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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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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至死不渝 OVL 13 辭職

Ⅲ 至死不渝

OVL 13 辭職

她的印象中,展澤誠一直是不愛說話的,除了這次。
洛遙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僵硬著搖頭:「這不是檢討書。」
「不知道」這三個字,像是引火線,終於將王敏辰心底的一些東西給激了起來,她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壓低了聲音:「你不知道?」她驀然揚起了臉看他,「你不知道她是怎麼得病的,可是我知道,她變成你說的這樣,就是因為你——現在誰都可以同情她、幫助她,除了你。還有,你不知道你已經訂婚了么?背著你未婚妻,還要糾纏舊情人?你不知道洛遙也有了男朋友么?即便她有病,也和你無關了。」
他在同時亦站起來,不露痕迹的輕笑著,語聲冰涼:「只是酒精中毒?」
敏辰的臉色也不大好,她安靜的看著她喝完,然後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想吃什麼晚上打電話給我,我給你做。」
敏辰收斂了心思,點點頭:「我知道,我會配合你。等她出院了,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可是,我也有一句話。」
手裡的水差點沒潑出來,敏辰不可思議的看著展澤誠良久:「什麼?」
書嘩啦一聲就散落在地上,他只覺得有溫熱的一道細流從眉梢處滑下來,可是只滑倒臉頰的地方,就已經慢慢變涼。
其實她不應該出來吹風,可是天氣實在太好,陽光照的彷彿春風初上的時節,逗得人心裏痒痒的,於是忍不住一個人踱了出來。這樣被逮住,也實在有幾分心虛。風是從西北向吹來的,他站在洛遙身前,恰好能擋住一些冷冽:「剛才碰到你的同事了。」
似乎就是從那一夜起,斷斷續續一直沒退下高燒終於開始好轉。王敏辰提著燉好的雞湯來看她,敲門進來的時候,習慣性的先環視病房,笑著說:「李之謹呢?」
所謂的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千年前就奠下這樣了的調子,是以中華民族歷經劫難,至今尚存。據說設計的時候,正是出於中華文化溫和厚重的考慮,不論雨雪艷陽,整個大廳的光線都極為恆定,不會太過黯淡,亦不會太過耀眼。這種柔美正貼適人心,只是此刻洛遙沒有像往常那樣靜靜的立一會兒,拐了個彎,徑直去了院長辦公室。
他點頭:「請說。」
她曾經自殺,她亦愛他這麼深,於是他還是有一絲念想在,儘管細若遊絲,可到底還是支撐著自己的;她曾經自殺,於是他不敢逼她,他等她。不錯,他一直是在等……等得自己精疲力竭,等得自己耗盡了所有,等得自己看清可笑的怯懦和自欺欺人。
恰好敏辰跑到走廊上去接電話,他端起碗,眼神利落,似乎可以看穿她的內心,淡淡的說:「來,喝了它。」
他只說了一句:「你導師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咬咬牙,說:「是。那次同學聚會,她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就被送進醫院了。」
這就是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的十指交疊,始終是從容不迫的:「我要你幫我。」
敏辰氣得連聲音都高了八度:「我一個孕婦,給你熬湯我容易嗎?」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范館長指間還夾著那封信,興趣似乎不在和她討論辭職這件事上,只是問她:「你還記不記得為什麼要選這樣一個工作?」
或許以後再來到這座全國聞名的博物館,就要像學生時代那樣,早早的起來,趕在開館前就排隊,在酷暑或是嚴寒中等得焦躁不堪。光線從屋頂半透明和-圖-書的穹幕上漏下來,又因為燈光的掩映,大廳顯得明亮而柔和。
