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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解釋很費勁，可是陸少儉還是告訴她：「在設計所那一年半時間，是我剛畢業，父親希望我能好好鍛煉一下。現在我是嘉業的總經理。」

憶瑋承認，本來她想好的那些話，現在又不願意說給這個男人聽了。或許是剛才那一幕有些叫她吃味，可是她自己說的，早就沒有關係的兩個人，自己又為什麼要鬧情緒？

「嗯……陸少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和主任打過招呼？」她直起身子，忍不住問他。

東西不多，幾本書，幾瓶護膚品。她收拾了一下，忽然回頭一望，陸少儉正倚在門口，淡淡問她：「好了？」

他開了車門，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氣魄驚人，走路都像帶起了微微輕風，目光把她牢牢釘在了原地。

他不動聲色，反而在輕笑，不置可否。因為在家裡，只穿了一件米色的T恤，看上去質地柔軟，勾勒出挺拔的形體，而憶瑋卻是越看越覺得噁心。

憶瑋眼珠子一轉，反正她天生騙人不眨眼，隨口就掰：「老大，你饒了我吧。我本科的時候成績很差，王教授的課還掛了一次。他見了我，說不定覺得咱這本雜誌都不咋樣。」

費鄴章說：「你不是感冒么？別吹風。」

費鄴章嘴唇抿了抿，笑：「隨你。」

費鄴章眼角微勾，笑得很舒暢：「丫頭，當然是帶你去的。看看能不能說動他寫回憶錄。要是可以，你當老先生的責編。」

走在一對情侶身後，憶瑋忽然微微駐足，看了一眼，才覺得這樣熟悉。

她幾乎忍不住跳起來，又想志得意滿的大笑，因為激動，連話都不會說了，呵呵的傻樂。

她愕然，終於明白過來：「師兄，你跳槽了？」

師傅樂呵呵的：「現在的小姑娘啊，就是為了顯個性，都流行不帶傘。我女兒也這樣。」

溫水淋在身上，還是覺得不夠熱，她又調了調水溫，在花灑下立了很久，像在發誓，要把寒冷一點點拔|出|來。然而即便是這樣，出浴室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打了哆嗦。她覺得大事不妙，翻箱倒櫃的找維C泡騰片，最後好歹找了一管子出來，拿了一片扔進溫水。黃色的固體滋滋的開始上下翻騰，像煮沸的水，聲勢驚人。

她邊打噴嚏邊接過來：「謝謝方老師。」一邊擦，一邊眼淚汪汪的咒罵陸少儉。

把憶瑋氣得跳腳：「你一個男生要打什麼傘？」這麼熱的天，非要靠得這麼近，她決定閃身。

兩人之間的空間這樣逼仄，他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並不是香水的味道，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母親用的雪花膏，有淺淺的溫暖氣味。一時間竟然有些貪戀，不管她窘了神情對他又踢又推，就是不肯離開。

憶瑋有些沉默，語氣甚至說得上拘謹：「好。」

他果然是不知道的，她也從來不會告訴他這些。淺容低低說完，才覺得身邊的男人變了臉色，一隻手無意識的敲著桌面，似乎在沉吟：「她從來沒和我說過。」

本來是寒到心裏，到了下車的時候，冰塊已經融成了炎炎烈火，燒得她連稍微遮雨的意思都沒有，大步就走回了住處。

自己曾經在《讀書》、《書屋》這些雜誌上追隨這些大家的思想，長久不可自拔。如今竟然能手握著這些老教授們珍貴的文稿，一本正經的開始為專欄選題——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親手在自己面前打開了一個寶庫的大門，裏面全是各式各樣的珠寶，款式之奇巧，材料之珍貴，以往從未奢想過。

「你來了多久？」陸少儉並不意外，神色冷淡，但是顯然很有克制的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向她發怒。

