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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彎彎畫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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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之卷 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第十二章

合之卷 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第十二章

墨色玉石的眼睛漾起一層火,說完半真半假的一句話,下一刻,輕柔地將自己送到香墨嘴邊,極細緻地,微微含住。緩緩撤開,隨即又附過身來,幾乎是兇狠的撕咬。
香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話語,佇立在雨中,眼卻望著天空。腰帶上的絲絛系著紅玉,無比鮮紅,在月白的裙上冰冷燃燒著。
朝臣上書,請求冊立其淵為太子,可是封榮沒有答應。於是傳言又漸漸地蔓延開來,說封榮其實還是想立青王。
絲緞扎進心脈里,纏綿柔惻,不能觸碰,一碰便是血潮洶湧,疼痛萬分。
織金四合如意窠纏枝牡丹的夾衣,窄袖素緣掩在失了顏色的唇邊,封榮微微闔起眼,瞳眸在細密的睫毛后,緊緊盯著她。象是在愛撫著她,又象是在可憐她。
封旭雖說心裏已經隱約地有了準備,但仍舊心跳的漏了幾下,大吃一驚:「有這事?!」
封旭起身,踱了幾步,涵碧山房的深處只餘下幾縷稀疏的光線,朱紅的錦袍,因頂好的織工,仍舊像微薄的春|水泛著盈滿的月光,在隱約跳躍。可他的面色,卻晦暗不清。
說著將一塊絹帕遞到了封榮手中。
初開的桃花,籠在這四月的春光里,一層潤潤蒙蒙的紅霧,真像剛滴到宣紙上的墨彩一樣,慢慢地浸潤開來,暈的紅羅生色。她數子將輸,落子時腕上纏的天水碧色的絹帕滑下,迤邐落在棋盤上,她索性耍賴,藉著拾起帕子,擾亂了棋局。時風吹落她的絹帕,展在風裡如一朵碧色桃花,良久方落。
波斯貢上龍腦,薄如蟬蠶。百年的龍腦樹節方有,稱為瑞龍腦。他唯獨賜予她,他極喜愛她款步盈袖間,香息籠徹十餘和_圖_書步,似最稠的蜜,黏滑進五臟六腑,連骨都膠住了一般。
指尖沾了陳啟的溫度,夾著波密香的味道,似是耐不住濃郁,香墨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往袖子里蜷縮。
隨即撫掌笑道:「不過過些時候我也不能來了,因為……那時候青王府可就熱鬧了!」
暮鼓晨鍾,白馬寺遠離濁世,居住的廂房別院里的銀杏樹長得正盛,一樹純凈眩目的金樹陰濃,好像這世上隔絕出來的最後一片凈土,度一日幾如經一世。
香墨抓住封榮的手印在自己的面頰上,笑意不可思議的溫柔:「其實回漠北也沒什麼不好。」
把封旭說得發楞,前前後後想了一遍,隱約明白了什麼,卻還是不明白。
樹下明黃的身影,臨風而立。那對意味深長的眼睛里有著莫名的絲絮,一層一層游曳,凝望住她。
不過,皆是假的,此刻手中乾枯的梅,皆是假的。
她怎會變成這樣。
她攸地一驚。
身後不知何時沒了聲息,香墨回身。
眼看著一年的將盡。
所有的人都悄悄離開了。
他為何會這樣?
