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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心動,一生綿延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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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迷宮

第五幕 迷宮

以我對沈欽雋的了解,他從來都是一個步步為營的人。換句話說。一件事哪怕他有了十分把握表現出的也是七成的謙遜。我從未看他如此激烈地去否決一件事,而這件事,事實上同他毫無聯繫。
「喝什麼?」我問的客氣,其實心裏有些擔心,她要是又拿咖啡潑我怎麼辦。
她竟沒有否認,怔了怔后說:「那是我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也是最後一次——原本已經被送去了酒店的房間,幸好遇到了沈欽雋。」
是沈欽雋!
他摁下呼叫器,叫來了服務員,簡單點了幾個菜,然後就這麼坐著,沒有開口。
重重的人影,
他的聲音帶了幾分焦灼,用力把我掰回面對他的方向:「白晞,你沒事吧?」
「說你幾次了讓你別抽煙?!」他冷靜地看著我—可我親眼看見他的指節凸出用力,將那包煙殼捏得凹陷下去。
恐懼,後悔,不甘……我不知道該怎麼控制這些情緒,只能讓眼淚毫無顧忌的落下來,淌滿臉頰。
我拖著醉醺醺的身體坐在電腦邊查特價機票,深夜一團暖暖的燈光下,指尖敲擊鍵盤發出清脆的聲音,那點疤痕已經淡了很多,不復那時的猙獰。
沈欽雋笑了笑,那個笑容令我覺得有些困惑,彷彿是如釋重負:「回到翡海我讓人幫你安排一次檢查吧?」
雲絮絲絲綿綿的綴著,路邊的柳枝也都發了芽,嫩嫩地十分清爽,我卻無心欣賞,頭抵在車窗玻璃上睡得死去活來。偶爾一次剎車或震動,額頭就重重敲在玻璃上。大約是連助理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拿了個羽絨包,幫我墊在了臉一側。我換個姿勢繼續睡,直到下車,神情還有些恍惚。
這就是他們故事的開始嗎?
我閉著眼睛,回想起前天跌跌撞撞闖進這間著名的整容醫院時的情景。
看,真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也不以為意,沖我笑笑說:「白小姐,又見面了。」
我下意識的抬頭一看,順著水幕,幾塊拳頭大小的碎石向我砸過來!
他卻算得上眼疾手快,很快地伸手替我墊了墊,堪堪護上我的傷,又順勢拉了我一把,讓我站穩。
我拿眼角瞄了瞄沈欽雋,心想死定了,以他的個性,怎麼會就簡簡單單地讓我跟著麥臻東回去?
我是腦震蕩嗎?
我分明看到沈欽雋眉心皺了皺,旋即不動聲色的舒展開,側身讓了讓:「不送了。」
「是啊,難怪能嫁豪門……」
周遭的迷霧,
最終還是讓她掛在了脖子上,工作人員一路扶著她,直到她安然站在一塊瀑布前沿的石頭上,我穿上雨衣,毫不猶豫的跨入水中開始工作。
我僵硬著轉過身,同時發現周圍迅速的安靜下來,這種感覺就像是高中時鬧哄哄的自修課,老師忽然間進來了,所有人迅速收斂聲音表情,低頭唰唰做題。
醫生看著我,像是看著一個瘋子,婉轉地說:「姑娘,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來我這裏,指明要做哪個明星的下巴或者眼睛。」
檢查器材,和新助理溝通,確定取景地……不知不覺加班到了晚上,新助理是高高瘦瘦的大男生,買了米線和咖啡上來遞給我,我大口吃著東西,一邊把攝影時需要注意的事項叮囑他。
我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邊開始做報表,忽然聽到手機滴的一聲,進來一條簡訊。欸?賬戶里轉進了五萬塊錢?
可是我沒有。
司機回到車裡熄了火,又默默地下車了。
李欣走到我們身邊,大約還是不甘心,停下腳步,低低的說:「沈先生,你知道依依的脾氣……她還太小,年輕氣盛,就算她以前做得不對,您總是很有包容她的。」
我若有所思地看著同事的背影離開,回想起沈欽雋的忽然出現,不由得讓我嗅到一絲絲陰謀論的味道一一何況他剛才的表現,實在讓我覺得意外。
果然是我的幻覺。
「你想讓她爬上瀑布最上邊?!」主編搖頭,「她經紀人不會同意的,太危險了。」
「醫生,我是……腦震蕩嗎?」我躊躇著問。
「我沒有開玩笑。」我不得不再一次解釋,頭一次覺得語言這樣匱乏,「我腦子沒問題。」
他的力氣很大,箍得我的腕骨生疼,我條件反射般往麥臻東背後躲了躲,同時去掰開他的手指,「喂,放開我。」
他的指尖撥弄著那隻小小的瓷杯,隔了一會兒,不答反問:「拍電影最缺的是什麼?」
我往自己腰裡縛繩索,艱難的攀了上去。
坐下之後我是真的餓了,一大杯摩卡再加上蛋糕,一落座就開始狼吞虎咽。
哪怕我下定決心遠離他們情事的種種,哪怕我早就恨沈欽雋恨得死去活來,哪怕我知道她並沒有如同外表一樣往純白無暇……可是此刻,彷彿那些被層層厚土埋得很深的神經重新有了感覺,我竟然還是能覺察出刺痛般的酸澀。
「不用,就排在這裏吧。」他氣定神閑,彷彿昨晚什麼都沒發生。
我勾起唇角:「磨骨?注射?開眼角……怎麼樣都行。」
「等等,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我做了什麼?」我不得不打斷她。
「白晞?」
「是啊。」心底不是不害怕的,可我還是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讓自己顯得底氣足一些,「你別打算對我怎麼樣。」
是一個面目模糊地老人,端著飯碗,滿面愁容地在我面前彎著腰,舉著勺子,小心翼翼的問:「吃一口飯好不好?」
哧的一聲,火苗在指尖躥了起來,彷彿是淡淡一朵花綻開,帶著輕熱與暖意。
此刻我想要的又絕不僅僅是完美,我想要震撼!
夜色已經無聲地鋪陳開去,即便穿著大衣,又是在南方的城市。我依然感受到淡淡的寒意。醫院的樓下確實熱鬧的很,水果攤一連串地擺開,果籃,生活用品、煙攤此起彼伏,有一種紅塵俗世的煙火氣席捲而來,雖然無序,卻令人覺得幸福。
他退開了一步,許是因為側了側身,有一束光線毫無遮擋地落在我的眼睛里,明亮得近乎灼痛。我下意識的伸手遮了遮,卻也錯過了他此刻的表情,只覺得他一貫淡然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自然:「集團中層會議今年選在夜東的度假村。」
因為,有了這樣難得的環境,我比她更渴望拍出完美的一組硬照。
他呢,沒有挽留,沒有聯繫,理所當然的從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低頭想了想,最後說:「我本來以為自己能適應朝九晚五的白領工作。」
「你知道我最看重的就是你這張臉吧?」他忽然靠得更緊,鼻尖幾乎貼住我的鼻尖,語氣淡淡,「想毀了它?」
「沒什麼。」我也笑了笑,胸腔前所未有的被一種勇氣充盈——既然她不覺得尷尬,我也無話可說——因為我本就問心無愧。
我苦笑,「她不在備選名單上。」
「你辭職的時候我沒挽留你,你是在怪我嗎?」他坐在我對面,忽然開口。
還是我太傻?
