慢慢的在她的胸前、手臂、腰間、腿際逐漸地浮現。

「女子重瞳，必是妖孽。」他的心一陣劇烈的痛楚，為了掩飾這錐心刺骨的痛，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凝眸註定夜宴在燭火中瀲灧的墨色重瞳，「我這是，清君側，除妖孽。」

「你很驚訝？為什麼？」

跪在地上的謝流嵐眉峰猛地蹙起，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身體漸漸地蜷曲著，那面色已經如紙一般的蒼白，容顏上滑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入了火色的衣袍上。

良久，謝流嵐才轉過頭，清澈的眼溫和地看著她，低低開口，帶著關懷的聲音安靜地漂浮在月色迷漫的空氣中。

夜宴也看著他，卻一點聲音和情緒都沒有，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情感，沒有焦距地凝視著面前的男子。

夜宴由何冬扶著走下轎時，宮人便一聲迭一聲向內通傳：「長公主到。」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宮中依照習俗都掛起了各色彩繪的燈籠，整個皇城都沐浴在一片如瑩闌珊之中。

「不好。」

停在屋前，侍從把雕刻著簡單花紋的木門輕而無聲地推開，夜宴猶疑了一下，還是提著裙裾優雅地走了進去。

「茶中有毒，對嗎？」

「呵呵，長公主果真是聰慧過人，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

「本宮憑什麼相信這個就是解藥。」

「真的很甜。」

府門前的紅燈在如風中搖曳閃動，映在她隱藏著焦急面上，斑駁濃郁地一片青灰。

「皇姐，免禮平身吧。」

她在害怕了嗎？

可是錦瓔的目光穿過她，遙遙地看著她身側的謝流嵐，滿含幽怨。

看來他們始終是有緣無份，他意識模糊地想著。

他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已經被自己徹底地毀壞了，再也無法彌補，但是他並不覺得後悔。

夜色與明亮月色交錯下的和圖書華麗台上，正舞著五方獅舞。

奪目的色彩照亮了夜宴的臉，好似眼霧輕攏，婆娑著閃映著淡淡一點清雅，一抹冷艷。

「錦甌！你聽我說好不好！」

「錦甌……錦甌……」

「朕愛你啊……愛你啊……」

他修長的手指在一片模糊地伸出，仍舊很溫柔地將夜宴滑下鬢角的頭髮重新攏了上去。後來的他一直埋藏在心中不敢吐出的話，卻因為失去了力氣，依舊無法說出。

不遠處，已經有人變了顏色。

夜宴有些蹣跚地走到明黃的御席前，淡然地朝著黎國的天子還有其左側端然而坐的皇后，俯身下跪。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兩人都是沉默。

霎時間，彩焰向空中騰飛，天空中人物、花鳥圖案絢麗各異的煙火中，把他們都帶進了一個夢幻的境界。

「流嵐，你怎麼了？」

驀然，遠遠的一輛馬車馳來，在她的近前，停住了。

「那酒裏面有毒……」他倚在她的懷中，微微抬起頭有些迷糊的眯細了水般蕩漾的雙眼，那雙清澈的瞳孔中已經朦朧得失去了焦距：「原來想讓你死的不只是我一個，我這樣算不算報應？我其實一直想告訴你，我其實……其實……」

謝流嵐那雙水漾平靜的眼睛，折射著堂皇富麗的皇宮夜的顏色，凝視著夜宴。

微弱地呼喊了一聲，唇旋即被牢牢地堵住了。

「是嗎？我不知道，你是如此恨我。」

「朕什麼都不要聽！」

身後的宮人隨即應聲而去。

他靠近她的耳畔，低聲一再一再殘忍地呢喃著：

接過茶盞，她掀起蓋盅，細細地抿了一口。

「本宮想過很多人，但從沒有想過是你，悱熔殿下。」

看舞黃色獅子被規定為黎帝所獨有的特權。戲台上黃獅子位於中央，其它四方的獅子各為青、赤、白、黑四色。五頭獅子分別代表東、南、西、北、中。每一個獅子由二人扮成，蒙上一層獅皮，一人在前，身體直立，手擎獅頭；另一人彎肘雙手抱前面人的后腰。十人扮演五頭獅子，連同兩個耍獅人共十二人，調弄歡跳，舞步宏偉激昂。

