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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藍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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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白|嫩容顏上一雙忽閃的眼睛凝視他,她覺得自己的魂魄也彷彿在這樣的凝視下無所遁形。
他掉頭,平日里他最討厭她如此喚他,今日難得的沒有反駁她的話,只是轉頭賭氣的不再去看她。
「放下吧!」
「答應我,永遠都不要讓我傷心。」
她粲然一笑,一把搶過那個絲帕,拿在手中展開。
在這個瞬間,羅迦有了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月色和燭光下,她看著,他彷彿黑水晶一般的眼睛溫柔的看著她,而那雙撫摩著她容顏的手始終沒有拿開,掌心中暖暖的溫度一點一點滲到了她的骨血之中。
「還罵我,我為了見你可真是辛苦死了。」
羅迦微驚,烏金似的眸子深處彷彿有火光微燃,灼灼的盯著她,那唇畔已然勾起了淺淺的笑意。
她激動的叫起來,從未見過這樣的她,羅迦心裏莫名的燃燒起了一種名為嫉妒的情感,不經大腦,話語便迫切的問了出來:
稍稍離開他的懷抱,伸出攏在袖裡的雙手,那白玉上的手上清晰可見幾處擦傷,還有著尚未乾涸的血跡。
「啊,沒、沒、沒……」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她有些羞澀的咬著嘴唇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只會在他面前才會出現的,屬於她的年齡的無邪笑容。
「這是我的帕子。」
「那我呢,你那麼喜歡你爹爹,在你心目中我和他誰重要,你說!」
夕陽西下,雜草叢生的庭院中,開著鮮紅絨花的芙蓉樹,被萬點暉光妝點得彷彿流金一般美麗。
秋色漸濃,黃葉卷地,旒芙宮庭院中的芙蓉樹翠色盡凋,一片殘枝,羅迦踩著薄薄的蘇綉細鏤靴,踏過濕漉漉的黃草地,長年無人使用的宮門在他的推力下發出了支呀支呀的沉澀聲音。殿內沒有掌燈,夜色厚且濃,他摸索的走著,直到險些差點跌倒,他方才隱約看到夜熔蜷縮在一把椅子上。
這三個月以來他們兩地相思,她的心總是空落落的,直到現在才被添得滿滿。
羅迦眉心漸漸的舒展開來,被絲綢般的柔嫩的手包裹著他的手掌,微微的用力回握,小聲地說:
陡然,窗前傳來咯的一聲,他轉過身望去,就見夜熔正斜坐在窗欞上。
「還笑,還不過來扶我一下。」
她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站在他的身旁,傍晚時分風吹得緊了,那花也緊落。
可是這樣的青,總是讓他不自覺的想到另外一名主宰著黎國的男子,即便如此他依舊無法抑制的喜歡這個喜著青衣的她,彷彿著了魔。
正想著,那邊茶香四飄,熏暖欲醉。
她的身上還是那種甜膩膩的香味,羅迦深深的呼吸,用力的抱住她纖細的身體。
「你看,今晚的月光多好,不知道我出生的那個夜晚,離宮的月亮是不是也這麼漂亮?」她含笑看著那高掛在夜空的明月,但笑容才到了唇邊卻忽然僵凝住了。
他站在樹下四處張望,可是並沒有她的身影,胸膛里一點奇妙的惆悵微弱的起伏著。
十月間,萬物已然蕭瑟,冬意已然一點一點浸染了皇城。
慢慢的他竟覺得自己的面頰有些火熱,他下意識的抿住嘴冷聲答道。
「好的我發誓。」
「好的」