故事走向真像言情小說啊!接下去順理成章的沈欽雋對她一往情深……
掌心被熱咖啡烘烤得暖暖的,連手上的肌膚都變得透明而微紅,手背上那道疤痕彷彿又猙獰了,對比著她手上那枚熠熠閃耀的戒指……大約這就是差別吧。
一隻無形的手驀然間攥住了我的心臟,我忽然覺得難以呼吸。
我和他之間,一定有一個是來自不同次元的。
我直挺挺的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艱難的爬起來。公交車又差點坐過頭,好不容易趕到單位,我發現璐璐他們一堆人正圍著電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是真的長著一張經紀人的臉,眉眼細長,臉上總帶著笑意,卻很淺,開口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有無形的壓力:「我知道,三十五分鐘。」
輕而易舉地被扭轉了攻防之勢,我吸著說:「我下來轉轉。」
我能感受到記號筆在臉上靜靜的劃過,有一種粗糲卻又溫柔的觸感。
老麥竟然來看我了!他在這裏!
「白小姐?白晞?」我隱約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轉開視線,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我知道了。對了,還沒恭喜你訂婚呢。終於心想事成了,也不辜負之前的折騰。」
「哇!身材真好啊!」
我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側目向那個方向望過去,一道人影正疾步向我走來。
接連咔嚓數聲,下邊工作人員已經將她扶起來,我祈禱自己捕捉到了想要的東西,忽然聽到底下一陣騷動,有人隱約在喊「白晞」「小心」。
我新買的煙……我想念那股苦澀而清醒的味道,想得快瘋了。
當地導遊帶我們去的是景點背面的瀑布,據說是因為這個峽谷路途陡峻,纜車還在建造,所以人跡罕至。山路極為難行,我打開了車窗,看著峽谷里翠竹波瀾,霧靄繚繞,隱約還有瀑布衝擊而下的陣陣水聲,心裏就愈發篤定自己選對了地方。
我瞄她一眼,心想她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我一個激靈,那個人……在輕撫我手背上的傷疤!
噩夢真實到我醒來的時候,身體還在發抖。
我搖搖頭:「有別人來看過我嗎?」
「還沒。」
話音未落,一個女生帶著寒氣走到我的對面。
「你不是正好讓我這個時間來么?」他諷刺的勾了勾唇角,「不然就錯過這出好戲了。」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這樣做過!
難道是沈欽雋怕我真的不幹了,趕緊發點獎金給我?
沒想到又是一聲震動,我強忍著回頭的慾望,點開一看。
有時候我一個人在家裡擺弄相機和鏡頭,沒有打空調的夜裡,儀器特有的冰涼金屬感讓我警醒。我不遺憾自始自終都得不到這個男人,我只是有些捨不得……從此以後,大約我再也遇到那樣一位和藹的爺爺了。
我氣極,一疊聲地叫司機停車。
「白晞,和-圖-書想做整容?」那個男人俯下身,用力抓住了我的下頜,儘管我的意識開始有些不清,可還是能感受到那種巨大的力道。
「當然。」蘇汶略略有些詫異,「怎麼這麼問?敲定合同的時候就把所有信息發過去了。」
「沈先生,要不您先?」我擠出一絲笑來。
「隨便吧。」
我是被一陣又一陣的鈍痛驚醒的。
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醒過來了,卻累得睜不開眼睛,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外界的聲音卻還是斷續傳了進來。
他甩開我的臉,再不多說一個字,轉身離開。
我搖頭否認:「不是的。我哥哥……他曾經勸我不要哭——那不是做夢,我一定經歷過,才會那麼、那麼真實。」
我側過頭,心底的疑惑卻一層層地泛上來。
在經紀人、助理、機場工作人員的努力開道之下,秦眸整整花了一個小時才走進候機室。她坐得是一等艙,卻特意繞到我們這邊,和雜誌的工作人員打了招呼,這才回去貴賓室。幾個新編輯一臉激動,等她走後贊口不絕:
「白小姐,又和你合作,真是有緣。」秦眸靠著鬆軟的沙發,比起之前見到的那幾次,今天眼角眉梢都帶著淡淡的粉色,彷彿是天然的妝感,美麗又不失柔和。
沈欽雋的眸色中滑過一絲幽暗的光亮。如同刀鋒一閃而逝。我怕他連我的手機都一併搶去了,語速急快:「我在夜就假村。沈欽雋不讓我走!」
「第一次遇到這麼低調禮貌的女明星呢……」
我眯了眯眼睛,看著因為保姆車停下來而一擁而上的記者們,忽然間想起為了這一刻而籌謀良久的沈欽雋——這下,他真的如願以償了。
我獃獃看著眼前的景色,足足有數十丈高的落差讓整座瀑布顯得氣勢壯闊,轟隆隆而下的水簾真正的像旌旗飛揚的千軍萬馬。幾乎在剎那間,我已經想到了好幾幅構圖,包括瀑布下那塊巨石,以及瀑布的上游臨崖而望的角度……
「你——」我原本一揚眉,正打算撒潑吵架的,驀然看見那人冷峻似薄冰的表情,那句話就吞了下去,「……你在這裏幹嗎?」
沈欽雋臉色如常,淡淡一笑,「白晞也是我朋友。」
唇尖泛起了一絲苦味,我沉默了片刻:「她知道我是攝影師嗎?」
我真的放棄。
沈欽雋坐著沒動,一隻手還是悠閑地擱在沙發扶手上,慢條斯理地說,「麥臻東,今晚她哪裡都不去。」
「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我拿起紙巾抹了抹嘴角的蛋糕屑,「分手了。」
我分明看到她的表情瑟縮了一下,長睫微顫,彷彿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
「一般人都會明確的告訴我,自己不滿意的地方是哪裡,我們可以想辦法再改進。」
我簡直莫名其妙:「關沈欽雋什麼事?」
「啊?我麻煩了這麼多人。」我的聲音愈發低弱下去,從最開始的歉疚,慢慢地,變成了酸澀。
那樣的話說出來,沒有人相信。
「你要一會兒取景別太刁鑽——我怕秦眸拍的時候會有意外。」
他們家中有長輩、有牽挂,規規矩矩的讀書、工作,不走岔分毫,雖然世俗,卻也滿是溫暖的樂趣——不像我,孤零零的一個人,看似自由,其實世間百態、人世哀涼,沒人比我更加清楚。
偏偏那幾個人越說越興奮,一句兩句傳過來,真的有些過分。我不動聲色的踮起腳,還是同一個部門的男同事,人都不錯,可能平時都是宅男,難怪這麼興奮。
「不承認是么?」她拿出了那隻顯眼的鉑金包,拿出一個文件袋。先是一疊秦眸被偷|拍的照片,這些我早上在公司已經看過了,於是急急的翻到後邊幾張紙上。
老大看著我,嘴巴張了張,最後卻什麼都沒說,揮了揮手:「行,交接完我給你踐行。」
對我來說,誰來拍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的表現不失水準,就能成為雜誌的特約攝影師。這個想法令我一夜無眠,翌日一早正式接到雜誌主編電話的時候,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我馬上就來。」
「白晞你沒看昨天娛樂的頭條么?」服裝編輯搶著告訴我,「秦眸訂婚了!未婚夫是沈欽雋啊!」
李欣淡定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裂痕:「不知道沈先生知不知道你這樣一面。」
照片里真的是秦眸,衣衫半褪,膚色如雪,隱約露出了胸口的大好春光。
看得出來,秦眸身邊的人是真的對她好,李欣拉拉她的衣服,親昵的說:「這麼冷的天氣,怎麼就穿這麼點?」
瀑布的聲音實在太大了,我有些暴躁地抹了抹臉上的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淌水就下去了。深一腳淺一腳的到她面前,一句句的告訴她:「頭仰起來……對,這隻手放這裏,這條腿稍微彎曲一些……不要太僵硬……頭髮這樣很好……對!很好!你醞釀一下,就是這樣。」
