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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藍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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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她玄色的群擺迤邐在烏磚的地上,猶如一朵盛開在黃泉岸邊的彼岸花,搖曳著,掉落了墨色的花瓣。
她一凜,以為羅迦震怒摔杯,便跪了下去。
「太後有心事?這些天臣都在家裡躺著,也沒有得空去看望太后,沒想到太后的氣色近來越發的好了。」
戲謔的聲音,打破了沉靜:「看來吳大人進行的很順利。」
「那,還請您留下璽印。」
她的回答非常的平靜,靜的如同冰封的太液池水。
一旁吳楚欲不動聲色的向前走了兩步,故作不經意的身子撞在桌沿,放在上面的茶水霎時間灑了一桌,沿著桌面稀嚦嚦的流了下來,灑了蘇輕涪一身,空氣中頓時飄著一股茶葉香氣。
他牽著她的手,引她走著。

莫愜懷看著吳楚欲戰戰兢兢的坐在自己身旁,拿出了那張印有蘇輕涪鳳璽的空白紙張。
千言萬語的解釋到現在已是多餘,到了最後他只輕輕道:
「你打算怎麼辦?夜氏要怎麼辦?你要朕怎麼辦?」
送走了蘇輕涪的鸞架之後,吳楚欲出了蘇府,卻並沒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轉向了比較偏僻的羽化樓。
也許是搖曳的光線造成的幻覺,吳楚欲覺得男子的身形異常高大,竟壓迫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他卻是恨極了她的這副模樣,抬起一直半垂著的眼睛看著她,英挺的眉不是很舒展,帶了些仿若幽怨的愁思,可這些都是一瞬間的。
玄色的貂襯著玉白的容顏,眼烏黑幽亮的,不言不語,雖是跪著但此時更顯出一種氣勢。
其下坐的是蘇輕涪的堂弟蘇輕白以及妹婿吳楚欲。
道是母儀天下,古佛青燈前,也不過是一介凡子。
他面前的紫檀几案上擺著一套紫砂壺茶具,剛剛沏好的茶冒著輕薄的水汽,縈縈繞繞。
回頭也是傷心,白白心傷而已。
「您希望臣下怎麼做?」
「夫婦恩愛,生活祥和,粗茶淡飯也是人世間幸福的極致,你……終是不懂……」
他站起身,殿中輝煌寂靜,他的朝靴踩在深黑色如水鏡般的磚面上,傳出一種空洞的回聲,有些浮晃,可依舊堅定的走到了她的身前。
鳳璽,是太后和-圖-書權利的象徵,現在也是蘇家掌權的標誌,有了鳳璽才能打開私庫。
她抬頭忽然笑了起來,殿內幽深的陰影映在她的面上,或疏或濃,襯得她的笑意更加的殘忍。
他眼底疲意更濃,眼光閃了閃,臉上依舊毫無表情。
她緩緩回過頭來,眼色茫然,只是看著某處呆楞了許久,緩聲道:
一絲倦意自心頭湧上,他與她,已經是弱肉強食。
但蘇輕白依舊略帶鄙視的掃了他一眼,略略皺起了眉。
「那是自然。」
「在下答應大人的事情絕對會實現。」
私庫是蘇吳兩家歷年積累的錢銀和武器,要動用必須經過蘇輕涪的許可。

「太后,此次怎麼沒有見到賢妃娘娘?」
可此時此刻他牽著她的手,其中已經摻雜了太多的東西。
吳楚欲愣了一下,開口問道。
「你知道……」
「這個,要動用私庫嗎?」
「真是對不住,看微臣這毛手毛腳的,太后您沒燙著吧?!」
「你下去吧。」
「哼,在下只希望將軍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怎麼,大人這些年一直被蘇家踩在腳下,已經生出了感情?還要為自己以前的主子儘儘本分?」
他在心裏冷冷的笑著,但是面上依舊紋絲不露。
「臣妾自然知道,臣妾不止知道這些,還知道的更多。」
「那不是你父親,現在供奉在太廟之中的靈位才是的你父親。」
「你以為你手裡有那十幾萬的兵馬,就可以作威作福,爬到朕的頭上,朕告訴你,這輩子你夜氏都只能跪在朕的腳下,搖尾乞憐!」
闔上了門,屋子裡只有他以及早已等候在那裡的男子。
他的手依然是那樣的溫暖。
心都被掏空了一般的空寧。
香火裊繞的大殿,梵音喃喃,那一盞長明燈冉冉如浮生之蓮,銅爐里燃了一段香,爐中香灰細軟,裊裊的青煙繞上經幔,佛在堂上拈花而笑。
太后蘇輕涪自皇家供奉的法門寺歸來,回宮時突降大雪,鸞駕儀仗恰至蘇府門前,便入內暫避。