一口氣把橙汁一樣的液體喝完，黎憶瑋看了看窗外的凄風慘雨，又暗暗握拳：已經被氣得夠嗆，要是身體再倒，可就真的不值當了。

「你什麼時候有空？上次還有些東西在我家裡。」

費鄴章有些驚詫：「說下去。說完。」

星朗月疏，空氣里有好聞泥土的味道。不知名的夜蟲低低長鳴，初春的氣息勃勃。

憶瑋很認真的對他解釋：「是本很正規的雜誌。」神氣間就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不管那些能甜味會膩倒牙齒，只是執著的喜歡，「而且，我不喜歡你這樣幫我。」

她發了幾秒鐘的呆，於是費鄴章輕輕敲了敲她桌子，帶了笑說：「怎麼？還不開始審稿？」

「師兄，你最近和憶瑋關係還行吧？我看那丫頭找了個好工作，春風得意著呢。」她自然是知道這兩人素來的情況的，駕輕就熟的問。

林編輯一臉景仰：「他是費先生的祖父。」

淺容心裏有點後悔，忙笑了笑：「大概她不好意思對你說吧。畢竟和你開口比較尷尬。」

「那人是誰？」

費鄴章看她一眼，起身拿了外套：「正好，我送你吧。我也下班了。」

費鄴章只看了一眼，微笑：「你複印了一份？」

太熟悉的溫柔如同夜色拂過這兩人之間，卻又陌生的叫人不敢相信。

他笑得意味深長，憶瑋一愣：「林老師……」

她醒悟過來：「他也姓費？」

「黎憶瑋也真是，居然從來沒對我提起過。」

其實一碗的份量很足，加上湯又好喝，費鄴章已經覺得很飽。他聞言莞爾：「你平時吃兩碗？」

天無絕人之路，手腳麻利的把披肩頂在了頭上，憶瑋一口氣跑到了小區門口，狼狽的站在保安室前，渾身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這樣子和他說話，真是再好的耐心都會被逼得崩潰。憶瑋不耐煩的轉過身：「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話？」

費鄴章邊吃邊稱讚：「真好吃。」

她點點頭，以自己的資歷，怎麼敢隨便在那些老教授的文稿上劃劃改改？那些文字本身有一種強大凌然的氣勢，彷彿不容侵犯。所以說漢字這樣強烈的象形意味，實在是樣美妙的東西。

他打斷她，聲音有些冰涼，像是窺見了一些從未知道的過往：「什麼噁心教授？」

已經是草長鶯飛的春天了，可是夜裡落起雨來，風還是帶著濕意，涼涼的直往脖子里鑽。風雨飄搖這詞，真是貼切。好在一條又薄又軟的披肩多少遮了些風寒。

她清楚的聽到到電話那頭「嗤」的一聲不屑。

淺容稍微喝了幾杯，話也比平時多了些，又笑：「你多讓讓她吧。她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別看她平時老做些讓人覺著不靠譜的事，可是有時候我仔細的替她想想，還真佩服她。」