司機在視鏡里好幾次觀察沈欽雋的神色,始終不敢停下來。
我回頭,看見一張此刻並不想見到的臉,只覺得臉上的皮都緊實了一下。
於是我躺在了這裏,靜靜的,等著有人拿手術刀劃開我的皮膚,磨掉一部分骨頭,將眼角開深。
原來是在開選題會。
「先生,這裡是手術室……不能隨便進來……」
那麼……真的是夢了。
她彎了彎眼角,答非所問:「是啊,沒進過這個圈子,大約是不會想到裡邊有多可怕的。」她頓了頓,認真的說,「一個都是熟人的飯局,說不定喝完一杯橙汁,下一秒就倒在陌生的房間里……」
「沈先生。」李欣卻彷彿沒有聽懂,「安導今天打電話來,說她出這種讓人誤會自我炒作的新聞,和電影的形象不符合。」
秦眸一直在趕著拍電影,第二天的協調籌備會上自然沒有出現。我想,沈欽雋果然還是出手了,所謂的換角風波,根本悄無聲息的就過去了。
「師父!」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只覺得眼睛發酸,「快來救我。」
我似乎沉醉在這些畫面里,忘了要醒過來。
車子終於停在了瀑布風景區的度假村裡,他示意司機先下車,車子里就我們兩個人了,他終於不咸不淡地開口:「我不管你怎麼看我——既然我認識了你,我認為你的人生不該這麼無序而荒謬,我就要將它規整過來。」
我的大腦有片刻的當機:「欸?」
「不會,她在和我聊接下去的拍攝計劃。」我打斷她,不動聲色,「娛樂圈水深,有人保護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沒參与到聊天中去,自顧自地刷微博。
「嘖嘖,這幾張真不錯!」主編稱讚,「每張都能上封面。白晞,辛苦了。」
「我去買。」李欣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沈欽雋,你來看過我么?我是說,之前我還在昏迷的時候。」
裡邊齊刷刷坐滿了人,就連主編蘇汶都在,她看了我一眼,隨意的介紹說:「白晞大家都認識吧,以前是助理,這次是這套圖的攝影師。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和她溝通。」
「沈先生你已經得到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嗎?」她冷笑了一聲,「害怕他喜歡的還是依依?」
「你……經歷過么?」我淡淡地問。
果然,沈欽雋也站了起來,不偏不倚,是在沙發通往門口的過道上,「我說的話你沒聽清嗎?」
我停下腳步:「好啊。」
他凝眸一瞬,站了起來,大約是不願再同我爭執,語氣變得敷衍,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好,你有個哥哥,也有爺爺。我傍晚還有個會,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適應了光線,重新睜開眼睛:「我太不小心了,真是對不起。」
我沒再多問,只要儘力去做好自己那部分就行了。
「嗯,太好了。」我心不在焉。
我也不再拐彎抹角:「雖然是女刊,但是第一期的主題是銳氣奮進。所以我偏向夜冬的瀑布。」我越說越興奮,甚至連那些構圖都愈發清晰起來,「臨淵而望的絕境,突破重圍的奮進……」
腦海里剛剛閃過這個念頭,秦眸忽然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往水裡滑了下去。
午休是一天之內我最開心的時候。在印度咖喱炒飯和鮮蝦雲吞之間猶豫,這種糾結是最幸福的事。我排在隊伍末尾,聽到同事們還在討論今天的八卦頭條,忽然意識到身後的人群讓出了一條道。
茶水早就已經冰涼,這倒沒什麼——可我看清了來人,此刻恨不得立刻鑽到地洞里去。
李欣還是有些不悅:「又不是你去拍。」
我裹緊外套,下意識的去摸摸額角,疼痛的感覺加劇了,這令我覺得此刻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還是不知所措罷了。
「在瀑布下邊拍會不會有危險?」對方派來的工作人員是秦眸的助理,猶豫了片刻,「安全怎麼保障?」
「秦眸。」蘇汶自電腦前抬起頭,動作優雅鎮靜,語氣淡淡。
我埋頭喝咖啡。
李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又訥訥的說不出話來,最後拿了包說:「我知道了,我先去找她——我怕她想不開,又是一天不吃飯。」
「欣姐對你態度可能不好,白小姐,請你別介意。」她的指尖輕輕交疊放在桌上,聲音誠懇。
我怔了怔,唇邊的笑容淡了些:「不好意思,下班實在很難打車。」
她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頭:「欣姐!」
何必給大家找不自在呢?我腹誹了一句,慢慢的,耐心的等著周圍重新升溫。
「還不下車?」沒想到沈欽雋又出來了,快步走到車門邊,俯身看著我,表情說不出時是肅然還是妥協,只是語氣變得溫和了些。
夜東瀑布號稱是國內唯一一個四季水量充沛的瀑布景點——正因為四季都是一樣的磅礴充沛,倒沒有所謂的淡季旺季之分。
我想了想:「下巴和眼睛。」
他路了整眉心,眼神里和*圖*書能看出即將澎湃而出的怒火、微微穩了語氣,「麥臻東?」
身體放鬆下來的那個瞬間,砰的一聲巨響——
「真的嗎?」我有些懷疑,畢竟這種事得眼見為實。
他猶豫了片刻:「沒有。我第一次來。」
沈欽雋隨意拉開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拿了桌上的濕巾,簡單擦了擦胸口的衣服,然後問我:「吃了沒?」
雖然我不是他女朋友,不過這句話像是人話。
而李欣大約是真的被這句氣著了,一抬手就把手裡那杯茶潑過來,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後那人把我往後一拉,一杯茶水不偏不倚,全落在那人的胸口,連帶著我臉上也沾到幾滴。
我竟然接到了人生第一個掌鏡邀約!
我一聲不吭地跨出半條腿,或許是氣得暈了,直起身子的時候忽然有點兒站不穩——等到我意識到,額角已經快撞到車門。
他倏然抬頭。
「怎麼啦?」我一邊大口灌咖啡一邊擠進去。
我重重躺回了床上,吁了一口氣:「那就最好了。」
接下去的細節蘇汶沒有再參与討論,全權交給了執行主編。趁著中間休息的片刻,我指著那幾個備選的人名問:「到底是誰呢?」
麥臻東嗤笑一聲,彷彿懶得理他,走到我身邊,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走,回去。」
我微微張開嘴巴,半晌,頹然說:「我還不知道。」
我聞言一怔,立刻反應過來。娛樂圈的人還真像宮斗,真是步步算計。
「不,我不想像她。」我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醫生,我不想要這樣的下巴和眼睛。」
是被他此刻的聲音,亦或是那雙明亮狹長的雙目中的星輝所蠱惑了嗎?我眼皮輕輕一抬,心跳卻倏然停頓一拍,一個「好」字幾乎要毫無原則地脫口而出,門口卻忽然傳來動靜聲,一個高大的人影從黑暗中撞進來,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上,「白晞,還不會醫院?」
對方又和服裝編輯確認了服裝的品牌,確認了不能和她的代言衝突,一條條一項項的核對,結束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下班時間。全程中,她向我諮詢攝影的問題,態度皆是正常,彷彿我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合作夥伴。
呵,那天在衛生間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的相機請她保管,最後卻有照片流出來……現在還能這樣和顏悅色的面對我,她究竟是單純,還是深不可測?
