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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蠻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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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離宮

第二十一章 離宮

「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孩子出世以後,不要愛她。她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她生來就註定屬於夜氏,所以……不要愛她。君王的愛註定要無私而廣博,如果這樣的愛傾注在某一個人的身上,那並不是恩福,而是災禍。」
「朕都喜歡,但要是女兒,會更好,朕會愛她的,就好像愛你。」
離宮的庭院巧妙地運用了水天之色,太湖石的假山林立,險壁,懸崖,奇峰,幽岩,碧水貫注其中,遠遠望去,顯得幽深清冷。
「一直在想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錦甌接著她的話語,繼續說了下去,美麗的眼睛有些微的暗淡。
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望著錦甌,那樣的眼神,眼波款款,只是一凝眸,便帶著淡漠而冷酷的神情,淡淡地道:
「其實不會下廚也沒有什麼,你從小到大哪裡做過這些,做不好也是正常的啊。第一次做不好,也許下次就能好一點了。」
「我親自做的川貝雪梨羹。嘗嘗看?」
四月間的洛州,夏日來得別樣的兇猛,烈日炎炎帶著悶熱的氣流,襲至離宮的殿中。
冰塊寒氣上騰著的牙黃的琉璃冰桶,陳設殿內的木架之上。
「開心一點才對啊。」
伸手,從月白色袖子里伸出的手白晰勝雪,緊緊抓住他的手指。
忽然間聽到身旁的腳步聲響,回首,錦甌已經站在她的身側。
也許是因為他們太過於相像的緣故吧,想到這裏她的覺得心裏一陣無來由地心跳。
「朕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夜后,偶爾的幾回提起你都是很奇怪的樣子,這樣的神情並不是幸福,告訴朕,為什麼?」
「你!」
伸手攙扶著夜宴走下了一級石階,錦甌微笑對開口,一向倨傲的眸掩不住一絲憧憬。
兩人相攜著,下了太湖石的假山,石路旁的花開得繁複錯落,明媚的日光透過如蔭的綠柳,照著地上交纏的兩個人影。
似乎覺得她的遠離,錦甌下意識地收緊手臂,把她重新拽回他的懷抱,感覺到熟悉的味道和溫度,他滿意似的依偎著她的身子,繼續熟睡。而看到錦甌無意識的動作,她忽然有非常溫暖的熱流滑過心間。輕輕抬手,撫摩上他蠶絲一般纖細的髮絲,感覺掌心有如水的觸感流淌而過,殷紅的唇不自覺地又勾勒出一抹笑意,重新躺下了身子,輕輕地合上了雙眼,溫暖的擁抱,在這樣的夜晚,聽見他的心跳聲音,一www.hetubook.com.com下又一下,敲在耳邊。
夜宴忽然覺得有些心慌,下意識地她怕他看出什麼,忐忑間,手已經被緊緊抓住了。
一口一口喂下之後,然後小心用絲巾擦乾淨夜宴的唇邊。
墨色的眼波斜斜地望了過去,分不清是嗔是怨,幽幽地一凝眸,細聲慢語地開口:
「夜宴……」
「你知道,我小時候真的很羡慕錦瓔,父皇還有你的母妃那麼寵愛她,我……」
心裏蟄伏已久的殘忍嗜血的野獸,幾乎破籠而出,那野獸已然抬頭。
她不禁笑了起來,笑得很溫柔,墨色的眼睛彎出來一個優雅的弧度,說的話也軟綿綿的。然後沉吟了半晌,她才開口:「錦甌幫一個忙好嗎?」
