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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藍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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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飛碧谷中最鮮明的顏色就是士兵殘缺的屍體,以及遍地的紅色。
兩個男人忽重忽輕的喘息在空氣中上下糾結,風起時,火光忽明忽暗,劃破夜色。
然後銀色的月光之中,她滑落的袖下,他看見她的臂上斑斑的青紫。
夜熔微微一顫,緊緊地咬住泛白的下唇,一言不發的放下琵琶,摸索著站起來,就要向外走,何度急忙上前攙住她。
「啟稟將軍,要是繞行還得走百余里。」
他的眼裡是一層陰寒,映著這滿院的雨,幽幽的一層青氣:
不是不愛,只是他錯過。
「莫愜懷,記得自己的身份,你便是死了,也是朕腳下的臣子,而她永遠是朕的!而且……朕愛她,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他看在眼裡,心沉了下去。
疼……疼得入骨。
羅迦刻薄的扭著嘴唇,聲音冰冷,墨色的眼竟有著近似惡毒的光輝。
是不是,早日懂了她,就可以把她從無邊的痛苦中解救出來,是不是她就會真正開心的笑,就會真正露很溫暖的神情,她的魂就不會永遠的那麼蒼白冷漠。
而夜熔低著頭,唇邊難掩一抹笑意。
他彷彿看見她,每日每夜的煎熬,無法跳出去痛苦……
非常接近的距離,他們呼吸可聞,然後,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她用自己的嘴唇輕輕碰上了他的唇。
執傘的宮人在一旁俯首默然。
她摸索扯上羅迦的衣袖,聲聲哀婉,入到骨內,凄麗難言:
「好不好,胭脂?」他第三次問道,聲音也不大,在還瓢盪著自己血腥的空間中微弱的漂浮,但是卻象是一根銳利的針一般刺穿她的耳:「我從沒有見過父親,很小的時候又沒有了母親,現在想來,我還有什麼放不開的?我……從那一年瓜州第一眼看見你開始,這輩子想要的東西就只有一樣,可惜那時我還不明白,就那麼錯過了……你知道的,胭脂,若不是這鏈子鎖著我,我就跪下來……我們遠走高飛好嗎……」
可是那淚,現在想來,卻並不是為他所流。
他笑著說,輕輕伸出修長的指,輕撫摸她一頭絲緞般的秀髮,然後眷戀的埋首在她肩膀上。
他們已然反目成仇。
如今那少年忘卻一切,那栽種著芙蓉樹的庭院以被填平,當年那個少女早已不在。
此時此刻,他第一次如此慶幸夜熔無法視物的這個事實。
而她反倒僵硬地站住,然後那極美的面上竟泛起了薄薄的紅暈,如九染的錦紗,挑起來,落下緋色,抬眼,卻是灼灼的明眸。
芸芸眾生,苦海無涯,回頭,卻是沒有可站的岸,沒有渡人的佛。
尤其,那個人是自己傾心愛上的女子。
「怎麼樣?」
彷彿空氣都寂靜凝結下來一般,被鐵鏈縛住的莫愜懷,狠狠的凝視著對面俊美的年輕帝王,赤紅的眼眸里一片暴戾。
羅迦優雅地立在她的面前,眉間眼底如深潭,浮浮黃光,薄薄的唇勾起,泛起一絲冷冷的笑容:
陡然,崖上鼓聲又起,陣陣震人心神,羅迦的聲音從混亂中傳了過來,那樣冷酷:
「沒事,愜懷,我沒有事。」夜熔蒼白漸漸泛著奇異潮|紅,眼睛象是有一層水霧一樣的閃動著潤澤的光芒:「我畢竟是夜氏的人,他怎樣也不會為難我的。倒是你,我連累了你……他答應我,不會殺你,但是要把你流放的南地。今生今世,我恐怕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夜熔渾身一震,卻沒有言語。
羅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望著她孤傲的身影,心重重地跳著,然後縮緊了一下。
怪不得,悱熔對他說,想要黎國就要遠離夜熔……
滿天飛雪中,她對他說,愜懷,此時此刻,我愛你。
那最自然不過的神態,彷彿空間里沒有存在著羅迦,她的夫,她的天,她的君。
汗水和著血污,濕淋淋地從莫愜懷的額頭滑落,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以一種非常嚴肅的口氣開口說話:「胭脂,我們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什麼權利,只有我們兩個,好不好?」
「當年朕手中最鋒利的寶劍,老虎一樣的男子,竟然也被馴得這般柔順,逆毛都被撫平了,老虎變成了貓。好!很好!愛美人不愛江山,當真是個多情種子。要不要朕親自幫你解開鏈子,好讓你跪下來求她。」
深深的吐hetubook.com.com出一口氣,莫愜懷覺得自己有些眩暈。
他感覺自己的指尖幾乎觸到了她的呼吸,夾雜著絲絲細雨,冷徹離人的心扉。
痛,真的很痛。
非常的害怕,害怕自己會失去她,害怕自己會再也看不到她,那樣子的情景光是想象就讓他覺得害怕不已……
「傅將軍,想沒想到啊,他派了你來可真是一大失誤啊。」
為什麼還要哭呢?
