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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藍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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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漫不經心穿過暗影幢幢的長廊,只見往日宮人林立的寧夜宮今日卻幽靜少識人聲。燈火通明,宮門卻緊閉。羅迦頓時心裏生出幾分不妙,匆匆加快了腳步。
夜松都獃獃的看著她,只覺似乎在那雙眼睛里有一個深深的任何沒有生命水潭,什麼東西一被她望見就會現出原形……
「娘娘呢?」
「就依皇上的意思好了,臣妾會幫皇上把他們召回鏡安的。」
灼燒著骨的疼痛終是忍不住,呻|吟之聲從唇間溢出,貓叫一般,汗水從裡衣透到外衣,散落的髮絲泄了滿床,糾纏出三千煩惱絲,如烏泉蜿蜒。
「娘娘!!!今時不是往日啊!」
「羅迦,寂寞的羅迦……」
「沒什麼,太后給臣妾的奴才,笨手笨腳,連個茶都端不好。」
何淺的吞吞吐吐讓他失去了耐心,於是他不耐的喝道。
「來人。」
夜松都大步直衝,來到錦紗簾前,也不看伸手便掀了起來。可掀了一半手便頓在了那裡,隨即像燙著似的落了下來。

何度並不惱,也不羞愧,只是微微一躬身,重新以守護的姿勢站在她的身旁。
手指貼在她失去了血色的面上,摩挲著。然後一把摟住她,手指繞過她的頭髮、滑過她的頸項,細膩而脆弱的感覺,頃刻就要在手心溶化。
她惘然地立在梅花樹下,裹著玄貂,零零落落的細雪軟綿綿地拂在她的發梢,落在玄貂的絨毛上,她恍若未覺。
「熔,把那迷|葯吃了吧,吃了就不覺得痛了。」
心中暗自一抖,便急急躬身揖禮,匆匆離去。
那幽香一直繚繞鼻間,讓他輾轉難眠,他索性將頭埋入手肘之中,這才發覺那香氣是從自己身上傳了來,若有若無,縈繞著他,彷彿一直透進了骨子裡。
他幾乎想一腳踢過去,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不應該向一個奴才發火,於是明黃紋龍的衣袖一甩,他大步走進了宮殿內。
「大胆!都侯,你真的不將本宮放在眼裡,是嗎?」
「陛下。」
「那就辛苦你,朕還有些事,得先走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都侯,本宮只是讓他們回京為本宮祝賀生辰,這點要求難道還要都侯批准不成?別拿那些沒有的理由來搪塞本宮,沒有事情的話,你就下去吧,本宮乏了。」
好似歷經滄桑的她,好似已經知道了人世間所有的背叛和痛苦的她……只要輕輕的一句話,他就沉迷了下去,無法掙脫。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羅迦覺得他的眼裡並無半點的恭敬,卻儘是惻惻寒意。
「娘娘,老臣斗膽請您收回成命。」夜松都目中浮起痛苦焦慮之色,緋色袍袖下的手已是緊緊攥起:「他們二人是我夜氏的肱骨,如果有任何萬一,我夜氏等於被砍去左膀右臂。」
明知道她無法視物,他依舊想要掩飾心慌,張嘴剛要開口,有著近似於冰雪般美麗容顏的她先一步出聲:
他忍不住抬高了音調,但簾內女子,聲音仍是綿里藏倦,透著漫不經心,刺著他的滿腔怒火。
夜松都對於這樣的幛外接見,雖是不滿但也不敢有任何異議,畢竟是他失禮在先,只好強壓著怒火,開口道:
他默默地看著她,本應嫉妒的他,心底卻瀰漫起一種難以抑制的熟悉感覺。
