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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藍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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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當年的你我,比之現在,更像是一個人,現在的你我……不說也罷。在現下有這皇位時,在現下大權在握時,你會不會放手?會不會天高海闊的任爾游,拋下這勾心鬥角,拋下這爾虞我詐?你不會,因為你不會,所以你無權要求我再做什麼。佛家說因果循環,你種下這因,便得這果。」
於是,他以為有了轉機,原本是藏在心裏的語言也盡數怠盡道:
可是在現在和很久之前的中間,發生了好些事兒,讓人難再回頭。錯過的太多了,現在無論做什麼都於事無補。
她身上覆著的錦被是淡雅的藕荷色,輕靈靈的綉著雪鳳飛天,雪鳳的額頭有著一點朱紅,似是振翅翱翔。
依舊有什麼落在他的面上,一滴、兩滴……
「身子可見好了?」
然後,他靠近了,用最深最輕的溫柔親在了她的唇上,柔軟的唇,帶著他特有的溫暖。
「皇上,這是臣妾親自在井水裡釅好的青葡萄,您嘗嘗。」
「是嗎?」
她的臉色在劇烈的咳嗽時竟是愈發的蒼白,大滴大滴的汗水隨著咳聲慢慢的滑落,好象是水浸了一般,可是她的神色依舊是冰冷的,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溫度。
她一震,張大了漆黑如墨的眼,他的眼便撞入了她的幽深眼中。
「參見皇上。」
從未見過她流淚,今夜她的眼淚,是否落在碧落之下,紅塵之上……
羅迦抿了抿唇,臉色黯淡了下來,望著她,溫存地坐了下來,握著她的手,小心地握著,許久方才嘆了一口氣,又道:
眼睛好像要被撕開,如此鮮活的痛苦。
影消,聲卻未消。
她狀若不經意地張開眼,轉向他的方向,蒼白的嘴唇上掠過一絲淺淺的笑,帶著濃重的譏諷。
「旒芙宮,地處偏遠且多有不祥,臣妾著人卜掛,說就是那座殿閣衝到了臣妾的孩子。所以……請皇上下旨,拆……拆了它!」
羅迦覺得有幾許迷離,欲細看時,那笑意卻已經沒了。
凝視著連絲毫的香氣都不得聞見的花,他冷冷說道。
突然,他抬起頭,雙手抓撫上她的面頰,逼自己去尋找她的眼睛。
如今……如今……他們彼此試探,彼此傷害……
他一驚,正打算細看的時候,她已經閉上了眼睛。
她的手放在身體兩側,緊緊的攥住被角,許久,終是開口道:
幫她掖好被角,伸手想要撫順她散亂的鬢髮,在接觸到她的瞬間,她卻側頭躲過。
往日只見幽靜少識人聲的寧夜宮,如今多了許多宮人。來來往往的他們無不垂頭,慘白著臉,直到羅迦走了進來,方才跪倒一地,道:
吳賢妃猶是不知,使盡渾身解數,眼波微轉和_圖_書如絲一般纏綿,更加依向羅迦,輕聲道:
「娘娘,您該吃藥了。」
凄楚音色,縈繞于耳。
她的心裏百轉千回的心意,卻是不被外人所知道,她只是款款地行到羅迦的身前,抓住他的手臂,溫柔而低迷地道著,略略帶著幾分綿軟,娓娓訴來:
他伸出手,那身影卻瑰麗的破碎。
羅迦擺手叫他們出去,便走過來坐在床側,竭力裝出鎮靜的模樣,咳了一聲,才輕聲道: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射進來,橙黃的,附在紫檀木的床榻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浮動的每一粒微塵,旋轉而靜謐著,冷冽冽的落下。
「羅迦……羅迦……你終是負我……」他能見到的只有她水般的明眸,驚鴻瀲灧淚意盈盈,剪影幢幢:「所託非良人……」
此刻,羅迦正慵懶地斜坐在紅檀木交椅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吳賢妃。
「朕不記得了。」
她依舊冰冷著神色,可是那笑,彷彿是將她所有的冷戾盡數的剝了下來,露出內里,不同於往常。