我有有些懷戀的閉上眼睛,畫面還是層層疊疊的湧現……
我又淌著水往回走,不知道是不是掛著的防水相機的緣故,身上越來越重,我索性把身上的雨披脫了,隨手往岸上一扔,然後彎下腰,去尋找個一個合適的角度。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哦,隨便翻了翻。」
「你去勸勸她,不是什麼大事。」沈欽雋輕描淡寫,又瞄了我一眼,「還有,你們圈子裡的事,找白晞出來幹什麼?」
其實腳下的岩石不過容兩三個人站立,又因為足有好幾米高,迎著水風望下去,真有點令人不寒而慄。我舉起相機捕捉秦眸的身影,一邊拿著對講機,由工作人員幫我傳遞信息,溝通得無比艱難。
對於我的辭職,同事們個個都很意外,也紛紛過來挽留。
沒發季度獎金啊!
果然,騷動過去后,員工們依舊一波波的進來,並沒有再注意到老闆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能愈合,都能褪色,唯一能永遠,就是時光本身吧。
當我聽著秦眸這樣婉婉道來的時候,忽然想起以前每次我和沈欽雋在一起,那支專屬她的手機響起來,他原本或憤怒或緊繃的表情倏然柔和下去,鈴聲不過三就會接起來——哪怕那時他們已經「分手」,已經陷入了看似難以挽回的僵局。
「沒事的啦!我從小身輕如燕。」我打著哈哈,拍拍身邊負責外景安全的工作人員,「他們會拿安全繩綁著我。」
「所以,只要秦眸帶投資進去就行了,是么?」我替他將話說完。
可是……繩子來回的晃動,狠狠的將我撞向一旁的石壁。
我和白晞的助理一道離開編輯部,底樓的星巴克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看看號碼是陌生的,我以為是客戶,用一副嚴謹又不失禮貌的態度接起來:「你好,白晞。」
話音未落,秦眸慣坐的那輛保姆車出現在不遠處,後邊浩浩蕩蕩還有好幾輛車。我還有些迷糊:「她帶這麼多人嗎?」
我抬起眼角瞄瞄她,她究竟知不知道我曾經「陷害」她?目光掠過不遠處在買咖啡的李欣,我忽然釋然——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和李欣鬧過這麼一場,假如我是她的經紀人,也一定會提醒她要提防著我。
我推門進去:「主編,定了誰?」
察覺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傾,聲音競漸漸變得溫柔。「白晞,聽我的話,好不好?」
這樣也好,反正這幾天我也稍稍關注了娛樂新聞,之前所謂的「偷|拍門」事件早已「水落石出」,根據官方說法,是一個保安偷偷泄露照片,秦小姐自然再無辜不過了。
「難道不是?」她捏著那疊證據,冷冷睨著眼睛。
像是把我從夢中叫醒了,我站起來,「師父。」
呃,我不想去回頭看沈欽雋的表情,只想快點買了飯消失。
「這樣啊……那最好回到翡海再去檢查一下。」
因為,他一直在等著,她的回來。
李欣一臉期待。
她也會出這種新聞,難不成是為了電影做宣傳?
醫生仔細端詳我,笑著說:「白小姐,你想怎麼調整呢?」
他眯了眯眼晴,表情陰晴不定,似乎在著我,又彷彿是在看很遠的地方,說出的那句話令我渾身發冷。
意識的盡頭有個小男孩,總是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著我,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撲閃撲閃的,小小的臉上滿是關切……
下午的時候果然收到了快遞,我有些心不在焉的簽了單,卻看都沒看,將鑰匙塞到了抽屜里。其實他真的不必這樣,我所要的,並不是五萬塊錢,也不是這套價值不菲的單身公寓,只要一聲熱氣騰騰的「生日快樂」,就足夠了。
從翡海到夜東飛行時間是兩個半小時。因為秦眸的時間緊張,只從劇組請了兩天的假期出來,剛到夜東,同事們就開始做準備工作。
「同事們走前都來看過你。」同事想了想,「別的沒了,我一直在呢。」
我笑了笑:「可是我要換角度。」我的目光往夜東瀑布旁邊那面石壁上望去,指著那塊凸出的岩石,「那裡由上往下拍,效果一定一流!」
他說的雖然冷酷,卻沒有錯。
「……秦眸是最多被指定的模板,事實上,她的下頜和眼睛都符合黃金比例。」醫生扶了扶眼鏡,「白小姐,你的下巴和眼睛,幾乎同她如出一轍,相當完美了。」
這一組結束,立刻有人拿毯子把秦眸裹起來,送去車裡換衣服補妝。我渾身濕透了,焦急的走到電腦邊看成像的照片。
「你之前做過什麼我們公司上下都心知肚明。偏巧這次還是遇到你,我當然不會像之前那樣毫無防備——只是想奉勸你一句,還是少走夜路的好。」李欣的語氣漸漸轉為凜冽,「他們鬧矛盾的時候你乘虛而入,或許沈先生還會為你撐腰。可是現在他們訂婚了,希望你好自為之。」
腦袋砰的一聲重重地磕了上去,我想我無法控制住自己在最後一刻想到的人和事……那麼多畫面,那麼多人一一閃過,有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有大片的血霧,有絢爛的煙花,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站在門口的地方,不動聲色的看著我,彷彿是在掂量我說出這句話有幾分真心,末了勾起唇角,笑意疏離而禮貌:「謝謝。」
秦眸一身簡單的水灰色天鵝絨運動服,身材柔軟纖細,而長發鬆松地拿皮筋挽起來,愈發顯得臉不過巴掌大小。她的唇角輕柔的一撇,輕鬆的說:「拍完我就過來了,不是說要試裝嗎?」
「白晞,秦眸不讓我來找你,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她的神色已經完全轉至冰冷,「你知道為了接到安慰然這場戲,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么?」
「你一定是做夢了。」他吐字的速度慢而穩——假若不是因為此刻我的感覺那麼強烈堅持,我一定會心服口服。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搬動千斤一般重的眼皮,可是最終還是失敗了。
「白晞,你懂我們這行規矩的,誰能帶廣告進來,誰就是優先考慮的對象。」蘇汶依舊不動聲色,「況且她最近新聞纏身,上了雜誌賣點也多。」
可是什麼樣的照片才震撼呢?!
病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窗欞外的枝椏橫生,樹影遍地蔓延,陽光和陰影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讓人分辨不出是溫暖或者寒涼。
我也想像普通人那樣,安安分分的生活。
想到這裏,我又記起昨晚的那個夢,活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抱著我的那個人竟然沒有生氣,手臂微微緊了緊,說:「我只是想照顧她。」
再重看那幾張照片,我忽然想起來,那天在麥臻東的藝術展上,秦眸就是穿著這身衣服。至於照片的背景,也有那麼絲眼熟,好像是在那個女盥洗室里。
我微笑不語,幸好主編耐心:「欣姐,話不是這麼說的——秦小姐那幾個點我們都測試過了,很安全。倒是白晞要找角度,半個身子都要在水裡泡著。要說危險,白晞才是應該擔心那個呢。」
這個世界上,真切的心意,比起令人眼花繚亂的物質誘惑,珍貴得多,也稀罕得多。
我怔了怔,是啊,為什麼說對不起呢?
我猛然間睜開眼睛,病房裡竟真的有人!