「你有沒有禮貌？幹嘛說話這麼沖？」憶瑋心情好，就不和他計較，「我們雜誌的主編啊。就是老大。」

等到把前因後果理清了，他的臉色並不見得好一些：「我不明白，你怎麼敢就這樣一個人去見網友，又隨隨便便的答應去工作。」

她就站在門口：「你遞給我吧，不進去了。」

小餛飩的皮兒很薄，看得見裏面裹得小小一團鮮肉。像是小元寶，在鮮美滾燙的湯水中上下翻滾，翠綠的蔥花偶爾隨著湯水沾在嘴裏，又是一股清冽的香氣。

「哦？」他又挑了挑眉梢，看著這句話又成功的惹起了他的興趣。

他笑了笑，氣氛陡然變得溫和：「很好。你選出的這三篇確實和這一和-圖-書期的主題十分吻合貼切。」他遞給她一張稿紙，上面是他親自做的選題。

費鄴章伸手揉揉她頭髮：「好了，回去吧。早點休息。」

「我故意考砸是因為……你記得老大么？就是我常上的那個論壇……我不知道你幫了我……他又辦了一本雜誌……」她說得顛三倒四，讓向來極有的邏輯感的陸少儉皺眉。

吃飯的時候，因為淺容是陸少儉的師妹，於是一桌的人都湊趣，讓淺容坐在了他身邊。間隙的時候，兩人便隨便聊上幾句。

費鄴章哈哈大笑，又有點半信半疑：「真的？」

她氣昏了頭，一口氣衝下樓，出門才發現居然忘了問一個問題，他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建築設計所的設計師么？充其量也就是那個設計所算是挺有名氣，到底哪裡冒出了新稱呼，人人都這樣賣他面子？不過這個念頭也就一閃而逝，更巨大的困窘迫在眉睫，她的傘似乎忘在了他家中。

何止是兩碗？平時她不過把這個當作了宵夜，可是到底還是不好意思承認了，就笑：「哎，今天夠了。」

——為什麼那時候的他和現在越來越不一樣？她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恰好走到了那幢樓下，抬頭看看那一層，並沒有燈光。

終於記起來了，在她提出分手之前，在他怒氣沖沖的質問她為什麼放棄保研之前，他確實在某個深夜接到過一個電話。他們彼此之間那麼熟稔，可是唯有那一次，她小心翼翼的聲音里似乎有著迷惘和脆弱。那時自己在做圖紙吧？雖然聽出了異樣，認真的追問了幾遍，可是因為她的吞吞吐吐，最後有了點不耐煩，然後她就掛了電話。如果那時候，自己放下了手裡的工作，立刻去找她，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一些？她不會提出分手，他們不會再原地打轉，甚至，彼此的關係可以改善——她可以更信任他，不再那麼逞強，而他也可以更好的保護她。可是這樣看來，僅僅因為錯失了這樣的機會，他們都不得不承擔下所有的苦果。

憶瑋臨出門前看了眼天氣，才發現開始下起雨來。隨手扯了條披肩就鑽進了雨幕中攔車。

陸少儉看著他們從遠處走來。黎憶瑋難得有這樣乖巧柔順的時候，被人親昵的揉了揉頭髮，笑得又甜，像是剛從蜜罐里爬出來，沾了絲絲甜香。那種親昵的動作，不該是獨屬於他的么？

第二天開始新的工作，還是不爭氣的感冒了。到了雜誌社和人打招呼都瓮聲瓮氣，像是塞了一團海綿在鼻子里，單純的依靠嘴巴呼吸。

她走在他身邊，還在輕輕咳嗽。

憶瑋大大的打了個噴嚏，一邊含含糊糊的說：「你上來說吧。啊……嚏……」

他修長手指間握著酒杯，淺笑不語。

憶瑋坐在公車上，看了那個號碼，微微發愣。

才看了第一頁，就忍不住驚叫：「天哪，是王台聞先生的！」於是忍不住一頁頁的先翻下去，那些名字，哪個不是如雷貫耳！大約是因為這些人都不慣用電腦，一篇篇均是手寫書稿，字跡亦是挺拔遒勁，無一不是大家風氣度。

他修長的身子瞬間壓迫過來。憶瑋的背脊靠在了走廊的牆壁上，退無可退，狼狽的看著那雙在暮色中如同鑽石在閃耀的明亮眼睛。

於是淡淡笑了笑，和他一起上樓：「哦，我看到你送李澤雯回去，不好意思開口喊住你們。」說得自己像是個識趣的人，陸少儉笑了笑，不動聲色：「我也是碰巧遇到她。」

淺容被這個消息弄得有些發懵，半晌回不了神，只能說一句：「老天，你一直以來也太hetubook.com.com低調了吧。」

車子快要開進她住的社區，她忽然喊停車，微微揚起臉：「老大，你吃過小餛飩沒有？」

憶瑋忙著在搓凍僵的手，咕噥了一句：我早過那叛逆年齡了。坐在後座上，卻越想越窩火，本來還有些委屈的，忽然記得走前，他好像極不客氣的又輕輕推了自己一把，真是有掃地出門的意思。越想越氣人，恨不得再打個電話過去罵他一頓。