水蔥似的指撫上羅迦鬢角柔軟的髮絲,掩唇一笑,用她那特有的柔軟嗓音道:
伸手撫過自己的臉,他的指尖不知何時也變得跟她一樣的冰冷,但比那更冷的是他的淚,靜靜的從眼角溢出來后,涼的,如他的心。
「您今日就在這裏好好休息,臣妾會睡到側殿的。」
「是不是變天了,怎麼這麼冷?」
他凝視夜熔,眸中的火更濃,激烈地焚燒,她的碎發散落在額上,帶出陰騭的顏色。他很慢很慢地伸出手去,觸上她的額上的瞬間,卻又停住。
吳賢妃的素憂宮中,炭火的暖意從鎏金爐的鏤空的花紋中透過,冬天的陰悝在這裏似乎不再存在。
她優雅而嫵媚地卧在的陰影里,眼下的胭脂花發出深邃而冰冷的光澤,象冰雪做成的箭,尖利地划著他的心臟。
與他,輕易的捨棄;於她,卻是一生的記憶。
她無言,他亦無語。
吳賢妃倚在他的身側,蝶練紗的儒裙,桃色的雪紗罩衫,玉色的宮絛系出似柳腰肢,如墨青絲上玉搔頭曳翠鳴珠。
說完,他抓住了她的手,把面孔埋進了她的掌間道:
陽光透過錦紗的的床帳,輕飄飄地散開,在緋紅之下染著一層淺色光暈。
記得小時候,爹爹曾對她說過,下雪的時候舊傷是比較痛的。
羅迦唇上掛著無奈的笑意,有些無意識的將手從她的面上撫過,她的面頰細膩而冰冷,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的溫度。
「皇上,此刻您去了恐怕也是不便,不如今日您好好歇息,等到明日再看皇後娘娘也不遲啊!」
他頭戴翼善冠,明黃的錦緞上金線綉十m.hetubook.com.com二龍紋,腰帶亦是的透犀嵌玉,寒風猶冽中只顯得從容倨傲。
他只能緊緊的將她的手拉出來,握在掌心裏,道:
可是這樣的她,就偏偏帶走他的心。
抬眼望去,依舊是雲霧蒙蒙,半夢半醒之間,芙蓉樹鬱鬱蔥蔥,染出她一襲青衣。
羅迦那雙幽深的眼眸如燭光搖曳,麟麟的波光,然後便起了身準備。
「皇上,做了什麼夢嗎。」
她的眼抬起,他正迎上她黑嗔嗔的眸子,那裡透著渺渺寒光,冷洌感覺刺過來,可是竟是那樣的熟悉。
他沒有動,只是背對著她,感覺到她的手指順著衣袖慢慢的往下滑。
她抽出手,狀若謙卑地低垂眼,淡淡道:「皇上說的極是。」
正如他的孩子,就那麼沒有了,到了現在他依舊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慢慢地冰冷地微笑。
他想著,菲薄唇際卻揚起了一抹笑意,淡淡的。
直到她被他壓得咳嗽起來,他才驚醒似的鬆開手。
「朕愛你,熔……但朕總是讓你痛苦……可是,朕愛你愛的也很痛苦啊……所以,什麼都不要想了,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只有我們兩個這麼生活下去吧!」
「也好。」
她,終於漸漸地睡過去……
何度在一旁輕輕的出聲:
恍然驚醒,他有些茫然,好像那樣的夢,第一次如此的真實……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去,夜熔已經坐起了身,倚著如意花紋的墊子,那墊子極厚,才將她虛弱的身子墊起來。
那雙深若幽潭的眼睛里,只是透著一層暗光,嵌在臉上,像珠子似的,他便被粘住無法脫身。
樹上緋色的花開,奼紫嫣紅,他的眼前半分旖旎,半分醉,始終朦朧。
她扯住他的袖子,道「請答應臣妾一個請求。」
「朕……知道你難過,我們就不能像尋常夫妻那樣……好好兒說幾句話嗎?」
第一次,他對她這樣的說話時,他的聲音是低沉的,有一種偽裝出來的溫文平靜。
吳賢妃攏了攏衣衫,乖乖起身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看著羅迦。他緩緩看過來,寧靜如水的雙眼讓她微微一顫。
他支起身來,趴卧的姿勢救了,頸項酸硬。
「李太醫還說,皇後娘娘今後怕是很難再有,再有子肆了。」
那艱澀的聲音,支離破碎的傳入他的耳中。
羅迦抬頭望向夜熔,燃起的燭火下,她的眼睛因而染上一層柔和的琥珀色,她垂眸,輕輕的挑起雪色的唇,展顏一笑。
「皇上,皇上!」何淺顧不上禮節,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看到這活色生香的場景,不由得漲紅了臉,忙跪在了地上,停了一停,鼓起勇氣道:「啟稟皇上,寧夜宮傳來和圖書消息說,皇後娘娘她……小產了!」