「你一個人待著沒事吧?」她在病房門口躊躇著回頭。
「是在這裏等吧?」執行主編看了看時間,咕噥了一句,「他們也該來了。」
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接下去什麼打算啊?和-圖-書
事後我想起來,可能是那個「喂」字真正惹惱了沈欽雋,他用力一拖想要把我拉到自己身邊,我本就站得不穩,歪歪斜斜地就往茶几上撞過去。
那些……都存在於我的腦海里么?那些……又是什麼事?
「是她——」李欣吸了口氣,「我發給您的資料,您沒有看么?」
他拖了把椅子在我床邊坐下,指尖交疊,叫人難以分辨表情地重複了一句:「為什麼說對不起?」
我的心涼了半截,恰好翻到最後一張,卻是一張從銀行查出來的匯款證明。
如果我照著這張英俊的臉甩一巴掌上去,應該會吃不了兜著走吧?我這樣衝動地想著,黑暗中與他對視,誰也不肯先讓步。
我們面對面說話的聲音像是被黑洞吞噬的光線,倏然間要提高好幾個八度。
挽起的長發老早被水流衝散了,我絲毫不在意的往後一撥,沉吟著說:「好是好,可我總覺得沒有衝擊力。」
我猶豫了一下,鎮定的打字:「男人拋棄我了。」
「我給你拿著。」
我說:「醫生,我的臉能動哪裡?」
我若無其事的低頭繼續吃蛋糕,含糊不清的說:「恭喜他們了。」
大約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和表情,她笑笑,收回了手,轉頭望向經紀人:「我想喝焦糖摩卡。」
他沉默著沒有接話。
見了這環境,她倒沒說什麼,李欣卻有些猶豫,拉了主編走到一旁,我猜是在商量安全問題。主編把我叫過去,讓我簡單說說取景點。我就一一點給她看,又再三說明那幾個點的周圍安排了工作人員,絕對不會有問題。
我有些摸不清頭腦,但還是耐心聽她說完。
我拚命搖頭,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個瘋子,卻又苦於沒有證據,只能說:「我看到了他們,他們是真的!」
司機安靜地開著車,暖氣均勻地噴洒出來,聲音規律而恆定,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自己肉里的痛楚消晰而尖銳地傳來——我必頂這樣做,才能讓自己口齒清晰地說話。
而我此刻,咎由自取。
「白小姐,我是秦眸的經紀人李欣,不知道下班後有沒有時間見一面。」
我不由自主的往外跨了一步想要避開,重心一挪,整個人往外邊跌下去。
「行,白晞你自己說,跟我走還是留在這裏?」麥臻東毫不含糊,聲音乾脆堅定。
蘇汶聽完我的描述,甚至沒有太多猶豫,徑直說:「那就定了,夜東瀑布。」
這樣不經意的體貼和關心,又彷彿是自然而然的,令我有片刻的晃神,我迅速轉開眼睛,「沒什麼。」
「白小姐,你沒事吧?」秦眸大約見我長久的不說話,試探著叫了一聲。
「導遊說前幾天夜東都是大雨,瀑布的水量比平時都洶湧很多倍,有時候還有碎石落下來。」
我被她提醒了,幾乎從床上彈跳起來:「對了,照片呢?」
「白晞,好了,你的傷又不重。」他輕輕撫上我的肩膀,低低的勸慰,語氣中竟也帶著幾分溫柔,「別哭了。」

她身上硃紅色的長裙早就被水沾濕,緊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異常嫵媚的線條,卻不知所措的停下來,用口型比著問:「你說什麼?」
他凝視我半晌,一字一句:「你爺爺叫什麼呢?你哥哥呢?」
「我有爺爺,還有一個哥哥。」心裏那種感覺愈發的真實,我的眼角還噙著淚,卻笑著說,「真的!我不是孤兒!」
許琢知道了只是嘆口氣說:「白晞,你在榮威做得長才怪呢!做財務根本不適合你!不過能撈到年終獎和鏡頭你也夠本了。」
那一刻我的心真的收緊了,血液倒流,以至於嘴唇顫抖著,每個字都說得斷斷續續:「我傻啊,所以我才會答應你,陪演到這份上。我變成這樣,變得這麼喜歡你,都是我自己犯賤!」
「躲在家裡一天沒出來了。」
「他們訂婚了?」我怔了怔,難怪這次辭職沈欽雋什麼反應都沒有。
「鑰匙我快遞給你了,住不住隨你。昨天忘了說,生日快樂。」
「聽說因為偷|拍這件事,沈先生把你甩了了是么?」她的嘴角噙著篤定地笑,語氣溫柔,可是聽起來又是幸災樂禍的。
那些不舍的我想是真心的,畢竟在這裏的幾個月,我們相處算是愉快。老大把我請進了辦公室,探究著問:「白晞,到底怎麼了?」
我頭皮有些發麻,是李欣。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和她點了點頭,一起走進咖啡店。
我要放棄那些荒唐的迷戀和感情。
李欣總算沒再說什麼,秦眸換上了衣服走到我旁邊,我沖她笑了笑:「準備好了么?」
我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徑直回到小超市:「老闆,我還要一包剛才的煙。」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用最兇狠的聲音說,「沈欽雋,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他媽再來煩我,我見你一次揍一次!」
「陷害?」李欣顯然被我激怒了,拍了下桌子站起來,「秦眸再沒出息,也不至於和你爭風吃醋。她為了接這個戲,足足準備了一年半時間,現在新聞一出,安導滿心不高興,已經決定換人了,她會這麼蠢么?!」
真是熱臉貼在冷臀部上,碰了一鼻子灰。
「你還說呢?昏過去了還把相機抱得這麼緊,兩個人來掰你的手都掰不動。」同事笑了笑,「放心吧,這組照片拍得很好。」
「那真不巧,秦眸前兩天回去了。」我乾笑了兩聲,「謝謝你來看我。」
「我也不知道。」說起這個,同事也是一臉莫名,「本來第一晚是四人病房,後來就換過來了。不過能有單人病房再好不過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拿了包就要走,轉身的瞬間,他拉住我的手,指尖溫暖,恰好摁在我那塊小小的傷疤上,語氣莫名輕柔,又彷彿帶著悵然:「你……白晞,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真洒脫……那你男人呢?」
「被撞了。」我含糊地說,「老闆,我要那包煙,還要一個打火機。」
我把目光最後艱難的定焦在同事臉上,聲音啞澀:「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他揚起唇角,那雙黑亮的眼睛里有濃得化不開的霧氣:「我該說你什麼好呢?五萬塊錢而已,卻要我用成百上千倍來補救。嘖嘖,這出息。」
我把創意和秦眸仔細說了說,她沒說什麼,只是看了一眼那塊小小的岩石,躊躇著說:「我是沒問題,可是那裡很高……」
沈欽雋終於站了起來,臉色漸漸不佳,唇角以為用力抿著,愈發顯得線條剛硬。他往前垮了一步,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語速依然是慢的,卻不容轉圜,「我說了,今晚你留在這裏。」他頓了頓,「麥臻東,我們談談。」
或許是在病中,平常粗壯如同鋼筋的神經竟然變得很脆弱,彷彿被碰了碰,就輕易斷了,我翻了個身,不讓他看見此刻有些潤濕的眼睛,把頭埋在了枕頭裡。
「不,有個角度比那裡更好。」我揉揉鼻子,忍住打噴嚏的衝動,「那裡。」
一字一句真的比刀子還傷人吶。
那是很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人拿了鋸子在磨你的頭蓋骨,痛得綿長,卻不尖銳。
我被迫迎著他冰冷的視線,他的怒意顯然已經觸到了勃發的那一刻,可即便這樣,他的眼神依舊冷靜如同一潭古水。
「檢查結果是沒有,怎麼,你覺得不舒服嗎?」
「……對了,一定要防水的,塑料紙也要備一卷……」才說了一半,遠處有人喊我。
比指甲蓋還大的主鑽在燈光折射下,流連璀璨,周圍被一串珠鏈似的小鑽圍繞著,奪目若星。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我寒暄一聲。
我甚至能聽到那塊紗布后傷口重新撕裂的聲音,痛得深入骨髓,彷彿是一把輕薄尖銳的手術刀,哧溜一聲就划進了血肉中。我歪歪扭扭地倒下去,那一刻腦子裡竟然有一種荒謬到不切實際的暖意……這樣也好,這樣,或許我就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爺爺和哥哥了。
不過,真的有些貪心了。
我想起昨晚那個可怕的夢。夢裡我下定決心去整容,將自己剝離出沈欽雋和秦眸的感情糾葛。
「……」為什麼這個名字無處不在?!
