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舒莞的同事也是資深HR了，連忙對舒莞說：「你室友？那一定也很優秀啦！」她轉過頭，和藹地看著顧曉晨和林露，「你們也是來應聘的嗎？簡歷直接給我吧。」

還穿著無袖的小禮服，手腕上試用了同事新買的Jo Malone玫瑰香水，舒莞只能套件小西服外套，整理了下頭髮，一邊問同事：「這樣看上去可以吧？」

鍾楠一咬牙，平日里優雅的表情裡帶著幾分忐忑：「他……有女朋友了嗎？」

舒莞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說：「你瘋了嗎？」

這不是他第一次「突然襲擊」了。

她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們躊躇著對望一眼，舒莞慢悠悠地說：「Yvone可不輕易收人簡歷的，到她這裏，一般都是三輪之後了。」

即便不喜歡她，舒莞還是有些讚歎她的氣質，遞上了精心準備的禮物——好不容易才托朋友買到的滿金星小葉紫檀手串。

「我說你是賤人，以為踢開我姐姐，你就能嫁給霍永寧了？」他哈哈笑了一聲，「你不就是要錢嗎？怎麼，霍永寧和孫辰睡你一次給你多少？」

電梯停了停，門打開的時候，從外邊進來了好幾個同事。

他連忙說了好，解釋說：「舒莞昨天忽然回到這裏，我擔心她有事，就來石看看她。」

艾琳卻不像往常那樣移開眼神，反倒直愣愣地看著他胸口的襯衣，等到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言不達意：「霍先生，吃飯了嗎？」

小姨帶著圍裙走出來，一看到她就笑了：「莞莞，起來啦？」

門一開，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家裡的那枚小小的老式鑰匙她總是放在錢包的最裡層，打開門的瞬間，習慣地去摸索牆上的日光燈開關，輕微的嗡嗡聲之後，燈管跳亮了。

往日里那些好口才都沒了，彷彿只剩下這兩句話，翻來覆去的說，拉著她坐到沙發上，輕聲安慰：「莞莞，阿弟被他們收養的時候還小呀，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要體諒他，如果他知道發生過什麼，就不會那樣對你了。」

舒莞己經漸漸地不哭了，她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卻沒有接話，只是伸出手去摸了摸她已經有些凸出來的肚子，「現在可以知道男女了嗎？」

許是因為這個癥結，霍永寧偶爾也會甩臉色，舒莞倒是習慣了，總之彆扭上兩天，一切又恢復正常。包廂里安安靜靜地，霍永寧心裏本就憋了氣，又看到她滿不在乎的模樣，啪的一聲甩了筷子。

「如果是這樣……也不是不可以。」舒莞沉吟了片刻，「但是我想以韓盛林的性格，這樣大筆的投資他不會放心聽你的一面之詞，所以……恐怕時機恰當的話，我還是得和他見一面。」

「我沒什麼滿不滿意的。」舒莞慢慢地站起來，「你們可以選擇不來面試，不過可惜，你們沒我想象得那麼清高有骨氣吶。」

舒莞剛吃了湯包，其實不大餓，霍永寧卻是真的餓了，大口大口地吃飯，舒莞停下碗筷看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記憶里，既藏著那個飯局上溫文爾雅的霍先生，更多的卻是此刻的他，或許是因為餓了才略有些狼吞虎咽，可二十多年的禮儀又約束他，依舊坐得筆直，彷彿是盡量地提醒自己要優雅一些。

以她挑剔的眼光，自然能看出兩個女生身上穿的求職西服套裝並不如何挺括，甚至有些不合身，西裝有些小，而半身裙又太長了些。至於臉上的妝容，大概因為是新手，更顯得有些笨拙，臉頰和脖子甚至不是一個膚色。

舒莞始終清晰地記得，因為沒有選擇手術，最終爸爸媽媽還是走了，一個是在中午，一個是在傍晚。

「只訂了一束花？」

「見一下咱們的大主顧嘍。」

舒莞落落大方地說：「伯父，孫辰和曼聞的線是我牽頭搭上的。因為前段時間去分公司出差，認識了曼聞的老總。我和孫辰是因為資金不夠，他說您是長輩，信得過，我們才來找您——老實說，是相信您不會賴我們的傭金。」

Yvone 什麼都沒說，徑直遞給了她。

她的半張臉藏在他胸口，睫毛又濃又密，隨著清淺的呼吸聲輕輕顫動，唇角也是微微斜拉起來的，恬靜地像個孩子。看了許久，那種睡意彷彿能傳染似的，他也慢慢如同受了蠱惑一般，閉上了眼睛。

舒莞定睛看著他，抿唇笑了：「好，我答應你。」

這個女孩很年輕，但是也很難討好。似乎你對她用什麼手段，她都會接受，但又沒放在心上，因為她好像己經看透你更深的想法。

他的聲音是從胸口的地方傳來的，一下一下，伴隨著心跳聲，沉穩而懇切：「我知道你小時候受過不少苦，難免會對金錢執著，但那都過去了，往後我會陪著你，這樣好么？」

身邊空空的，舒莞己經起來了，坐在客廳里，捧著杯溫水看電視。

她只是個六歲的小女孩，可心底什麼都明白！

出來倒是很快，並且不像是被罵了的樣子，噼里啪啦打了電話訂了花束，長鬆了一口氣，艾琳心有餘悸、卻又帶著慶幸說：「搞定了。」

鍾楠遠遠看到她們，走了過來，一眼就看中了這串手鏈。

舒莞側身看了看孫辰輕輕攬在自己腰上的手，並沒有躲開，只冷冷地說：「你果然早就想好了……想要韓家信任我，信任我那些內線消息的來源，我是你女朋友，愛你不能自拔偷偷向你吐輝，倒真是個好主意。」

中國移動的信號塔漸漸出現，忽然間，數不清的簡訊和未接來電提醒跳了出來。

「舒莞，這個周末我陪你去看看你小姨？她懷孕了是嗎？」

幾扇側門甚至都打開著，學生們大多站著，手裡拿著宣傳資料，一邊嘀嘀咕咕地說話。

「要送你嗎？」孫辰站在原地問。

沒想到他還真來了。

舒莞也沒吃幾口，自顧自地拿著手機玩。

他們從沒有來看過她，對外宣稱說小姑娘精神出現了問題，送去治療了，幸而她的弟弟還小，可以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外人聽說了難免唏噓，曾經那樣完美的一個家庭，兒女雙全，最終卻落得這麼慘烈的下場。

舒莞意味深長：「這你應該比我懂吧？霍永寧出手之前，韓盛林扛不住了，他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頓了頓，「不過你這樣坑自己親戚，好像不大好吧？」

門是半關著的，透過不大的縫隙，可以看見廚房裡真的有人在忙碌。

想必會很掙扎，很有趣吧？

舒莞聳了聳肩：「好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麼你呢，林露？」

韓子葉有些醉了，眼神泛著毫不掩飾的冷漠和輕蔑：「這麼快走了？另一個金主等急了吧？」

華晉和孫辰也算是點頭之交，彼此寒暄了幾句，車子已經過來了。

在他回答之前，舒莞已經起身拿了包：「今晚我們沒必要再相處下去了。」

語氣有些難以捉摸，或許在同事耳朵里，聽上去是善意的提醒她們抓住機會。至於舒莞真實的用意……她笑吟吟地看著顧曉晨和林露，她只是想知道在「骨氣」和一份「好工作」面前，她們會如何選擇而已。

而她們的慌亂顯然比她更甚，顧曉晨勉強笑了笑：「你回學校了？」

因為這是早就預料到的，她並沒有太吃驚，倒是下班之後孫辰打電話過來，顯然心情極好，笑著問她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

他征了怔。

那對夫婦是她的親屬嗎？

小姨買了調料上來，一臉狐疑地看著兩人。

是啊，這麼慘烈！

「那你看，什麼時候才是時機恰當呢？」

霍永寧平靜地注視她：「你小姨認識我嗎？」

「老闆」這個稱呼在閃爍，她猶豫了一下，調至無聲，然後關機。

面對面，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男生忽然吸了口煙，那點火星亮了亮，耀眼得如同天邊一顆小星。他低下頭，肆無忌憚地把那口煙噴在舒莞臉上，笑笑說：「趕著去接客？」