展澤誠點點頭:「是,我知道。」
敏辰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水:「我還沒有恭喜你。」
洛遙微笑:「哦,她剛來看過我。明天我就回館里去辦手續。」
思緒終於被打斷,車子穩穩噹噹的停下,敏辰下車——因為知道她是孕婦,司機接引她的時候份外的小心,領她到了包廂門口,才止住了步子:「展先生在裡邊等您。」
「你在怕么?」他將碗重重的擱在了床頭柜上,一邊毫不留情的拉出她的手,盡量克制著自己的語調,「你遲早還要回去工作,遲早還要再碰那些東西,這麼澀手澀腳的,你到底在怕什麼?」
有一瞬間,她看見展澤誠的眸子亮得驚人,她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可是他並沒有發作,只是重又坐了下來,似乎在努力調整呼吸,然後吩咐司機送她回家。
洛遙沒有注意他的語氣,右手從他的掌心掙脫開來。指尖在觸及瓷碗的時候,輕輕顫抖了一下,彷彿擔心會被燙傷,可她最後咬咬牙,穩穩噹噹的端起來,揚眉衝著聽見了剛才所有對話的敏辰微笑:「我剛才逗你玩啊,這麼好喝的雞湯,又是你的心意,我怎麼能辜負?」
她說得很平靜,注視著他的眼睛,等他的回答。
後來才知道,原來很多陳列的東西,真的是贗品,真品靜靜的藏在某個地方,暗不見光。大約是後人出於赤誠,不願驚醒那些猶在沉睡中的古物。
「范館長也讓你好好休息,其實那次你操作雖然不當,可是小鍾也不對,他要不把手機給你送下去,也不會出事。總之,是意外,你心裏不要有負擔。」林大姐說到這裏,帶了幾分神秘的微笑,「別的也沒什麼了。你不在,我們辦公室都好幾天沒人掃地了。」
「是……強迫症么?」她緩了很久,疑惑的皺起眉,「她為什麼會得這個病?」
畢業前,她打定了主意要離開文島市的。這座城市,於她而言,已是一座空島,冷漠而荒蕪。可最後,自己因為這個工作,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她看著他良久,終於妥協:「不能直接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白洛遙抬起目光,不深不淺的看著,卻沒有露出半分的詫異,或是波瀾,她頓了頓,簡單的說:「你不要逼我。我夠恨你了。」
其實她這一輩子,和很多東西擦肩而過,她愛的人和物,從來沒有一樣能留下來,就連工作亦是如此。悵然著想起這個,洛遙才發現林大姐是穿著工作服來的,甚至胸牌都沒摘下來,她覺得那套被自己抱怨了很多次的制服,其實也很挺括工整。
展澤誠拿起茶几上擱著的那個白色的、紙張厚實的信封,輕輕的撫著裡邊鑰匙的形狀。不知過了多久,茶水亦已經和室溫一樣,算不上冰涼,卻也不燙手。助理來敲門,提醒他接下去還有行程安排,他手指撫額,點點頭:「我馬上出來。」
他沒有說話,神情里有些悵然,語氣中帶了澀然:「我不知道。」
敏辰素來口齒伶俐,只有這次,獃獃的看著對座的男子說不出話來,又不知如何是好的低頭喝了一口水。
展澤誠很有禮貌的打斷她的胡思亂想,「你有在聽么?」
僵持了一會兒,直到李之謹進來,接過了敏辰手裡的碗,又看了洛遙一眼,溫和的微笑:「涼一涼再喝。」
她微揚起頭,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彎下腰,將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大衣拿起來還給他:「我不坐了,回去吧。」
大病初愈后,幹什麼都有幾分疲倦,甚至到住院區樓下的小花園走走,也出了一身虛汗,又因為羽絨衣捂著,有些不舒服。洛遙尋了個石凳坐下,都還沒坐穩,就被李之謹拉了起來:「這麼涼你也敢坐?」他皺眉,很快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替她墊在椅面上。
話並沒有說完,他看見她手中的書,被狠狠的擲過來,他不閃不避,只是輕輕的閉上眼睛。頁腳堅硬如石,就砸在了眉梢的地方,有一種類似刮骨的疼痛。
洛遙知道自己心底還在彆扭,隱隱還有些懼怕,移開了眼神:「我真的不想喝。」
還是那一次,自己已經是志願者,恰好有一次佛教石窟壁畫的專題展覽,她在一幅千佛壁畫前站了很久,幾乎忘了自己的工作。
隔了很久,李之謹才重複了一遍:「辦手續?」
恰好有護士走進來,看到這幅場面,嚇了一跳,怯怯的問:「先生,需要包紮一下嗎?」