「好了,馬上要給你麻醉。」醫生笑著說,有人拿一大塊棉布似的東西蒙住了我的口鼻,不過片刻,我就有些昏昏欲睡。
「旅個游先。」
和麥臻東說完,我瞬間就被治愈了——很多成語瞬間湧上心頭。
最後一絲意識消失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要是一切可以重來,該有多好。
「你是說瀑布水流的下邊?那……和這幾張沒差啊?」
上邊是一串數字型號,只瞄了一眼,我就頭皮發麻——或許別人不知道這些數字代表什麼,可是我沒有道理不清楚。
同事興奮的站起來:「哎呦嚇死我了!」
怎麼可能是他呢?
「白小姐,你現在和沈先生……」李欣斟酌了一會兒開口。
我一時間怔住,恰好服務員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鮮蝦雲團面遞給我,白色的霧氣蒸騰起來,彷彿迷了眼睛,我用力眨了眨,端了這碗面,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的目光在周圍環視一圈,那絲荒謬的希望和感覺因為重新落入現實而粉身碎骨——
他卻還在繼續,「今晚你睡在這裏,我會讓人看著你,你別想著還能再碰煙。」
「白晞,你信不信?!你再怎麼糟踐這張臉,我也有本事讓它變回原樣。」他用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想多吃苦頭?你可以試試。」
剛才又一次和沈欽雋大吵,似乎也不能厚著臉皮進去——可是干坐著好冷啊……
沈欽雋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顯然聽到了我說的那句話。我的這個「男朋友」就這麼站在一邊,淡淡的對李欣說:「什麼事要發這麼大脾氣,不能好好說話?」
深情到甘願折壽,這份心意,先不說有沒有人肯掏出來給——即m.hetubook.com.com便有,你又受得起么?
我在旁邊聽著,卻只能苦笑,這也算是優點么?
「那真好,這期雜誌一定熱賣。」我淡淡的說,竟覺得自己有些言不由衷。
「想要陷害人,果然是做足全套的。」我唰的站起來,「這些事我沒做,你愛信不信。」
我的同事、朋友們能來看我,那都是人情,總有一天,我也得回報。可如果我有爸爸媽媽的話,他們一定很著急地趕過來了吧?這個世界上,可以肆無忌憚的耍任性、毫不顧忌的索取而不必感到愧疚,大約就是父母了。
水面覆蓋了腳背,涼得有些刺骨,細細綿綿的水珠濺得我睜不開眼睛,巨大的聲響彷彿炸雷,的確讓人覺得提心弔膽。
說話間醫生和護士都來了,醫生俯下身,先照了照我的瞳孔,又拉開額角的紗布看了看,笑著說:「你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啊。」
每一張照片里都記錄了拍攝時相機的各種參數,每個攝影師拍攝手法不同,拍攝環境有異,自然各種參數的設置都不一樣。那些數字和直觀圖我很熟悉,那是我經過很長時間調試后,給自己的相機設置的數字。
「你的意思的是我偷|拍了照片,去賣給雜誌社?」我只覺得匪夷所思。
主刀醫生的指尖輕輕在我臉頰上頓下,聲音低沉:「白小姐,麻醉之前,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好比我在同事們眼裡,能幹活不抱怨,開起玩笑來百無禁忌也不會生氣;可是在許琢他們眼裡,我就是一個「飄著」的人——用他們的話說:「從來都不知道白晞腦子在想些什麼」。做獵頭那位師兄有次喝醉了,竟然背起了世說新語,誇我:「白晞多少有點像古代人……夜乘小船就之,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
說真的,自從和沈欽雋吵了一架,我不顧一切地辭職之後,對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迷戀就減輕了許多——彷彿是那隻火中取栗的猴子,最終發現用焦灼的肌膚換來的卻是幾塊滾燙、毫無價值的鵝卵石,沒有人會傻到再堅持下去。
我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抱住了胸口的相機,然後直直地撞上了濕冷的石頭。
印度咖喱飯的生意依舊火爆,遠遠的有幾句評論飄過來:「真不愧是我的女神,瘦又有料……」
每按下一次快門,我都知道剛才的照片完美——可是心裏卻愈發焦躁。
似乎有人在阻止他……我昏昏沉沉的想,快讓他出去!
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少年,手裡舉著很大顆的糖果:「喏,給你吃,別哭了……」
在榮威是穿慣的白領裝扮,現在可以通通扔到一邊去了。我扒拉開衣櫥,找出了以前那些衛衣牛仔褲,最後簡單把頭髮紮起來,水腫著一張臉就出門了。
我咳嗽一聲,她並沒有立刻抬起頭,慢悠悠地掐了煙,才望向我:「白小姐。」
我拿過手裡的資料翻了翻,上邊定了幾個拍攝地,天南海北的有海邊、竹林、沙漠……十幾位編輯為了主題爭論不休。
秦眸的聲音最後打斷了我對這個故事的過度腦補:「白小姐,你知道么,其實我能走到今天,真的挺幸運的。我的脾氣不算好,那時候總覺得拍不了戲還能回學校讀書,和製作公司、廣告商從來都不肯妥協。我也知道自己是在任性,可是每次鬧的時候,我心裏一點都不會害怕,因為……」她頓了頓,明眸皓齒,流光溢彩,「我知道總會有個人允許我這樣胡鬧和任性。」
他怔了怔,上下打量我,不怒反笑,「白晞,你以為我想對你怎麼樣?」
我有意把男朋友三個字拖得很長,全然沒想到身後的門咔噠一聲,正巧有人進來。
「李小姐,你是想要我怎麼難過?」我站在門口,有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氣定神閑,「如你所說,就算是我做的又怎麼樣,你去找我男朋友吧。反正他是秦眸的前男友,不至於袖手旁觀。」
我獨自坐在後座,真是騎虎難下,是在這裏等老麥還是去屋裡呢?