「他不理你是嗎?我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倒是他跟你又沒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擺出那幅面孔?」
定定的看著她,他只覺得如水月色中,她的青衣竟然比春日里的弱柳還要美麗上幾分。
「……不會,絕對不會,我絕對不要變成父皇那樣的瘋子。」
「誰?」
重新回到他的身側,hetubook•com.com一雙明媚的眼睛在他低垂面龐上打了個轉,又打了個轉,看著他的雙耳慢慢染上了的紅暈,笑道:
幸福已經攤放在自己的掌心,卻彷彿隨時會失去,這種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感覺,卻縈繞不去。
「要是你不知道我不是你的妹妹,你還會喜歡我嗎?」
她低低地微笑著,卻是一副落寞的樣子:
宮中的女子從來都是對他畢恭畢敬,從來沒有人這樣親密的對待過他,連他的母后都是冷冷淡淡。
擦完了葯,凝視著坐在眼前的她,羅迦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抱了個滿懷。
黑色髮髻上的攢珠笄,瓔珞垂落在裹著淡青色的罩衫的肩膀,窗畔正擺著一瓶子寒梅開得如火如荼,映得她嫣紅臉頰上的笑容也如雲霞一般絢麗動人。
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但是他已經無法亦是無力掉轉視線,只能感覺著那水一樣的眼波閃閃盈動,然後她輕盈的笑了出來。
夜熔一愣,白玉一般的面頰,漸漸的染上了一層紅暈。
直到她走出很遠,他才掙扎著諾諾低聲開口:
依著他,小聲的說著,手輕輕的撫摩著他的頭髮、他的肩膀,輕輕的撫摸著少年那毫不隱藏的濃濃的深情。
那是一方雪白色的絲帕,上面沒有任何的紋綉。
「在我眼裡你是最美麗的。」
羅迦難掩喜悅的問著,連自己的呼吸都覺得一下字被哽在了喉嚨里,只能貪婪的看著那勾魂攝魄讓自己朝思暮想,變得更加美麗的少女。
「為什麼?!」
和那雙非常清澈的眼睛對視的瞬時,羅迦楞了一下,不知不覺的止住了腳步,只覺得心裏某個位置輕輕一疼,呼吸也彷彿停滯了片刻。
說著,夜熔捧起他的頭,很認真地看著他,然後向前翹著腳,吻上他的嘴唇。
他想到那個眼神空洞的穿著明黃龍袍的男子,想到他的那雙從來映不進任何事物的眼,他一顫,便絕決的開口。
放在案上的紫玉香爐中,佛手柑已然燃盡,細細軟軟化成香灰,瀰漫在空氣里。
而就在他凝視著她的瞬間,那正同旁人含笑輕語的人一雙彷彿皎潔如月的眼正好看向他,於是她的表情在這一刻的嬌羞,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清晰。
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他總是懂她的,正如她懂得他。
「她是太傅的女兒,我不能冷落她,而且她確實是個很美好的姑娘呢。」認真的訂了她片刻,她表情中那氣鼓鼓的神色,讓他忽然愉悅的笑了出來,柔和的眼神在氤氳著的燭光中蕩漾著:「不過,我並不喜歡她。」
今夜皇宮夜宴,說是宴,其實只不過是變相的選妃會,各家適齡的女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乘著一頂頂軟轎進了宮。
「我也很喜歡你,熔……」
她本極為討厭茯苓的味道,捏著鼻子匆匆喝了幾口,就抿緊了唇,死活不再張口。
她知道,他終是懂她的。
「因為爹爹喜歡他,因為爹爹會傷心!!!」