是啊,為了什麼才會留下來呢?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展澤誠喊住她,不知為何,語氣竟難得有些猶豫,「三年前,她真的是自殺么?」
包廂里似乎倒比走廊冷一些。她看見他倚在窗檯邊,窗戶大開著,寒風汩汩的灌入,他卻並不畏寒,只穿了件襯衣,頭髮被吹得微擺,可是背影巋然不動。展澤誠轉身,很快的吩咐服務生把窗戶關上,又把溫度調高,才和她面對面的坐下,禮貌的詢問:「這裏的糕點很不錯。」
在那之後,他便只記得她的眼神,挑釁般的回望他,像是尖銳透明的針,一點點的推進他心裏。或許細如麥芒,並不見血,可就是永遠在那裡,稍微觸及,便痛不可抑。
鼻間已經可以聞到血的腥味,他似乎沒有顧忌到自己的傷口,一字一句的說:「我不會和你分手。」
他說起洛遙在自己面前那些有些瘋狂的動作,也說起他曾暗中安排了心理醫生和她見面,最後說:「這次她又工作上出了錯,醫生已經告訴我,這會讓她心理上的疾病更加惡化。所以,我希望你能幫她。」
她大驚,回頭看了如同頑童一般的老人,忍不住駁斥:「黑色的氧化痕迹,還有用藥水剝蝕下來的印記,怎麼可能是假的?」
洛遙沒說話,他把自己的手捏得很疼,可她也沒掙扎,隔了很久,卻無所謂的笑了笑,微微揚起了臉:「是,你說得對,這種普普通通的碗,我怕什麼?大不了就是打碎了,碎了就再買……」她的目光隱隱有著挑釁,唇角彎出很漂亮的微笑,「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打算辭職了。」
「她可以掩飾得很好,也不承認自己有病……」展澤誠淡淡的解釋,「而且,醫生說,如果方法柔和一些,效果會更好。」
老館長悄悄走到她身後,低聲說:「這是贗品。」
「如果是為了洛遙好,我請你真的不要再糾纏她。如果你還有一點愛她,就請你相信,未來會有人像你一樣去愛她照顧她。」
王敏辰倏然止步,卻沒有回頭,語速很快,卻又很平靜:「我騙了你。她不是自殺,只是酒精中毒。」
他狼狽的退出來,在走廊上立了很久。醫生護士來來往往,會看他一眼,然後安慰他:「病人沒事了。不用太擔心。」
倒是洛遙轉頭看著他,眼神異常的明亮,清清透透的帶著不解:「我真的很謝謝你們。出事到現在,沒有一個人hetubook•com.com責怪我。可是你們不怪我,不代表我自己已經原諒了自己。」她下意識的把十指放在陽光下,蒼白的透明,淡淡的血色,輕輕的搖頭笑了笑,「我自己都很難相信,那個瓷杯是我打碎的。如果被……知道,我……」
王敏辰最後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倚著沙發,側影出色,目眺窗外,彷彿是藝術家循著最完美的靈感雕刻而成的。堅硬,又毋寧說是寞落,兩種氣質疊加在一起,竟是一種難言的孤獨。
展澤誠微微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是在說訂婚的事,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掠過了這個話題,只說了句:「謝謝。」
敏辰把碗往她面前伸了伸,疑惑的問:「接啊,怎麼了?」
她想他是誤會了,可是卻拙於解釋,看著老人斑白的頭髮,只能沉默。
洛遙笑得眼角彎起來,彷彿新月初上:「不會,我從來沒有介意。我一直以為,您是器重我,才會讓我一起去。」
洛遙剛輸完液,聲音嘶啞著,笑著讓她坐下:「他又不是整天無所事事,空了才來看看我。」
敏辰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范館長又定定的看了她幾秒,微笑起來:「看來還是留不住你。」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晚輩,夾雜了幾分慈祥和和藹,「有件事我必須要說,這幾年都帶著你去飯局擋酒,我這個老頭子其實一直覺得不好意思。」
他終於還是問了出來,因為他不相信白洛遙的說的。她說她不會為了這些事自殺,她說在她心裏,他連草芥都不如。他只是不相信,他只當她是孩子話。他只能對著王敏辰,問出了這句話。