又或者這些嫉妒一直都有，只是她們掩藏得很好吧。

「沒問題啦，就是胸低了點。」同事幫她提了提領口，「面試回來再換吧。」

舒莞沉默不語，似乎在衡量。

倒是有人及時伸出手，在她腰上扶了扶，沉聲說：「小心。」

舒莞漲紅了臉，因為擔心被人發現，也不敢掙扎，一時間進退維谷。

大禮堂扎紮實實擠滿了人。

小姨很細緻地給她倒上一小碟醋，把筷子遞給她：「家裡鹽沒了，我去買點。」

那是她對那個家，唯一，也是最後的印象。

舒莞短促地笑了聲：「那麼你父母看得上我這樣父母雙亡的家世嗎？」

嬸嬸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拉著她到一邊，叔叔則反覆地和醫生確認病情，聽到手術的成功率不高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保守治療呢？」

舒莞對著電梯里反光鏡面整理了下妝容，下到14層，直接去了小會議室。

兩個室友到底還是進來了，因為小會議室只剩下三個人，她們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表情警惕而不屑：「舒莞，你滿意了是嗎？」

盒子上甚至連寄件人的信息都沒有，舒莞也是一頭霧水，拆開了才發現裡邊是奧迪Q5的鑰匙，附加一張賀卡，寫明了提車地點。

「學姐！」舒莞揚起手包，沖韓子喬揮了揮手。

舒莞被他從後背的地方扣住了腰，掙扎不開，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霍永寧，我晚上還要見人呢！」

阻止他已經來不及了——小姨驀然盯著他英俊的臉，震驚至極地看著他：「你……叫什麼？」

他好像迷上了這種在「危險」的地方「偷情」的感覺，有時候是在辦公室，明明門都沒關好，隨時都會有人進來，他不管不顧地就親上來，或者是在沒什麼人的走廊會議室，也纏著她不放手。

「這周沒時間。」她正準備離開辦公室，一邊壓低聲音說。

舒莞低了低頭，抿唇笑了笑，學著他一貫的口吻，只回復了兩個字：可以。

那種想要流眼淚，卻流不出的感覺，比痛哭一場更加難受。

舒莞低頭把玩著手機，似乎是在聊天，並沒有回應他。一直等到他有些焦躁，她緩緩抬起頭：「你知道我的身份尷尬吧？如果韓盛林知道我是幕後消息的來源，他未必會信任我。」

直到握在掌心的手機響了一下，她驀然驚醒。

剛才霍永寧給她發了簡訊，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順手回了條：你來接我。

電話掛了，他突然轉過頭對舒莞說：「我們以後也生個女兒吧？」

韓子葉顯然也被打蒙了，呆了片刻，反應過來，揚起手掌，同樣也是一巴掌扇在舒莞的臉上。

「好久不見。」舒莞微微笑了笑，收回目光。

她把雙手交疊在桌上，趴著看他，水汪汪的眼睛十分無辜。

晚宴開始的時間是七點半，舒莞提早了十分鐘到，恰好遇到孫辰也開車過來。

側面看過去，他的鬢髮修理得很清爽，語氣不急不緩：「舒莞，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個時候我選了這套公寓？」

她的雙眸在暗色中熠熠閃亮，一字一句：「涯毗必報，刻薄惡毒，我就是這樣的個性，如果你不喜歡，抱歉，我也沒辦法改變自己。」

他怔了怔，隨即笑了：「翅膀硬了是嗎？」ｗwｗ•hｅtｕbｏｏk•com•com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們，不過因為同寢過半年，也知道她倆家境說不上好，選擇工作也是正常的，於是淡淡點了點頭。

他不以為意，點了點頭從她身邊走過。

路口的紅燈亮了起來，他踩下剎車，看著她生動的表情，心跳微漏一拍，己經靠了過去，在她唇角吻了吻，聲音低沉：「如果我這麼在乎程序，你又是怎麼出現在我身邊的？」

霍永寧和她一起出門的時候皺了皺眉：「像是帶著一個小朋友。」

指尖還停留在照片上，她想了想，似乎還有些小糾結，低聲喃喃地說：「要不要發呢？」

後來在靈堂上，她拚命的哭，一邊哭，一邊指著叔叔嬸嬸：「是你們不肯救爸爸媽媽！你們害死了爸爸媽媽！」

他簡單有力地說：「你只要下定決心，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結果離開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好久未見的老朋友。

舒莞眉梢微揚：「什麼意思？」

小姨手裡還拿著炒菜用的鏟子，有些手足無措地抱住她，又小心翼翼地避免鏟子碰到她的後背，輕柔地說：「怎麼啦？」

「舒莞，你敢說你沒買假貨？你敢說那些購買記錄不是你的？」顧曉晨聲音尖銳地說，「憑什麼要我們道歉！」

鍾楠鬆了口氣句，笑笑說：「我說呢，這孩子只送了花和禮物過來。」她咕噥了一句，到底還是說，「小舒，你知不知道他最近……」

顧曉晨氣得幾乎有些發抖，指著舒莞說：「我們是把這次面試當作正常的機會來的，你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你還真打算在我那裡長住？」舒莞沉默片刻，「這不方便。」

舒莞留在會議室，撥了一個電話：「老同學，難得見一次面，不過來聊聊嗎？」

只不過到底沒有人敢太過靠近霍永寧，他倒是雙手抱在胸前，舒舒服服站在角落。

結果午休的時候同事們對這件裙子很感興趣，大家關上了門，非要舒莞穿上看看效果。女人一聊起衣服打扮就收不住，直到HR的同事打電話上來，舒莞才記起來中午安排了一場面試。

他自以為那樣聰明，可是想過沒有……為什麼「爸爸媽媽」之前寧願讓韓子喬和瑞德聯姻，也從沒有考慮過把韓氏交到他手上？

顧曉晨的表情一下子繃住了，死死地盯著舒莞，一陣青一陣白的，良久，乾巴巴地擠出了幾個句子，大意是公私分明，不會因為私人的情緒影響到工作。

現在，在這個岔路口，她心亂如麻。

韓子葉自顧自地插著口袋走了，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聽到孫辰開玩笑說了句：「原來你喜歡這類型的？」

20：15之後是一片空白，他只打了四個字，「我去接你」。

她該離開他了，否則……她會太過依賴他。

「這是黃了的意思嗎？」艾琳壓低了聲音說，「以前老闆都是親力親為的。」

「我去吧。」她揉揉眼睛站起來。

她依舊從自己房間那個老舊的五斗櫃里拿出以前的睡衣，以及半新不舊的毛巾，走進了小小的衛生間里。

偶爾這樣的想法冒出來，霍永寧也會覺得有些不爽，可是樂趣難道不是在於這樣鬥智斗勇，直到她最後完完全全地屬於自己么？

所有人中唯一沒有參与討論的，就是在趕文件的舒莞，當然，隻言片語還是飄進了她耳朵里。

他嗯了一聲，若無其事。

「你也可以不用這麼著急，一起出門不就好了？」他彷彿在引誘她，笑意淺淺，「要是你想得通的話。」

只是放在她腰上的手沒有挪開，反倒放肆地往前挪了挪，又不懷好意地輕輕掐了一把。

「莞莞，莞莞……」小姨緊緊握著她的手，試圖把她冰冷的手捂熱似的，小心地說，「要是覺得很辛苦，你回來好不好？或者小姨陪你去找阿弟，和他說明白，他就不會這樣對你了。」

霍永寧坐在床邊，看她盤膝坐著，因為把頭髮紮起來了，又穿著那套半新不舊，長衣長褲的棉布睡衣，她真的像是高中生，就連那些話也變得沒有殺傷力，彷彿還帶著悵然。

舒莞皺了皺眉：「我是他的秘書，也是韓子喬的朋友，我怎麼沒有聽到風聲？」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一前一後地入場。

舒莞冷冷笑了笑：「你要我私下答應做你的女朋友，但是在外邊，我始終是你的秘書，否則，韓盛林和鍾楠那邊不好交代吧？」

熱水器似乎有些問題，花灑的水開了很久依舊沒有熱起來。

「謝謝啦。」舒莞笑了笑，「不過這種方式挺招搖的，悶聲才能發大財呀，不是嗎？」

舒莞也不得不往後退了兩步，以便給後邊的人讓出空間來。

一年多未見，韓子葉又長高了一些，眉宇更加英挺，他揚了揚眉梢，目光落在孫辰扶在舒莞腰間的那隻手上，吹了聲口哨：「好久不見。」

去廚房倒了一杯水，舒莞默不作聲地從客廳穿過。

霍永寧的全副精力己經收回到工作上，只揮了揮手說：「以後這些事都讓艾琳去準備吧。」

「沒聽說啊。他和往常一樣，工作狂，不過私下有沒有交女友我就不清楚了。」她頓了頓，用小女生特有的語調，活潑地說，「不過霍先生很喜歡學姐，這個我們公司上下都不算秘密了。」