莫愜懷卻依舊問道,那種柔軟的音色彷彿連月色也融化了一般:
「愜懷那可未必。」
「他在飛碧谷,自刎而亡,臨終前讓朕告訴你,此情不渝。」
就這麼笑著,用一點感情也沒有,乾澀得不可思議的聲音說道。
夜熔恍若未覺,淡漠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一下一下地撥著琴弦,金聲斷玉,愈漸凄切。
她似是這才察覺,忙垂下手臂,一隻手握著另一隻手的腕子,徒勞的想擋住,可是在白皙而纖瘦的腕骨之間,一道藍色的瘀痕在微弱的光芒下閃爍著。
這樣的人,其實遠比其它人幸福。
她靜靜的站在那裡,離他只有一臂之遙,月色掃過她的身體,把她的影子溫柔的籠罩在他的身上,他恍惚的以為自己是被黑夜擁抱進了的懷中。
「什麼,好,很好……」
「很好,朕等著你,愜懷。」
「胭脂……」莫愜懷忍著身上的痛,綻開的笑意掛在嘴角之上,額前黑髮讓他半側臉孔掩入暗色,一副戲謔口吻:「不管怎樣能見到你真好……真的……胭脂……我、我很想你。」
陡然抬起頭來,蒼白憔悴如鬼魅一般,精鋼的鐵鐐略動了動,便發出的金屬摩擦的聲音,空氣中的血腥味道比起剛剛來濃郁了許多。
明黃的旗幟隨著軍隊早已悄然靠近,成了扇合之勢,在在空氣之中散布著恐懼的種子,莫氏軍們看到那面旗幟之後幾乎恐懼的說不出話來。
他說完的時候,她已經尋著他的聲音,摸索著緩緩走近。近了他才發現她這幾日瘦了許多,蒼白有些脫了形,下頷更加狐狸似的尖銳了。
「你答應過我,不再為難他!」
他看著面前的敵人,羅迦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怕他們來個魚死網破,而採取的是謹慎消耗的戰術,打算在充分剝奪戰鬥力之後再一舉殲滅。
「將軍,我軍長途勞頓而且糧草不足,根本不敵皇上的鐵甲軍。」
那日牢中,她清澈的眼睛凝視著他,沒有絲毫的退縮,而直視他的眼睛里卻不斷地流下眼淚,像是溶化的珍珠一般,那樣的她讓他覺得似乎隨時都會就這麼流著眼淚消失般。
說完打了個手勢,左右的騎兵撥馬進了峽谷。
他愛她,只為她是那樣的懂他,可是現在細細想來,自己直到這一刻才懂了她……
黑暗中的牢房,空氣之中充滿了鮮血味道和潮濕的氣息。
只是簡單的反間計。
事到如今,她走不了回頭路。
這個男子是真的愛上她了,夜熔在心裏面這麼枯澀的想著,然後,像是看透了什麼一樣,她冷冷的微笑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一點的感情,就象是最清澈的鏡子一樣空洞的反射著面前的一切。
真不愧是黎國的君主,看樣子是在劫難逃了。
莫愜懷擰起了纖細的眉毛,而無法抑制的怒火在那雙顏色不一樣的眼睛裏面燃燒起來。
空氣之中一聲破碎般的尖嘯,羅迦的左手和莫愜懷面頰的碰撞爆出一聲脆響。
然後,手中佩劍一橫,飲頸自刎。
傅清幾乎是滾著下馬,跪在羅迦的面前。
他的死,讓一切都成了枉然……
雨滴下,不知是哪裡一聲清吟,清清幽幽,道來一曲,原來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自己的愛情害人害己,但是卻又不能放手。
羅迦目光倏然森冷,伸出手,托起夜熔的下頜,恣意地欣賞著她美麗的容顏,低低的笑道:
無法原諒自己的愚蠢,無法原諒就是無法原諒。
「莫愜懷,你怎麼竟這麼笨!」
猛然掐住自己掌心,她已是陷入苦海之的人,縱然是痛苦,又如何。
