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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她發誓自己下樓的時候，酒店裡還靜悄悄的，就連前台的小姐都帶著倦意，沒有多打量她一眼。可他還是跟來了。

他約她吃飯，被拒絕——他覺得有趣，順便有一點點的挫折感；他耐心的等她答應，明白了有種感覺，叫做欣喜若狂；他坐火車去看她，焦灼與甜蜜交替；他們最終分手，那一刻，心如死灰；而就在昨天晚上，他頭一次去傷害她，是因為難以克制的嫉恨；直到現在，後悔、愧疚，一波波的淹溺自己。

她揉著紅腫的眼睛坐起來，打量這個已經空無一人的房間，再拉開窗帘，還沒有天亮。自己的行李堆在床邊，想必是徐泊原去取來的。她獨自一個人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忽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我只是愛你」——這句他隱忍了兩年的話，此刻說出來，喬遠川忽然覺得輕鬆，卻又莫名的哀涼。

「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沒有堅持找你，我也沒去關心你為什麼忽然請了長假……」他喃喃的說，「糖糖……對不起。」

那個瞬間，喬遠川也想起了很多，他瘋了一樣到處找她，最後只換回一句「聽說」。

唐思晨右手用力的握住拉杆，她告訴自己不要發抖，她一瞬不瞬的回望喬遠川，她努力的在嘴角露出微笑，然後一字一句的說：「謝謝。可是不用。」

坐硬座……那是以前，他第一次對她大發脾氣。因為心疼她的身體，也因為她的任性。

其實他沒做錯什麼，不是么？唐思晨有些昏昏沉沉的想著，沒有力氣去掙開他，卻也沒有勇氣再更深的嵌https://www.hetubook.com.com入這個懷抱了。

那個午後，喬遠川已經有了預感，他慢慢的踱到窗邊，接起來。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有沒有誤了這趟火車，她一點點的拉開喬遠川的手臂，用力的笑了笑：「原諒或者不原諒，有什麼關係呢？喬遠川，我好像喜歡上徐泊原了。」

喬遠川右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光影的明暗讓他的臉頰更顯得瘦削，他默然的凝視她，良久，低低的說：「又是一個人坐硬座去蘭州嗎？」

思晨沉默了許久，他便安靜的等她的回答。

候車大廳的一角有一個旅行團，二三十個人聚在一起，似乎在打牌。除此之外，一切都冷冷清清。

他記起頭一次見到她，是在莫名其妙的考場里。他隨意的一抬眼，看到飛奔進教室的小女生——那是一種感覺叫做怦然心動。

假如沒有昨晚的一切，哪怕他做了這樣多的事想要挽回，可是永遠不會讓自己邁出第一步，而只是自欺欺人的等她回應？

廣播里的女聲在寂寥的大廳里彷彿被放大了，思晨隨著人群一起走向檢票口，手裡的拖箱似乎有些沉重，她停下腳步，回頭微微檢查了一下。

思晨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里充滿了霧氣，她看見他伸出手，手心裏是一張紅色的車票，他帶著几絲黯然凝視她：「糖糖，我陪你回去。」

喬遠川，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這樣自私，又這樣懦弱？

他迴文島，因為唐思晨的家離文島不遠，索性便直接趕去了。這是他第一次來唐思晨的家鄉……假若不是這些突如其hetuｂｏｏk.ｃoｍ.ｃom來的變故，大概這個冬天，他會正式來這裏，拜訪她的家人吧？他拿著那份地址，摁門鈴，卻始終沒有人應門。

後來回想起來，當時更加手足無措的，是自己吧？因為不知道怎麼認識她，因為不知道怎麼引起她的注意，自己頭一次十分沒有風度的，嘲笑坐在前邊的小女生。儘管他並不覺得她可笑……哪怕她的頭髮亂七八糟，可淡粉的雙頰，看起來真的十分可愛。

思晨醒過來的時候，還帶著微薄的記憶……徐泊原被自己蹭皺的襯衣，小心翼翼的動作，和輕輕的關門聲。

思晨坐上開往火車站的公交車，有些疲倦的將頭靠在了車窗上。

明明看得出來，她很難過，可他還有什麼立場去安慰她呢？他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氣，當面這樣對他說，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烙印，在提醒他愚蠢的過往——

他們站在兩年時光的背後，以前的傷痕纍纍一層層的揭開，他卻只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她何嘗不知道這句話的意義，遠勝於一句「對不起」呢？她又何嘗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沒有了昨晚的暴怒和衝動，他只是想彌補，用他所能想到的任何方式，來彌補。

他從來都是一個有些嚴肅、又不苟言笑的年輕上司，突然的加入談話讓一群年輕人都覺得有些措手不及，那個女生愣了愣，有些不敢看他：「是啊……」

喬遠川抿緊了唇。

他熟悉的聲音里，帶了幾分倦漠，第一句話便是：「聽說你在找我？」

然而最後的結局，依然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纖瘦的背影，慢慢的www.hetubook.com.com走進檢票口，而自己的手裡那張車票，漸漸的褶皺、潮濕，始終蜷縮在掌心。