可是現在,最後一絲溫暖也被自己親手打破了,洛遙不會像三年前那樣去怪別人。事實上,她找不到任何人來責怪。她會失手,她忘記了操作規範,只是因為自己心底住了一頭巨大的怪獸,它時而透明,時而隱形,可是只要從陰影中露出猙獰面貌的時候,自己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厚厚的陰霾遮住了陽光,只讓人覺得薄涼。因為他的冷靜和若無其事,敏辰為洛遙覺得不值,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強捺下心中微微閃起的怒火,問了句:「你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回憶有些久遠,可梳理起來卻並不困難。
他愕然的抬起眼睛,重複了一遍:「辭職?」
「展澤誠,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我還以為彼此都心知肚明,這就算是分手了。」
學院開了兩門課,陶瓷鑒賞和玉器鑒賞,上課地點都是在博物館,學生都要趕很早的一班車去那裡,可是沒人抱怨,誰會不識好歹的抱怨呢?這麼難得的機會,講課的專家們無一不身經百戰,參加過很多次大型文物現場的發掘工作,於是儘管是選修課,卻人人熱情如火,從不點名,可到課率極高。印象最深的是,當初范先生講起的、某次關於是否要開掘千古帝陵——秦始皇陵的討論上,他說:「我們要沉穩再沉穩,或許發掘可以滿足一些淺薄的好奇心,可說到底,那都是急功近利。祖宗留下的東西就這麼多……唉……」說著放了一段紀錄片,屏幕上有新出土的絲綢,彷彿新織,爍爍的色澤艷麗。然而出土后的幾秒之內,因為氧化,顏色以驚人的速度的褪去,最後一點點的剝蝕成灰黑的顏色,彷彿被烈焰灼燒過後的灰燼。
這是進入這個咖啡店之後,王敏辰第一次認真的看著展澤誠。其實她並不陌生他的模樣,儘管他們之和_圖_書間的接觸已經需要追溯到三年之前,可是電視上、報紙上、雜誌上,他總是以頻繁的出現,英俊年輕,連神態都沒有絲毫變化,眼神亦總是沉如墨海。唯有在提起白洛遙的時候,像是有人往汪洋大海中投下一枚石子,雖然輕微細小,可漣漪一層層的蕩漾開去,直觸人心。
說起來,她還真想念那間不見天日的工作台。真正靜下來工作的時候,什麼都可以不想,柔軟的毛刷擦過文物歷經千年的存在上,就像山間清新的嵐氣滑過發間頸后。曾經那一方小小的工作台好似自己可以依靠的港灣,可是回想起來,距離竟然如此遙遠,彷彿這一輩子都再也回不去了。
展澤誠修長的手指扶在骨瓷杯上,神色陡然間凝肅起來,直截了當的說:「洛遙她有心理疾病。」
其實那一晚她只是比展澤誠早了片刻趕到醫院,看到她洗胃,又被折騰得奄奄一息的樣子,理所當然的以為洛遙一時想不開。
出門的時候路過陶瓷館,洛遙無意識的一瞥,展廳最中央的地方,立著一尊素白的瓷器,上邊有嫣紅的游魚。只是這一眼罷了,旋即那抹淡影已經被人群遮住。
展澤誠的抿起唇,目光有一瞬間變得很強硬,凜冽的彷彿劍光,寒意逼人,可他最終靜靜的端起了一杯茶水:「即便我們兩個以後沒有任何關係,我也希望她不要這樣壓抑。這是我欠她的。」他頓了頓,「我請你幫我。」
最普通的白瓷碗,洛遙的手伸出了一半,忽然眼神微微一顫,就僵在了那裡。
出院的前一天,白洛遙的行政處分也正式下來了。林大姐代表辦公室的同事們來看她,拿了鮮花和水果,態度和藹,一個勁兒的安慰。
真相就是這樣,總能被掩飾得很好。洛遙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用力握得發緊而蒼白的指節,低了頭匆匆的出門。
他抿起了薄唇,很清晰的側臉輪廓和一貫的面無表情,終於點頭:「我相信。我並不希望她再受折磨。」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淡淡的挑起眉梢:「我可以等,等到你消氣為止。」
原來,她愛自己,從來沒有想象的那麼深。
其實李之謹聽她自己說起也已經有兩三天了,每次說起,就像被截住了話頭,再也進行不下去了。
這本來是唯一可以讓自己正常的地方,她放棄,也只是因為迫不得已。接下去的生活,她並不願意被恐懼、不安和焦躁包裹起來,所以還是平靜的和館長對視:「我沒有在賭氣。館長,辭職真的只是私人原因,請您諒解。」
他趕到A大的校醫院的時候,她已經被送出了急診,剛剛洗過胃,萎頓不堪,身上全是嘔吐過的痕迹。他從認識白洛遙開始,她始終都是清爽乾淨的一個女孩子,目光清澈,氣息純凈,從未有過此時的狼狽。可即便這樣,她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卻慢慢的說:「你滾,我不是自殺,鬼才會為了你自殺。」