他把她纖細冰冷的指放在唇邊,輕輕的,一下接一下的吻著。
「熔……熔!!!」
可是,他看不透她的心思,正如她無法看見他一樣。
輕輕貼著他的唇,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心那麼清晰的感知到他在用全身來道歉……
「對不起……熔……」
苦澀的味道在他的喉間散開,前刻還迷離著的頭腦現在已經清醒了起來。
她深深的陷在了他的懷抱里,火燙的熱的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把心掏了出來。
她一震,彷彿驚覺到了什麼,眉漸漸蹙起。
他已棄她而去,而她也本已棄他,即便如此還是在此乞求上蒼,願他平安健康,等到他一無所有的那日。
眼中,心中,骨子裡,無一不在叫囂,可是他卻連絲毫的聲音都出不來。
「無權無勢,便如一隻喪家之犬。如今,朕雖沒有你的心,但可以留住你的人。」
那時的羅迦,還有幾分少年意氣,錚錚的傲骨。但是見到她,會笑,發自內心的笑,會羞澀,會溫柔。
「為什麼不哭,為什麼不罵朕……你知道不是嗎?你知道的!哭出來,哭出來,好嗎?讓朕知道,最起碼你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羅迦有些愣住,這樣的她,並非是他所熟知的人。
「沒有什麼好原諒,也沒有什麼原不原諒的……有些事兒總也不盡如人意,有些事兒,即使做起來其實也是肝腸寸斷,怕也是得咬牙做完。」
一滴,兩滴……有什麼溫溫的落在他的面上。
躺在床榻之上的夜熔,臉色青白,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如羽蝶攏翅,在眼下劃過一道暗青色的陰影,眉頭緊鎖,眉心泛起漣漪,一看便知道她是極痛苦。
她一生所求,終是一場鏡花水月,他不曾希罕,亦就不屑一顧。
留不住,留不了,那仙境的鳥兒是無法留在這人世的。
他轉頭看向窗外,廊外高懸的燈籠分外明亮,只見那雪下得鋪天蓋地的。漫天飛舞的雪花,隨著風旋轉,間隙的灑在窗紗的之上。
羅迦起身越過她,推開窗去,窗外的梅花,因著酷寒,有些謝了,帶著抹灰敗。
「回皇上,真是李太醫開的安神補身的湯藥。」
羅迦卻只以為她是失子之痛,於是咬了咬唇,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
笑雖然掛在唇角,卻是透出幾分無奈,幾分苦澀,晦晦的味道。
吳賢妃心裏慢慢的湧起快意,一層一層泛開來,眼落在窗前的君王身上。
燭火搖曳,一時間,他只覺得彷彿眼前皆為夢境,恍然無措,竟不知哪個是現實。
說完又略顯僵硬地一笑,側過臉,語意平緩,卻自有一番媚意,淺淺地,透到骨子裡,hetubook.com•com讓人發酥。
「很好吃,難為愛妃費了這麼多的心思。」
他點點頭,然後看向她,笑得悲傷:「有時候朕真的很恨,恨你這樣的冷靜,恨你這樣漠然。」
他們之間,早已經無力回天。
他伸手接過,親自喂她服下了湯藥。
「好,朕……恩准。」
點點是傷心淚,滲入骨內,凄苦難言。
「你說。」
他略略地顫抖了一下,卻笑著,聲音沉了下去,沙啞,他的淚已然乾涸,可仍是無法看清她的心,只有垂下的慘然弧度。
她愣住,這樣的動作,他很久之前常常做的……
「若能長隨陛下身旁,讓您高興,誠乃臣妾天大的福分,臣妾……再多的心思也肯用的。」
他,握著她的手,不舍鬆開。
他看著她,淡淡淺笑,但是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眼中半分笑意也無。
她開口,不知為何,他好像看到她的肩膀在輕輕抖動,如畫的側面,認真的,非常認真的期待著什麼。
她並未張開雙眼,神色間非怨非哀,淡然清幽似雪,只是雙唇微張,卻是毫無聲息,過了一會才說道。
「下雪了。」
她驀的一抖,想要自他的面下抽出手,卻被他牢牢抓住。
羅迦只覺得的胸口被一種柔軟的東西堵住了,許是沉鬱,許是纏綿,凌亂地交錯著。他僵硬地扭頭,卻不見她眼中的悲傷。