那名探路的騎兵卻更快一步,飛快地奔過去,利索地打開了莫愜懷身上的鐵鐐。
心思百轉,她臉上卻是平常,https://www.hetubook.com.com喜怒不到檯面上,但是眼裡卻是泄了底,蓋不住寒氣外溢,妖青的詭異,腐朽的頹靡,猙獰的妖媚,勾得人的眼睛沉沉的壓在上面。
說罷,一揮手,鐵甲軍押著囚車從後面過來,車上莫愜懷一人滿面血污、狼狽萬分,已不復當日玉樹臨風。
狠狠的咬上自己遍布傷痕的唇。那樣的痛,過上許久才平下心來。
驀然一聲響動,卻是夜熔踉蹌後退,腳下不知是被何物絆了一絆,險些坐到地,狼狽之至。
八萬人馬頃刻之間潰不成軍,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鮮血的味道在帶著水氣的空氣裏面浮遊飄蕩。
鐵蹄紛踏如雷,枯木上烏鴉驚起,兀然一聲怪叫,撲騰著翅膀飛上半空,隱沒在山崖的陰影裏面。
那一瞬間羅迦看見的莫愜懷的眼直盯盯地瞪著他,淡淡一笑。
「你做了這麼多事,害了如此多的人,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會遭到報應?」
「熔,只要你說,你還愛朕,求朕原諒你,朕可以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朕還是會一樣愛你的。」
「羅迦,我怎會希望你死,我怎會……」
他的語氣中毫無困惑,連半點猶豫都未曾有,秋水般坦然。
然後她轉身身姿依舊是高貴挺直,在雨中絕然而去,那優雅的步伐翩然若舞。
莫氏軍驚慌失措,眼見轉刻間又被反包圍,軍心頓時大亂。
恨,應該恨她……可是為什麼沒有恨……只有那種無力的悲哀。
他不聽勸告,急急起兵,現在北狄之軍天高水遠,根本無法支援。
春雨如煙,早起的時分,天是灰的,蒙蒙地籠著煙紗。
「羅迦,我本是福王錦淵之子,這些年我忍辱為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登上大寶。可惜我竟……失了方寸,中了計中之計,如今死到臨頭了,我也明白過了。」
莫愜懷在馬上一邊揮劍廝殺,一邊耳聞戰士瀕死的號叫在夜幕里迸裂出來。
夜熔……胭脂……
他說,他愛她……
「你來了……」莫愜懷微弱的笑了起來,飽受了刑罰之後的他,整個人都有著一種非常蒼白的孱弱感覺。
「怎麼,不想跪下來求她嗎?求那個夜氏的女人?」
斜斜地風過,點點細雨把他的俊雅風采蒙上了一層灰霧,黯啞許多,挑起來的眉眼間,有一絲疲憊的影子,眼睛卻透亮:
羅迦的話,一字一句象鋼針一樣刺進了夜熔的骨,帶起一種難言麻木一般的痛。
四面,全是他死士血淋淋的屍首……一刀,又是一刀,滿眼的血影刀光,鬼氣逼人,撲天鋪地,他只能看著,尋不到路,滿眼是瑟瑟人心,哀鳴遍野。
她的臉龐在月色之中如水平淡,連半點漣漪都沒有,卻隱隱的縈繞著一種戾氣,好似撲著一層明滅不定的妖火。
此時,有人踏雨而來,明黃色的傘蓋遮住了一方漏雨的天,他寬袍長帶、緩步來到近前,神情淡淡,卻高傲而尊貴。
她覺得從心臟向外的疼。
寂寞宮城影,春雨如酥。雨霧氤氳的如薄紗拂在夜熔消瘦的身上,朦朦暈暈。微風掠過,引得她的一襲黑衣在風中輕纏,恍惚間,似已遠離塵世。
此刻,沒有任何偽裝的,她,漠然的潸然淚下,那淚沾染了月光的顏色,蒼白的透明。
日頭愈偏,壓著懸崖峭壁的影子沉了下來,崖上孤樹一支,斜斜地伸了出來,嶙峋宛如枯骨。進入飛碧谷之後,一種奇妙的感覺就沒有預兆的攀附上傅清的心頭……