直到莫愜懷走了出去,他依舊靠在八仙桌上,四肢無力地,全身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然後他笑m•hetubook.com.com了,這同剛才展現的友善的笑完全不一樣,是種充滿著肆無忌憚的血腥色彩的微笑。
「那……還請莫將軍在北狄悱熔陛下美言,我吳氏一直是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再來蘇家……您能不能手下留情,他們畢竟是……」
無論吳家的身份多麼高貴,但是自己和北狄王悱熔私相授受的信件,不知如何落到了他們的手中,現在的他只能順從於這個男人以及……夜氏。
蘇輕涪虔誠地跪倒在菩薩面前,翡翠步搖在雲鬢間微微晃動,珠翠環佩琳琅作響。
她張開那美麗的眼,眉眼間湧起的是一種類似回憶的神態。
蘇輕涪依舊低眉斂目,雙手合十,用凌亂的聲音自顧自地絮絮低語著。
「看來,謝流嵐教會你的只有復讎和憎恨,你現在也只會這個而已,朕反倒要可憐你了。」
男子緩緩轉過頭,盯著吳楚欲。滿室搖曳的燭光,似乎全都照在那雙貓似的幽黑眼裡。
天已經全黑了,屋子裡燃著燈。男子以閑散的姿勢站在窗前,燭光把他的影子映到牆上,漸漸延伸到天棚。
蘇輕涪的聲音清澈柔軟,淡淡的笑著,有些特意修飾過的痕迹,但聽到她說話的兩人,依舊在那種柔軟的後面感覺到了強硬。
她身上穿著赤色的百鶴錦群,晦暗的光線里似凝血之色,襯著她凝重的神色,室內的所有人心便都跟著沉了下來。
吳楚欲突然感到脊背一陣僵硬,開口微弱而的反駁著: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且,箭已離弦,已經無法回頭。」
那盞中的茶水還是半燙的,蘇輕涪疼得啊呀了一聲,看著這污掉了衣衫,往日喜怒不形於色的她也終於變了臉色,但忍了忍,終是沒說什麼,起身在蘇輕白的扶持下,去了後堂更衣。
低沉有力的聲音,帶著不言而喻的肯定和勝券在握,讓吳楚欲感到陣陣暈眩。
吳楚欲倒也不在意,那被酒色渾濁了的眼亂轉了一通,便又開口道:
白眉的方丈,在一旁低聲頌念著佛號。
「臣妾要的很簡單,臣妾原來的侍衛夜橝為人精明能幹,請皇上封他為青州侯,索侯的侄子夜鳴功勛顯著,請hetubook.com.com皇上讓他繼承索侯靈州侯的封號。」
可是這樣的極品,卻依舊沒有擋住心中蔓延開來的寒意。
「那不是,那不是,那是皇上的父親,並不是臣妾的,臣妾的父親只有一個,就是被您毒死攝政王,謝流嵐。」
「自然是要用的,這大概是場硬仗啊。」
她抬眸,眉目間淡然而安靜。
「儘早準備為好,防患於未然。」
他的驀然發問,止住她在宮人攙扶下離去的腳步。
「另一種光景不見得適合你我,百姓的日子比你想象的要難過許多。」
他離她那樣近又那樣遠,近到已經聞到了她身上充斥的香味,那幽暗與隱晦的暗香,不同於她往日的甜膩味道,反倒像是枯敗得即將離枝后的花,發出最後幽香,透出妖異。
有些事情他一直希望她不知道,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
一項一項的問過去,張開手臂將她緊繃的身體擁住,扶起了她。
若是不爭,是不是兩人之間便可毫無芥蒂。
蘇輕白展開了宣紙,蘇輕涪提筆寫完,便把自己的印璽蓋上。
羅迦看著那滿地的碎片,許久,才冷笑道:
若是不爭,是不是便可以重新來過。
裝模作樣的作了個揖,吳楚欲話說得也略顯輕浮,索性蘇輕涪已經見慣了他的樣子。
吳楚欲定定的看著,此刻的男子就像雕塑一樣,在光輝中熠熠生輝。
一旁宮人機警的奉上了手爐,她蒼白細瘦的手指捧著裹著織錦套的手爐。在溫暖一下身子后,便緩緩閉上了眼,那如鴉翼的睫毛輕輕的顫抖著,在眼下留出了一抹深青。
揮退了小二的殷勤,吳楚欲上了二樓的雅間。
然後,他看著面色難堪的蘇輕涪和蘇輕白重新回到書房,重新寫好了密件,蓋上了鳳璽。
可是羅迦品在心中,味道卻是苦澀的,猶如鋼針刺傷一般難受。
然後,安寧了。
她,重又邁步離去,不再回頭。
蘇輕涪起身,彷彿安心地微笑,卻在眼底露出了寂寞的神色。
「臣妾告退。」
「將軍久侯了。」因為逆光的緣故,吳楚欲看不清莫愜懷的表情,但他語調中的陰冷卻清晰可辨,額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密密的汗www.hetubook.com.com,他卻不敢擦拭:「將軍所託之事,已然成了。」
庭院中種植的大片桐樹,在冬季里充滿了枯敗的味道。