「這是芙蓉曉的解藥，我只要你陪我一宿,我真的很好奇可以讓錦甌著迷至此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滋味。」

愛情本就是一把雙刃之劍，愛人，愛己，傷人，亦是同樣傷己。

玄色的瓷瓶擺在有些老舊的紅木桌上，溜過一道扭曲的陰影。

「清茶而已，哪裡有甜的。」

高傲地起身，拂了拂寬大紋蟒的衣袖，漫步踱到她的身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許久。然後，把手撫上夜宴的肩膀httｐs://ｍ•hｅtｕboｏｋ•cｏm•cｏｍ，微微地向上滑動至她的下頜，聲音溫柔地響起，卻帶起冷酷的漣漪，在浮動著昏黃燭光的空間裏面蕩漾。

夜宴直視著面前的男子，驀然間，臉色蒼白得近乎冰雪般透明。

屋內男子，火色蟒袍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換下，高貴倨傲地斜坐在交椅上，夜色迷離，讓她竟無法看清他血腥眸中的底色。

那幾乎透明的指剛剛逃避似地碰到那青瓷的酒盞，就被他制止了下來。

「你等著我……」

上元節的最後是數萬個炮仗和煙火萬響齊鳴，而黎帝錦甌也就在這個聲音之中退席，擁著皇后離去，皇宮的宴會到此也就宣布結束。

「當然不算，我親自毒死你，那才叫報應。」

「……你知道這絕無可能……」

「謝大人，傳皇上口諭，您可以出宮了，還有長公主身體不適，皇上說要留在宮中靜養。」

低首直直地看著他許久，她的眉目間仿若被輕煙籠住，用宛如不關己身的口吻淡然訴道：「你不知道嗎？其實自從我第二次中毒以來，毒藥……對我已經不起作用了。」

看著他的髮際滴落大顆的汗水和摳在胸前衣襟上因為用力而發白的手指，夜宴心頭一驚，急忙快步上前，伸出了手，想要將他扶起，謝流嵐依舊踉蹌的身體無法跪穩，跌倒了地上。

夜宴隨謝流嵐出宮回到了久違的駙馬府。

「夜宴參見皇上。」

直直地用她不知道、沒有見過的眼神凝視著她，那美麗的眼中讓她分不出是什麼神色，卻莫名驚心動魄。

一隻從朱紅袍袖下伸出的修長手指忽然抓拉住了她的皓腕，反射性地一掙，在沒有掙脫他的掌握之後，就沉默地垂下了眼睛，不再動作。

台下的樂舞隊伴奏著太平樂，讚美著黎國的盛世太平。

車轅在雪地上，隆隆地馳著。夜空幕下，圓月銀絲般的光芒撒在了路上。萬籟寂靜，所有人都已經酣然入夢之時，她的心卻已經像是這冰冷的天寒，萋萋蕭瑟。

可是她卻站在朱紅的大門前，獃獃地愣住。冬夜苦寒，出來得太過匆忙，她沒有來得及披上披風，指尖已然凍得有些麻木，忍不住輕輕地呵了出一口白霧般的氣，身形亦是搖搖欲墜，後面跟上的何冬急忙上前攙住了她，那氣息同樣紊亂地喘著。

夜宴原本微微瑟縮的身體驕傲而又緩慢地挺直，凝眸無語間，已經征戰了幾回。

「是你？」

冷漠殘酷的男子身上一點一點透出了一種捕獲到獵物的欣喜，但聲音依舊淡淡的沒有起伏。

說完，他在她殷紅的唇上激烈地印wｗｗ•heｔuｂook•ｃｏｍ•ｃoｍ上了自己的嘴唇，可是在碰觸到她唇的瞬間，身下的軀體忽然強烈的反抗。

撲通一聲謝流嵐已跪倒在她的群下，朱紅官袍胸前的團紋孔雀，在他的跪姿下形成了層層的褶皺，那聲音漸漸地弱了，顫抖著，宛然破繭的蝶翼：「你不死，皇上的龍位就一日無法安坐，你不死這大黎的江山就一日無法平靜，為君為社稷你都得死，對不起，公主，流嵐自知今生負你良多，來生我一定償還，黃泉路上，奈何橋邊，你等著我好了。」