他竟然懂了她的心思,絕決瘋狂的愛人方式,拖著自己心愛的人萬劫不復,讓背叛自己的人知道,什麼是愛到極至的痛,什麼是徹底的傷。
「別碰我,請別碰我,別用沾著他血的手碰我。」
細長的眼睛猛的眯起,胸膛里拂過了帶著劇毒的氣息,衣袖被她纖細的指緊緊攥出細碎支棱的痕迹,他用上了力氣,才抽出了來。
原來,一直都只是他一廂情願,原來她從未愛過他,原來從頭至尾都只是利用。
心中,有千萬根絲在絞纏著,凌亂如麻,讓他無法確切地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到底想要什麼。
那麼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呢?
多好的眼神啊,羅迦想著,笑著,心裏的某個部位卻毫無預兆的疼痛起來。
她似是一驚和*圖*書,連忙後退了一步,幽幽的光讓沒說話的夜熔顯得很陰沉,眉目之間隱隱的露出一股陰冷之氣,卻又馬上掩飾過去,然後她淺淺的笑著,本是隱在眼底的戾氣也因這一笑消散不見,只是那樣笑彷彿籠在煙熏霧燎中,有些虛虛的。
「明天一早你就要去了南地,有時間好好準備一下吧,愜懷。」
莫愜懷飛身上了剽悍的黑馬上,深深呼吸了一下帶這濃重血腥的空氣,感覺到屬於生死相博的戰場特有的感覺,身體裏面屬於武士的血興奮昂揚起來。
然後,她的指輕輕撫摩上他的臉頰,她傾身,似乎想要親吻他嘴唇的樣子。
只是如今,今非昔比。
「他把你怎樣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求你……求你……」
雨聲瑟瑟,在一片一片的金色琉璃瓦間落下晦澀的色澤,好似腐化了一般。
傅清目中隱有深沉之意,慢慢地開口:「飛碧谷通道狹窄,兩側峭壁如刀削,只可守不可攻,設或敵方在谷中埋伏,冒入則必死無疑。此處乃天塹險地,還需得小心為是,還有沒有路可以繞行?」
羅迦走道莫愜懷身前,眉目之間,火的陰影班駁疊疊,他們相向的目光宛若金戈交錯、刀光濺起,凜凜的殺氣幾乎劃破肌膚。
「成王敗寇而已,怎麼他死了,你不滿意?」
抓著她頭髮的指頭猛的收緊,讓夜熔覺得頭皮一陣劇痛,他冷聲道:
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啊……
九曲迴廊、勾檐如畫,硃色的闌干外,見她衣袂飄飄,宛如驚鴻照影,便欲隨風歸去。
「怎麼怕成這副樣子?怎麼不再擺出情深意切的模樣來啊?熔?」
莫愜懷四顧慘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卻已經快要支援不住了。
看著這樣的夜熔,莫愜懷胸膛忽然之中升騰起了微妙的感情。
「沒事,我說過,沒事的……」莫愜懷從他凌亂的髮絲之中看著她,看到因為她用力過度而微微扭曲的淡色嘴唇和泛著紅暈的臉龐,臉上的陰影便漸漸深了起來,生氣地蹙起眉,嘴角往下拉著,喘息了許久,才勉強開口:「別怕,有我在,別怕……」
他猛地推開她,才瞧見她的唇上,密密的傷痕,紅色血化成胭脂染滿了她的唇。
這幾個字就在喉中,幾近吐出。
他們相互凝視,即使她看不到,羅迦知道,她此刻的心卻正在看。
看著她點點留下的淚,羅迦只覺得心裏開始發冷,冷得連血液也凍結。然後,他的面上發生了極細微的變化,也許只是眼角和唇邊的線條繃緊了,但整張臉頓時變得凌厲無比,眼神也漸漸地扭曲。
在愛與恨兩者之間徘徊,最終,生生將所有的疼痛擁抱進魂魄的深處。