她也只是挑眉看了看他，無辜地問：「怎麼啦？不合你口味？」

匆匆搭了塊大方巾在肩上，舒莞從畫廊的側門出去，穿過一個私家小花園，霍水寧的車應該停在那裡。

「舒莞！」小姨站起來的時候，手都在微微發抖，「你跟我進來！」

小人得志，這個世界是黑白顛倒了嗎？

他也不生氣：「那你想要什麼？」

九月，MK發布消息，戴興仁接任執行官。

霍永寧有些愕然，其實工作上的事她向來處理得很好，很少會這樣帶著情緒說話。

趕到辦公室的時候是八點五十，艾琳已經在了，悄悄指了指那間辦公室：「霍先生己經到了。」

一直默不作聲地林露臉色白得像紙一樣，卻一步步地走到舒莞面前說：「對不起，我需要這份工作。」

這個懷抱帶著很大的克制和力氣，似乎是擔心她下一秒就會掙扎，他甚至壓制住了她的雙手，毫不介懷半個湯包在他的襯衣前留下道明顯的油漬。

從那幅畫面中抽身，她悚然心驚，剛才是給他蠱惑了嗎？竟然覺得那樣的未來溫暖而值得憧憬……

「等到他正式投資了才算成功。」舒莞看了看時問，己經八點十五了，她拿了手包走向門口，「公司臨時有事，我先走了。你幫我和韓子喬說一聲。」

仔細看了一眼，才發現日期不對。

舒莞悶在他懷裡，輕聲笑了笑：「謝謝你。」

他親自把兩人送到了門口，舒莞和孫辰繞過長長的走廊，周圍沒有人，她冷冷地說：「把手拿下去。」

等她坐計程車趕到和孫辰約定的地點，已近深夜。

車子緩緩駛入車道，霍永寧笑笑說：「到底什麼事這麼開心？」

她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月光下無意識地咬住了嘴唇，輕聲說：「你再說一遍？」

這一頓宵夜陷入了冷戰。

她還是在哭，淚眼模糊間，彷彿看到那時在醫院，醫生拿著病危通知書找親屬簽字。

她是用足了力氣的，身後悶哼一聲，那隻手鬆了松，她就趁機往前站了。

她必須離開。

她輕飄飄地把簡歷扔了過去，轉過身離開了會議室。

「所以，你對我的態度，就打算一直這麼不明不白？」舒莞慢條斯理地抬起頭，諷刺地笑了笑：「後天韓子喬的工作室成立，你打得正大光明地帶著我去慶賀？」

「我只說不道歉的話這裏就徹底沒戲，可沒保證道了歉就能錄取啊。」她用一貫無辜地微笑回應她，轉頭望向顧曉晨，「不過你不用等了，喏，簡歷拿回去吧，打一份對你來說也不便宜吧？下次還能用。」

很快地整理好了今天一整天的行程，舒莞給他送進去，按照慣例，他稍微調整一下就可以了。公司開著中央空調，溫度恆定，他還開著窗，這個時間還不大熱，有對流空氣吹進來，肌膚感覺十分舒適。

「沒什麼，只是偶爾也想過一下像韓子喬那樣洒脫、隨心所欲的生活。」她盤著雙腿，幾乎半個身體靠在他身上，懶懶地說，「以前是沒有條件，現在有了免費飯票，怎麼樣也想折騰一下。你說對吧，霍永寧？」

曾經的叔叔嬸嬸——韓盛林和鍾楠。

「是啊，人都不準備去。」艾琳小聲說，「不過老闆心情還不錯啊……是不是終於想明白，另找新歡了？」

霍永寧微微低頭，這才發現她真的睡著了。

「還不錯啊。」舒莞隨口說，「對了，他讓你準備禮物，祝賀大小姐工作室成立。」

可她必須離開了。

他愈加放肆，微微探身，薄唇幾乎抵到她髮髻的地方，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說：「晚上我過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那我們的立場就更不同了，你知道的，付我薪水的是霍永寧。」舒莞低下頭，掩去了眼角的寒光。

「噓，輕點，他馬上要出來去樓下開會了……」

「你覺得我會刷了她們嗎？」良久，舒莞才重新拾起這個話題，「我才不會呢。非但不會，我還想著讓她們進終面，和HR那邊打聲招呼，我來面試，然後……就看她們願不願意簽嘍……」

「阿姨，這是我朋友從印度帶來的。」舒莞笑眯咪地說。

霍永寧也不急著開車，側頭看著她的動作，縱容地笑了笑：「今天心情不錯？」

她一低頭，自己的鞋跟不偏不倚踩在霍永寧的腳上，一時間有些尷尬，連忙收回了腳：「抱歉，霍先生。」

艾琳立刻收斂了笑容，轉身回辦公室去了。

「舒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弄堂口是誰在等你？那頭剛和孫辰打情罵俏，一會兒就要和那個人去上床吧？」他終於壓抑不住怒火，剛才跑去外邊的便利店買包煙的工夫，撞見了霍永寧的車子。開始還以為他不過來，是因為和姐姐賭氣，沒想到轉眼就看到舒莞溜到這裏，顯然是去找霍永寧的。

華晉深深看她一眼，踩下了油門。

孫辰聽出她語氣里有鬆動的意思，趁熱打鐵說：「那你還真錯了——鍾楠對你的印象很好，韓盛林也知道你。你不是和韓子喬是好朋友么？」

霍永寧有些尷尬地放開她，因為門道狹小，只能艱難地轉了身，換成彬彬有禮的表情，打招呼說：「您好。」

「我上學的時候和室友關係不大好，你知道的吧？」她倒是覺得沒什麼可以隱瞞的，「今天宣講會她們也來了，現在簡歷在我這裏，我還沒決定要怎麼處理。」

霍永寧有些尷尬地坐在客廳里，一頭霧水，他甚至沒有見過舒莞的小姨，不知道她敵意從何而來。

氣氛驟然墜入冰窟。

安檢的時候被要求把披肩拿下來，她還穿著小禮服和高跟鞋，顯得那樣格格不入，就連工作人員也多看了她好幾眼。她不以為意，走到休息區坐下，燈光下指尖的那塊灼痕泛著焦黑的顏色，燎起了一個水泡。輕輕摁下去卻是軟綿的感覺……她慢m.hetubook.com.com慢收起拳頭，無意識地盯著半透明的穹頂，那個時候他還是剛剛學會爬行的小嬰兒，可是愛憎分明，除了爸爸媽媽，就喜歡姐姐了呢……

霍永寧推開門，恰好艾琳從辦公室出來，一看到他，立刻問了聲好。

韓盛林果然在書房等他們。

「你以為我是霍永寧，還想勾引我？」韓子葉狠狠地盯著她，「我姐姐就是太善良，才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好朋友是個婊子！」

「不用。」舒莞笑笑，「今晚很多女生不錯啊，別放過了。」

她只拿了手機，帶上了門，剛走到走廊就被人一把扯到了安全通道。

唇上還帶著柔軟的觸感，他戀戀不捨地離開她，又調低了車廂的溫度。

「怎麼？」

你的眼裡，就只有她而已。

孫辰在電話那邊吹了聲愉悅的口哨：「生日快樂。」

「不用，我打車就好了。」

這傢伙明明出門比自己晚啊……舒莞在座位上坐下來，有些鬱結地想。

鼻尖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指尖的肌膚也灼痛到想要令人尖叫，可她竟覺得快意了一些，慢慢收回手指，站了起來。

這種時候，她就覺得有輛車也不錯，或許找個時間去提了。

「嘿，別生氣。」孫辰舉起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有錢一起賺，這投什麼不好。你看，我已經和韓盛林談過了，他會給我們提供大筆投資金額，當然抽取的傭金我們對半。」

期間手機滴地響了一聲，她滑開一看，是霍永寧發來的。

有力的，溫暖的觸覺。

沒有問她為什麼回來，彷彿她在這裏出現是理所應當的。

在林露進來之前，她們低聲議論了幾句，大意是P大的學生有的也不過如此，說不上十分令人滿意。最後還是其中一個想起來舒莞也是P大畢業的，連忙補救說「不過你是提早畢業的吧？」

顯然，因為孫辰打過預防針，他對舒莞的出現並不意外，相當客氣地請他們坐下之後，就談起了孫辰之前力邀他加入的投資。

抵達岳城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舒莞睡了一覺醒過來，在計程車後座打開了手機，下意識地想要發簡訊給小姨。