香墨收回手,手掌間已多了一個紙條。她道:「路已經定了,就得走下去,畢竟是自己選的。」
德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著聲道:「奴才該死!剛剛奴才們在萬歲的春衫里收拾出來的,剛想扔出去……」
一切宛如夢境,只願不再蘇醒。
秋日里晴雲似火,天空像一口鋥亮的灼燒的鍋,倒扣下來籠罩著大地。封榮在帖白檀香上床午睡未醒,欽勤殿沉寂連一聲窸窣也沒有,彷彿一湖清水不起一絲漣漪。可終究太靜了,就來廊下樹梢上一隻金龜子振翅飛鳴都清晰可聞。m.hetubook.com.com
向前一步,伸手來握住香墨的手,她躲閃不及,竟被他攏在掌心中,陳啟又道:「漠北的路那麼難走,我都不禁要佩服夫人了……」
香墨將梅花枝撿起來,送到臉前嗅了嗅,放回盒內,笑道:「王爺借花獻佛的本事,倒是無人能出其右。倒是教王爺費心了。」
天色藍得幾近琉璃的明亮。
血腥的味道瞬間擴散。分不清她的還是他的,只是順著唇舌翻滾。
侍婢們都慌慌張張地跪了下來。
八月天氣,秋風不住,衣衫如群蝶振翅飛舞,合著瑞腦幽微的香息,恍如銀杏生香。
陳啟臉上的笑意愈發得濃了,道:「夫人真是……」
封榮也輕聲笑了起來:「你倒是真敢說,不過,我就不信陳瑞還會要你!」
十月末是青王的壽辰,向來是先接受外臣的朝賀,晚上再在園子里同著各人宴樂,而外臣之間,本就是爭不盡的口舌,不多時陳啟就膩煩了,徑自拋下封旭,偷溜了出來。
月余前所有人知道陳啟嫌棄東都沉悶,去了江南,據說青樓花官間,一擲千金,不過都是尋常。
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碰在棋子上,泠泠如樂。
封榮那雙桃花一般的眼睛在看見香墨后,瞳孔無法抑制地急劇收縮一了下。
香墨有些恍惚地凝望著他。看他桃花的眼眸,細緻的眼眉,淡薄的唇線,好像要將沿著他的輪廓帶進一個遺忘的心痛中。
他模糊憶起,他們在桃花下對弈。
香墨過去的時候,正遇上一身紫袍的昌王陳啟,笑眼盈盈立於石階之上,躲與不躲,本沒什麼意思,緩緩福禮,笑道:「王爺,許久不見了,江南一行可好?」
封旭和-圖-書輕喟著,轉頭卻是沖陳啟一笑,平靜地說道:「天下早就是他的了,還有什麼可提的?」
「好與不好,我也不知。」陳啟自袖內取出一細長的漆盒,打開竟是一枝風乾的梅花,道:「江南的早梅花開了,便折了一枝送你。」
天下起雨,風從嗚咽低啞而過,像從十幾年前的遙遠時光中而來。
香墨厭惡這樣的感覺,把臉轉向了旁邊,吃吃笑說:「反正不在東都,在哪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香墨突然心中大慟。
香墨自己也忍不住嘆息,慢慢伸手去撫上一件天水碧的長裙,情不自禁地貼在了面頰上。
說時,「他」字的尾音略微上揚,除此之外,都是平常的摸樣。陳啟卻一反常態,沉著臉凝視著遠處,流露出一種由骨子裡面往外溢出的陰狠,冷冷地頂上話:「天子?被李氏握在手心裏,我呸!和著我不知道,當年他們李家一門兩王妃,見著我爹鄭王不好,和著伙的落井下石。沒有他們我那爹娘還有一線生路,有了他們反而早早死了!」
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甜甜的東西湧上,封榮終於睜開眼,雙眉輕佻地一揚,露出一絲似乎恍悟的表情:「此瑞龍腦香也。」
陳啟彷彿醉了,人慵懶地歪著,眼睫半垂下來掩起了眸子中醞釀的思緒。