夜熔眉宇間流露著隱約冰冷,彷彿帶著一點點寒涼的意味,然側首轉向莫愜懷時,卻淺淺莞爾,月亮的光輝都好似在她清瘦的面鍍上一層流水般的銀。
許久,羅迦望著夜熔,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眼又眯了眯,慢慢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很慢很慢。
「大人,前面便是飛碧谷了。」
傅清略一沉吟:「看來繞道之舉似乎不妥,如此令人先行,探個虛實。」
他握住了長劍,歪了下頭,貓似的眼睛挑釁一般的看著被困其中的傅清,沾了血污凌亂的頭髮在夜風中飄揚,嘴角邊泛起冷酷的笑容。
不能後悔了。
驀然,他方才覺得自己的口中瀰漫滿了血的味道。
可悲的是,此時此刻,他竟依舊愛她……
說完,傅清當機立斷回馬,讓為數不多的侍衛隊拱護在囚車的外側,他利落的砍倒一名襲來兵士,就要向莫愜懷劈去。
莫愜懷拚命地想要靠過去,卻被鐵鐐鎖得不能動彈,急了,陡然一聲嘶啞的吼叫:
羅迦冷笑說完,卻連頭也不回地出去了,都不憐惜的把幾乎沒有行為能力的她一路拖曳而出……
旁邊的守護兵衛驚呆了,還未回神,早被那騎兵一劍斬倒。同時,無數名莫氏軍沖了上來,向全無防備的傅清一行人砍殺了過來。一時間,刀劍碰撞的聲音,驚惶的叫聲,喊殺聲在飛碧谷裏面蔓延開來。
只要想起,就那樣的痛著,那是一種,從肉體刻畫到骨上的,名為痛的哀傷。
那樣的情真意切,她怎麼聽不出來,心裏頓時亂了,好似條條hetubook.com.com的絲纏繞在一起。
「有埋伏!」傅清自從進入谷中就一直繃著神經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拔出了劍大聲的喊道:「我們中計了,快撤出谷去!」
血腥的味道濃濃地散在風裡,半天月如弓,帶著一抹胭脂的紅。
「好不好?」
天色|欲傾,煙塵彌天,崖上箭矢如流星千簇,滾石轟然落下。
好到他咬牙切齒的可以聞到口腔裏面鮮血味道的程度了,莫愜懷把『夜熔』兩個字壓在了喉嚨之中,覺得胸膛裏面燃燒的怒火像是沸騰的岩漿一般濃烈:「原來瞎了眼的竟然是我……」
「那又怎樣?你的疑心一向很重,你敢說,自從派他去了青州,你就沒有戒心?他有了太多軍權,你就沒有提防?此時此刻,他能如此快的兵敗,也說明你在他的軍中安插了多少內線,不是嗎?羅迦?」她清冷的眸中帶上了一絲寒涼,如初雪般瑩白的肌膚泛著清冷細膩的幽澤,臉上沒有一絲波動:「我是故意害他沒有錯,可是你,用你的似真還假的手足情,害慘了他。我早說過,情同手足,同只是相似、好像……並不是,你說對不對?」
莫愜懷的眼睛微微地向上一瞥,恰恰和羅迦的目光對在一起,黑暗中,有寒光掠過眉睫,如貓般的雙眼,幾近是斂成一道細縫,露出笑意,幾分冷幾分寒透出沉痛:「告訴她,我愛她!我對她的情意,天地可鑒!還有,看在你我相交一場的分上,求你莫要為難與她……」
夜熔覺得快要窒息了,微挺直了身體,黑色與白色交織的發色在月光下顯現出絲綢一般的流光,緋色的嘴唇微微的翕動著,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你就是我的報應……羅迦……」
莫愜懷掩住半側臉龐,眼前已是暗暗腥紅,傷口的疼已經麻木,麻木到了心裏,卻仍是覺得一陣一陣的翻湧,胸口好象快要跳脫出來。
曾幾何時,宮閣重重之中,他們傾心相戀,眼中除了彼此,再無其他。
明明是已經把她遺忘,為什麼他還會有如此強烈的情感?