哪怕是篤定如喬遠川，也開始覺得不安——在這之前，冷戰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星期。他給她打電話，永遠是無人接聽。直到一個月之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飛到敦煌，直接去她的宿舍，卻被住在對面的同事告知：「小唐嗎？她請假回家了。」

她不想為這些事負責，所以現在，她要走了。至於喬遠川……她還沒做好準備，開誠布公的和他談一談。

拖箱其實安然無恙，只是有斑駁的光線從屋頂落下來，拉成很長的一道剪影，盡頭站著一道人影。

這一刻，醍醐灌頂。

可是已經不是兩年前了。

思晨有些吃力的整理思路，語速很慢，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可是，即便沒有那些選擇——喬遠川，我們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看到你，我會想起很多讓我不愉快的事。我不想永遠生活在那個陰影下。所以，請你也忘了昨晚的事好嗎？」

跳起來，飛快的收拾行李，然後誰也沒驚動，悄悄的離開。

那一天之後，她終於徹底的銷聲匿跡。

他不再冷酷，言語亦不再惡毒，彷彿只是一個孩子，緊緊抱著她不肯鬆手，語無倫次的向她道歉——為了曾經無謂的驕傲，和自以為是的傷害。

他看著她，目光有些不可思議，然而只是數秒之後，便重新鎮靜下來，用鎮靜的語氣說：「你也說了是好像，對么？」

喬遠川沒有打斷她。

從來不曾參与這種話題的喬遠川怔在那裡，然後不大確定的插了一句：「xx月xxwwｗ•ｈｅtｕｂook.ｃｏｍ.cｏm日是天蝎嗎？」

她的語氣清淡如水，卻處處帶著隔閡，他見慣了愛說愛笑的唐思晨，一時間只覺得不可思議，任由她掛了電話，最後的印象便是那一串嘟嘟的忙音。

或許只是不負責任罷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她教會自己這樣多情感。

他沉默，掩飾慢慢燃起的怒火。

她深呼吸：「不管你昨晚聽到了什麼，我想我應該告訴你，當時那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用自責，也不需要內疚。」

為什麼總是要彼此逼到絕境的時候，真正的心意才會脫口而出呢？

那段時間，至今想起來，喬遠川都覺得很好笑。他想她，去找她，找她在文島的同學和朋友，可是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告訴他。於是又忍不住安慰自己，這丫頭會不會是想要給自己一個驚喜，在某一天忽然就回來了……只要她回來了，他告訴自己無數個可能，可能對她發脾氣，也肯能……什麼都不說，他只想吻她。

假如沒有昨晚的一切，他是不是還在和別的女孩曖昧糾纏，還要殘忍的逼她旁觀？

如果是兩年前，她會站在這裏，看著這個自己最愛的男人，放聲大哭吧？

直到某一天，公司新進的幾個同事在聊天，其中一個女孩很活潑，午餐的時候聊起了星座，掰著指頭說：「天蝎啊……我ex就是天蝎。天蝎座的人一旦決定分手了，最果斷了，從來都不會回頭的……」

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她有些出神的想著，那算是好事么？

思晨在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轉身，她希望自己的背影看起來是挺直的，不要拖泥帶水，也不需要給彼此留和_圖_書下希望。

可還是被人從後邊抱住了——他的手臂牢牢的扣著她的腰，他將頭埋在她肩胛的地方，聲音穿透髮絲，一直鑽到她耳中。

「我做了很多錯事，我嫉妒你和阿原在一起，我賭氣，我故意氣你，我是混蛋。可是……」他喃喃的說，「唐思晨，我只是愛你。一直到現在。」

他的心底一沉。

他想起那一晚，他生日的那一晚，她遇到車禍的那一晚，那麼多的蛛絲馬跡，可他沒有發現，什麼都沒有發現。那時他和別的女生一起喝酒，和朋友轉戰了一個又一個酒吧，他在車裡接到她的電話，用刻意的、不在乎的聲音告訴她，即便她不回來，他也過得很開心。

喬遠川聽到心底那個聲音在說，你……甘願放棄么？

彷彿是預兆一般，她的電話，正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對不起，我不該把他拿出來當借口，他對我很好……我只是想告訴你，到了現在，我們每個人都有了更多的選擇，不是么？」

窗外的世界似乎起了沙塵，淡黃的一片，朦朧間將昨晚遮蔽起來。

「喬遠川，不要再找我了。」電話那邊的聲音近乎透明，卻直接的說，「我考慮過了，不會放棄那邊的工作。所以就這樣吧，如果還能再見，我們還是朋友。」

廣播一遍遍的催促旅客開始檢票，可他依然抱著她，沒有在意旁人的怪異的目光，只想挽留，哪怕只有這麼一刻。

她不說話，他便微微笑了笑：「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你一直都是直來直往，喜歡就是喜歡，分手就是分手，從來不會告訴我好像。」

聲音異常的平靜，平靜到喬遠川覺得陌生，彷彿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