「你那是什麼神情,我吃給你看。」
錦甌看清秀的容顏,飄渺似要在陽光下熔去,隨風飄走,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在她的面上留下一道好似淚痕的光影,也像刀子刻過他的心臟。
「錦甌!我只是懷孕而已,走路又不礙什麼事,再說天氣悶熱,我不喜歡那麼多人隨在身後。」
「啊,這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難吃。」
「為什麼?」錦甌疑惑地擰起眉毛。
「你喜歡呢?」清秀的面部浮動著一絲穩定的淡漠。
柔弱地倚在錦甌的臂彎里,笑得身子都在直顫。眼波斜斜地轉過,宛然間似是明月照射下流水,愉悅地望著錦甌,眉宇間有著說不出的嫵媚。
夜半,夜宴醒了,抬眼便是錦甌的睡臉。
「把流嵐叫到洛州來,我想見他一面。」
「有嗎?」
這樣的夜宴,讓錦甌看了覺得心都有些疼痛。
「是啊,聲音真的很輕,不仔細都會聽不到。她會對我說,父皇昨日又召幸了哪個女人,在哪個妃嬪那裡留宿,對哪個女人露出笑容,賞了那個妃嬪什麼東西……然後,她會告訴我,父皇不愛我,他恨我,所以他不肯來寧夜宮,所以我也要恨父皇,加倍地恨,不止要恨父皇,還要恨他所愛的人,只有這樣父皇才會看我,才會記住他還有我這個女兒。」
「懷孕的人怎麼可以攀高!」嘴裏雖然埋怨著,錦甌卻彎著眼睛,微微地笑了,眼角唇邊不自覺地露出溫柔神情,「悶的話,也要人跟著才好。」
她繞上了假山的盤山曲道,迤邐的密和色儒裙下,綢緞的繡鞋上珍珠串成的曇花,隨著足踝踏在石路上,發出嘩嘩的聲響。
被這樣的眼www.hetubook.com.com神一睇,錦甌立刻無奈地投降。
急忙扯住了夜宴金絲繡花的衣袖,細聲細氣地哄著。然後拿起了匙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英勇就義似的送進了口中。
「萬一什麼?」微微地仰著頭,夜宴冷冷一笑,如水的墨色眼波淺淺流轉,顰起的眉尖上漾起了不耐,「我不逛了好吧?」
苦楚地微笑著,恍惚間似記憶起當年,神色迷濛地細碎地呢噥著:
錦甌靜靜的站在那裡,日光從楊柳綠蔭之間灑落,把明黃的衣袍沾染了一抹青灰的色澤,帶起溫柔的蒼鬱。
「生氣了?」
夜宴幽幽地嘆息著,喃喃自語,那神色像蒙了一層煙雨,迷濛而又惆悵,忽然,她又冷冷地笑了。
她看著他的神色,明媚的眼波中流過一絲隱隱的惱意。
她懇求地看著他,面色仿如雪中綻開的冰花,讓人覺得連輕觸一下,都會崩壞粉碎。
「羡慕嗎?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羡慕的……」
然後緩緩坐起了身子,黑色的髮絲在紅色的錦被拖曳出優美的弧度,夜宴輕輕地勾了一下嘴唇,他的手臂還緊緊地摟在她的腹部,這已經成了這兩個月的習慣。
連忙要阻止她,可是已經晚了,那象牙的匙子已經送到了緋色的唇中,接近著便軟軟地呀了一聲,秀氣的眉頭皺了起來,帶著一點點不可置信,和一點點氣惱。
想看著她重新好起來,想看著她健康的樣子,現在的她羸弱得好似隨時要消失了一般,他怕,真的很怕。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這樣安靜地陪在她的身旁,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這樣的無用。
直達山頂,鳥瞰全園的景緻。蹙起了眉,只是沉鬱地靜靜地看著北方,一隻手撫上已經隆起的腹部,臉上浮現出一種與其氣質相悖的陰鬱神情。
「就像父皇愛錦瓔那樣嗎?」
記憶中那個的女子,喜歡輕輕在她耳邊,那聲音低低的,卻滿是瘋狂,莫名驚心動魄。
八月間鏡安傳來消息,皇后蘇輕涪產下皇子。
夜宴卻沒笑,一雙美目沉著得辨不出顏色,瑩瑩地映著碧天,明亮得好似黑暗中燃燒的火焰,只是那樣地望著,便已經把他的心神燃盡。