那笑意漸露猙獰,不見往日儒雅風度。
夜熔卻突然退後了一步,這一句話,好似針細密而綿綢的扎在心裏,拔不出來,只能是任其痛到最後,難掩的血肉模糊,時日長了,便救無可救。
這一夜的月光如水一般,從天邊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濃或淡,在她極美的臉上映出了班駁的陰影。
她的吻,味道是清冽的,帶著些淡淡的涼,糾纏著,感覺甜蜜而美妙,撩人的催著了他身上的情,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什麼在焚燒,黑色的火焰,在他心底,將所有理智的底線擊潰。
「說得真好聽啊,愜懷,答應過朕永不會背叛的兄弟!」
那也牢中相會,他求她一同遠走天涯,她悲哀的神色……
「將軍,他們在青州一動不動,根本就是坐山觀虎鬥。」
羅迦轉頭看向夜熔,她竟是臉色青白,眉頭緊鎖,熒熒的眸光儘是凄然,陰惻惻的,彷彿用血肉開出來的繁花似錦。
押解官傅清仰首望著高聳的峰谷,黃昏的影子掠過他劍一般的眼,帶著蒼茫的血色。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面前的男子,才是她所愛……
「羅迦……最後贏的人一定是我,你睜大眼睛瞧著。」
「胭脂,胭脂,你怎麼了!!!他把你怎樣了!!!」
他,坦率的像個孩子一般。
猛地,牢門被推開了,沒有光線的黑暗中陰影開始蠕動,衣料摩擦的聲音輕輕的響起,片刻,莫愜懷所熟悉的纖瘦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她的嘴唇很涼……出乎意料的冰涼卻也出乎意料的柔軟……
雨勢愈漸的大了起來,風搖曳,雨無心。
「為什麼要來,不是跟你說沒事的嗎?」
他象是在親吻一塊溶化的冰水晶。
她並不回答,只是緩緩地伸出手,摸索著。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在浮蕩著昏黃火光的空氣中游弋著,帶起一種冰冷意味的美麗。
「說的很好,那麼他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你,可滿意?」
血色長天。
多少年前,明麗的春日里,在剛剛發出新芽的芙蓉樹下,一身金黃的衣袍宛如游龍優雅的少年,握住她的手,對她說,我們走。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時,空氣便沉下來,風吹過,颯颯的音,隔著迷離的煙雨,愈發https://m.hetubook.com•com的顯的這金碧輝煌的寧夜宮透著寒氣。
飛碧谷中埋伏的人馬舉著的描金綉著「莫」大旗。
羅迦卻並沒有看他,在馬上挺直了腰,凜冽的眼神冷冷地盯著莫愜懷,高傲宛然天人。
戰爭終於開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知道誰會贏。
忽然,牢門口的火光亮堂了起來,從外頭走了進來。明黃龍袍的俊美男子看著莫愜,臉色鐵青,眉間都是煞氣,在天牢昏暗的燈火下,更是顯得猙獰。
羅迦一呆,看著莫愜懷流血過多而漸漸失去生命的軀體,重重的一聲嘆息,下令收兵。
在他眼裡,她高傲,堅韌,卻有著讓人心迷神醉的溫柔,這種溫柔,就像罌栗花,讓人忍不住嘗試,然後萬劫不復。
其實,一切並非無計可尋,這個計策也並不高明,只是他被她蒙了眼,再也無法看見其他。