夜松都聞言臉色剎白一片,站在簾外半晌無言,猛地抬起頭,眼裡已經瀰漫起幾分戾氣還有怒意。
再相見時,往事已如煙飛逝……他對她說,御妹好久不見……
「本宮雖然眼盲,但也容不得你太囂張!」
「是。」
不自覺的,滿眼都是她描繪著藍色胭脂花的極美面龐。
她馬上想到的竟是,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娘娘,都侯已有警覺。」
他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目光倏然森冷,揮退了面前他垂眼而立的宮人。
「老臣失禮,老臣告退。」
而她夜色瞳眸間,緩緩地閉上了。
看著在自己懷中比綻放的梅花還要冷艷的女子,他有些眩惑的眯起眼睛。伸手,撫摸她的嘴唇,泌涼的感覺從指頭一點一點向上蔓延,帶起寒冷的溫度。
她的一雙手鮮血淋淋,左右的手掌各有一個細長的刀傷,她的甲似刺進了傷口過,亦是沾染得斑斑血跡,好似大紅的花在她的指尖嫵媚綻放。
蒼老的面上也不禁為自己的莽撞,而泛出淡淡的羞紅。
「她怎麼了?!你這奴才,為什麼不叫御醫!!!」
「回稟侯爺,娘娘說,今日乏了,起不來,請侯爺明日再來吧。」
看著她彷彿抬一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的無力的感覺,他俯下身子想聽清她到底說些什麼,但她卻已經沒有了聲息。
此時,羅迦才想起來什麼似的朝她遞出手中的東西,而隨著他的動作,一個象牙雕刻的精緻鳥籠出現在他的手中。
她不再推開他,手慢慢的抓住了他的手掌,用力地抓著,長長的指甲掐進了他肉里,抽搐著一下又一下,片刻便抓得血肉模糊。象是溺水的人攀住那段浮木,死也不肯放手。
看著匍匐在地上猶豫著,似在斟酌著語句說話的何度,他挑了挑眉,然後打算邁步而入,而何度卻又在他腳下平靜的恭聲喚道:
她推開紅色的瓷瓶,發出了一聲長長嘆息。
她話中的冰冷讓他一抖,何度垂下頭,深呼一口氣,重新抬頭正視她,卻發現她那的神色已然變了,恢復了平常的淡漠,清清的視線掃過來,似把他的心魂懾走……
然後,他笑得溫柔:
櫻紅的唇挑起,她有些恍惚地笑了,窗外漫天紛飛的雪花似乎都發出了輕嘆。
「南夷進貢來的,朕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那青鳥在一旁的案上依舊叫得凄楚,一聲聲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在她的耳中流淌開來。
「什麼鳥?」感覺溫暖的手指在自己唇間撫摩了良久之後,改用手背輕輕地拂著臉頰,她下意識的轉開了頭:「即是貢鳥想必長得很漂亮了。」
「我的自尊不允許,我的高傲不允許,我身上流的夜氏的血不允許……逃避是懦弱的行為,那只是把自己的苦轉嫁到別人身上……所以再苦再痛我都挺了過來,你明白嗎?」
「羅迦……羅迦……」
羅迦剛剛退了早,來到了寧夜宮。
「皇上,娘娘說想要自己獨處……」
「那裡有什麼萬一?不過是給本宮過個生辰罷了,怎麼都侯就想得如此嚴重。」
「喝了這葯,這是暫時壓住毒性,藥效一過,毒還是會發的……」
他一驚,起身望去,身側空無一身。
「娘娘在午睡,請容奴才通稟一聲。」宮人垂首道,態度恭敬:「請您先到側殿等候。」
重新躺回枕上,卻突然覺得那枕是如此的冰冷。側頭看著帳外的鎏金八方燭台,燭淚無痕一點點,一滴滴,慢慢地滾落到燭台下,凝成了血紅色的珠粒。
喜歡美麗的容貌?這世間的美女他見過無數。
沒有關係,總會有一天,他會讓那顆高傲的心,臣服在他的腳下,而這一天已經不遠。
