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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晨說了句好，她便急急的敲定說：「那今晚吧？我請你吃飯。」

吳媛媛像是說累了，埋頭吃了幾口菜，重又抬頭，目光透徹清亮：「小舅舅讓我不要說，可我還是想說……你知道他出了次車禍嗎？」

燈光很柔和，思晨也再一次確認了，她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出身良好，卻從來都不嬌縱；有時候潑辣，會耍小脾氣，更多的時候，目光善良。彷彿現在，她的目光從淡玉般的茶水中抬起來，盈盈一笑：「思晨你來啦？」

她先遞了兩張票給思晨，又說：「剛才閑著沒事，菜我都點好了。」

「每次看到你，我都在想，小丫頭，你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的長大，然後乾淨利落的去面對那些過往呢？」徐泊原靠著椅背，卻伸出手，將她的右手握住，直到握緊，「你為什麼要帶著那麼沉重的包袱生活？」

明明這番話是在道歉，思晨聽完，卻有些哭笑不得。這是徐泊原第二次對自己道歉吧？可每次他的道歉，似乎都把自己陷在了某種尷尬的情況中，讓人進退不得。

「這是……答應我的意思嗎？」徐泊原慢慢的問。

「一個男人喜歡女人，怎麼會連一點慾望都沒有呢？那次在敦煌的酒店，我站在旁邊，看著他的樣子，他就那樣的看著你，明明想要說很多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才是真的喜歡吧？然後我又順著他的目光去看你，你頭髮很亂，臉色也不好——我突然想起來，這個晚上，我真像你啊……因為感冒，一切都是亂七八糟的，臉色都算是發青。這麼像你，他才喝醉了，控制不住了吧？」

「你的手不能畫畫了，有什麼和-圖-書關係？你那麼聰明，你還能做很多事。」他輕輕嘆口氣，英俊的臉上帶著憐惜的笑意，「你看，我的左手受傷了，可是我還是能握著你的手。」

「我喜歡喬遠川，我們家知道，阿姨也知道。我一直以為，總有一天，我能和他在一起。我一直知道他在大學的時候有個女朋友，幾乎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後來突然間就分手了。那時候我想，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的人，屬於你的，終究還是屬於你的，哪怕在這之前他在別人身邊輾轉了那麼久。」

「哦，沒關係。」思晨在她對面坐下，盡量隨意的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回來了？」思晨小心翼翼的問，「在文島嗎？」

「現在吧？」他忽然打斷她，含著淡淡的笑意，「如果有誠意，那麼就現在，我讓人來接你。」

「可你經歷了那些事，每次我卻還要強迫你出來，和我、和喬遠川面對面在一起，你從來都沒有一絲不耐煩——這樣想想，我又覺得自己很過分。」

思晨最終找到了那張名片，手指摁在座機的按鍵上，撥通了電話。

車子開得十分平緩，車廂里亦很靜謐，華燈如流水，如綢緞般順滑，從眸色間泛過。

這個男人曾經在大漠里吻過她，那個吻之於她，如同劇烈塵暴，又或許是狂風駭浪，並不像此刻，蜻蜓點水般一沾即過。

出乎意料的，吳媛媛笑了笑：「最開始我是有些恨你們，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大概就我像個傻子吧？可是後來我又覺得很難過，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和喜歡的人分手，然後又不能再跳舞，一和-圖-書定會很難受很難受。」

天氣很冷，學校里愈發顯得冷清，冷得思晨提不起精神去重新買一支手機。而寢室的座機電話更像是擺設，極少有響起的時候，以至於叮鈴鈴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思晨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對不起。」思晨訥訥了半晌，「是我不好。」

的確是很冷。冷得她鼻尖都凍得通紅。思晨忍不住皺眉，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有幾分不快活：「你的手有事嗎？為什麼還要亂跑？」

接通的時候，那邊聲音低沉悅耳，第一時間的，彷彿呼吸聲中，就辨識出了她。

徐泊原隨了她意般，亦側頭望向窗外，只是唇角的微笑亦變得柔軟起來。一路開開停停，而他到了此刻，似乎才整理好了心情，慢慢的開口。

思晨抿抿唇，卻不知道說什麼。

「你忘了你的導師怎麼誇獎你在專業上的天賦么？一樣能留在敦煌，一樣能做很多事。」

她在那一瞬間有些失神，直到他伸手將她拉進後座，微微笑著：「外邊很冷。」

「好啊……」思晨盤算著時間，答應他，「明天……」

「要來看我嗎？」他笑了笑。

他拿那隻完好無恙的手撫額，慢慢的說：「今晚我可不是亂跑，是在應酬，順便來接你……」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至於亂跑的人，是你吧？」

「他在醫院嗎？」

唐思晨只覺得自己稀里糊塗的，就答應了一聲好，然後對方什麼都沒說，將電話掛了。

「沒那麼嚴重，在家裡，你去過的。」吳媛媛訥訥的笑了笑，「小舅舅真的一再讓我不要說……如果你去看他，也不要說起我，好么？」

「沒有，你和_圖_書說的對。」思晨回望他，十分誠懇的說，「謝謝你。」

「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雖然從長遠來看，這件事不算做錯。但是我應該考慮到你的接受能力。」他頓了頓，伸手替她理了理劉海，動作輕柔，彷彿她真的還是個孩子，「我用自己的心理狀態來替你下決定，是我做錯了。」

