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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彎彎畫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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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之卷 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第十三章

合之卷 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第十三章

於是安泰帶頭,所有的內侍婢女都退出後堂外,站得遠遠地,封旭才輕聲說道:「陳啟不過是打著下江南的幌子去了漠北。陳瑞……他也說,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李原雍清晰記得,氏族出身少年得志,二十歲就升到戶部主事。那時的杜江以帝師之尊,頗得重用,他曾想藉此殷勤,對一向與李氏不大和睦的杜江,取得一種較為親密的關係,化解干戈。然而,杜江雖和煦,但黨爭無情,終究是徹頭徹尾落空了!
水榭內明珠如月亮升照,四周的一切皆籠在光暗中,連他們手中刻花杯里的青杏釀也明暗不定。可,封旭清清楚楚看看見,酒杯遞出的剎那,一張紙條迅疾無聲的轉到了杜江手中。
李原雍轉過屏風時,杜江已站起身,緩緩道:「老了,幾杯酒連一個時辰都頂不住,不服老不行了!」
他聲色不動,只側臉揮一揮手,說一句:「都出去!」
由水榭過了名叫小蓬萊的曲橋,多少有些局促,循橋轉過山,眼前忽然一亮,東靠岸為曲溪館,月色照得一片通明,水面似乎比白天寬闊了許多。
明為請示,其實是催促。香墨不得再多說什麼,薄煙不勝https://www•hetubook•com.com風,衣裙一動,象冰綃裁剪碎了。
杜江坐在坐在躺椅上,藉著火光再一次細細展開手中紙條:「李氏獨女芙假稱遠方親眷嫁於青王,康慈宮不知。」
觥酬交作處,封旭起身去敬杜江。
女客另闢出廳堂,更有文靜的消遣。青王府的崑曲班子,與原本的崑山腔不同,調用水磨詞雅聲和,縈紆低緩,竟似沒了人間煙火氣。
坐在一天繁煙落盡成秋色中,輕煙薄霧彷彿她的衣衫,幾乎迷了眼睛。然而又有何用?不過沉香火冷妝終殘,半衾輕夢濃於酒罷了。
館中卻十分冷清,落地罩下設了一座玻璃的屏風,屏中的水波載著月光流轉,隔開鴛鴦雙廳。
杜江走到李原雍身前,長長一嘆:「原雍,你厚道。你做我的副手也有好多年了,難為你處處攙扶我著我,你比你妹妹要厚道!」
真熱……似乎只需要一覺醒來的時間,就老了……
塵煙綺年事,李原雍也顯動容:「閣老……」
杜江起初昏蒙雙目,彷彿醉意熏熏,輕輕地一個字,幾不可聞。香墨一笑,轉身退出時,眸光忽地一閃,亮得www.hetubook.com.com驚人。
李原雍在交椅上坐下,神色間帶了幾分恭謹道:「閣老春秋鼎盛,倒這麼說,就真叫我慚愧了,也是幾杯酒,我也就頂了大半個時辰罷了。」
杜江卻忽然沉默,半晌,不勝傷感地說:「你最懂我。」
水榭前,霓裳羽衣破陣歌,正當熱鬧的時候。
香墨但見門帘掀動,隨即喝問:「是誰?」
封榮的眼瞼微微一跳,屋內並沒有杜江和李原雍的身影,只有香墨坐在窗前,彷彿是酒意上來倦了,回眸見是他也不言語,自顧自緩緩地,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中的水煙。
水榭迤邐時光晝永,絲竹裊裊,煮酒初上,最宜秋飲。
檠蓮焰蘭膏,明明暗暗的勾勒出她精心勾畫臉部的柔美輪廓,靜凝中唯有她鬢邊緊簪花釵,在溫暖的光芒裏面,金絲微細撩動。