她急促地喘著，疼得難耐，卻又無法呻|吟，驀然間，身體仿若被撕開，離水掙扎的魚一樣弓身彈起，又被強力壓下，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們幾人的目光交錯相聚之後，便各自轉頭優雅的欣賞著戲台上的獅舞。

淡淡然道，高高地昂起尖尖下頜，眸子里仿如水波幽幽，即使神色間原本有些倉惶，但一笑之間清雅依舊，自有一股高貴風華從骨子裡透出。

感覺到烙在自己肌膚上的溫度逐漸灼熱，她冰冷得近乎僵直的將手指撫上了他的額頭。

優雅的微笑，他狠狠地，把摻血的吻烙在了她的頸上，肩上。

可能因為離別得太久，夜宴似乎無法適應這驀然的體貼，她逃避似地轉頭，望向了一旁。不曾想卻對上了一雙宛如陽光般明艷的眼，錦瓔似乎更加的嬌艷，彷彿正在盛放的花朵，那種張揚得毫無顧忌的美麗，讓同為女子的夜宴，也不禁一陣心動。

他以為三年的時間，她已經忘卻了那名男子，他以為三年的時間他可以走到她的心間，可是他錯了，錯得那般厲害，那般愚蠢。

她被錦甌抱到內寢殿里便直接丟到了床上，明黃的被褥雖然承擔了大部分的衝力，全身的骨頭還是隱隱地痛著。

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的身體跪拜完之後，他凝視著已經燈火通明的乾涁宮，很長時間，然後猛然一個轉身，踉踉蹌蹌地離去，那身影在無暇雪色上投下了一抹濃郁的陰暗。

他的粗暴傷害了她，可是她的無情又何嘗不曾傷害到他？

謝流嵐坐在靜靜坐在窗前，那明亮的眼睛中好似有一層燃燒的火焰，只是那樣無聲地望著，夜宴便已經覺得被焚燒殆盡。

「啊，錦甌！放開我。」

看著她痛，他同樣加倍的痛，卻帶著莫名的快|感，只是卻不知是為她還是為自己，或是為他們彼此。

入了卧房，宮人進來點燃了屋內的紅燭熏香，隨即摒息緩緩退了出去，渺煙伴著滴滴垂落的燭淚，淡淡地摻著一點點青灰瀰漫在空氣當中。

「理由牽強了些，不過本宮勉強和-圖-書可以接受。」攥緊了手心，薄羅輕衫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著，最後力持鎮靜地優雅抬腕，將鬢間有些零亂的發攏到耳後，「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把解藥給我。」

五彩的煙火在黑暗的夜空炫耀著自己的繽紛，她的眼在這個喧囂卻又孤寂的時刻中不自覺地迎上了錦甌的目光，無聲的言語飄蕩在他們之間，彷彿在說這煙火好似他們，註定是黑夜無法屬於白晝。

她只看了謝流嵐一眼，便垂眼低下頭，烏黑髮上的五鳳攢珠冠，珠珞搖曳，映襯著蒼白的肌膚，在滿園燈火輝映下，顯出一絲不穩的流金之色。石青的緙絲貂披風圍住的優美的頸項，隱隱還可以看到几絲鮮紅的烙印。

壓制著疼得幾乎失去意識的夜宴，手指強行伸進她正在用貝齒蹂躪的口中，然後看著自己手指的血從她殷紅的唇中流出，微笑地細語：

「你為何要殺我？」

「臣領旨謝恩。」

這時宮人已經捧著添漆的托盤，把茶盞和另一個青釉纏枝盅呈了上來，低聲回稟著：

說完她疾步奔向府門，門口的家丁不敢阻攔，連忙開了府門。

「你冷靜一點，好嗎？」

掙扎，拂扭，沉沉的喘息中，覺得身上的男子有著漸漸瘋狂的趨勢，再無法忍耐揮手而下，一記耳光發出的響亮聲音在無人的殿內回蕩，感覺到錦甌僵直在那裡的身子，她墨色的明亮眼裡第一次有了氣憤和驚惶的波瀾。