結果艾琳足足做了一小時的心理準備，才去敲霍永寧的門。

結果兩個人就擠在舒莞那張小床上，他不得不讓她完全枕在自己手臂上，才能保證不會摔下去。

顧曉晨看著她，忽然覺得過往堅信的那些東西通通倒塌了。

「為什麼一聲不吭跑來這裏？」他的下頜恰好抵在她發間一個小旋旋上，他輕輕托起她的臉，臉頰上有細微的擦痕，眸色驀然沉凝下來，「誰打了你？」

他抿了抿唇角，冷沉了聲音說：「昨晚發生了什麼？」

畫廊的盡頭是一間小小的包廂，通常是用作接待重要客戶的，走廊那邊迎面走來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影子長長的拖到舒莞腳下。

舒莞扇了一巴掌在他臉上。

或許是錯覺吧，連被子上都帶著太陽曬過後的香氣。

「她不住這裏，房子是我的……」舒莞回答的時候心裏酸酸的，她沒有告訴小姨自己回來了，可今早她還是在這裏……是因為她時不時地會回來打掃衛生吧？她甚至能想到一會兒小姨會提著大包小包的新鮮食材回家，想要給她做一頓豐盛的家常菜。

僅僅一年的時間差，她可以決定兩個同學的未來。如果通過，她們就不必像別的應屆生那樣四處跑招聘會、投簡歷，直到簽下三方合約才徹底安心。

他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逾期不候。」

他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生氣：「你羡慕她什麼？」

顧曉晨眉梢微揚，看樣子是氣不過要甩臉走了。最後還是林露雙手遞出了簡歷，客客氣氣地對她們笑著說：「那拜託了。」 舒莞抿著唇角笑了笑，走開兩步，特意又回頭望了望。

根據他一貫力挽狂瀾的表現，外界普遍看好此次任命，MK股價在消息發布當日一路上揚直至漲停。

舒莞只覺得心跳滯了滯，血一下子涌了上來，聲音倏然變得毫無感情：「你怎麼知道，你調查我？」

華晉坐在駕駛座上，那個女生彷彿感受到了什麼，探過身子，用一種警惕的眼光打量舒莞。旋即華晉同她說了句什麼，她訥訥地靠回座位上去了。

是要待遇優渥、人人羡慕的工作，還是要那份清高呢？

「很好。」她答得有些敷衍。

即便知道這個話題算是禁忌，可女生的天性大概就是難以克制，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園子里靜悄悄的，沒人知道剛才這裏發生過什麼。

他的手順著她的手腕慢慢下滑，直到與她手指相扣。

同事來催她上台，她連忙把簡歷塞進包里，答應了一聲「來了」。

「你到底要發什麼？」霍永寧拿過她的手機，頁面停留在人人的客戶端，她打了一條短短的文字：回母校校招感覺好親切，結束后某人來接我吃宵夜。

等他們走出房間的時候，小姨果然已經走了。

桌子上是一碗青椒肉絲和清炒藕片，乾乾淨淨的菜色，還有兩副碗筷。

結果在走廊里就看見林露和顧曉晨站著，穿著規規矩矩的黑色職業套裝，她主動打了聲招呼，在她們愕然的目光里，她在門口駐足，微微揚起下頜：「顧曉晨，你先來吧？」

她的卧室很小，靠東邊的窗下還放著一張小小的書桌和書櫃，書本很多，卻不雜亂，大約是很久沒回來，上邊還蓋著一塊藍布防灰。

他十分坦然，讓開了半個身子，示意她走過來。

一時間語塞，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往常和他玩的那些手段彷彿都失效了，她忽然間明白，那些欲擒故縱的遊戲不是她玩得高明，而是他願意陪著她玩。

她的頭髮是盤起來的，晶瑩如玉的耳垂上是兩粒柔潤的珍珠，後頸白皙，霍永寧的目光從她背後的線條移到電梯的光面上，至少從她的表情上，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

「之前或許是不大信任吧？」孫辰聳聳肩，「不過上一次鍾楠瞞著他跟我一起投資，賺了不少一筆，所以她說動了韓盛林。」

後者比前者可親多了。

辦公室里一片同情的眼神望向她，艾琳想了一會兒，才苦著臉說：「這事完全沒有先例啊！我該準備什麼？」她把目光求救一般投向舒莞，舒莞正埋頭整理材料，聞言抬頭，愛莫能助地說：「與其準備了不合他心意的，還不如先問一問。」

跑車的尾燈越來越遠，孫辰輕笑了一聲：「如果我沒看錯，你們之間有點什麼吧？」

「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呢。」舒莞開口的時候，嗓音有些啞。她的確有些累了，加上今天霍永寧在這裏過夜，為了避嫌，她還得比他早起一小時去上班。

舒莞自覺身份有些尷尬，大多數時候沒有說話。偶爾韓盛林問起來，她也盡量避免回答和瑞德相關的事。

大家紛紛和霍永寧打了招呼，電梯里一下子被擠得滿滿當當。

他的力量自然和舒莞不能同日而語。

一切都沒變，哪怕小姨不住在這裏了。

她慢慢蹲下來，抱住了膝蓋，把自己環繞起來的時候，很想哭出來。

「霍永寧，我想辭職。」她的視線還盯著電視，用有幾分撒嬌的語氣說，「不想朝九晚五，被苛刻的老闆剝削勞動力。」

「那你留下等她吧，我要走了。」她歪過頭在他耳邊吹了口氣，又輕又軟。

「現在嗎？」他躊躇了一下，「可是我還想和你小姨好好聊一聊。」

「這怎麼能是坑呢？」孫辰大義凜然，「充其量我也只是想選一個他願意拿出最多錢的時機啊！再說，初衷還不是為了一起掙錢？」

她的眼神略有些閃爍，顯然也有些不安，舒莞不動聲色地將切盡收眼底：「今晚他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接待，是臨時安排，不然他應該也會過來吧。」

他由著她折騰，只是有點好奇：「你幹什麼？」

到底還是個小女孩吧，之前受的氣，總想著要發作一下。他忍不住笑了笑，順著她的話說：「那就刷了吧。」

究竟是怎樣的好勝心，才支撐著她做出了那麼多令人驚訝的事呢？

最終是機場的廣播令她從近乎臆想的狀態返回至現實，她隨著隊伍登上飛機，精疲力竭地靠在座位上，慢慢閉上眼睛。

即便是被打鎮定藥水的昏昏醒醒之間，她也咬牙記著，總有一天，她會討回來！

舒莞掛了電話，正巧有快遞上來問：「哪位是舒小姐？」

珠子顏色均勻，金星飽滿，極其光潤，一看便是十分名貴的聖檀。她笑著拉住舒莞的手，「讓小舒破費了。」

韓子喬工作室成立的晚宴是在周五，舒莞特意帶了一套小禮服，準備晚上穿。

不過她們曾經背後說她壞話，甚至上論壇公布淘寶信息……她要「幫」她們一把嗎？

這三個月陸陸續續地，以她給出消息，孫辰來操作的模式，小打小鬧也賺了不少。所以在MK的案子上，孫辰己經十分有信心，除了幫她盡數運轉，想必他也跟單了不少。

這種東西舒莞是敬而遠之的，相比起來，韓子喬的氣質倒是十分適合在腕子上纏一串。她拆開包裝古樸的盒子，手串放在掌心，十分溫潤，隱隱還有淡香飄來。

舒莞側過身去解開安全帶，手指扣在彈性帶子上，能夠清晰地聽明白他話里的勸誡。可她並不以為意，只是轉過頭嫣然一笑：「霍永寧，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是你這樣風度翩翩的大家公子，從頭到尾，在你面前，我沒想偽裝自己。」

那個時候叔叔嬸嬸己經搬到了她家裡，美其名曰「照顧」孩子，他們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弟弟一直在哭，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霍永寧終於有些受不了了，放下碗筷，聲音有些不自然：「禮物我帶在身邊，就怕你沒有準備好要收下。」

「還沒查呢，男的女的都好。」小姨無聲地嘆口氣，知道她還是那樣倔強，並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只能摸摸她的腦袋，「哭累了吃點早飯吧，是你喜歡的湯包。」

舒莞怔怔地看著她，眼眶一熱，走過去抱住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她沒想到霍永寧在和她吵架之後還會來這裏，一時間手扶在門上愣住了。客廳只放了一張餐桌，他將就著當書桌，正在發郵件，也沒回頭：「回來了？」

林露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和同學關係很好。」舒莞專註地看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十分諷刺，然後在評估紙上畫了一筆。