守在帳外的德保頓時僵硬一下,謹慎地透過薄紗帳子偷窺著封榮。鮫綃的帳子罅隙里如冰棱,德保隱隱可見的只有封榮散亂的一頭髮,好像一縷墨色的暗火。他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神色游移不定,道:「萬歲醒了?是不是佳楠熏的重了,奴才這就換了。」
「……香墨……」
封旭啟默不作聲地聽著和圖書,手一直攥著烏木的筷子,握在手中如鐵一般,腕不禁輕輕一斜,手指輕輕地劃過著包銀筷頭上刻的団福和回紋,有些許複雜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他自然最明白陳啟的心思,但還是習慣性地開始搖了搖頭:「你這話又亂說,叫人聽見了……」
杯中酒,是菊花釀,不過應景的名字。陳啟仰首飲盡,平時玩世不恭的面孔露出一股煞氣:「李家杜家也就到這代了,李家的李原雍,杜家的杜鈞梁。若是杜江和老妖婦死了,他們怕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我也跟你說,把李芙嫁給你雖說是李原雍臭的不能再臭的臭主意,但對你來說也未必不是一枚妙棋。佟家的丫頭要娶,李家你一樣可以娶。」
陳啟見他神色,附身湊到他面前,面含譏諷道:「你是真沒聽說還是假沒聽說?也是,到底我也是李家的宗親,李原雍事事倒也不大瞞著我。你也知道那老妖婦自大過了年身體就不大好,李芙自打被逐出宮就成了李原雍的一塊心病。他就使人瞞著那老妖婦,只說是李家遠房的女孩子,看著可靠要嫁給你。那老妖婦雖然心眼一個比十個,但如今到底精力不濟,說時考慮考慮,其實已是暗許了。」
「真漂亮。」
十月間香墨雖回到了東都。此時,其淵一天一天地長大了,會坐了、會爬了、一看見杜子溪,就什麼也顧不得,手腳並用地爬過來,往她懷裡撲。會含含糊糊地叫著「母后」。這個時候,銘貴嬪就在旁邊看著,若無其事地微笑。
封榮似乎毫無知覺,一徑閉著眼追問:「不是佳楠,什麼味道?」
指下的妝花薄如宣紙,象傳說的情絲一樣,極細極柔,似只要一使力就會和*圖*書撕破。那觸感已經太久遠,飄渺稀遠,彷彿彼岸歌聲,深深地由她的指下淌出。她想起燕脂,那時的燕脂,也似這妝花紗絕美,卻經不住任何風雨……而後來呢……
綠白平細的席子,每一節都翠綠如新摘,可在這樣的燥熱天氣里,睡得久了依舊染了身上的熱,烤著肌膚不得安寧,封榮翻了個身,輕輕抽了抽鼻子,似是嗅到了什麼,眼也未睜的問道:「什麼味道?」
「沒想到吧?」
臘染的薄紗,青綠如意牡丹的緙絲、真紅穿花鳳的織綿、百花孔雀的紗羅、鮮紅的潞綢、西番蓮的妝花,千重瓣層層密集,順著風飄起來,風如酥,衫似花,朵大而嬌嫩,從褪色的牆壁下漫天飛著,宛若春光,燦若春華。
真真實實的笑,笑完他又捏了一下她的臉慢聲道:「要是我狠得下心,一定讓你回陳瑞那裡。」
他們為何會這樣?
昨日白露,已經是仲秋,菊花正盛的時節。涵碧山房前涵突於水面的上卻一株菊花也沒有,不過是老樹濃蔭滿地,樓台攏影如綉帶,迤儷在眼前。
晝午分外的長,蟬聲噪得人煩躁已極。侍婢們都有些待不住。這日,天氣好的時候在院落里,架起青竹的杆子,自衣箱里拿出衣裳掛出晾曬。
眉眼盈盈,波光迴轉,笑靨如花花似面。
陳啟掂著杯子輕輕搖曳,陽光攜帶秋日獨有的乾燥氣味,一點一滴掉落在菊花釀中,層層光影中,同著許多心思蕩漾起交織。陳啟用漆黑眼珠瞅了瞅封旭,冷冷一哼:「你這裏防的跟鐵桶似的怕什麼?」
手帕上有著殘餘的味道,一縷一絲的香。封榮仍舊不肯睜眼,眉端微蹙,味道熟悉的令人著惱,卻又熟悉的叫不出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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