也許,她認為在他的面前,已經不再需要偽裝。
「你這是要挾朕?」
「辛苦大人了,大人請坐,別一直站在門口。」
雪白絲綢下的修長手指接過,揣入自己的懷中,如工筆細繪的絕美面上露出了優雅的笑意。
她長長的眉毛挑了挑,帶著刻薄的味道。
蘇輕白是個清瘦的中年男子,面色過於蒼白帶著抹病態。由於是遠親,他的眉目間並沒有有蘇輕涪的精緻,且歷經多年的官海沉浮,兩鬢已然是灰白,面上的細細紋路即使不說話也是格外的清晰。
他扶她坐下,而他則慢慢走開了,站在窗子前,外面透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平日意氣風發的眼已是略顯黯淡。
「國庫已然空虛殆盡,如皇上是等待著都侯等人的家產充盈國庫,那已經是不可能,所以臣妾認為皇上一定會同意的。」
「如果我們身在百姓家,那我們就無須如此了。」
「佛祖有靈,且恕我無過。請保佑我蘇家萬世榮華,上天既已註定我孤獨終老,我便一定要得到另外的補償。現在,除了權利,在沒有什麼可以讓我的心,平靜下來。夜氏現在不止是掌握了十余萬的兵馬,還在慢慢聚斂著巨額的錢財。我的兒子,現在對我已經產生了疑心,傅家在偷偷的調查我蘇家。這些年,我確實偷偷聚斂的許多財富,為的就是預防這樣腹背受敵的情況。現在我要把私庫打開,佛祖,不只是為了對付夜氏以及傅家,還有我的兒子。誰也不能阻止我……哪怕那個人是我的兒子……佛祖……請你保佑我。」
羅迦微眯了眼,嘴角笑意隱去。
詩經中有一句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書房內,空氣之中滿是火炭燃出的暖意,陰沉的天光透過精雕細琢的窗欞,光影斑駁的將端坐在首座的蘇輕涪籠在其中。
「你究竟想要什麼?」
然後,他回身望著她,那眼神,如此的複雜,但卻是很疲憊的樣子。
從十一月小產到現在,也有一個月,他們久未相見,彼此都感覺生疏了些。
蘇輕https://www•hetubook.com•com白自幼喪母,父親又妻妾成群,所以在後來的年月中,比他大五歲的堂姐,便總是抱有很深厚的感情,所以他對蘇輕涪說的話,稱得上言聽計從。
聽著吳楚欲有些結結巴巴的話,莫愜懷微皺起眉頭,略帶迷惑地望著他。
「皇上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妾的父王不就是被陛下還有太后連和都侯,毒害而死的嗎?如今皇上既然恨極了臣妾,那就請賜給臣妾一杯萬艷窟,一了就也百了!」
念六年,正月初五。
她身上的玄貂披風,產自極寒之地,這種貂算是極品,珍貴之處就在於可以融化一尺之外靠近的雪花。
她的眼睛比冰更冷,比雪更清。
日暖生煙,香爐中灰冷。
吳楚欲急忙又拿出一張紙,把被蘇輕涪匆忙間落在案上的鳳璽拿起,印在了上面,然後急急的收在懷中,便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正如她所說,離弦之箭,很多事情都已經由不得自己做主。
羅迦說著,俯身過來,微微地蹙起了眉,露出了脆弱的神情,低低地一字一頓,道:「我們,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法門寺是皇家供奉的香火,迎來送往的皆是黎國的貴族子弟,尋常不入外人,是以總是靜靜。
大雪的寒意好像浸透了乾涁宮,他的心瞬間被凍得幾乎爆裂。
到底是謝流嵐教出來的,孤高清傲如出一轍,可是少了謝流嵐的隱忍和不動聲色。
「那孩子心思太淺,哀家怕她在皇上面前藏不住話,所以讓她留在了宮裡。」說起吳賢妃蘇輕涪略略皺起眉頭,眼色也變得有些冰涼,那保養的得宜的手上握著由十八顆翠珠串連而成的佛珠,她望著幽碧色的珠子,出了一會兒神,說道:「夜氏最近異動頻頻,而且皇上最近的態度……他已經一個月沒有到過靜壽宮,哀家十分之不放心。」
「如何,現在可滿意了,私吞了國庫的糧餉可讓你們夜氏滿足啊?」
伸手拿起那個紫沙茶盞,手卻抑制不住的在抖,一碗茶終是沒有拿住,掉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夜熔走進乾涁宮時,羅迦正坐在塌上,面色十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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