深深的看著她,羅迦漂亮的嘴角向上彎起,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走出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望去,卻發現她用握著帕子的手也正掀了轎側的帘子看著他,見他望來也不驚慌羞澀,只是那握著絲帕的手一松,美麗的雪色帶著幾乎透明的色澤順著風在空中翻飛,而陽光則射透菲薄那如水晶剔透,鍍上著黃金一般的燦爛的絲帕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那你要陪著我啊。」她一邊吃,一邊鼓著腮,含糊不清的說著。
和_圖_書心裏狂喜著,羅迦走到了樹下,仰視著她現出夕陽光澤的黑色的眼睛。
羅迦雙手溫柔的捧起她的臉,帶著薄繭的指頭象是在確認什麼似的撫摩著她的容顏,宮內的燭火溫暖的閃爍著光芒,那橘黃色的光波一點點的在他們彼此之間蕩漾開來。

雖然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可他並沒有在意,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一面伸手自懷中取出火摺子,把燈火點亮,一面感嘆著自從認識她以來,自己凡事的事事親為,連火摺子都已經習慣隨身而帶了。
轎里青衣的美麗少女,隔著帘子對他微笑,但是她只是安靜而嫻雅的坐在那裡,並沒有說話,矜持有禮的向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一驚,抬頭看去,看見她正款款微笑,清澈的眼睛毫不迴避的凝視著他。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的變晚了,許是等的心焦慮,她終身轉身邁步離去。
一種奇妙的感覺也在羅迦胸膛之中緩慢的滋生,非常微妙的空虛感,像是站在懸崖上抓住幸福一樣的感覺。
看著她皺著秀氣的眉,勉強下咽的孩子氣十足的樣子,他的眼裡不自覺的滿溢著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
那一年他們十三歲。
正想著,不妨迎面又來了一頂軟嬌,宮中慣例絕對不能擋住君王和太子的去路,抬轎的宮人見是羅迦,一驚,就急忙抬著轎子避讓到了一旁。轎子抬得猛了,轎前的水晶串成的珠簾,盪了起來。
「那我們一起吃。」
「怎麼慘?」
芙蓉樹生的並不高,夜熔盈盈一躍便跳到了地面,站在他的身側,歪著頭含笑望著他。
「太后想讓你娶她的甥女,不過我到是覺得傅大人的千金和你很般配。整晚,你就和她最談得來,不過你的眼光不錯,她是傅大人唯一的女兒,品貌端正,絕對夠資格做未來的黎國皇后呢!」
沉默了一下,夜熔蜷在椅上,依舊是把臉邁進手臂中,呢喃著開了口,倔強的少女在說話的時候隱隱帶了哽咽的聲音。
「聽說你出生的那個夜晚,金絲曇花全部盛開,一定很美,像你的人一樣。」
急忙把她放置在湘妃榻上,匆匆的從匣子裏面找出了金創葯,一邊小心的為她敷上,一邊形狀優美的嘴唇還是忍不住微微向上挑起。
那張娟美的小臉漸漸的接近過來,波光瀲灧的清澈的眼搭配上淺淺的微笑,竟然有種讓人看了之後覺得呼吸停滯的感覺。
罩衫袖寬而長,她十指尖尖,上面塗著淡色的蔻丹,在青絲的袖口裡若隱若現,素色的絲帕疊在指上,更加襯托得她肌膚如雪。
案上紅燭燃得正旺,閃動之間,淚落盈台。
等站穩了腳,她便要收回手,他卻反手一帶,把她扯進了懷中。
紫玉爐中焚著佛手柑,濃郁的暗香散入衣袖發間,攙雜了在菱陽殿中染上的各色熏香,那混合的味道,讓的頭他隱隱的一抽一抽的痛著。
「殿下先請。」
「就怕你嫌我煩呢!」
第二日的黃昏,羅迦從太學出來之後,揮退了宮人,獨自來到了荒廢已久的旒芙宮。