「他們還挺開明，再說你的口碑在公司上下打聽一下也就清楚了。」他毫不在意地說，「另外，子喬那邊我也會和她說明白，公不公布是韓盛林的事。畢竟一旦公開，他就必須做好韓氏上下動蕩的準備。選擇權給他，也算這些年的情分還了。」

舒莞回到家已經半夜。

他想起在香港，一言一語極盡羞辱她，可是現在，這樣的舒莞，他竟覺得心疼。

可惜舒莞反倒遲鈍了，有時候會敷衍他，更多的時候雖然不拒絕，但是會有不耐煩。

叔叔嬸嬸臉上掛著的那絲虛偽的悲慟終於轉成了不耐煩，他們把她送出了靈堂，沒有回家，直接送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裡有著天藍和和*圖*書白色相間的病號服，有冰冷的鐵窗，有永遠藏在口罩後邊、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護士，和一針又一針，令她昏睡過去的藥水。

孫辰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彬彬有禮地解釋，「伯父，上次和你提過的曼聞生物科技公司近三年的收益報表我帶來了，現在持股入資，等上市之後，保守估計能夠升值到這個數字。」他拿筆在紙上寫了個數字，「一本萬利的交易，到時候再轉手把股份轉讓，這個數額，足夠讓韓氏撐一段時間……就算瑞德下定決心要併購，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特別窮……所以沒拍過照。」她隔了半天才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微揚下頜，望向他的眼神略略有些複雜，又彷彿有些疲倦，漸漸地連那絲火氣都沒了，彷彿是在勸說他，「韓子葉，這麼小說抽煙你以為是個性嗎？」

他看著她亂七八槽還沒梳理的頭髮，淡藍色規規矩矩、像是中學生一樣的睡衣，以及紅腫的眼睛，一言不發地把她攬進懷裡。

「電腦放餐桌上用，夠不到插頭。」他彷彿看出她的疑惑，耐心解釋。

「是小時候特別丑嗎？」他低低地笑。

離開場還有十分鐘，舒莞坐在工作室里翻看簡歷。

「來看下公司的宣講會。」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到去年為止，瑞德已經連續三年蟬聯應屆畢業生滿意率第一的僱主企業。同時作為P大就業季開啟的第一場大型宣講會，學校相關部門也十分配合。

舒莞有些倉皇地抬起頭，他的語氣是這樣輕描淡寫，可她覺得他發現了什麼。

門輕輕一聲關上了，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學生時代最喜歡的湯包，現在吃起來，味道實在平平無奇，當然無法和酒店的星級早餐相比。可她咬著軟綿綿的湯包皮肉，小心地蘸上醋，吞一口下去，驀然間覺得胃裡暖和了許多。

舒莞還未回答，孫辰己經走過來，向鍾楠打了聲招呼，轉頭對舒莞說：「我介紹兩個朋友給你認識。」

是他給她做的後天晚上的行程表。

「老闆想通了也好……」

霍永寧一言不發地開著車，直到把車停下，終於開口：「莞莞一個人站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其實沒必要再和以前的對手計較。留著這份精力，你可以做更多的事。」

而這個世界上，她不會再信任任何人。

舒莞這才理了理頭髮和衣服，「嗯」了一聲。

霍永寧又看了看這個簡單樸素的房間，它完全不能和那個在校期間就一身名牌、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的女生聯繫在一起。

舒莞作為去年的優秀畢業生，現如今瑞德的優秀員工也簡短地談了這一年的工作心得。因為她是提前一年畢業的，說起來和在座的學生才是同一屆，在校期間也是競爭校花的有利候選者，自然贏得了熱烈的矚目。

人或許就是這樣一種動物。

他倒沒有急著催她，只是她不想讓他等太久，剛走下台階，巴洛克風格的小花園裡，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從外邊走進來，嘴裏還叼著一支煙。

剛剛打開，站在門口的年輕男人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氣氛彷彿凝了一樣，他蹙著眉，周身彷彿都散發著薄怒，好像下一秒就要角落去審問。

樓梯間的感應燈因為對話而跳亮了，舒莞沒和他多說什麼，匆匆走下一層，再去坐電梯，免得被人看見。

她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人在等她，她竟忘了和他說一聲就走了。

舒莞在上班的時候接到了賬戶金額變化的簡訊。

「保守治療的話……家屬要做好準備，他們成為植物人的幾率很高……我們還是建議做手術，正好這幾天有國外的專家在這裏開會，在國外這類手術成功率還是很高的。」

「啊？」

「誰知道呢？」孫辰聳了聳肩，「或許韓子喬的工作室成立那天，你可以好好觀察一下。」

他們是魔鬼！

舒莞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艾琳問：「老闆心情怎麼樣？」

「好。」他吻了吻她的發旋，「去洗澡吧，早點休息。」

他終於側頭笑了笑，眼神明亮，即便有著美人溝，下頜的弧度也十分溫淺，低聲說：「和你開玩笑的。」

華普帶著個年輕女孩正等著門童給他開車過來，半夜這個會所又沒什麼人，真是避無可避。他一側頭看到舒莞，有些驚愕，旋即淡淡地點了點頭。

舒莞父母雙亡，跟著小姨長大，戶口遷到淮城前的地址是這裏，這些他唯一能查到的信息。這趟來得匆忙，也不確定能不能找到她。他開始仔細地打量這間老舊公寓的裝飾和設施，目光搜視了一遍，心底微微覺得異樣，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

「你也不差啊。那串大價錢的手串看似是送給韓子喬的，可韓子喬根本不喜歡這些東西，倒是韓盛林常玩這些，這才是你的目的不是嗎？」

「陪我睡個午覺吧？我昨晚沒睡好。」她彎了彎眼角，笑，「你看我眼睛還是腫的。」

舒莞被很多人討厭，可她從來不在乎，但韓子葉不一樣——她知道自己有多在乎韓子葉。可他……那麼輕蔑地扇了她，那聲「婊子」和「賤人」幾乎是脫口而出。

怔忡的瞬間，電話又響了。

在她面前戰戰兢兢的回答問題，闡述自己的優點，她們會心虛么？

韓盛林哈哈大笑起來，對孫辰說：「你這個小女朋友找得好。」

幾乎可以想到下屬會在背後說些什麼，他撫了撫額頭，其實已經過了毛頭小伙兒的年紀，可這些天就像是中了邪一樣，忍不住地想要去撩撥她。轉念一想，好笑的是在那個最血氣方剛的年紀，談不上裝模作樣，自己的確對女人不是非常感興趣，唯一的執念大概也僅限於娶韓子喬。可是現在，是真正的想和她在一起，哪怕是在公司短短的幾分鐘也好。

其實這幾個月舒莞追求者不斷，霍永寧一清二楚——自己公司倒還好，許多都是跟著他應酬時遇到的，她應付這些十分自如，既不得罪，也不完全拒絕。只是像今天這樣大手筆地收到汽車，倒是第一次。

自從三個月前霍永寧把話挑明了，他們維持著外人看來默契的工作關係，私下會有親密的接觸，但她始終沒有鬆口，似乎十分熱衷這樣暖昧不清的關係。

她沒有回答，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忽然答非所問：「我們回去吧？我瘋夠了……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搖搖頭，長發微晃，隱約露出白皙的後背和秀長的後頸線條。

「我在幫你選合適的學校，如果我們的關係公開的話，我想你不適合再留在這個職位上。」他溫和地說，「不如進修一段時間再回來，看看會不會有更適合的規劃。」

從此之後，她就記住了他們。

就這樣側身相擁，霍永寧的唇角貼在她額頭上，他忽然想明白了哪裡有些不對勁，這個家裡沒有照片，一張照片都沒有。他覺得有些奇怪：「舒莞，睡著了嗎？」

「醫生說要我多走樓梯呢。」她把她摁在椅子上，「你吃你的。」

「我是說，對於這兩家的收購與反收購，我們可以不插手，但是上次你對我提過的那個消息，我們不是缺一筆投資嗎？」孫辰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現在機會來了。」

電梯叮的一聲到一樓。

孫辰知道她幾乎說動了他，心底一穩，笑眯眯地說：「她和子喬也助朋友，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當初我來找你，她還有些猶豫呢，畢竟小姑娘膽子小，又還在瑞德工作。」

舒莞皺了皺眉，有些敷衍：「你住慣了大房子，所以換換口味嗎？」

舒莞靠著門想了想，有些同情地看著他：「說起來，我忽然間發現，霍先生你追女生的這條路上，始終沒有走得太過平坦呢。」

「明白了。」孫辰想起了什麼，「不過你聽說了嗎，小道消息說霍永寧己經放棄和韓家聯姻，這意味他們很有可能撕破臉，我們從韓盛林手裡拿到的投資也會更多。」

舒莞手中握著銀色的小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骨瓷杯里攪動，漫不經心地說：「別的好說，這件事是霍永寧親自操作的，你可以想象被他知道我出賣信息的後果。」