封旭一時只是茫然地看著她。她似乎只是毫不相干的閑話,如雲如霧地噴吐而出,呼吸間,她身上的香味,象是瑞腦香的味道,夾雜煙絲的氣息,深沉得不可測。
遠近次第的宮燈如溫煦的陽光,柔綿溫軟。封旭忽然發覺,他們好似污濁墨跡的影拉的頎長几乎相接,那種莫明的感覺www•hetubook•com•com,不期然間,又襲上了心頭。
「好」
香墨不說話,手指細細地撫過仙鶴腿水煙袋,一節,一節,指下堅硬,琉璃無暇宛如冰玉琢成。
但對杜江來說年老胃衰,加以氣喘這個毛病,在飲食上不得不多禁忌,於是舉杯躊躇,不過趁熱吃了半盞酒。相反是同桌二座的李原雍,酒量出奇的好,一面吃,一面談,片刻之間,滿滿一壺新酒,吃得光光。杜江看著,不掩羡慕。
她那隻的金鐲子,如半圈新月環在腕上,鑲嵌的火鑽猶如亮晶晶的星兒,顏色一如他眼眸的藍,許是晶光太過刺目,封旭眼睛一時承受不住,轉過去看她身側的影。
夜,雨止,青王府大宴群臣。
秋夜,像水一般的清涼,心境一潭湖水,仍舊像它數十年來那樣的清明,但額頭到脖子卻一片的熱潮。
安泰領著幾個內侍伺候著為封旭換了一身服飾,他徑直坐到她的對面,望住她的神色,道:「夫人,有事?」
腳步聲隱隱自傳來,象敲打在心上,杜江手指一顫,竟將紙撕了一半。
「原雍,你是在寬慰我啊。你向來千杯不醉我是知道的,你心地仁厚我也知道的。記得當年,你未經仕途直接入宦https://m.hetubook.com.com,我以為你也是個官宦子弟中紈絝之徒,宮內門檻皆高,你卻在出雨花閣時,能代替內侍攙我一把。攙一次不難,攙三十年就難了。難為你三十年來,都能攙上我一把……」
香墨此時突兀出現男客水榭內,破了禮數,憑添放蕩,眾人不由得屏住了聲息,唯有李原雍,毫不掩飾的一聲嗤笑。
杜江突然驚醒,將手中的紙,投進燈內,淡紅火苗片刻的功夫,把紙舔成了一小塊黑色的灰燼。
「是奴才!」安泰掀簾而入,請個安說:「宮裡來人宣召,萬歲爺這會兒駕臨墨府。請夫人的示下。」
「昌王爺自江南回來,送了一樣很有意思的東西,我不過借花獻佛給了閣老而已。」香墨涼涼地一笑,她吸食時,琉璃水煙中還能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響,猶如鳥啼鳳鳴。餘音裊裊后,又孤寂無聲。
華宴夜深,後堂內水磨崑曲之聲在暮秋的夜風中迎入耳中,綺音纏綿,可所有的一切到後來,不過都是褪盡顏色的殘片。
香墨一隻手擎著酒杯,也遞了到了杜江的眼前,少了幾分楚楚動人,卻多了許多的精明外露:「閣老也莫嫌棄我唐突,可一定要吃了這杯才好。」
酒盞剛舉了半途,驀地,和-圖-書身側香息綿軟,香墨慢慢地踱了幾步,在封旭身旁站定。
身下的躺椅則早早就墊好了雪白的狐皮,溫熱而柔軟,觸摸時象一隻活著的狐狸,可終究是溽熱。有點微風,帶著花香,把宮燈下赤紅品流蘇的影子吹到有光的地方來,又吹到無光的地方去。風不強,偏骨頭卻怕極了吹,見了一點就開始刺痛。
因是私宴,杜江只著褐色緞的便袍,周身最鮮艷的顏色不過是深藍纏枝紋的襟緣與袖緣。極長的鬍子隨著說話聲,瑟瑟落在胸前,微光略帶一半的灰影,襯得難以想到的雪白。
話說的不是不突然,李原雍不由一怔,然後才回過神來,頷首懇切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君不當位,悍臣滿朝,閣老最難。」
酒過半酣,封旭有些熏熏的,待得回神,已不見了杜江與李原雍,問了安泰,只道後堂去了,心下訝然便也藉著更衣起身去了後堂。
宮燈流水一般瀉地的明亮,到處傾瀉起來,傾瀉到館內四壁的玲瓏雕刻上、他們的眼間、眉角上,傾瀉到像帶著面具遮住的模糊一色的神態中,一切都分明、清晰,一切都成了活生生的了。
她緩緩道:「這時節,江南風景如畫,昌王爺沒有為王爺帶回什麼別緻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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