「咸?我放的只有糖,沒有鹽啊?」
「怎麼樣?」
錦甌不動聲色後退了一下,望著夜宴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了幾分警惕。
「好的,沒有問題。」
綠紗糊著的窗子,映著院中的樹蔭,宮人也奈不住熱,急急www.hetubook.com.com地,素手拿起桶中的屜子,把冰塊添在裏面。
「傻瓜。」
夜宴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呈現淡青色的眼瞼上投下深重的影子,看著他們投在地面的影子,漆黑的長發劉海下漆黑的眼眸,層層暗色,渲染得眉目之間自有一絲難舒的惘然。
賭氣地放下了青玉碗,那碗和黃花梨的桌面水瓶相碰,「噹啷」一聲作響,她坐在椅子上生著悶氣。
修長的指拿起白玉碟子中橙黃的桔子,親手剝了,手環過她的肩,掏出桔子瓣送到夜宴嘴邊:
夜宴看著自己身旁的男子,優美而又細長的眼睛,深沉而如海,淡淡的,帶清冷的,卻透著無法形容的寂寞和哀傷,明明是深深地隱藏著感情,卻莫名地被她輕易看了出來。
「夜宴,你要開心點,萬事有我。御醫說,開心對孩子才好,你說這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於是,便留下了無法愈合的心傷。
權力與權力的爭鬥,註定是他們生存的方式。
憶起剛剛她痛楚隱忍的神情,他一陣窒息般的痛苦。
他痛極,綉著紋龍的明黃衣袖裡修長的手指伸出欲拭,卻只在咫寸之間被她纖細的指抓住。
「為了獎勵你,我給你個驚喜。」
「朕知道了。」
翡翠步搖在雲鬢間微微晃動,青絲烏髻,她巧笑嫣然,手中親自端著青玉的碧碗。
錦甌好笑地看著她,修長的指輕輕地摩挲著夜宴的臉頰,情人般親昵溫存讓身側的宮人都不自覺地羞紅了面頰。
儘管涼氣從那貫圈孔中散發著,倚在綠紗窗前的夜宴,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靈州的四季如春,心中終是難掩一陣煩亂,揮退了要跟隨於后的宮人,步出了殿內。
「你啊!」
錦甌無聲地陪著她走著,從側面看著夜宴的面龐。
「有!」
「沒有什麼,真的,沒有什麼。」彷彿夢遊般的囈語,陽光在她的身上,映得密和色的衣裙有些冷冷的輝白,殷紅的唇反覆張闔了一下,才緩緩道出心中刻骨銘心的記憶,「其實你說的沒有錯,她是很喜歡抱住我,然後總是低低地細語。」
「好吧,好吧,現在你是萬歲爺,朕陪著你走走好了。」
薄薄的唇挑起,溫柔得近似心疼地笑著,輕輕地點點頭,細心地擦掉她額上的汗珠,然後他們手指緊緊交握住,緊緊的,彷彿魂魄的相印。
瞬間,凝眸相對無語。
覺得心裏面開始有了些混亂,安靜地靠在錦甌的懷裡,然後閉上和圖書了眼睛。
「你的愛會讓她軟弱,讓她成為眾矢之的,有朝一日她沒有了你,就等於沒有了一切。記得剛剛跟舅父去金陵的時候,我曾經問他,他是否愛我,你猜他怎麼說?」
心一動,偷偷地親了下。
看著他孩子似撒嬌的樣子,讓她無可奈何地搖頭輕笑而出。
他輕輕地拉過她,陽光投射在他現出擔心的面上,把那英挺俊美的五官,染上一層鎏金的妖艷味道。
髮絲糾纏在指間,黑色的髮絲襯著蒼白的肌膚,溫柔糾纏如流水繞枝,似理還亂。
「什麼?」
錦甌的心尖倏然顫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只是低著頭,獃獃地望著夜宴,然後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過她唇,一抹殷紅的胭脂印在了他的指腹間。
「那麼,現在我累了,你要抱我回去哦。」
語氣輕輕地,溫柔地,一隻手撫上她的腹部,一隻手攬著她的肩,卻瞥見她輕蹙起的眉時,頓住了話語。