舒莞沉默著沒吭聲，就聽到他在自我介紹：「……霍永寧，是舒莞的同事。」

霍永寧知道她的脾氣，她不想說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讓她開口，只能嘆口氣，微微放開她：「手機為什麼關機？」

另一個同事擠到她們這邊，看到舒莞鬆了口氣，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你來啦，我們老大正在找你，趕緊去吃點東西吧？」

孫辰連忙放手，笑嘻嘻地說：「今天表現怎麼樣？」

她摟著他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依舊輕聲細語：「沒有。」

啪的一聲。

「談得差不多了。」孫辰斜睨她一眼，志得意滿，「霍永寧不來的話……顯然我們更有把握了。」

小梁和舒莞不得不擠出一條路進去，好不容易走到室內，舒莞聽到身邊有人輕輕「啊」了一聲。她還以為踩到了人，正要回頭說對不起，一轉身，卻看到兩張熟悉的臉龐。

一年多沒見，在曾經的室友看來，舒莞的氣質似乎有些改變了。

「啊？」她側過頭，水潤潤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受了點驚嚇，吐吐舌頭說，「我以為你會說我。」然後清了清嗓子，舒莞模仿他一貫不動聲色的語調，「至少也要走程序，如果她們的條件符合……」

掌心火辣辣地發痛，她怔怔看著這個眉目清秀的男生，胸口氣血翻湧，此刻的忍耐幾乎令她咬破自己的舌尖。

她依舊垂著眼眸，可腦海里真的跳出那樣一個小女孩，霍永寧將她捧在掌心，世界上沒有什麼會比她更加珍貴。

「啊？你不懂的，這就是很多人鄙視的副駕駛自|拍啊！」舒莞耐心地解釋，「一般發了這樣的照片，等於遮遮掩掩宣布自己找了有錢的男友，所以會被很多女生鄙視的啦。」

她從前台下來的時候，小梁對她比了大拇指：「嚯，你人氣爆棚啦？」

舒莞低著頭處理照片，漫不經心地回答：「炫富啊。」

他抽出手，攬住她的肩膀，耐心地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工作上知難而退不像是你的風格。」

熟悉的力道，以及熟悉的、獨屬於他的氣息，熱熱痒痒的噴在脖頸上，他似乎迫不及待地用薄唇貼上來，低聲問：「換香水了？」

「要不要去裡邊睡一會兒？」他依舊不抬頭。

「朋友啊。」舒莞依舊低著頭玩手機，「你在發脾氣嗎？我還沒決定要不要收呢。」

可是現在，他一心維護的，卻是另一個「姐姐」。

舒莞走到門口，「韓子喬工作室的禮物，按照慣例，是你自己準備的。」這一點劉洋和她交接的時候曾經再三叮囑，她只是例行提醒。

舒莞在副駕駛上踢掉鞋子，一時間玩心大起，拿出手機自|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側過鏡頭，抓住霍永寧的手放在方向盤上，找了個角度，又拍了一張。

「是以前的老同學捧場hｔtｐs://ｗww.hｅｔu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舒莞拿手扇了扇風，一邊接過自己的包，「沒么事的話我先走了，霍先生那邊我還要整理一份材料呢。」

舒莞怔怔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霍永寧在一旁打電話，有意壓低了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公事，聽上去心情不錯。

可他沒這麼做。

「我只是還有些問題沒想明白。」她輕聲說，「再給我一些時間，你也不需要和韓家說什麼，打亂了之前的部署也不好。我不想因為自己給公司添麻煩。」

孫辰忽略心底那點不適和寒意，今天著急找她，他的確是有事要和她商量。

她的語氣十分輕描淡寫，但是心底已經能想象出到時候那兩位同學會面臨怎樣進退兩難的局面了。

幾個同事不約而同放下了手裡的工作，彷彿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

「沒問題的話我就出去了。」舒莞的眼神挪移開，正要轉身，視線忽然落在他的電腦屏幕上，有些猶疑，「……你在看什麼？」

沒過多久，兩個人從房間里出來，小姨依舊沒有看他，徑直去了廚房。

「你應聘的行政部秘書這個職務，上上下下要和許多部門打交道，如果恰好和某個需要經常聯繫的同事關係很緊張，你們互相之間有些看不順眼，你會怎麼處理這種關係呢？」

「你非要這麼有警惕心嗎？」他無奈地笑了笑，「你不是說沒有安全感嗎？我想見過雙方的家長，你是不是會感覺好一些？」

霍永寧雖然驚詫，卻還是極有禮貌地重義了一遍：「霍永寧。」

「關於瑞德打算收購韓氏，對我們來說是個很難得的機遇。」孫辰不打算和她繞彎子，「收購過程中雙方股價會反覆波動，直到塵埃落定。」

夜風有些涼，在等前台給她叫計程車的時間，舒莞看見霍永寧大步走出了門廳，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這是個聰明的女人，聰明到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優勢，但是並不以此為唯一的倚靠，她不會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嫁給某個有錢人、自此一勞永逸上，某種程度上，她只相信自己。

秋蟲悄悄地鳴叫了幾聲，卻顯得周圍愈發安靜。

沒過多久就有人敲門，舒莞手裡還夾著半個湯包，小跑去給小姨開門。

她微微笑著：「霍永寧，我的生日禮物呢？」

「那好，你生日是下個月吧？」

「車子誰送你的？」他記起下班前的那件事，沉聲問。

他不答反笑：「家裡有接線板嗎？」

「如果我周一在你桌上放一份辭職信，你會怎麼樣？」她不依不饒地說。

第二天早起，舒莞用最快的速度畫完妝準備出門的時候，霍永寧正悠閑地坐在餐桌邊看新聞喝咖啡。

「進來說話吧。」小姨不大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讓舒莞找了一雙拖鞋出來，「是莞莞的朋友嗎？留在這裏吃午飯吧。」

都說女孩要富養，富養到極致，大概就是這樣吧。

「和能賺取的傭金相比，之前你的投資就是小打小鬧。」孫辰聲線低沉，一步步地引誘她，「你真的不考慮嗎？」

那時她己經懂事了，哭著拉住叔叔嬸嬸的衣服，追問爸爸媽媽會不會有事。

舒莞隨著人流走出電梯，HR小梁正在一樓等她。

如今在瑞德上下，因她是霍水寧最得力的秘書，也因此成了大紅人，即使是各部門的經理對她也十分客氣。舒莞調整了微笑：「我馬上過去，這裏遇到了以前寢室的室友。」

電梯里只有兩個人，她站得略前一些，彼此間隔了禮儀上應有的距離，她聽到他輕聲問：「誰送的？」

舒莞卻拉著他進了卧室，低聲說：「對不起，小姨心情不大好。」

霍永寧拿出手機，忽然想起剛才忘了和她說句話，打了四個字，發送出去。

他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還這麼幼稚，和誰賭氣？」

「那你幫我賠吧？」她抱著他手臂，靠在他肩上，「你知道我最在乎錢了。」

「名校的大學生就這副德行嗎？」舒莞抿了抿唇，一字一句，「你還有家教沒有？」

「他可未必會喜歡你。」舒莞看見正在畫廊大廳幫女兒迎客的韓盛林夫婦，嘴角的笑意更濃一些，「和韓盛林談過了嗎？」

正巧霍永寧從辦公室出來，大約聽到了艾琳的話，不輕不重地看了兩人一眼。

他說著說著，忽然間迫過來，伸手摁下了後車座的玻璃控制鍵，緩緩把窗子升了上去，然後十分自然地摸了摸她的手，大約是覺得不算冷，這才放開。

「什麼都沒發生，只是我有點想家。」她有些抱歉地說，「……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不，不，你誤會我的想法了。」孫辰指尖輕敲桌面，「你大概不知道，韓盛林的夫人是我的遠房親戚，當初也是她帶我進這個圈子的。」

她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他那樣的人，你覺得呢？」

Yvone正翻看手裡那兩份簡歷：「你這兩個同學怎麼樣？要不要直接進終面？條件符合的話簽了也行。P大商學院出來的總不會太差。」 舒莞想了想，笑眯眯地說：「把她們的簡歷給我吧，我去問問她們的意見。」