「我叫羅迦!」
「羅迦,我看到他了。」
「可是我以為至少我對來說是不同的,你知道嗎,爹爹每次見完他,都很傷心。」
她柔順的依在他的懷中,享受著被他溫柔的氣息。
然後那樣的熱度彷彿逐漸升騰到她的眼眶裡,她能做的只能雙手攀附上他的肩膀,用力的把他拉近自己。
「羅迦……我喜歡你!」
「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請君和-圖-書仔細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
可是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但他還是察覺到了,覺得心臟隨著那抹哀傷一陣深重的揪疼。
可是在那短短接觸的瞬間,他有一種自己滿是孤寂的心正被溫暖的感覺。
「傻瓜。」
「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也不惱,起了身向內殿走去,不一會兒竟然捧出一個添漆的托盤,盤中紅泥小爐,紫砂茶具一應之物擺在他面前桌上來,然後坐在一旁仔細的擺弄著。
金獸燭台之上,燭已燃去了大半,燭淚如絳珠,緩緩累垂凝結。燭火下她雪青的懷紋綺罩衫,似裊裊水芝凌波。
「我喜歡你,可並沒有要求或者強迫你喜歡我。但是,你要考慮清楚才能說出口,因為,夜家的女子一向都很瘋狂,如果你變了心會很慘的。」
「羅迦,你在找我嗎?」
羅迦的頭不禁垂得更低,咬緊了唇,眉端微微的蹙緊,額上已然輕輕泛起一層細汗。
接觸到羅迦溫潤眼神的瞬間,夜熔抿唇,輕笑,不是虛應的禮節,只是一種情意的傳遞。
往後依靠在椅背上,能感覺到實木長年無人使用的冷硬緊貼著他的脊背。
羅迦知道自己應該推開她的,但是他沒有,他安靜的任她的唇貼在他的唇上,感覺纏綿于自己微燙肌膚上的那一點冰冷的溫度,稍觸即離。
「熔!熔!」
「爬牆啊,不過摔了下來,手好痛哦。」
「好的,雖然我不喜歡他。」
「天氣已寒,你又吹了風,多吃些,對身子好。」
羅迦這才平靜下了心神,沈穩的向她微微一頷首,不再多說什麼,邁步而去。
此刻,他只想著該如何去安慰對面女孩,安慰她和自己一樣的寂寞。
而笨拙的他不懂得其它的安慰方式,他所能做的就是給她一點點的溫暖而已。
「傻瓜。」
燈色晦暗,他已經長的越發的高挺,她只能看到他胸前上金線綉出的五爪金龍,那龍鱗每一片都是熠熠生輝,宛如鮮活。
斜依在鋪著厚褥的榻上,看著忙碌的樣子,她的心裏竟有了一種充實的感覺。
看著蜷成一團的夜熔,有些懊喪的撥了下頭髮,梳的整齊的墨玉似的頭髮在他的指下變得零亂,有幾簇碎發流淌而下,垂落在白皙的額頭。
他從來都拗不過她,便一起吃了幾口,最後又半是哄半是勸著的,喂她喝了幾口雞湯。
「吃了這長壽麵,就要長壽百歲啊。」
他也不急,便站在轎旁,一時間兩人都沒有了言語。
「怎麼不掌燈?」
羅迦親自在棉套里的砂鍋中,舀出一碗面,盛在細瓷描金花碗里。
「獃子……羅迦,我愛你。」
夜熔吃了一口,便蹙著眉道:「藥味兒有些大了,我不要了。」
「我怎會不來,你可是我這輩子賴定了的人啊,你想擺脫我,恐怕不可能了。」
夜熔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微垂下頭,髻上扣著攢珠笄明晃晃的珠珞擋住了她的低垂的明眸。
「羅迦,爹爹並沒有讓我學習權謀之術,也沒有讓我接觸夜氏。他說,女兒家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個如意郎君。」她微惱的回望著他,那樣的羞惱交加的神色,竟是比平日倍添嫵媚別緻,隔了半晌只緩緩道:「你要保證將來登基,不會做出傷害我爹爹的事情,不然我會很痛苦的,非常非常痛苦的。」