「那邊的宮人怎麼了?」
夜熔的指潔白而纖長,瘦削得入骨,然後,停在了夜松都的眼前,直直的指著他。
然後,她哽咽般地發出了呢喃: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站在對面的羅迦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門上垂著一幕紫紗簾,日色恍惚透過,帶著淡淡的緋紅,映著紫色簾影。簾后,隱約的景物無法瞧得真切。
聞言,夜熔抹著朱紅的胭脂的唇,淺淺一和*圖*書笑,帶著一點點嫵媚和一點點譏諷:
她自椅上起身,優雅而又從然的翩然施禮。
「朕明白,明白……」
她不溫柔,不善解人意,甚至是冰冷無情的。
本來已經是精疲力竭,可是總是覺得缺少了什麼,讓他無法安心入睡。呼吸間總是聞見若隱若現的香氣,像是花香,又不像花香,帶著淺淺的甜膩,陌生卻又似熟悉。
手掌用力一拍桌子,騰地站了起來,直直的向內殿闖去。
將夜熔攬入懷中,輕撫在她的背上。笨拙如此的安慰,比起任何人來都不如,安不了人的心。
「啟稟皇上,娘娘說……說……」
錦簾流紗,寧夜宮內炭火如春,暖意融融。
她身軀一震,然後眉尖微微顰起。
「防什麼?往年爹爹壽辰他們不也是照例回京,怎麼今年到了本宮這裏就不成了?」
他溫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牽引著她在鳥籠上撫摸著。
她仍舊是被毒發痛得渾身發抖,卻彷彿聽見了他的話,慢慢的倚附在他的身上,用微弱的聲音緩緩地道:
「她的眼也是……」
「是啊,本宮的生辰就快要到了,想要見見他們,還有陛下自登基以來就未見過他們,此時也是一個機會啊。」
十指緊緊的握住她的毫無溫度的手,隔開她的傷口。
等了半晌,宮人方才慢慢踱了進來,半躬著身子細聲說道:
何度依然沒有動,慢慢的向他們掃過一眼,然後微垂,神情淡若如水,如堅冰一般,看不透到底在想些什麼。
因為她滿眼都是的黑,似乎要把她吞沒了一樣的黑色,那黑色像是吸取了她的溫度一樣讓她渾身冰冷。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那是個笑話還是一段剮骨的傷,她已然無法分清。
「娘娘……說不慣與人同榻,所以到側殿睡了。」
燈火通明,夜熔的面色已經漸漸發出青白,雙目緊閉,雙手緊握滿是鮮血淋漓,一看便知道她是極痛苦。
看著這樣的她,何度心中不禁浮上一句,寂寞如斯,美人如花。
可是她無法視物的眼,似乎總是能看穿他的寂寞。
口中澀如黃蓮,泛出苦意,手指緊緊握拳,疼意讓她的心顫著,卻也是清醒了許多,嘴角勉強的浮出盈盈笑意,妖魅一般。然後,汗水大滴大滴的從額間流下,夜熔微微喘氣,垂下頭,額前的碎發落下重重陰影。
夜松都隔著錦簾躬身,用恭謹的姿態回道:「娘娘,臣下夜松都拜見娘娘。」
「羅迦,你記住,我從不曾逃避,再痛都不曾逃避……」
眉尖深顰,幽幽的,那是一種脆弱而迷茫的神情,臉色本是極蒼白的,可在燈光之下被蒙上瑩黃,幽幽如月黃,點點染開在唇齒之間,一絲嫣紅慢慢塗染開去,交錯來,不是暗香卻有香浮動,襯得她面上的藍色胭脂花似是溶化成了透明的憂傷,彷彿就要滴下。
鳥兒在空氣中鳴叫聲,驚醒了夜熔,她慢慢轉過身來,面對著羅迦。
暖暖陽光下,她那側面的線條異常的細緻,她的眼夜空般的黑,比冰更寒,比火更灼,更像是水與火糾纏一處,似是在說出她最為隱秘的過去、她的傷痛……以及被背叛深深傷害過的寂寞。
寂寞……
「為什麼……」

「是朕,羅迦,你怎麼了,熔……」他地喚著她的名字,伸手將她抱在懷中「來人,來人!」
她……在思念誰?在為誰而哀傷?