「舒莞。」他忽然喊住她。

以往在學校里她高調地喜歡大牌的東西，也喜歡在男生面前裝出純純富家女的姿態。而現在，她們能看出她拋棄了讓人不愉快的炫富，但是服裝乃至一條手鏈、耳精墜，精緻內斂，彷彿帶了不動聲色的氣質。

舒莞只笑了笑，儘管P大在國內是頂尖的大學，不過在瑞德內部，世界名校畢業的比比皆是，她們也的確有資格評論學歷。

「我以為只有女人有這種直覺呢。」舒莞沒有否認，笑的時候眼角勾起，十分嫵媚，聲音卻隱約帶著滄桑，「不然……你以為我從哪裡搞來這麼多消息？」

舒莞有些無奈地拿手肘推開他：「我還要去樓下。」

「你是說，你拿我的消息借花獻佛？」舒莞似笑非笑，只是眸色中已經儘是冷芒。

「什麼事？」她有些心浮氣躁。

因為突如其來的降溫，來時的那件小禮服是絕不能穿回去了。舒莞只得翻出高中時候的一套運動服穿上，大小竟然正好，可見那麼多年過去，身材倒是沒怎麼變。

鍾楠恢復了從容的表情：「阿姨只是隨便問問，小舒有男朋友了嗎？要不要阿姨幫你介紹一個？」

舒莞踉蹌著後退了半步，他冷冷揚起眉峰：「我從來不打女人，更不會打賤人髒了手。可這一巴掌是還你的，因為我不想被賤人打。」

「車子收到了？」孫辰殷勤地幫她拉開座位。

她們也望向她的方向，如果說以前她們看她的目光總是清高而驕傲的，那麼這一次卻有些複雜，似乎……還摻雜著那麼些嫉妒。

他顯然沒有問夠，秀挺的眉峰依舊蹙著，開口之前，身後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莞莞，這位是……」

林露咬了咬唇，近乎屈辱的感覺沒頂而來，只能死死盯著她。

舒莞微微翹起唇角，側過身攬住了他的後頸，不輕不重地咬住了他的薄唇。

包里電話在不停地響，大概是霍永寧打來的。可她看都沒看就關了機，繞到另一個門口，攔了輛計程車，簡單地對司機說：「去機場。」

這倒更加印證了之前她主動接近的目的，並不是因為他本身。

睡了不到五個小時，雖然鬧鐘響的時候把霍永寧也一併吵醒了，可他不用急著去公司，那副閑散的模樣看上去就惹人生氣。

她怕小姨再求她一次，她會心軟。

「她為什麼……」他斟酌了用詞，說起來，她的小姨剛才對他的態度真的很古怪，其實算不上厭惡，甚至眼神還有些驚恐，可他的記憶里，完全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舒莞只裝作聽不懂，笑眯眯不說話。

「過兩天我爸媽從國外回來，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帶你去見他們。」他鄭重其事地說。

他坦然笑了笑：「一直都是。」

舒莞態度如常，幫霍永寧摁下電梯鍵，等他進去了，才跟進去。

「如果我說你們還欠我一個道歉……否則，就去準備下次面試，我想知道你會不會要這個『不正常』的機會呢？」她心情愈發的好，十指交疊在桌上，溫和地問。

舒莞自然地把長發理了理，一邊和認識的人打招呼，一邊說：「不關你的事。」

他也沒抬頭，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每次沒睡好你的手總是很涼。」

她連忙搖頭：「沒有。」

他當然知道他們之前的關係，可那時以為霍永寧只是玩一玩，全沒想到時隔一年，姐姐想明白回來了，可是雞占鵲巢，舒莞竟然還纏著他。

不可否認，因為這件事的關係，一下午舒莞的心情都極好，打電話叫了一打咖啡請同事們喝下午茶。

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看得格外仔細。舒莞昨晚本來就沒睡好，難免有些睏倦，等意識到他在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應了一聲：「唉？」

「算是認識吧……」她在床頭櫃的抽屜里找了根皮筋出來，簡單把頭髮紮起來，「我說起過你。」

小梁是特意留下來接她的，在車裡還在和前線的同事聯繫，掛了電話就笑著說：「換了個場地，學生實在太多了。」

「快了……」她懶洋洋地回答。

她不得不咬牙站在涼水下沖洗了一下，然後換上睡衣，很快地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下次帶來給我看看，幫你鑒定下。」孫辰吹了聲口哨，顯然心情甚好。

19：30——20：00，joyce畫廊，結束應酬。

他這才放開她，輕聲說：「晚上結束了我去接你。」

兩分鐘后，顧曉晨進來了，目光避開了舒莞，彷彿下定決心把她當做透明人。

他們說誠實善良的人最後會成功，可分明她心機深沉，又喜歡裝無辜，她們只是在讀書的時候排斥了她，揭露了她某一部分的真面目，可最終受傷的卻是她們。

車廂里的溫度一下子升高了，直到舒莞推開他，「綠燈了。」

他隨口答了一句，回到辦公室，拉開了櫥櫃后的鏡子，才發現胸口蹭了一個口紅的印子。

她怔了怔：「什麼？」

她只好抱歉地對霍永寧笑了笑，被小姨拉去了房間。

「因為不想被人找到。」她用額頭抵著他的胸口，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你問夠了嗎？」

韓盛林仔細地看著那份報表，又抬頭看了舒莞一眼，慢條斯理地說：「舒小姐打算一直在瑞德工作嗎？」

往年校招都是十一月開始，今年不知道為什麼提早到了九月，今晚是P大的一場宣講會，還是HR的老大親自給她打電話，問她有沒有時間去和學生交流一下。畢竟都是校友，她去宣講有天然的優勢。

也僅僅是一年的差距，她已經坐在決策者的位置上，輕易一句話，大概就能決定她們這次面試的生死。

韓子喬也不推辭，笑眯眯地道了謝。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我不管你這段時間在幹什麼，也不管你和誰混在一起，這些我可以全不追究。」

「讓他們等等。」他低聲輕笑，伸手拉下她外套的領口，在後背蝴蝶骨的地不輕不重地吮了吮。

當你對某件事、某個人沒有感情的時候，很容易站在道德制高點和-圖-書譴責鄙視。可你有了感情，什麼道德，什麼自律，那些高塔早就轟然倒塌了。

「我和孫辰私下也商量過，等到曼聞上市，我們賺的錢，加上傭金的提成，我應該不用再朝九晚五地給霍永寧打工了。至於瑞德收購韓氏的事，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也不關心。另外，伯父，您可以和曼聞的老總見個面，聊聊公司的事，但是具體的注資手段和方式，還是得要我們來草擬——也不怕您笑話，我們也擔心您繞過我們，這樣不是等於平白無故地讓您賺了一大筆嗎？」

「彼此彼此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了一句，「帶我去嘟里？」

這是戀愛的滋味嗎？

「我會向你小姨解釋，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他湊過去捧住她的臉，輕輕在她眉心吻了一下，「你受委屈了。」

舒莞垂下眼眸，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嫣然一笑：「我知道了。」

嗆人的煙味里還帶著些酒氣，舒莞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站住：「韓子葉。」

秘書室里昵稱韓子喬是大小姐，艾琳聽完，幾乎要跳起來：「他讓我準備禮物？」

韓盛林點了點頭。

林露的面試時間比顧曉晨的更短，舒莞一樣問了這個問題，只不過最後聊家常的問起「那你在學校和人鬧過矛盾嗎？最後怎麼處理的呢？」

她有意把室友兩個字咬得很重，而林露和顧曉晨笑得愈發僵硬，那副強撐著驕傲的表情舒莞見過很多次，她甚至在猜測她們下一秒就可能離開這個會場。

是孫辰發來的，簡單地說了一句，韓盛林的資金已經到位，甚至比她預期的還要高些，顯然是孤注一擲了。

他不知道她心裏翻騰的想法，只是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髮，將她摁在胸口: 「孫辰這樣的人我見過太多，有利可圖的時候才會和你結交。這幾個月你賺的不算多，但也不能算少，畢竟不是正當的收益，也該收手了。如果你在意這方面，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些收益良好又穩定的投資。」

可她很久沒有哭了。

想通了這個，孫辰對她就完全失去了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興趣」，只是略帶好奇地問：「霍永寧呢你和他有什麼嗎？」

有人敲了敲門，「莞莞，午飯做好了。他在樓下等我，我得去醫院檢查一下，晚點回來。」

「有小時候的照片嗎？」他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問，「我想看看你小時候的樣子。」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顯然不打算放開她。

「哇，男朋友送的嗎？」艾琳驚呼了一聲。

「好，孫辰，儘快安排我和對方見一面，我看看還能籌多少錢出來。」韓盛林志得意滿，「前幾次的投資你都做得不錯，今天找你來，也不是不相信你，實在是涉及金額太大，我總得看看才放心。」