「羅迦……」莫愜懷看著夜熔,眼色里忽然帶了寂寥的味道,那種彷彿被漫天的清冷壓下,即將崩潰一般的眼神。等到轉向羅迦時,深黑色的眼睛里片刻之前的動搖已經不見了,只有一片羅迦從未見過的寒冷:「放開她……有什麼你衝著我來。」
傅清這才微笑道:「無妨,咱們走吧。」
眼前卻是滿天飛雪,她樹下而立,一襲黑衣迎風瑟瑟,她對他說,此時此刻,她愛他。
她停住了腳步,轉頭回望,那麼美麗的面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水,還是淚,嘴角上揚了一下,彷彿微笑,又彷彿沒有,驚艷而凄厲。
而她卻被這孩童一般的純真,壓抑得無法呼吸,心臟好似要迸裂一般的痛著。

莫愜懷怒吼之後,狂怒並沒有他想象的一樣出現在羅迦的面上,在他怒吼過後,羅迦則似乎完全收斂了怒火,只剩一種內斂的奇怪狂氣,卻讓人覺得從心底向外的發寒。
只要,能夠早一點懂得她,是不是一切就都會改觀。
錯過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探路的騎兵在峽谷前面勒住了馬,回來稟報。
夜氏,按兵不動……
傅清看了,心下極為不忍,但還是率領著數萬鐵甲軍緩緩地進了峽谷。
「朕的手上,沒錯,是沾了他的血,可是你要記得,你的手上同樣也沾著他的血。朕是直接殺了他,你是間接的殺了他,我們誰都跑不了!」
「你費盡心機,難道不是為了他死?難道……你是希望看著朕死不成?是不是?」
「我,自然是滿意。」她輕輕地說著,那般虛幻而清幽,若有若無地流動著一絲孤傲絕塵的氣息:「你沒有了左膀右臂,現在可曾滿意,羅迦?你看著我,一步一步把他推向死亡,卻又無能為力,可曾滿意?羅迦?」
「我說過了,我……不再愛你……」夜熔側頭,以一種溫和而略帶嘲弄的表情看著他,她的聲音在飄雨的晨色中更顯溫柔:「永遠不再……」
莫愜懷平靜的表情忽然在瞬間變的異常猙獰,一聲似乎可以震碎人心魂的怒吼從肺部擠壓而出:「跪下來又怎樣?她愛我不是嗎?她現在愛的是我!」
軟的象是最上等的絲綢,溫潤而柔和……
不要離開我。
滴水檐邊上淌下一長串水珠子,落得芭蕉聲聲,隱隱的聽聞鳥的嘶鳴,隱在斜風細雨的幕中。夜熔抱著琵琶坐在廊下,輕彈慢攏出宮商之調。在寒涼的空氣之中染開了般,晦澀迷離。
莫愜懷整個身體微微的顫抖,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般地聲音:
果然……到了這個地步,還會心疼的自己,真是可憐呢……
身為武將在生死之間歷練出來的直覺讓他覺得渾身一陣發寒,有著某種微妙的殺氣在空氣之中浮蕩著。敏銳的讓全身警戒,傅清剛剛要高聲提醒,忽然聽得那廂鼓點陣陣震天吶喊。
莫愜懷悶哼一聲,頭被打得徹底偏側,死死地咬住了牙,嘴唇蒼白若灰,一點腥紅從裏面沁出來。莫愜懷保持著被打的姿勢僵硬了片刻,等他終於回頭的時候,眼中已然沒有了任何的感情。
看著她這副模樣,羅迦只覺得疼痛從胸口噴薄而出,一絲絲滲入血脈。
她對他說,此時此刻,我愛你……
「夜氏呢?夜橝的那些軍隊呢?」
眾軍在谷口嚴命以待,風沙卷著戰幟獵獵作響,馬兒等得不耐地刨起了蹄子。莫約過了半個時辰,峽谷的那一邊傳來了兩聲短促而響亮的號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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