倚在卧在榻上的人微微地張開眼睛,有一種東西,象是冰雪的折射,空靈而冰冷,在她的眼眸里流過。
羅迦看得心一下子顫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緩過這讓他無法呼吸的感覺。
未曾想到夜熔聞言猛的抬起頭來,兩人之間不過毫釐,彼此的呼吸都www.hetubook.com•com清晰可聞。
她的眼似睜非睜,緋紅色的燭光映入她眸子里,宛若沾染了紅塵繁華的煙花晚夢,淡淡的。
然後,他一邊親自為她解開玄貂大氅的絲帶,一邊低低叫著她的名字,那彷彿帶點懇求又帶點含混意味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震動著。
「是奴才昝越了」
溫熱而帶著龍涎香味道的呼吸在她容顏附近徘徊不去,伴隨著這樣深情的呢喃,平日里的妃嬪,此時早就嬌羞得酥倒在他的懷中了。
她的指緊緊的握著,鮮血從她的指縫之間蜿蜒流淌,丁香色的床褥上已然落滿血痕,宛如妖艷的紅梅迤邐而下。
「娘娘……今天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所以……不需要奴才等人服侍在側。」
「請娘娘寬心,奴才誓死也會護衛娘娘,不會讓您有任何閃失的。」
「全身都是湖青色,叫青鳥。朕倒覺得它可沒有你美。」羅迦微微地低下頭,看著她,然後溫柔地挑起嘴唇,在夜熔白色絲絹一般的耳殼旁邊溫柔的呢喃:「蓬萊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玄色的紋金絲曇花的衣袖裡,潔白的手輕輕伸出。
「熔,過些時候就是你的生辰了,對嗎?」
「還不快去傳御醫!」
「娘娘,老臣聽說,您以夜氏族長的身份傳喚了靈州侯還有青州侯回京。」
「別喚人,別喚……」她伸手推開他,語言之間露著哀意:「出去,請出去……」
寂寞?
「不,你不明白……你自始自終都不曾明白,羅迦……因為你早就已經選擇了逃避……」她恍惚中似是聽見也似是沒有聽見,只是極輕極輕的說著:「你選了一條把我們都逼上絕境的路,我們都已經無法回頭……放心……我不會死……我會活著……活著看著你……」
「哦?」
寂寞!
「園子裏面太冷,進去吧。」
那是一個非常寂寞的思念神情,就是因為寂寞到了極點,所以,那個表情上也帶著透明的哀傷。
他恍惚的睜開眼,火色的錦紗床賬半掩,杏色流蘇在光下流動著柔和的華彩。
輕喚著她的名字,靠在引枕上,他扶起夜熔,讓她斜倚著他的身上,然後一手攬過她單薄的肩替她拭去滿額的冷汗,一手拿過藍色的瓷瓶,把藥丸倒出送至她的唇邊,溫柔的哄勸著。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片刻之後近了,一身緋色的官袍,胸前五彩絲線紋綉著的仙鶴,鬢髮蒼然的年老男子便到了近前。
日過中天,梅花半綻,雖然是明艷動人,但依舊掩不住天寒人寂。殘雪卻未曾褪盡,繾綣于檐間道畔,淺淺淡淡地染著寧夜宮幾分蒼然的晶瑩。
「怎麼了?」
他揮退了上前的宮人,親手攙扶著她,一步一步走進被炭火熏得暖暖的寧夜宮。
何度伸手攙扶她坐下,才低聲道:
「呵呵,真是太好笑了,何度,這世間上,誰也承擔不了另一個人的生死,別說你沒有這個能力,也更別說本宮的命太過沉重,本宮的身上背負了所有夜氏的命,你,負不起。」
凹凸的花紋伴著偶爾觸到的軟軟羽毛,印在她的手中。
似乎他們是,彼此在世上的唯一溫暖。
何淺應聲而入,躬身站在帳旁。
「無妨,本宮需要做的只是把他們召回鏡安,其餘的……羅迦自會解決。鏡安,怕又將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宮人奉上了茶,還擺上了幾樣小吃食。夜松都勉強端起茶盞,抿上了一口。
腳步聲逐漸遠去,她看不見他的身影。
夜熔說出的毫無溫度話卻把何度嚇了一跳,忙轉頭看向她。
「娘娘,不得不防啊!」
「熔,朕在這裏。」忍著手上的痛,羅迦的眼睛深深地凝視著他,小心地哄著她,輕輕地擁抱著她。
他為什麼這麼喜歡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明知道喜歡上她是如此危險的事情……
「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的休息吧。」
「這鳥叫得本宮心亂,你去把它的刺盲了,還有,叫他也不用跪了,一樣刺盲雙目,送回靜壽宮。」
身後的宮人已然跟了上來,驚恐而低聲的喚著:「侯爺!」
但是,夜熔卻依舊保持著淡然的幾乎冷列的神情,緩緩開口。
鏡安今年冬季來得格外的早,剛剛到了九月初天就已經下起了雪。
夜熔並未起身,依舊是卧在榻上,聽到他的聲音只是輕輕地嘆了一聲,幽韻綿長:
烏磚的地上散落一片碎片,而他恰恰跪在碎瓷片上。血從他的膝蓋流出,一點一點,一絲一絲地散開。見他們走進來,他連忙叩首行禮,抿緊了毫無血色的唇,忍著巨大的痛楚。
「本來我還不能確定,現在看來的確是他。爹爹對他一向敬重有加,他竟然連同外人害死爹爹,如今還能正氣凜然的站在本宮面前說上這番話,連本宮都不得不佩服他了。」
是在恐懼嗎?
