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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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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至死不渝 OVL 19 離開

Ⅲ 至死不渝

OVL 19 離開

她嚴厲的看著他,抿緊了唇:「那是什麼?」
套房的迷你吧里只有黑方,恰好兩小瓶。展澤誠拿了出來,哐啷一聲,合上了紅木壁櫥,又扔給他一瓶。他旋開,直接就倒在杯中,並不顧忌什麼,大口的灌進去。
「是我纏著她?還是你一直在逼她?強迫症,丟了工作,流言蜚語。」李之謹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擺了擺手,「是,你可能愛的比我深,或者她根本忘不了你。可你想過沒有,她一次次的被卷進來,她願意么?」
「你看不出來么?她在自欺欺人……我陷得深沒關係,可她不一樣……我不能讓她更恨我。」
阿姨過去觸了觸杯壁,溫和的說:「我再去拿一份熱的,這個都涼了。」她拿起杯子,又停下腳步,「其實……這幾天就連展先生也跟著瘦了很多。我這個人也說不來什麼話,可是展先生對你……真的挺好的。」她躊躇了一會兒,也不再說什麼,匆匆的就出去了。
展澤誠的目光彷彿是冰霜凝成的,半晌,問他:「找我什麼事?」
林揚立在原地,因為驚訝,微微張開了嘴。
「你真的不去見李之謹?」
林揚想起出來見李之謹前,她去看白洛遙。那時候她已經醒了,靠在床上微微出神,餘光見到了她,於是坐起來微笑:「林醫生。」
「她心裏一定很難受。真的是難受……展澤誠。」她喃喃的說,一點點的靠近她,雙手環住他的腰,又將頭靠在他肩膀的地方。
初春的夜晚,其實溫度已經不再那麼低了。展澤誠卻覺得冷,去拉車門的時候,手心一滑,清晰的「咔嗒」一聲,竟沒拉開。心底暗暗滑過詫異,藉著燈光,看見了手心濕漉漉的汗。從門口走到這裏,十幾米的距離,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吃力,彷彿踏在火海、或者是刀山上,烈灼、剜剮,一道道、一寸寸的疼逼近了自己的神經深處。
數不清的簡訊和未接來電,都是李之謹的。她看了這個名字很久,才回過神來。兩天時間,她幾乎覺得自己已經變了一個人,過去的種種,有的已經徹底遠離了,有些完全放下了,唯一不變的,可能是划刻下很久的鴻渠,她怎麼努力,總也橫亘在那裡,未曾變淺或者消失。
她合上電腦,目光沉靜的回望著醫生,笑容間已經沒有任何芥蒂和隔閡:「這道坎兒都跨過來了,其實接下去他會做什麼,我反而不關心了。」說著又興緻勃勃的和林揚討論起來,「林醫生你聽過一種說法沒有?」
這樣的時候,是該誰安慰誰呢?
或許就是她坐的那架飛機。
她閉上眼睛,無聲的點點頭。
他微笑的去撫了撫她額頭上的散發:「好,我去讓醫生進來。」
白洛遙在電話那頭沉默很久,最後掛了電話,直接去了編輯部。她當著編輯的面打開那份文稿,語氣很執著:「請問,您是對哪裡不滿意?我還可以再改。」
林揚隨口就報了個地址。
他極體貼的給她舀湯,又問:「什麼時候出去?我給你安排車子。」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頭腦有些發懵,只能抓著他的肩膀,用力的推了推。
「你給她吃什麼了?我不記得我關照你照顧她吃藥。」
李之謹撥弄著那瓶酒,並不打開,若有所思。
她低低的「哦」了一聲:「原來那是電療啊。」像是想起了昨晚,身子輕輕瑟縮了一下,「真的很疼。」
閃光燈在他面前組成了一堵巨大的光牆,強烈的光亮彷彿火光,幾乎能灼燒眼球。可他連眼睛都沒有眯起,彷彿只是閑庭散步,直到在發布席上坐下。