舒莞娜開了目光：「現在考慮這些是不是太早了？」

舒莞輸入最後一個字，正要關閉文檔，電腦屏幕的左下角彈出了一封新郵件的提醒。打開是一張行程表，她粗粗看了一眼，幾乎以為是霍永寧把她發過去的那張打回來了。

「要不要讓司機送你？」

鍾楠看這倆人，表情意味深長：「去吧，多認識些年輕人也好。」

他注視了她數秒，微笑著搖了搖頭，也沒再通她：「你再回去想想。」

小姨看到霍永寧，把她拉進屋子的時候，幾乎是哭著在求她，不管她打算做什麼，都比不上安安穩穩地過好下輩子實惠……她是不聰明，卻有著簡單的直覺，知道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孩，接近過往的那些人和事，目的就是不肯罷休。

他站的位置恰是背光，舒莞仰了頭，其實看不清他的五官表情，可分明能聽出那句話後邊的諷刺意味。她連眼鏡都沒有摘，安靜地看著他，溫和地回應一句：「你好。」

她一口答應下來。

「討厭你嗎？」舒莞介面，「她不是討厭你……她只是擔心我。從小到大，小姨都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孩子，虛榮自私，她一直希望我能改過自新。」

孫辰輕輕笑了聲，意味深長地說：「有男朋友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沉到她在夢裡隱約嗅到了某種食物熟悉的香氣，終於帶著淡淡地期待睜開了眼睛。

她腳步輕鬆地走到大禮堂門口，順手接起了電話：「我出來了。」

舒莞簽收了小盒子，一旁的艾琳十分好奇地湊過來：「你買了什麼？」

叔叔最後還是拒絕了手術，即便在醫生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舒莞幾乎要把嘴唇咬破了，那種刻骨的仇恨令她不停地輕輕顫抖，如果現在面前有一把刀，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刺過去，哪怕同歸於盡。

「什麼事非要急著見我？」舒莞看了看腕表，笑眯眯地問，「這個時候你不該陪著新女友，或者查看賬戶餘額嗎？」

全彩列印，製作得很精美，兩人的一寸照，想必也PS了不少，至於那一長串的榮譽更是每份簡歷都必不可少的。

「沒賭氣。」舒莞指尖輕輕摩挲著手機，到底也沒下定決心要不要發，「只不過很開心，開心的時候就應該做些幼稚的事。」

眼前彷彿有兩條路，都是荊棘布滿地，可一條是暗暗的黑夜，無窮無盡，她只能依仗自己的雙目；而另一條，有他在身邊，至少不用那樣奮勇的……和全世界為敵。

這兩人一面完，兩個HR就匆匆閃人了。

她這樣想著，由衷地覺得愉快。

汽車駛離門道，和舒莞擦肩而過的瞬間停了下來。

他們根本不想爸爸媽媽好起來，這樣……他們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她和弟弟的監護人，家族的一切都會在他們的掌控中！

車窗半落下來，他抬眸望向她：「最近怎麼樣？還在瑞德嗎？」

他自然而然地去牽她的手，走到樓下的時候，又回頭看看老舊的居民樓：「你小姨還住這裏嗎？」

舒莞怔了怔，眼神略有些閃爍，果然沒有追問下去，過了很久，她低聲說：「太久遠的承諾，我暫時還不想要。」

前邊有人趔趄了一下，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舒莞被前邊的同事撞了下，不由往後退了一步，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一時間沒有站穩。

車子就停在離P大不遠的一條小路上，舒莞拉開車門跳上去，三下兩下把盤起的頭髮拆了，稱得上眉眼飛揚。

「還有，這位……霍先生，我家不歡迎你，你，請你離開。以後也別來找莞莞！」從來對人都很客氣的小姨顯然沒有這樣強硬地和人說過話，聲音都在發顫，卻堅定地指了指門口，示意他出去。

兩位同事都是專業的HR，舒莞全程都只是看著，沒出聲，只到快到結束的時候，負責人側過身，語氣裡帶了幾分客氣：「舒莞呢？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最終做出決定的不會是我，等通知吧。」

這個時間機場里儘管燈火通明，但還是難以掩蓋氣氛的清冷空曠。

舒莞黑眸輕輕一轉，抿了唇沒有回答。

「這樣看起來下次得換到體育館了。」舒莞坐在車裡補了補妝，開玩笑說，「你們今天收到的簡歷應該用麻袋來裝吧？」

睡醒已經三點多了。

他頓了頓：「聽上去像是被發好人卡的前奏。」

顧曉晨和林露。

「沒什麼。」他若有所思，「很疼她，給她很多安全感，應該不會像她媽媽一樣有那麼多心眼，讓人覺得難以捉摸。」

「在韓氏內部，現在韓盛林也是左支右絀，急需一筆大的資金來鞏固自己的主導地位，所以關鍵還是錢。」

她的聲音不高，因為太難過太難過，斷斷續續抽噎著，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指著他們，不肯把手收回去。

即便是今天這樣隆重的日子，來出席的貴賓無不盛裝，可是作為主角，她卻無意在打扮上太過引人注目——這就好像是婚禮上的新娘，本該是最奪目的那一位，可偏偏選了件簡單的婚紗長裙，然而這樣，卻愈發襯得容顏素白無暇。

她把電視的聲音調得很低，幾乎只能看見主播的嘴巴在一動一動，卻也專心致志地，就像完成工作一樣。她一抬頭看到他，明凈的眸子里慢慢浮起笑意，立刻伸手調高了音量。

舒莞慢慢地，從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扣在他的腰上：「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霍永寧嗎？」

桌上放著一個塑料泡沫大圓盒，上邊堆著軟墊，這是小姨自己做的「保溫箱」，以前每次她在周末睡懶覺，小姨就把早餐放在裡邊，生怕會涼掉。

他把那支煙扔在了地上，快步走向畫廊，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一字一句，輕蔑地說，「你那些爛事我不會告訴姐姐，她朋友不多，我不想讓她難過。你最好也不要再出現在他身邊，至於霍永寧這種人，反正也配不上她，你留著慢慢賺一筆吧——記著，要多賺一點才夠本。」

鍾楠和藹地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走到一邊：「霍永寧……出差了嗎？」

她早料到小姨會是這樣的反應，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順從地站了起來。

舒莞愉悅地笑了起來，輕快地整理好了東西，走過林露身邊，帶出一陣淡而綿長的玫瑰香氣。

「是准信誓旦旦地說過，想在工作上幫我？」他拍拍她的肩膀，「現在我還真離不開你了，你說怎麼辦？要不讓HR那邊走下程序，賠點違約金？」

前前後後都是人，只不過暫時沒人往這個地方看罷了。

他扔下的煙蒂還在閃爍著紅光，舒莞用力，拿指尖摁下去。

「……可我總是讓她失望。我高中就會搶同桌的男朋友，那個男生現在在北京，他不知道我是故意地勾引他，直到現在，大概還覺得我很單純。」她勉強笑了笑，「你是我的老闆，小姨知道這個，所以她寧願我平平淡淡地找個門當戶對的男朋友，也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是嗎？」舒莞有些訥訥的。

她固然是情緒崩潰，飛了一千多公里回到這裏，可他也跟著發瘋嗎？語氣輕描淡寫的像是去隔壁小區串門。

「你是說他打算加入？」舒莞皺了皺眉，「他信任你？這不是一件小事。」

獨自一個人，如履薄冰地走到今天，眼看著快要成功了，可那些積攢一下的怨毒和委屈，終於在這個懷抱里爆發出來，舒莞抽噎著說：「他認賊作父……他還罵我……」

舒莞站得筆直，默默曲起手肘，毫不留情地往後一撞。

兩位HR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出去了，順便叫下一位進來。

他走在她身後，壓低聲音說：「霍永寧過來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斜睨她一眼，兩張照片還在待選，一張是她的的，另一張則很有角度地出現了他的手和汽車方向盤上的標誌。

清晰地在曾經的同學臉上看到了一種近乎扭曲的糾結，她輕鬆地踏進會議室，和兩位HR的同事寒暄了幾句，悠閑地翻看簡歷。

說不在意那是假的，無論如何，心底的那股淡淡暖意……她無法忽略。正在想要不要回復，同事進來了，她連忙收斂了表情，寒暄了幾句，開始工作。

她大哭著跑過去抱住醫生，求他救救爸爸媽媽，可醫生最終還是搖搖頭，吩咐護士把她抱回親屬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