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菩薩蠻

作者:悄然無聲
菩薩蠻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十章 折磨

第二十章 折磨

「我知道你今日出府,是去見錦瓔。」
「皇宮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有了身孕,怎麼能不小心。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流嵐回鏡安才一個半月,而我這兩個月的身孕又是怎麼來的,如何不叫我離宮避嫌。」
「流嵐!」
「你真是殘忍,這麼多年你終於承認愛我,卻要選擇離開我?」
彷彿是冰雪化身的男人淡笑轉身,那背影卻是寒涼無比。
金獸燭台上的紅燭搖曳,縈縈火光將他的身影拖曳在烏磚的地上,重重疊疊地壓在一片破碎的光影里。
「明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再能見面,能再陪我一會兒可以嗎?只是說說話。」
「謝流嵐,夜氏的女人一向都很執著,即使我不愛你,即使你不愛我,我也決不會放開你。」她面容上微微浮起了絕決而殘忍的神色,那肌膚的瑩白和燭光的昏黃終是混合成了一抹冷笑,「我,夜宴,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放手,什麼叫放棄,從來沒有人教過我。這世上任何事物只有你不想要,絕沒有你要不到。只要想,就要不擇手段地得到。謙讓,犧牲,奉獻,那都是弱者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而狡辯的行為,夜氏的血液里從沒有這幾個詞,沒有……」
「……請你原諒我的自私……」
錦甌一踏進書房內,就把夜宴緊緊地抱在懷中,感覺著纖瘦的軀體柔順地鑲嵌在自己的懷抱之中。然後像是鬧彆扭的小孩子似的,拉扯著她的衣袖。
凝望著面前的男子,她鼓起了勇氣開口,手卻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那長長的鳳仙指甲,已經深陷在了血肉之中。
一想到這裏她覺得心口的搏動是如此疼,咬了下緋色的唇,烏黑的眼睛輕輕有了一層hetubook.com.com無名的霧,從衣袖下伸出冰冷的手掌握住錦甌的手,強撐著笑道:
張開眼安靜地看著她,儒雅的容顏上隱隱約約的蒼白中帶了一抹刻骨的沉痛,水一般的眼卻是蘊含著讓人旋暈窒息的溫柔,兩種奇異的情感不只交織在他的面上,也同樣的掙扎在他的心中。
夜宴靜靜穿過長長迴廊,順著影影燭光走到了西廂。糊著蝶影紗的窗子半開著,她站在陰影中,看見他枯瘦的手支撐在蒼白的面上,燭火劈啪著映出痛苦的光影。
「夜宴,你是皇上愛的女人,我答應過皇上,我不能愛你,不能……現在又懷了皇上的骨肉。在這裏,在你的身邊,我怕,也許有一天自己會發瘋……」
「夜宴,你為什麼出宮?」
聽到錦甌這麼說,恍惚看著沾染著雨珠魅色的窗外隱約青袍身影,然後緩慢地閉上墨色的眼睛,夜宴細弱地呢喃。
不久之後,謝流嵐進入室內,坐在窗前的椅上。被雨淋透的衣衫已經換下,神但色仍是略顯憔悴。
「什麼叫放棄,我不知道……什麼叫成全,我不知道……什麼叫讓你幸福,我同樣不知道……因為從沒有教過我,從沒有人……」
紅燭在夜的沉澱中暗去,如絲的黑髮上的金步搖,在逐漸黯淡下來的燭光中飄蕩,鬢間似乎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無法避開的他,雙眼裡宛如有秋水流光,淌過了痛苦的影。偌大的室內,那無邊無際的沉暗,讓他幾乎呼吸不得,最後化作了一聲憂傷的嘆息:
「那就明天啟程,朕現在就去回宮安排一切事宜。」
明黃的龍袍,倨傲的氣質,即使衣袖面間都已經濺滿了雨水,依舊無法影響他天地m.hetubook.com.com君王的高貴。
說完不待她響應,錦甌便匆匆地走出了書房,明黃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夜色掩映的雨幕之中。
他自嘲似地苦笑了一下:
溫柔地對夜宴笑笑,張合著,想說話,這才覺得從心口到咽喉堵得發痛。
看著面前的這個男子情不自禁流露出喜悅的笑容,這樣燦爛的笑臉,似乎很少在他的面上出現過,原來他一直都是不快樂的……
但是沒有關係,只要他還在自己的身邊,即使痛苦她也甘之如飴。這一生一世他幸福只能在自己的身邊,痛苦也是只能在自己的身邊,他別無選擇。他的心不在她的身上沒有關係,最起碼她得到了他的人。
抱著她站在開始漸漸深晦起來的夜色中,夜宴沒有說話,只是任他溫暖的聲音從耳邊掃過,撫慰著自己混亂的心神。
明明是已經預知的答案,夜宴仍是忍不住勾起了殷紅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似殘忍又似苦楚的神情。
從洞開的門,迴廊遙遠另一頭,一盞宮燈搖曳著一個人影,迎風踏雨,緩緩地走了過來。
「和錦瓔嗎?」
「朕就是不喜歡你在這裏。」
「為什麼我不行,為什麼?」
謝流嵐卻只是看著她,神色平靜而冷淡,彷彿事不關己一般。然後起身,向她走來,青色泛白的衣袍隨著他的步履而微微被振動,和著燭火的斑駁光澤,映得帶了點青色的白彷彿是臨近枯萎的葉,透著一種生命即將逝去的凄涼走到了她的近前,細心地把她鬢間零亂的碎發攏起,他笑著眯起眼睛。柔和勾勒起的唇角,清雅得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夜宴呆住了,然後猛地站不穩似的,搖晃了幾下,才顫抖著聲音問:
她削瘦的www•hetubook.com•com肩不住的顫抖,無聲的,抽搐著,分不出是哭泣還是狂笑。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認為,公主你真是無所不能得……讓人恐怖……」他微微地一窒,凝視了她許久,才緩緩開口,「那麼你應該知道,錦瓔公主和我說了什麼才對,她希望我去北狄,她說我留在黎國永遠不會有施展才華的機會,有的只是永無止境的痛苦,而北狄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
「我這個樣子,不出宮怎麼行。」
「是的,我想去,我想你知道的,我是愛你的,一直都愛。我本是犯官之後,不論怎樣地好學上進,仍舊免不了受人歧視,也許你是第一個肯用正常眼光看我的人。我真的很感動,我是真的愛你的。可是,直到我遇到皇上,你知道那時我身無分文,又患重病,那樣子真是慘不忍睹。而皇上,卻並不在乎,不僅救了我的命,還照顧我,所以我不能拒絕皇上的請求。」
謝流嵐慢慢閉上了眼睛,眉鋒蹙起,帶著些許的迷惑,還有几絲的痛苦。
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必然會被悲鳴而驚醒過來。許多時候已經無法分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每個夜晚就是這樣的重複,即使是最高級的佛手柑也無法把他們帶入安眠的夢境,這是一種究竟怎樣的撕心裂肺般的苦痛啊。
「那天,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救了我的命。」明知道答案的問題再次得到證實,謝流嵐只是斂著眉眼,隱藏去了所有的情緒,低低地地說了一聲:「你睡吧,明天就要啟程去陪都了。」
她濃濃如同烏鴉羽翼的睫毛,那下面烏黑透亮的眼,黑暗如夜,亦沉靜如夜。
他腰間佩玉摩擦著衣擺的聲音,伴著他的腳步聲逐漸www.hetubook•com.com遠去,夜宴非常非常疲憊了一樣,把面頰埋在了掌心。
看著那雙溫弱卻又倔強的眸子,如同暗黑火焰,能剎那間燃盡一切。謝流嵐的身子不易察覺地輕抖了一下,輕推開她滲著冰涼的手掌,又重新坐回了椅上。
「我想去北狄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請你原諒。」
這是無聲哽咽,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他頰,滑落在淺青色的衣擺上,暈出斑駁的淚痕,緩緩地伸出因為過度的緊握而僵硬麻木的手指,靜靜地,輕輕地,伸出,然後又緩慢收回。原來,被愛和憎恨所扭曲糾纏的那種難以忍耐的疼痛,已經在他們之間留下一道無法逾越的傷痕。
「天色已晚,公主想必也累了,懷孕的女子應該早些休息,流嵐告辭。」
邁步欲去,猛地,方才走了一步,手臂被人緊緊地抓住了,轉過頭,映在眼帘里的是夜宴清雅秀麗容顏,而那雙清亮得似曾相識的眼筆直地看著他,不掩所有的陰霾。
夜宴輕笑轉身,邁下台階的,天際雲遮霧掩一彎朦朧月牙,庭院中花香肆溢,濃光淡影,稠密地交織著重疊著,籠罩在一片銀色的光暈中。突然覺得腳下一陣寒涼,低頭看去,原來她走得匆忙,忘記了穿上絲履。
「不要再和朕吵了,朕答應你,不會難為謝流嵐,這樣行嗎?生下這個孩子吧,朕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
夜宴和夜色一樣深沉的眼睛看著他的走進,拽緊了手心,竟然有些顫抖。
站了許久,她發現窗外的人影似乎並沒有進來的意圖,最終夜宴嘆了一口氣,邁步離開,回到了卧房之中,靜靜地坐著。
天階月色涼如水,她伸出手臂,然後用力地、用力地、用力地抱緊了自己。
「那和圖書就到陪都洛州的離宮好了,朕就以巡視為名陪你到那裡把孩子生下來,你看好嗎?」
「你懷了皇上的孩子,是嗎?」
「你想去?」
夜色已經深重,夜宴從夢中驚醒,掀開重重耦合紗幃,玉水閣中紅燭,燃得已經接近了赤金燭台。青花纏枝香爐中淡淡細霧飄出,空氣中迷漫著馥郁的佛手柑香氣。她無法入睡,隱隱的似乎嗚咽傳來,那是一種壓抑的,悲愴到魂魄里的哭泣,就好象失去了另一半生命的孤狼,哀傷得滲入骨髓。
「唉,這些年我在靈州,一直活得像個病人,愛不得的苦,相思入骨的苦,嫉恨交加的苦,還有鬱郁不得志的苦……每當清晨我用銅盆中的清水洗漱的時候,都下意識的先閉上眼睛,我怕,真的很怕,怕看見自己半人半鬼的樣子……我負你在先,害你在後,這一生一世已經是辜負了你,那麼請再允許我再一次自私一次,讓我走吧。」
喚住他起身就要離去的身影,她長長的睫毛顫動著,輕緩的聲音中自有一種淡淡的愁思:
流嵐,她的夫君啊,原來他和她一樣痛斷肝腸,原來他們都是如此痛苦。
「唉,你說好就好吧。」
他的問話,讓夜宴的臉色瞬間如晶玉一般透明,幾乎要失去了生氣。
可是她決不放手,如果要一個人的痛苦來成就他和她的幸福,那不如讓所有人一起來痛苦。
「也不是不可能,她說可以勸說悱熔寫一封休書,她知道我的一切,可是她不在乎,也許我可以……」
在凝視了她很長時間之後,猛然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你相信報應嗎?當年的一念之差種下今日的因果……我們即使是死了,只怕也都是奈何橋畔徘徊不去的冤魂吧?何苦,又是何必……」
「是啊。」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