「你看我,羅迦。我,什麼也看不到,哪怕只是下雪這樣的天氣變化,別人不告訴我,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她的面色還是那麼蒼白,帶著淡淡的灰,象是褪了色的胭脂。冰一樣的眼波款款地掠過,雪做的柔情,卻是陰寒徹骨:「你哭,我看不到;你笑,我看不到;你高興,我看不到;你傷心,我依然看不到。我自己的孩子沒有了,我都看不到……因為看不到,所以我沒有辦法有任何表情,羅迦,我不是冷漠,不是無情,我只是看不到……」
羅迦並不吃驚,只是面上中陰晴不定,一面輕輕推開吳賢妃,一面緩緩地道:
「有好多事兒,朕為母后錯的也好,為這王位錯的也好,終究錯了,……但是請你原諒,原諒朕好嗎?朕不希望,你我今後,只剩下相互折磨,血肉模糊,所以……」
她的唇張闔著還要說些什麼,卻被羅迦掩住,他顫抖著道:
他好像連一次都未曾見過她失去常態的樣子,這個女子,總是靜靜,淡漠的,像個雕像,不,即使是雕像恐怕也比她多了一絲溫度。
「無礙。」
把臉埋在她細瘦的肩窩裡帶著無盡的悔恨說著,抱緊了她消瘦見骨的腰。
她的眼依舊是極為冰冷的,那樣眼神,霎時滅了他恍惚的焰火,所有的記憶一下子清晰起來,所有和*圖*書能言不能言的痛楚一齊襲來。
「當年……在先帝架崩之前……我見過你。」
言罷,宛然笑容嫣嫣,如月下之花暗香搖曳,極美,卻也極為誘惑。伸手勾住他的後頸,主動湊上櫻唇,吻了下他飽滿的額頭,他的眼睛、鼻子,正要親上他的唇……
他俯身望著,而她重又垂下了眼,隱約的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在蒼白的肌膚上掠過一道青色的影子,恍惚里,脆弱一如風中的蝴蝶,弱似不禁風。
君王的眼心是空,也是無情的,竟是沒有半分的波瀾。
這一瞬間,他了尊貴、忘了矜持,慌亂失措的像個孩子。他擁著她,笨拙的吻著她,細細碎碎的,吻在她的唇邊。
「謝陛下。」
窗外已是日落西山,宮中已經掌起了燭火。
而她只是輕輕的推開了他,微微地嘆息,那嘆息讓他想起了天空靜落的飛雪。
他看著她,她眉宇間刻出著隱約的痕迹,彷彿帶著一點點冷酷的意味,如雪之寒。
而羅迦只是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夢境和悔意中,並沒有看到。
恍惚中,他彷彿又見到了那雙淚意盈盈的眼。
夜熔的心幾乎亂了,她的身體那麼坦白,不曾有任何抗拒的接受他的唇和吻。
窗外雪舞,冬意漸濃,寒意沁入心脾。
「別說話,好麽?」
羅迦依舊用力的她著,嘶啞著聲音道:「朕從未想過要傷害你,可……有些事情不得不作!」
漸漸的,也伏在榻邊,睡了過去。
聽到宮人的聲音,她輕輕地咬了咬嘴唇,那蒼白如青蓮的唇色下竟也透出了淡淡的緋紅,清冷而隱忍。
「孩子,沒有就沒有了吧,你還有朕。其實沒有孩子更好,不是嗎?」
「對不起……朕、朕……」
原來是真的,真的很痛。
他張口呼道:
說完,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那是被壓抑而壓抑不住的痛苦。然後忽然緊緊地抱住了夜熔,把她整個人都擁在懷中,心裏火焰一般的希望燃燒了起來,彷彿要把她身上雪的溫度,融化殆盡。
「熔……朕知道,朕做了許多錯事,孩子沒有就算了……就算以後都不會有孩子朕也不介意……咱們什麼都不想了,就這麼好好的,好好的,好不好?」
「既然陛下醒了,就請您去別處安歇吧,這寧夜宮裡畢竟不打方便。」
窗外,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泛著冰一樣的光澤。
他低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卻沒有看見她美麗的面上,細細眉下的眼,冷洌的清澈的彷彿冰雪般,可是浮出也是透明冰樣的痛苦。
「你當然不會記得。」
「什麼葯?」
那時的她,亦是一身的傲骨,卻只對他傾心以待。
然後,他看見面前藕荷色錦被,一點點暈出了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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