門口的禮賓小姐一直半推著門，這兩人卻遲遲不進去，臉上的笑都僵住。陸少儉輕輕拉了一把她，示意邊走邊說。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喊她的名字了？而她又多久沒有聽他這樣喊這個名字了？

他搖頭，停下車，和她一起吃路邊老夫妻擺出的餛飩攤。

他不置可否，眼底卻滑過極亮的一道鋒芒，嘴角輕輕沉了下去。

陸少儉走近她，不耐煩的拉她手腕：「我沒耐心和你磨。東西我沒理，你快一點，很晚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憶瑋簡單的交代了句：「晚上睡覺踢被子。」

憶瑋氣急，臉都憋紅了：「你怎麼這麼齷齪！我辭職和找新工作，這根本是兩回事！」

她壓低了聲音：「上次你們因為她棄保的事大吵，她其實委屈的不行。要不是因為那個噁心教授，她倒是想讀下去的……」

他淡淡皺眉，笑：「那倒不是。只是也沒必要大張旗鼓。」

「哦？不是那天沒帶傘的緣故么？」他語氣有些怪，「我本來想看看，你到底會不會回來拿——你還真是倔。」

一般人或者並不知道，但是黎憶瑋卻很熟悉，曾經是了不起的新派文人，抗戰的時候投筆從戎，因淞滬戰役而成名，忠肝鐵膽的民族英雄。

她連連點頭：「真的。不信我把成績單給你看。」

主任一點都沒想到這小姑娘看上去聰明伶俐，居然考得這麼差。不得不又聯繫陸少儉，詳細說了情況，他卻輕鬆，似乎並沒有不快：「沒關係。是她自己沒考好。這次真是麻煩您了，您要有時間，我還是請您吃個飯。」

他在人前總是很正經的稱呼她「小黎」，只有兩人的時候，會微笑喊她「丫頭」。憶瑋應了一聲，不由自主的又打量他。身材高大挺拔，穿了白色的襯衣黑色西褲，有種剛強的氣質，活脫脫像是他那個戰場、文壇皆縱橫的祖父。

好在有樓上的鄰居走過，看了兩人一眼，有些搖頭的嘆息傳來：「現在的年輕人啊……」

老婆婆見到她，笑得很友善：「姑娘，今天要什麼？」

憶瑋訕訕一笑，打了個噴嚏，低頭看那一疊紙。

他目中沉鬱之色更濃：「我有話問你。」

他並不是在告白，帶了濃烈的自我諷刺，聽得憶瑋心裏一陣陣的泛出了難受。

費鄴章輕輕一笑，看著她專註的埋首那些文稿，下頜弧度美好而柔和，真像是孜孜不倦而求學的女學生，不再打擾她，轉身離開。

憶瑋看了一眼，鬆了一口氣，笑得很可愛：「老大，你這是在考驗我？」

回到自己的桌前，扯了紙巾開始擤鼻涕。整整兩捲紙巾，居然半天之內又全部用完，實在也無法可想了。另一個編輯方阿姨同情的聽著辦公室里「嗤嗤」的聲音，把護膚油遞給她：「小黎啊，抹點吧。看你鼻子下面，都擦破皮了。」

憶瑋有些恍恍惚惚的看著那兩人拐上了另一條路，卻想起了驕陽似火的夏日。女生們都乖巧著打著傘。各色的繽紛，像是澆了五顏六色果醬的冰淇淋。陸少儉每次見到她，總是一把搶過傘，攬住她肩膀，然後心安理得的往自己這兒一偏www.hetubook.com.com，洋洋得意：「哎，你過來點，傘太小了。」