「這是什麼?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她望著含笑溫柔的錦甌,表情依舊淡淡的,許久終是忍不住,那嘴角輕輕地向上一勾,「撲哧」一聲笑出來。
「夜宴……」
「你好了,我自然就開心。」
宮人卻是不覺,只是倦倦地閉上眼,竟似睡去。驀然,君王的一聲低呼,把他們驚醒,連忙低著眉眼重新站好身形,紋絲不敢動彈,額頭上卻不禁汗珠涔涔。
「可是你的眼睛告訴我,千萬不要再有下一次。」
美麗的眼不自覺地閃爍了一下,笑著開口辨道:
宮閣之內,宮人慵懶地站在階下珠簾旁,微風拂過簾珠嘩嘩地搖晃,烈日投射了進來,一道暗色一道白光映在宮人的面上。
「有些悶,就四處逛逛。你知道,我第一次來陪都,這裏的景色很美。」
「不行,朕不放心,萬一……」
「怎麼這麼咸?」
聽了他的話,夜宴心跳得難受,用力地咬住嘴唇,半晌,才出聲。
「在做什麼?站在這裏很危險。」
「危險,別動!」
微微風過,搖曳鬢間上簪環,隨著他的腳步若溪流潺潺之聲。
「還好。」倚在靠枕上,她怕他擔心,強撐出笑意,懶懶地說:「聽說皇後生了一個男孩,你有太子了。」
錦甌看著一臉淡然的女子,然後苦笑,「其實,朕以為你比朕強些的,你至少還有夜后,朕依稀還記得,夜后總喜歡坐在梳妝台前,緊緊抱著你,那時朕真的很羡慕你呢。」
風很溫柔,輕輕地撥弄她披手肘上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披帛,風裡有几絲幽幽的花香,淡雅而讓人覺得全身都融化在這樣輕柔的風裡似的。
看著他安靜地在自己的枕邊熟睡,他好像是在母親身邊酣睡的小獸,美麗得近似純真的睡顏無比地惹人愛憐。
離宮的庭院,和皇宮比較起來,更多了一些曲徑通幽的天然之色。
帶著撒嬌應了一聲,錦甌趴在了她的腿上,細長的,帶了點艷麗顏色的深黑眸子深深地一錯不錯地凝視著她。
而後,她逃避似的垂下頭,長長睫毛掩映下的眼波光瀲灧。
眸中流轉著水光波色,心口處痛著,但還是笑著溫柔地說:「夜氏的兒女需要的不是愛,是權謀,有了權和謀一切都會有的。」
「我求你……」
玫瑰紫的罩衫,長長的衣擺拖曳在青石地面上,彷彿是被染了色的溪流一般蜿蜒。
「別,你還是不要了,朕先嘗好了。」
驀然聽到謝流嵐的名字,錦甌的眼睛里猛地出現了嗜血的光芒,那樣的光,在黑色的眼睛里閃爍,竟帶起了近乎妖艷的光芒。
狡詐地笑著,他痞痞的不肯承認。
蟬兒在茂密的樹枝間鳴叫不休,聲聲清越,微風拂動,日照中天,甜蜜的人緊緊相依。
錦甌親自接了宮人手中的瓷碗,端到床邊。
「沒有啊!」
綠紗窗外柔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紗,映在錦甌白晰的肌膚上,說不出的美麗和祥。
「嗯。」
「細語?」
宮人坐在階下,素手執著團扇,慢慢地朝著紅泥小爐輕扇著,藥草的味道瀰漫在殿內,濃得像一緞絲綢,蓋住了殿內金爐中的裊裊香熏。
很快,冰塊抵擋不住夏日的酷暑,融化而出,那水順著桶底的孔中流出,滴滴答答落在了架下的盆中。
「朕親自剝的桔子,吃瓣消消氣。」
「就是有。」
而在這時,夜宴身體一日差似一日,不論怎樣調理,都不見起色。
那失去了一點胭脂的唇依舊是那麼潤澤美麗,錦甌受到了蠱惑一般,俯過去,輕輕地吻上了薄薄的淡紅的嘴唇,然後獃獃地甜笑起來。
復廊的透迄曲折,山石的深幽空靈,南依臨波湖,並有石板曲橋延伸至湖水中央的水心亭。
洛州,陪都離宮。
五官頓時皺成了一團,那口中的奇怪味道讓他想吐,卻又不敢。
這個孩子好象一把強烈的火焰,在她的心頭越燃越旺,摯熱得難受。
「夜宴……」
握起她的纖細手指,有些憂慮地皺了一下眉,最終,還是笑著開口:
「你做的?」
「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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