「前幾天。」吳媛媛的手指無意識的撥弄著青花瓷的餐具，「你呢？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徐泊原下車，見她不動，便伸手遞給她。

思晨一怔。

可是現在，她的臉頰驀然漲紅了，用力的扭過頭，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狂亂的心跳。

思晨有些意外，正要開口，忽然聽到吳媛媛用憤恨的聲音說：「至於喬遠川，他是個混蛋！」

「一定要這樣么？」她喃喃的說，剔透的眉宇間，淡淡的困惑。

她安靜的低頭喝一口茶，碧螺檸檬的味道十分香郁，洌得心底發涼，嘴角的笑意便淡淡的，只說：「本來就是一個人去的，為什麼非要結伴？」

「他沒事。」媛媛連忙解釋，「是那天……你不見了，他急著去找你，司機路上開得太快，出了點事故。」

「媛媛——」這樣的話題真的讓思晨覺得難堪，她只能打斷她，「我體會過這些，也知道會很難過，但是喬遠川……我真的幫不了你。」

半個小時后，海大門口。

而他將一切表情逆在車內溫和迷緩的光線中，思晨在這個男人的眼角，看到几絲並不明顯的細紋——很淡，卻柔和——他總是睿智、平和，哪怕是讓她驚詫，也能做得這樣妥帖溫柔。

回到文島的時候，學期差不多已經結束了。

車子恰好停下，她和圖書便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門口草坪上的車亦是眼熟，她倏然間明白，會是誰在裡邊。

「思晨？」

他立在原地，彷彿臨風芝玉，側影利落分明，只微微頷首淡笑：「相信我。」

「失戀了一次怕什麼？你還這麼年輕，再談一次戀愛，難道還忘不了遠傳么？」

「你怎麼自己來了？」思晨嚇了一跳，目光卻落在他纏著繃帶的左手上，眸色輕微的一凝。

這一晚回到學校，已經近十點了。

「嗯？」思晨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慌亂中將手抽回去了，「什麼意思？」

「兩年前，他生日，我和他、還有一群朋友吃飯、唱歌，那次我玩得很開心。我還記得，他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喝酒喝得很兇。然後……也是那個晚上，他摟著我的肩膀出酒店，帶我去酒吧，靠著我的耳朵說話。我想，終究是不一樣了吧？他開始把我當大人了。那個晚上，我趁他醉了，還悄悄的親了他一下。思晨，我真的以為有一天，他會和我在一起。我在他身邊，他對我好，關心我，照顧我，我也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在等我長大。可是不是的……是我比較笨，對嗎？」

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只是反手，輕輕扣住了他的掌心。

「啊？」

他微勾著唇角沉默，卻出乎意料的轉頭，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吻，聲音從她的耳邊擦過：「沒關係，因為是你。」

直到此刻，思晨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他就是個混蛋！」她怒氣沖沖的說，「思晨，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小舅舅比他好一百倍！」

他並不逼她回答，只是悠然望向車窗外，試探性的問：「我只是想要你更有誠意的…m•hetubｏok.ｃｏｍ•ｃｏm…答案。」

服務生送進來冷盤，吳媛媛神色複雜的看她一眼，忽然低低嘆了口氣：「我應該討厭你，可是又討厭不起來。」

真的很難在他面前撒謊，思晨嘆了口氣，老實的承認：「是啊。你沒事吧？」

思晨站在寒風中，看到那輛緩緩停下的車子。後座門拉開，徐泊原微微側身望向她，襯衣，西服，筆挺的長褲，看上去清爽整齊。他不著痕迹的打量唐思晨，嘴角的微笑雲淡風輕。

車禍這個詞，對於思晨來說，實在太過敏感了。她只覺得自己一顆心砰砰亂跳，指尖輕輕一抖，聲音倏然變得微顫：「車禍？嚴重么？」

晚上訂的是一家海派餐廳。思晨到的時候，吳媛媛正靠著窗，慢慢的喝茶。

「那你沒有表示？」

思晨不說話，右手被他握著，奇迹般的，沒有再顫抖。

電話那邊微微沉默，徐泊原用不以為意的聲音回答：「媛媛去找過你了吧？」

電話里的女聲很好聽，依然叫她唐老師，毫無隔閡的邀請她：「馬上要公演了，我來送票。」

而他卻忽然有些受傷般望著她，薄唇輕輕一動：「怎麼？我說得不對？」

思晨安靜的聽著，看見她小巧的一對珍珠耳墜隨著柔緩的說話頻率輕輕晃動，她知道自己不需要說什麼，只是收斂了目光，一言不發的喝茶……或許這是喬遠川欠眼前這個姑娘的，與她無關，可至少在這一刻，她知道，這個比自己還小著幾歲的女孩，對自己並沒有惡意。

「呃……」

思晨語塞，她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別很不負責任，就像是將積木弄亂之後的孩子，沒法獨自收拾，只能大哭著離開房間。可是在當時，她還能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