沉默著走到了客廳里,我隨便地坐在了沙發上,報了個軟墊,心事重重的低著頭。
我抿緊了唇不說話,目光時不時地掃向門口,屏息凝神,聽著門口的動靜。
當我和同事們吃完烤肉、唱完歌,獨自一個人回到家中時,那種感覺愈發的強烈。
「不行,訂婚戒指不能離身的。」她小聲的堅持,「要不你給我找根鏈子,我掛在脖子上吧?」
「別這麼說白晞,你昏過去兩天了,我們都嚇死了!」同事按下我床頭的按鈕,「你也太拚命了,下次可別這樣了。」
蘇汶一直在安靜的傾聽,忽然問我說:「白晞,你看哪裡合適?」
靈光一現,我不顧一切的往下探了探身子,最大程度的去捕捉她那一刻的姿態和表情。
「白晞,主編讓你去一趟,說是人定下來了。」
「沈先生,自始至終,你都在試圖讓我成為秦眸的替身。若是你們分手的時候,我還能理解。可是現在,你們已經訂婚了。你為什麼還要來管我?」我深呼吸,「是因為……我告訴你,我喜歡你,你就認為自己有權利,一再地踐踏我的感覺嗎?」
醫生在一旁無奈的看著,苦笑:「白小姐……」
「……那麼久的事,她一個人過也比你折騰她強!」
「主編那裡還沒定呢。」執行主編聳聳肩,「再等等吧,今晚一定會決定。明天服裝組把衣服搞定,後天我們就飛夜東。」
我走進一家小超市,目光開始搜尋捲煙,老闆娘倒是健談,一看到我就問:「姑娘,額頭怎麼啦?」
「哦。」我匆忙答應了一句,披上了雨披就試探著往水裡探了一步。
《V》雜誌最近正在籌劃一個年輕線品牌《Young》,第一期會在春季上市,製作期非常緊張。多虧了麥臻東的推薦,最為重頭戲的一組大片便由我掌鏡。因為是新雜誌,雜誌社的投入不遺餘力,要赴外地取景,只是拍攝對象還是待定——據說圈子裡幾位頗有實力的新星都在爭取,不過到底花落誰家,就要看各自的背景和人脈了。
……
「定下換人了?」沈欽雋打斷她,簡單的問。
只可惜顯示不允許我再奢侈一回,我閉著眼睛,很快意識到自己被人抱著出了門。春爺的風不知道為何也變得這麼寒颼颼的,抱著我的那個人用很快的語速說:「麥臻東,你開車。」
車門被用力地推開了,卷進一陣寒風,他徑直下了車,就這樣開著車門,留給我一個堅挺的背影,和不遠處獨幢別墅窗口暖暖的光圈。
「既然有了男朋友了,白小姐現在出行還需要打車嗎?」她用一種令我覺得很不舒服的語氣開口。
「以後工作不要這麼拚命。」他頓了頓,「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才要更好的珍惜自己。」
「不行,頭仰起來。」我嘶聲力竭的沖秦眸喊,「身體不要這麼僵硬!」
好導演?好劇本?好演員?
「榮威這兩天不是在開董事會嗎?你還有空跑到這裏來呀?」麥臻東諷刺地笑笑,「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你是為了秦眸來的,我說你在這裏看著白晞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幾天見到她,還沒有見到這枚戒指——是訂婚戒指么?
臨下班前老大又布置了一大堆的活,我挑著重要的做了一些,匆匆拷進U盤裡,打算見完面后回家再加班。就這樣,趕到那家餐廳的時候還是遲到了。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戒指我怕丟了。」她微微嘟著嘴。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薄唇輕輕動了動,似乎要說話,可最後也不過歸於沉默,甚至轉開了目光,對我的一番話,競然不理不睬。
秦眸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裸肩長裙,站在白茫茫的水霧中,迥異於剛才紅色的明艷,生出一種難以言明的澄澈清凈,彷彿無意間落入此處的精靈,裙角飛揚,輕靈得難以言喻。
「既然還沒解約,你這麼擔心幹什麼?」他的斟酌片刻,語氣驀然變得溫柔,「她呢?」
我懶得和她說,拿了包就打算走,卻聽到她追著我說了句:「她接不到戲,你也別想好過。」
「放心吧,會有人專門負責秦眸的位置,絕對不會選危險的地方。為了以防萬一,我們也投保了。」執行主編耐心的回答,「我們比你更不希望出事,對吧?」
「……我先回酒店一趟,一會給你帶吃的回來。」
「不騙你。你前天送進了醫院,主編擔立刻把照片傳給蘇老大看了,那邊點了頭,全組人馬才回翡海的。」
包廂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李欣愣了愣,下意識的看看腕表:「依依,已經拍完了?」
「沒關係,我很喜歡攀岩的,而且有安全繩。」
「白晞你醒啦?」
我乾巴巴的笑了一聲:「我會滾得離你們都遠一些,免得再做出些幼稚的事讓她傷心,讓你破財。」
接下去在車上的時間,因為頭疼,我只能斷斷續續地聽到他們的對話,而這些語句中,很多在我徹底清醒后就忘記了,唯獨這兩句記得特別清晰。
那個聲音為什麼這麼熟悉?!我一下子想到了一個不可能的人,卻又覺得極不可信,否定這個答案的同時,也沒有注意到那人說了什麼。
「行,那我走了。」
沈欽雋一把將我手裡的整包煙搶了過去,看那表情,彷彿下一秒就要來揪我的耳朵,他薄唇一抿,「你在幹嗎?」
別人失業、換工作還能找老爸老媽訴苦抱怨,可我呢?
有的人天生受盡寵愛,那些是命,爭也爭不來的——我呢,還是過好自己神經大條又「粗糙」的日子吧,自己開心就好。
這是誰轉給我的錢?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
到了晚上,報告出來了,一切指標都顯示我的身體已經無恙。按著醫生的意思,我明天就能出院。同事給和*圖*書我訂了餐,我催她早早地回酒店去休息,順便把回去的機票給訂了。
既然沈欽雋已經發現了,我知道他不是在恐嚇我……哪怕我把自己的臉全毀了,他會一刀刀一針針的幫我補回來。
畫面一幀幀的過去,直到最後,額角上的痛楚越來越難以讓人忍受,我不得不睜開眼睛——
我看著他準備離開的身影,到底還是叫住了他。
身後有滴的一聲。我知道他在看簡訊,裝作沒事人一樣看著餐牌。
就像是有人劈風斬浪,到了我這裏停下了。
我黑線:「我是為了男人才辭職的!」
外邊又安靜下來。
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來怪在哪裡。額角一突一突的,又酸又痛,我忽然開始想念煙草和煙草能夠帶來的驚醒味道。想都未想,換了身衣服,往口袋裡揣了個錢包,避開護士站,匆匆忙忙地下了樓。
「所以有些幼稚的花招,還是算了吧。」她輕輕冷哼一聲,「是你的,怎麼都搶不走。不是你的……」
一進雜誌社,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助理直接把我領進了會議室。
「倒沒有不舒服。」我小心地摸了摸額角那塊紗布,稍稍用力,還是有鈍痛,感覺得這樣真實,「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
我氣得說不出話。
「啊?」我愣愣地有些不明白,「什麼意思?」
那個瞬間,腦子裡是空的,一時間我竟想不出任何辯駁或者諷刺的話,翻來覆去的只是在想,原來這就是我暗戀的人,原來他是這麼看待我的。我簡直想要仰頭大笑了。可他擰著眉看我,最後說:「這麼幼稚的手段,還是不要再用了。現在李欣因為我,不敢動你,以後沒了我,她就不會有顧忌。」
「我跟你走。」我也不含糊,轉頭對麥臻東說。
「哦,等等——」我不經意地叫住她,「你們怎麼給我找了個這麼好的單人病房啊?」
我目光定格在屏幕上,忽然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春;塞翁失馬;上帝為你關上一扇窗,一定打開了一扇門……
我這人對著陌生人還算好說話,於是點點頭說:「好的。」
「攝影的時候故意這麼拚命,是在怪我那時候沒有挽留你?」他淡淡地重複了一遍,是為了讓我聽得更明白一些,「白晞,那麼現在我可以挽留你,你可以重新回榮威上班。」
「白烯,你怎麼不在醫院呢?」麥臻東的聲音十分不滿,「這麼晚了溜哪兒去了?」
他安靜的坐著,眼神里卻是一種我不懂的情緒,或許是失望,又或許是諷刺。