可是直到他的軀體覆上的重量的關係，夜宴方才恢復了大半的神志。

許久，他緩緩地笑了，那薄薄的唇挑起一個艱澀的弧度，卻宛如地獄中的修羅。

她蒼白的容顏上如今蒙上了一層微微的、好似幸福色彩的薄紗，墨色的重瞳之中也流動起朦朧的瀲灧，他也不禁痴痴地看得呆住了。

漸漸地夜宴真的看得出了神，樓前雖然燃著暖暖的炭火，手中亦抱著手爐，卻仍是漸漸覺得有些涼意入骨，於是伸手便要執起面前的酒杯。

像是要說給他自己聽，又像是說給夜宴聽，他安靜地撫摸她曲線優美的頸，略有些薄繭的手指一一滑過昨夜瘋狂所留下的痕迹，微笑：

身下的女子，只是在他激狂的動作下輕輕地，仿若風中殘花一般顫抖著，那墨色的眼沒有閉起，大大地張著，卻已經失去了焦距，隱忍著這個無法止息痛楚。

許久，她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在眼下染就了青色的陰影，皓腕抬起帶著那金絲曇花的袖，掩住微喘的唇際，芊芊十指上蒼白如蓮的甲透出了淡淡的緋紅，宛若唇上殘留的胭脂，冷冽中有蘊含著淺淺嫵媚：

「愛你啊ｍ.hｅｔuｂooｋ•com•cｏm……」

「不要喝酒了，給公主上一杯清茶好了。」

「至少沒有什麼本宮可以想得到的理由。」

「很甜。」

一身黑衣的侍從恭謹地掀開了車簾。

原來，她始終都沒有愛他，原來，這世間竟是沒有人愛他。

她連問都沒有問，便同何冬上了車。

「理由是，你太聰明，有你在錦甌的身邊，無論如何對我北狄來說，只能說是一個心頭大患。」悱熔優美端正的唇角浮起了一絲優雅的冷笑，看著她的目中閃現的無法掩飾的痛苦，流露出殘忍而冷酷的愉悅，「倒是沒有想到，被駙馬誤喝了，可惜了我北狄國師歷時十年，煉製而成的芙蓉曉。只能說，他可真是不走運，再過半個時辰，連我手中的解藥都無法救他了。」

室內，燭光好似窗外的月色染著炭火的暖意在空氣之中流動，昏黃而寂靜。

終於馬車在東城的一座民居小院停了下來，夜宴下了車，隨著侍從走了進去。

「謝皇上。」

「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

看著眼前異常驕傲卻也異常脆弱的身影，錦甌俊美的面容上浮現了一絲奇異的近似妖艷的笑意。

黎帝錦甌按例在挲都樓設宴，隆重款待各族王公和外國來使。

院中似乎無人居住依舊，石路上的皚皚積雪並沒有清掃，踩在上面的金線鑲珠的軟底繡鞋，鞋底已經略有些濕了，和積雪發出摩擦的聲響，在暗夜裡蕩漾著。

一次次毫不憐惜地貫穿著她，那手指卻依舊停留在她的唇齒之間，已經分不清是她還是他的血從殷紅的唇中流出。

倒是錦瓔身旁，現在已經是北狄太子的悱熔，目光和她相對。

然後，落座在御座下席謝流嵐的身側。

床上的一片輕紗從紫檀的雕龍柱上披撒而下，她蒼白的唇間滲出緋紅的血，絲絲縷縷，未到頜邊便已乾涸成了燃燒的痕。而心似乎也從這細細綉出的精緻花紋中，失去了什麼……

覺得自己都彷彿被那溫柔的眼所融化似的，她輕輕地，像是怕讓什麼珍惜什麼一般地輕輕呼出一口氣，唇邊還浮出一抹恍惚的笑意。

「來，喝這個。」

「為什麼不能是我，我不可以希望你死嗎？」

樓前專設御座下，王公大臣及各國使臣都依次坐在席間觀賞院中的歌舞。

她纖細而蒼白的手指扶著何冬的手臂，略顯費力地站起身體，看起來似乎羸弱得隨時會暈倒一般。

是害怕他，還是因為殿外男子看到他對她的碰觸呢？

「謝大人，您的茶，還有這是皇上賞下的雨花湯圓。」

本就蒼白的面色在這一瞬間透明仿若水晶般欲碎，牙齒緊咬著唇，卻是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