順著台階往下走,這一次洛遙連自我掙扎都沒有,放任自己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往下數。走到一半,習慣性的回望巨大的羅馬柱,依然氣勢磅礴。可她知道,一直支撐在自己心裏某個角落的柱石,已經悄然垮落下來了。
從她的老師去世到現在,她一直不肯見他,而再見面,又是這樣一幅場景——他猶豫了很久,才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去踏進了病房。
王敏辰從醫院大廳穿出,看見一輛車候在那裡。司機打開車門,極有禮貌:「王小姐,請上車。」
雞湯泛著淡淡的金色,https://www.hetubook.com.com簡簡單單的在呼吸間縈繞著,有種沉澱的溫暖和香氣,洛遙悄悄的把手縮了回去,搖頭說:「我沒胃口。」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似乎腦海里迴旋著的,還只是一個個零落而單薄的片段,無法串成一條明細的線索。
她親眼看著它四分五裂的落在地上,可是此刻,瓷杯又出現在世人面前,尊貴而優雅,完好無缺。其實這一點也不奇怪,興緻很高的參觀者們,自然是不會知道每一件價值連城的展品都會有專家仿製出的贗品,專門供人觀賞。
真是奇怪的男人呵。王敏辰一邊聽著他說話,又有些分神。連自己也無法否認,他分明還那麼愛洛遙,卻又能狠下心那樣傷害她。那麼自相矛盾,就連自己這個局外人都覺得困惑。
關於為什麼的問題最難回答。
包里一封辭職報告,寫得很簡單,只是說了個人原因。當她鼓起勇氣把它拿出來的時候,范館長的目光透過鼻子上架著的眼鏡,疑惑的望著她:「我還沒讓你交檢討書呢。」
聲音越來越輕,李之謹也聽不見她說起了誰的名字,寬慰的話已經說過了很多,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只能攏了攏她的肩膀,默然無語。
沒有人知道王敏辰此刻有多害怕,一間不算小的包廂,他刻意的輕笑,隱隱有風雷之聲,而臉色彷彿凍了嚴霜。
如果她說「不是」,自己會不會好受一些?然後安慰自己,那不過是一場意外,他的洛遙不會脆弱至此。如果她說「是」,會不會又有些失落?他們的愛情,如果不是她用這樣慘烈的方式表示了自己的決絕,他又怎麼會輕易的放手?
敏辰嗤的一笑,也不和她爭辯,端了湯碗給她:「快喝,還是熱著的。」
因為捐贈者並不打算追究責任,只一張行政處分,算是很輕的處罰,用林大姐的話來說:「人難免都會失手一兩次,你把病養好,然後回來上班。孫師傅說了,現在他修補青銅器都找不到人幫忙,他就等著你回去。」
老先生看完,把信放下了,站起來,引她到沙發上坐下:「怎麼?心裏還是有些情緒么?」
如果他不提,她幾乎也忘掉了這件事,忘掉了那一晚上她因為憤怒而衝著展澤誠大聲的喊了一句:「她自殺了,你樂意了?」
她並沒有回答,輕微的聳肩,表情有些無可奈何,卻又倔強得不容旁人勸說。
儘管知道是要去見誰,可心裏還是莫名其妙的七上八下,王敏辰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彷彿被帶入了回憶之河。她是局外人,卻看著最好的朋友在漫長的時光流逝中,一點點的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不是沒有憤恨的,洛遙是因為深愛,於是勻不出太多的力氣來恨他和詛咒他。於是有時候,她的怒火甚至比起當事人來,更加的猛烈。
老人的嘆息落到每個人心底,於是直到此刻,記憶依然鮮活如新。
語調清平沖淡,大約就是所謂的如枯槁死灰,連爭辯都不曾予他。
完整的存在腦海里的美好記憶,全和博物館、冷冰冰的文物有關。只有在這個地方,還有些許的溫暖,可以告訴自己,即便自己的力量多麼微不足道,也總還能做些什麼,不至於彷徨和茫然。
敏辰微微咳嗽一聲,攏了一杯溫水在掌心,語氣微諷:「如果是來喝下午茶,恐怕我不會找展先生您做伴。」
病房裡只她一人,洛遙手裡捧著書,冷冷的抬起眉眼。他亦立在她的床前,淡淡的打量她,下頜尖俏,臉色如雪蒼白,只有一雙眸子彷彿點漆,依然黑亮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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