「很可怕,可我還是喜歡你。」
那樣無論什麼時候都毫不羞澀的視線,讓羅迦下意識的羞澀低頭,重新望向地上的青草。
羅迦自寧夜宮請了安出和-圖-書來,走在御道上,看著一頂頂裝點的繁花似錦的軟嬌,心中不禁一陣陣厭煩。
她開心的笑著,窈窕的身子因那笑的微微發晃。
羅迦但笑不語,親自用銀筷夾到她的嘴邊。
一貫的冰冷被突來的溫暖刺入,很痛卻又因這種極其親密的動作而產生微妙的快|感。
「她也不會喜歡你的。」用手捧住他的臉,定定的看著他,有些狡黠地轉了轉漆黑的眼珠,覆蓋住瞳孔的睫毛微微抖動著:「今天是我的生辰,所以很想見你。」
她一手輕置在他的臂上,一手握住他的手,方才輕盈一躍,跳到了室內。
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矮上一頭的女孩,向自己緩緩靠了過來,甜膩膩的香味浸染了他的呼吸,羅迦條件反射的向後小退了一步,卻被夜熔抓住他的手。
「這是我爹爹最愛的大紅袍,味道還好嗎?這是前幾天爹爹親手叫我泡的,剛學會,就趕緊的來找你。」許久她輕聲如鶯的開口,見羅迦又不自禁的蹙起了眉,她卻笑出了聲:「傻瓜,爹爹就是爹爹,你可是我夜熔將來的丈夫呢。」
「呵呵,可我是來等你的。」
聽著她的嬌嗔,他唇角含著笑意走道了窗邊,伸出了手臂。
交疊起雙腿,也不說話,只是看著身旁的少女。
夜熔坐在樹枝上,青色的儒裙下一對金縷繡鞋,在空中微微搖著。
小別之後,都覺得有千言萬語要傾訴給對方,可是此時此刻反而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你怎麼來了?這麼晚了怎麼進來的?」
「說話的口吻越來越像我爹爹了。」
他看在眼中,什麼也沒說,只是慢慢用自己溫暖的掌心撫摸著她柔軟的發。
看著她抿緊的嘴角還沾了湯汁,羅迦又好氣,又好笑,無奈的自袖中拿出絲帕替她擦著殘汁。
驀然抬頭,她的面上還有未凈的珠淚,看著這樣梨花帶雨的她,羅迦沉默了片刻,緊接著,一向冷靜的他,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字句。
隨侍的宮人見他心情不好,更是鴉雀無聲的跟在他的身後。這樣的靜讓羅迦反而更加想念起那個毫不迴避、總是直視著他,那個會毫無顧忌發出銀鈴般笑聲的少女,可是他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面,她隨著攝政王謝流嵐去了靈州巡查,這幾個月間他們連書信也不曾有過。
「獃子,有人呢,還不快走。」
「你的父皇,我名義上的親生父親。」
他接過,放在鼻下只覺得茶中隱有眷戀的袖香,縈繞鼻端,一腔的火便就這樣散了。
當晚在菱陽殿中,因為是太後設宴,各府的閨秀都不敢穿得太過素凈,於是滿眼的奼紫嫣紅,可是他看見的只有那一抹雪青身影。
夜熔微微抬起了頭,冰一般清澈卻又春風一樣溫暖的聲音,微弱的響起,神色依舊平靜無波保持著端莊,只是一雙娥眉下明亮的眼睛,隔著水晶帘子深深凝視著他,帶著一絲輕輕的情。
「我很美嗎?」
羅迦輕輕的說著,語調極其柔軟,伴隨著清冷深幽的眼神,卻讓宮人不自覺的縮起身子,識趣放下托盤退了出去。
然後,她轉身飛奔而去,墨黑得溶入夜色的發輕輕在風裡蕩漾著。
在這樣一個的瞬間,水晶珠簾輕輕的彼此碰撞,幾聲輕響,在珠簾的旋轉之間,他隱約的看見轎里女子嬌媚的容顏。
重新倚在湘妃榻上,夜熔修長的指頭拈起几上白玉盤中的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也不吃,只是有趣似的看著。
「笨蛋。」
「傻瓜。還有對人說喜歡的時候,記得要看對方的眼睛。」