「侯爺!」宮人大驚失色,慌忙跟在身後呼喚不迭。
「他說的沒有錯,你走吧,羅迦,讓我一人獃著。」
殿內是極靜的,靜的只聽得到他自己的呼吸。
「誰讓你進來的?」她身子在發抖,嘴唇上帶著血的顏色:「走開,快走!」
「臣妾,躬送陛下。」
「是,娘娘的眼就是被灼骨銷魂毒盲的。」何度頓首,姿態恭謹,然後指著床頭放著的兩個瓷瓶,慢條斯理道:「紅瓶是止痛之葯,藍瓶是……迷|葯,服了可讓娘娘安穩睡下。」
他看向她,幽幽的燭光里,她的眼也彷彿染了著夜色的蒼灰,羅迦的心尖顫了一下,慢慢地開口:
「什麼事情?吵什麼?」
被那樣聲音里的魔力震懾著,她微微仰起頭,剝離了玄貂的白皙修長的頸彎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度,墨黑瑩亮卻毫無焦距的眼朝著他出聲的方向看去。
日雖不過中天,半深半淺的帶著昏色天空將一切都映得朧朧明明。
生不如死的炙燒著骨的痛,每一寸每一寸的將她撕裂開,眼前是瀰漫的是黑,烏天烏地再無光明……肆意將她拉入孽海沉淪,而他站在彼岸,黃龍御座,美女長伴,笑得無辜的諷刺。
她慘笑著倚在他的懷中,卻僵直在那裡,頃間心頭便火燒火燎了起來。
內殿之內,一個青衣的中年宮人他咬緊了牙跪在地上。
「你聽它的叫聲多美,喜歡嗎?」
淺紫的紗,拂了又落,飛舞著帶起了空氣的流動。
「不用怕,馬上就會不痛了,很快就過去了。」

說完,便轉身離去,羅迦一皺眉,看著他的背影正想藉機發作,夜熔卻一抖。
「這鳥的叫聲,很好聽,特地給你帶來的,平時解解悶也是好的。」
珠屏圍錦幛,夜松都再看不真切,等了半晌,夜熔的聲音才悠悠傳來,卻綿軟無力,彷彿極為渴睡。
「哪裡來的鳥?」
暗色未央,殿內只有幽幽一盞燈燭,照著滿室晦暗。
感覺著他的心和自己的心在雪夜中貼近,他第一次從內心燃燒起來了。
手握緊了椅子的扶手,本來蒼白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出了血紅的顏色。
羅迦的腦子裡好象轟的一聲被炸了開來。
「回皇上,娘娘現在是灼骨銷魂的餘毒發作,沒有用的……」
看著有些面善的宮人,羅迦一邊溫柔的扶著她落座,一邊開口問道:
「怎麼了……你怎麼了?」
「很難過嗎?要不要喝葯。」
何度隨著她的呼喚出現在了床畔。
紅華青煙裊裊,暗香浮動。
「皇上放心,娘娘體內的毒已經解了九成,這……只是餘毒發作,只要熬過這三日就會沒事的。」
夜松都面上的條條皺紋都凝聚了出來,和_圖_書仿如刀刻,臉色便猛地沉了下來。
「皇后呢?」
夜松都也不看他,只是透過紗簾望向殿內,沉聲問道。
他怕,他竟然在害怕,害怕就這樣失去她。
隨著重重的一哼,錦簾被緩緩的拉開,出來的女子衣服依舊黑色衣裙,暗藍和暗紫花紋盤踞在似是剛剛穿起的罩衫上,髮髻卻仍是蓬鬆。
呼吸著她肌膚上的味道,看著她怕冷得將頭更緊依偎進他的胸膛。
「都侯啊,有什麼事情嗎?」
心下的焦慮,和繚繚的升騰著茶香一般,一絲一縷地飄在了殿中。
他的心一抖,急忙地走過去,向夜熔伸出手去:
眯著眼瞧了一會兒,才看見夜熔蜷著身子窩在床榻的的角落裡,顫如篩米,半點不見平日清冷的模樣。
起身來到窗畔,風起,雪落,拂在臉上,冰冷沁骨,不知是心還是雪?