直到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我總在想,這個世界上真的沒人能完全真正的了解另一個人。
「怎麼?你還要回去干攝影?」老大有些吃驚,「你知不知道當初招你進來的時候……」
真好……
我勉強笑了笑,打斷了他:「老大,我知道當初自己能進來不容易,也多虧了你的幫忙。可是這件事我真的已經決定了。」
我有些明白安導演說「情深不壽」是什麼意思了。
我不在乎那樣會不會不自然,我也不在乎那樣會不會更漂亮,我只想要——不像她。
「我把時間地點發到你的手機上,有些事想當面和你聊一聊。」
他俯下身,蹙著眉心觀察我的表情,遮住了窗下的一地荒蕪,五官柔和而模糊。我維持著側躺的姿勢沒動,與他對視,喃喃的問:「你怎麼在這裏?」
眼淚頃刻間頓住,我想起那個試圖哄我的小男孩,脫口而出:「沈欽雋,我有爺爺,還有一個哥哥!」
「你……瘋了!」主編搖頭,「摔下來怎麼辦?」
手機震動一下,我有些心虛的低下頭,迅速的點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心底琢磨著,他並沒打算賣關子:「導演劇本演員都有了,就缺投資。」
……
護士給我換上了新的藥水后就離開了,同事拿了包:「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吧。你餓不?」
她就差沒哈哈大笑:「少來了!我現在強烈懷疑你沒有性取向……」
沈欽雋不會遷怒吧?我惴惴的想,掏出手機,寫了條簡訊。
「就是這個意思了。」李欣狠狠瞪了我一眼。
「看,看!秦眸的艷照!」
我說了句「嗨」,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她手上那枚戒指吸引了。
有人關了手術室的燈,那種漆黑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壓下來,我想我真的快死了,我透不過氣,我想吐。
「白晞,就憑你像她——我不許你毀了自己。」
是那筆錢……整五萬,匯入我的賬戶的,白紙黑字的,顯示著來自xx雜誌社。
「……沒什麼大礙了,藥力退了就能醒……」
「我看新聞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可以安慰她,證明你的不離不棄。」
我沒趣的把手機塞回去,下定決心專心致志的等雲吞。
現在頭痛得難受,我也懶得去做攻略,隨便選了張去杭州的機票,正要付款,手機響了。我先去看來電顯示,不是沈欽雋——鬆了口氣,我接起來:「師父。」
……
李欣也嚇了一跳:「沈先生,你怎麼來了?」
「這裏怎麼樣?」導遊頗自豪讓我們下車,指著前邊開闊的景緻問。
「你瘋了?!」我駭然,「你現在憑什麼管我?」
指尖微涼,觸到我的額頭,還帶著麝香亦或是松木的味道,他蹙著的眉心帶著淡淡的焦慮,「沒事吧?」
我隱約知道他想說什麼,咬了咬唇,瞥見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得像是遊魂。
又因為是下雨天,渾身濕漉漉的,一進暖氣很足的屋子,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泛著潮濕的霉味,我看見包廂里李欣指尖夾著一支煙,另一隻手在桌上輕敲,想來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
是他們的演技太好?
我唏噓了一陣,繼續埋頭幹活,順手接起了電話。
「包容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她有恃無恐。」沈欽雋的語氣很平靜,卻令李欣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匆匆忙忙的走了。
算了算了,打在我卡上大不了就不去動它,到時候原封不動的還回去。我這樣想著,和璐璐他們一起去餐廳吃飯。
我收拾東西準備去吃飯,忽然有人叫住我:「白小姐,耽擱你一會兒聊聊吧。」
我閉上了眼睛。
果然,今天的熱點之一就是秦眸訂婚,一旁還配了兩人的照片,因是臨時找的,沈欽雋那張不過是以往出去商務會談、簽合約時照的,一如既往的冷峻,眼神深邃。
秦眸是畫完妝后趕來的,陪同來的只有李欣和一個助理。
「你相信是我做的?」我跳起來,就差指著他的鼻子問候他全家。
他幾乎是半抱著我的腰,強行把我塞到了街邊的汽車後座。
話音未落,手碗上就是一股大力傳來,狠狠往外拖著我,我甚至還來不及把錢遞給老闆,就踉蹌著往外摔了出去。
飛夜東那天是難得的大晴天,氣溫又回升,彷彿春天真的來了。
「你覺得,我的女朋友,會為了五萬塊錢偷|拍?」他抿唇一笑,補上一句。
這些對拍攝來說是劣勢,可是我由衷的希望秦眸能夠克服。
我的表情不變,喝了一口熱熱的清茶,強自壓抑住那點火氣說:「李小姐,今天你處理新聞應該很忙吧?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被偷|拍了嗎?
「你打算怎麼做?」我實在忍不住,追問說,「如果安導和秦眸解約的話。」
我簡直能聽到白刀子戳進去,咔哧一聲,帶出一片血肉模糊。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我,長而卷的睫毛之下,瞳仁是十分好看溫潤的深琥珀色澤,裡邊卻一點點泛起波瀾:「你是不是摔壞了腦袋?」
我想他是要問我做不做手術了……我放棄,我不做了。
我:……
他的一字一句清晰而低沉,可是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徹底的理解。
捲煙的一頭漸漸焦灼,散發出苦澀的香氣,誘人得難以抗拒。我正要過去,忽然間有人從我手中搶過了那支煙,扔在了地上。
明明我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個人啊。
「去吧,去吧,我馬上睡覺了。」我笑著說。
李欣急忙趕過來。
同事叫了我好幾遍,我才回過神:「什麼?」
親人……什麼是親人?
在拍硬照上,我不得不承認秦眸是真的有靈氣,剛開始有些局促和僵硬,可是在我幫她調整幾次后,很快就抓到了自己和環境的一個平衡點,既剛且媚,有幾張我抓拍到的姿態美得無話可說。
額角磕到那塊玻璃,真正是劇痛。
而這個人,又毫無理由地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還試圖干涉我的種種,憑什麼?
兜里揣著煙和打火機走到街道上,迫不及待地,我拆開了煙盒,指尖夾了捲煙,另一隻手摁上打火機的滑輪,用力往下一滑。
有人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肌膚那樣溫暖,觸覺那麼溫柔……不對!
夜東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四季皆是溫暖濕潤,瀑布景點離市區有幾十公里,開車大約一個小時。雜誌社包了一輛大巴車,已經在酒店門口等了,我和幾個外景工作人員要先去取景,主編一連聲的催促下,我匆忙把行李放下就下了樓。
「沒事。」我回過神,爽朗的笑了笑,眼看著李欣買了咖啡回來了,站起來說,「我還要回去收拾器材呢,先走了。」
夢裡有一個人握著我的手,輕柔地試圖撫平我手背上的疤痕。
金馬獎最佳新人,熱播劇的女主角,雖然還沒代表作但是紅遍兩岸三地的宅男女神……真的難選。
主編最終還是拗不過我。
「她以前……」
如果不是,為什麼在夢裡,忽然間多了那麼多的陌生人——明明從未在生活中有過接觸,卻又熟悉得……像是「親人」?
身體完全落空那一刻,彷彿是玩高空彈跳一樣,那種失重的感覺讓我在瞬間大腦里一片空白——幸好腰間的安全繩救了我,大力勒住了我垂直降落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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