他喜歡hetubook.com.com喚她熔,從來不喚她的姓氏,下意識的迴避,迴避著那個姓氏所代表的東西。
察覺到羅迦的恍惚,帘子后的女子小聲說著,聲音也變得溫軟。
正說著,服侍的宮人揭了帘子進來,抬頭見屋子裡多了一個女子,暗自一驚卻依舊捧著檀木漆盤上前,恭謹的說道:「殿下,這是您吩咐備下的茯苓雞湯麵。」
許久,久到他以為她已經著了惱,她卻在他的耳邊低低的說了一句。
「什麼?」
許久,才從他的懷裡掙出身子,水蔥似的指點了點他的額頭,略帶酸氣的開口:
那一年他們十歲。
他剛剛說完,那邊夜熔就停住了腳步,旋身返了回來,青絲菱的儒裙轉出微微弧度。

一陣陣,一簇簇,飛落在他們的身上。
「羅迦,我喜歡你。」
「你……昨日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不是我妹妹。」
看著他接住絲帕,她方才抿唇一笑。
眼波漫溢的是只有他才能讀懂的情意,輕輕用手掌按上心口,羅迦只覺得其下的跳動,竟是為那眼神里的脈脈情意而悸動,而隨著那樣的眼神婉轉輕移,他聽到了自己胸膛中注入了什麼的聲音,於是他的萬般心事在她的眼中再無處遁形。
她素來喜青,青紗的罩衫,青色的儒裙,有時連她的繡鞋也要綉著青色的花樣。
「不行!」
夜熔反倒平靜了下來,一雙水漾的眼凝視了他一會兒,就忽然笑了起來,面色雖然略顯蒼白,卻看起來很愉快的樣子。
「當然是真的,但是你要發誓,決不能告訴別人。」
她細細的眉向上一挑,便抓住了他的手,嬌聲喚道。
窗外,清涼的月光拂過,又因風略略婆娑,樹映在殿中的影子也斑駁凌亂起來,但依舊掩不住月色那種明亮而靜謐的顏色,漂亮非常。
午夜時分,他在東宮之內輾轉難眠。
他一羞,從她的手裡收回了手掌,轉念又怕她惱他的淡漠的,可是他素來嘴拙,也不知如何哄她,索性也不和她說話,只低頭看著青青碧草。
「不要沒事就說死啊死的,多不吉利。」
「我母后每次見完他也是很傷心,有時候我想,他要是死了會不會更好一點。」
「我自然是記得的,只怕你自己不記得來找我。」
「我又沒有說來找你。」
「你爹爹平時就教你你這些,我以為……」
聽她這麼說,羅迦慢條斯理的把紅燭點亮,然後坐在一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倒是一旁抬著轎子的宮人們,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密密的汗水。
那一年,他們十四歲。
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卻只是雲淡風輕的一笑,嘴角吊起一絲沒有感情的笑紋。
她靠得非常近,聲音甜美迷人,噴吐在他面上的氣息也越發的溫暖,可是童稚的聲音並沒有多大的威脅力,反倒有一種如同她身上的甜膩膩的撒嬌感覺。
只見她手起手落間,翠袖滑落,玉臂清輝,並不說話只是遞到了他的面前。
睜大了眼睛,他獃獃地看著她,看著她無所謂的說出自己不敢說的話,而且還能微笑的樣子。
「你早知道我要來?就那麼確定?」
驀然樹上的絨花,紅簌簌地落了他的一身,毛絨絨從他的髮絲上輕輕拂過。可是奇怪的是並沒有風起,他抬頭望去,便看到紅花綠葉叢里一雙美麗的黑色眼睛看著他,那眼中深處的溫柔,彷彿夜色鋪就的網一般籠罩向他。
他心中一盪,伸手把那絲帕一點一點的抽回掌中,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我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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