「混帳!」
目光緊緊盯著何度,他冷冷的開口:
窗外似乎下起了雪……寒意透進了宮殿內……雪和風都很冷,很冷,很冷……
青鳥失去自由的凄清聲音,婉轉中帶輕靈,如同仙女手中輕舞的飛天綬帶,一層一層輕輕縈繞人的心。
雖是初冬,但天光放晴,日色依舊明媚的撒滿了一殿。
雪依舊飛揚的,像是大片大片白色羽毛一般落下。
夜熔聽見了動靜,遲疑著抬起了臉。
「啟稟皇上,這是娘娘的老毛病了,每年冬季都要犯的,傳御醫亦是沒有用,只有讓娘娘獨自獃著,三日後自然就會好了。」
伸手向身側攬去,卻是摸了個空。
灼骨銷魂是宮中秘煉的劇毒藥物,同萬艷窟不同的是,灼骨銷魂是極慢性的毒藥,需在體內潛伏一年半才會發作。毒發,便糾纏入骨在體內永遠不可能清除,每年冬季按時發作,直到把人折磨至死。
「快說!」
遠遠地,羅迦已經看到了那個玄色的人影,他靜靜地走到她的身後,凝視著那難掩落寂的背影。
鳥兒在籠中撲著翅膀,它那足上金鈴便霍啦啦一陣亂響,那翅膀也扇得騰騰撲起。
側殿內,檀香疊煙,重重渺渺。
隨著宮人的引領,他在寧夜宮的庭院中看到了她。
看著這樣的她,羅迦失控的向何度怒喝:
內殿中,琉璃三彩熏爐里燃起了紅華香,煙霧在錦紗帳間聚了,然後又散了,裊娜的形成了另一個紗章。
整個宮內瀰漫著一股極淡極淡的血腥,殿內燃了十數盞明燭火,晃得他有些眼花。
「娘娘,您的眼盲了,難道心也跟著盲了嗎?!」
羅迦知道,夜松都來找過她,他知道他們發生了不大不小的爭執,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但是順利的有些出乎意料。
雖只是一剎那,夜松都還是看見簾內,蜷卧在湘妃榻上的女子,雲鬢散亂,並未穿著罩衫,玄色儒裙襯得臂白如雪。
在心裏有什麼東西冰釋了。第一次,這樣赤|裸裸的看進自己的內心!
「靈州侯夜克索,青州侯夜風名都是你的族叔,想來你們也有好久沒有見到,不如這次就召他們回鏡安為你慶祝生辰,二來朕也要慰勞一下他們的勞苦功高,你看可好。」
她瑟縮著想要收回手指,卻沒有成功。下一刻,陡然受到一股拉力,她已經落入了羅迦懷中。
「哦……」他轉過頭不再看向那名宮人,只是不悅的眯了眯眼。
羅迦驚的倒抽口氣,抓住了她的手。
「你下去吧。」
明明知道她無法視物,可是依舊覺得她的眼,刺穿了他的隱藏在最深出的秘密。
只是那面上的神色極是兇惡,嚇得守在門側,本有些昏昏然的宮人一激靈,忙挺直腰板鞠身行禮:「侯爺。」
守在宮殿的門外的只有何度一個人,看見羅迦躬身緩緩的跪下,依舊面無表情,陰影慢慢的遮在臉上,眼眸中的暗色愈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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