新單位的同事大多年紀比她大，見著她倒很照顧，憶瑋嘴甜，見人就喊「老師」，於是同事也都認了，關係很融洽。她忍不住好奇，拿著上期雜誌的一篇文章問另一個編輯：「這種文章能通過審查？會不會有問題？」

「你就是他的學生吧？本科的時候上過他的課沒有？要不下次向他約稿你做責編？」

「雖然是新人，但也不用這樣拚命。」他關照她，「不用這麼晚下班。」

憶瑋實事求是的說：「李先生的一些觀點，如今看來，過於保守和拘泥於他以往的思維了。如果說是法制和民主，國內治學最好的，還是……」說到這裏，卻突然停下，尷尬的笑笑。

她就勉強說了個名字：「王棋教授。」

——居然真的是他！

她就有些不好意思：「我感冒啊，空氣要是不流通就不大好。」

憶瑋抬腕看時間，其實還沒到10點，好像是自己心急了一些。她腳步急快，有泥漿濺到了鞋上，鞋面頓時變得猙獰起來，不過也顧不上了，這麼冷的天氣，自己還是在輕微的大著哆嗦。

正說著，費鄴章進來，拿了一疊文稿：「小黎，把這些文稿整理一下，篩選一遍，看看有哪些適合這一期的專欄。」

身形修長的男子拿了傘，卻極好風度的向女士偏了偏，並不介意自己的在雨中露出了一半肩膀。兩人並沒有靠得很近，卻又生出了親昵，彷彿冰涼的雨夜，這一抹美好的情愫可以彼此溫暖。

「本來學政治的嘛，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來掌握好分寸，二來看看大的方向和形勢，第三，最好還是上頭有支持。」接著說了個名字。

陸少儉微微一愣，糾正她：「不是建築所，我是承建商。」

又攔不到車，夜風一陣陣的吹，開始起雞皮疙瘩。真真切切的，那是從里寒到外。直到坐進計程車，她一疊聲的催師傅開暖氣。

他終於緩緩離開她，神色如常，甚至帶了微笑：「憶瑋，你為什麼從來不願意對我說你的心裡話？」

他的語氣依然沉穩，眼角卻倏無笑意：「我還不夠讓著她？」

他沉默的跟在她身後，一邊問她：「怎麼感冒了？」

他皺眉，轉身看她：「進來。」

「姑且算吧。」費鄴章悠閑的說，又揚眉，「為什麼不選這篇？給我個理由。」

因為是舊式的小區，車子開進去並不方便。他便將車停在了小區門口，送她進去。彎彎曲曲的繞了些路，費鄴章說：「王台聞先生過些日子從美國回來了。看樣子是準備在國內定居了。我會去拜會老先生。」

淺容還沒回話，那邊又有領導來敬酒，她看著陸少儉站起來，風度翩翩，奉承、客套、應答，熟稔得像是酒桌上的常客，心底忽然起了感慨。

淺容一點都不知道這兩人如今關係這樣惡劣糟糕，還在笑：「師兄，你保密工作做這麼好，是怕被綁架？」

憶瑋則有些得意：「對啊，我幾乎天天晚上要跑出來，那個老伯做得可真好吃。」她連湯水都喝完，正要站起來，老婆婆忽然問她：「姑娘，今天就吃一碗？飽了不？」

她站著不動。

她就尋了小板凳坐下來：「兩碗大的。」

憶瑋一臉羡慕，語氣就有些酸酸的：「老大，我也想見見老先生。」

她收了傘，安靜的等著，手指蜷曲著抓緊了柔軟的披肩。

第二天快下班的時候，憶瑋去找費鄴章，拿了自己寫得密密麻麻的意見，心底還忐忑不安。

因為昨晚下了一場春雨，窗外碧葉如洗，最先抽出花|蕾的褐色枝和-圖-書幹上也帶了潤潤的濕意。憶瑋跋涉在書山文海中，只是覺得幸福，那些病痛，那些爭執，彷彿是天邊流雲，輕輕一吹，就全悄悄散開了。

陸少儉的笑很刺眼：「黎憶瑋，你這算嘲笑我么？」他漫不經心的走到她身邊，替她提起那包東西，「對啊。幫你回郵件的時候就留意了下。你說喜歡做媒體，喜歡清閑，我看這個工作很符合，剛好和那邊認識，就順便打了聲招呼。」

她是該去見見陸少儉的，每次都在一瞬間炸開爭吵，兩個人誰都來不及反省，就已經各自背身離去。就像這次，他如果不說，她也永遠不知道原來他竟然這樣幫自己。於是多少能了解到他的憤怒。心裏是有些感激，可是還有些不甘，於是更想見到他，哪怕對他說說自己離職的原因也好。

他掛了電話，轉瞬便抹了開去人前的輕鬆和客氣，陰沉著臉給憶瑋打電話。

「老大，我下班了。」

她鬆一口氣：「我今晚都在家。」

陸少儉伸手一撈，又把她拉回來，語調懶懶：「紫外線傷人啊。」

陸少儉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出於直覺，並沒有多少好感，於是微微皺眉。眉間有很好看、又帶著深沉的小山川。他的手放在她肩上，替她拉開門，笑得很是無所謂：「隨便吧，你愛去那裡就去那裡。黎憶瑋，和我沒關係。」

那個人哪裡聽到這遠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人的詛咒，此刻意外的在飯店門口遇到了謝淺容。淺容見到他也有些意外，回過神來：「哎呦，我說呢，我們單位新的辦公大樓中標的原來是你們建築所啊。」

他快速的翻完，抬頭看憶瑋，她有些緊張的抿著唇，像是等待成績的小學生。

她索性加快了步子攔住她：「你給我聽著，我去那裡工作，費鄴章的原話是因為論壇上混了三年，互相間知根知底，他覺得我適合，就是這樣。」

陸少儉的側臉似乎有黯然，語氣卻若無其事：「她一直都不知道。」又半開玩笑，「她什麼時候願意聽到我的事？」

她卻認真的搖頭：「不是拚命，在這裏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她坐進車裡，又轉頭問他：「我稍微開些窗？」

憶瑋打算下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她關了辦公室最後一盞燈，走廊上空蕩蕩的，只有總編室還亮著燈。她躡手躡腳的過去，敲門。

出門的時候，略微在走廊上停了停，一些並不愉快的記憶開始浮上來，憶瑋搖搖頭，加快了步子，似乎走得快了，便能從時光的跋涉中抽身，不再被羈絆。

她走到樓底，因為心情愉快，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跨進樓道，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回頭確認了一眼。那輛車子很眼熟，不過應該不會是他吧？那個人已經很久沒聯繫自己，沒道理現在又回來找自己吵架。

「你以為你是誰呢？晚上10點之後我在家，你自己打車過來拿。不來就算了，明天我讓阿姨收拾掉。」

這晚的酒宴變得這麼漫長，人人似乎都在用慢動作向前行進。陸少儉數度不耐煩，最後又按捺住離開的心思，坐在那裡，很想見到那個倔強得可愛的丫頭，每一秒都像一生那麼漫長。

「少給我又講你那套，想靠自己的真才實學，不想靠關係。我倒是想知道，你不讓我幫你，怎麼就偏偏要靠那個老大進他的雜誌社？嗯？」

林編輯推了推眼鏡，看了一眼，台海關係的文章，比較了兩岸的政治特點和分歧，笑了笑：「這還好啊。」又補充了一句，「小黎啊，你放心。就這種尺度還被老闆罵了，說太保守。有他在呢，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