洛遙低著頭,觸目是一片煙灰的色澤,枯槁而澀然,沒有半分暖意。她想起他們一起過的那個聖誕,冷得自己一直在打噴嚏。他們走進街邊那家小小的衣服店,她要讓他試一件毛衣,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牌或是高級定製,可是看上去不錯。可他不願意,最後到底還是沒買。
「展澤誠,其實我一直不喜歡你。可是剛才你讓我改觀了。」林揚淡淡的嘆口氣,「我以為,你會希望她一直電療,最後喪失那些記憶。」
三年後,她終於還是離開了這個城市。
他駕車漫無目的的在城市穿行,開得並不快,停下等紅燈的時候,無意望窗外看了一眼。一旁的車子半開著車窗,副駕駛座上是一個年輕女孩子,側著頭,似乎在說笑。他看見駕駛座上那個年輕男人,伸出手去,拉近那個女孩子,飛快的吻了一下。
那個男人明顯有一瞬間的怔然,似乎說不出話來,可重新開口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安神的,林揚吩咐的。」
展澤誠的背影僵硬在那裡,他正彎腰去拿茶几上的鑰匙,一不留神,劃過玻璃,發出輕輕的聲響。就像是咖啡館門口的一串風鈴,聲音有些生鏽的澀意,粗礪的劃過人心處最柔軟的地方。
m.hetubook.com•com林揚回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她甫一坐下,洛遙微笑的給她夾菜:「林醫生,今天外面的天氣很好。」
不若沉默。
會場是宴會廳改成的。文字記者端坐在前排,手裡是錄音筆和速寫本。攝影記者則全等在了門口。安保們如臨大敵。
展澤誠的聲音很適時的貫穿了這個空間,帶了明顯的不悅:「為什麼還要做?她恢復得很好。」
林揚也略有歉意:「對不起,昨晚眼看難以控制了,電療的力度大了一些。」
「是這樣,我們這邊正在策劃一個宗教文化的專題,忽然就想你來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就落在自己腳前的地方,細長的柄還在微顫,帶著幾滴褐色的液體,組成了凌亂的圖案。林揚皺眉,抬腳跨過,對著那個站起來的年輕男人簡單的說:「你好。」
最後只記得提醒她:「吃完了休息一會兒,我們還要做一次治療。」
他的手輕輕觸到她的肩胛,還沒有把掌心放上去,她的身體就像是觸到了烙鐵一樣,輕輕後退一下。
她哦了一聲,很輕很短,似乎有些別樣的情緒包含在裡邊。展澤誠抿著唇,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目光從剎那的鋒銳轉向柔和,隔了很久,才蹲下來,目光幾乎能和她平視:「也該好起來,不是么?」
就像林揚說的那樣,這一次的治療很快就結束了,洛遙睡得很平穩,連護士替她卸下儀器都毫不知曉。展澤誠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低聲問林揚:「怎麼樣?」
於是最後只能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語氣艱澀:「你要有心裏準備。那些東西並不是真的不在了。昨晚的治療……只是給你遮了一層紗,總有一天,霧氣會散開的。」
李之謹抿著唇,點了點頭。
他不答,只是俯下身,安靜又輕柔的去吻她的臉頰,最後唇落在她的額上,長久的凝滯。
展澤誠不置可否的笑笑,連辯解的慾望都沒有,手指無意識的撫過那對袖扣,末了,終於淡淡的點頭:「你也不賴,倒像你一起參與制定了企劃一樣。」
「我不走。」似乎是為了安慰她,他將她的頭輕輕托起來,放在自己膝上,慢慢的說,「我陪著你。」
林揚趕到那家咖啡館,又對了對地址,這才推開門。這是一家極幽靜的小店,甚至沒有什麼客人。陽光落進來,李之謹穿著比棕色沙發顏色略微深一點的大衣,裡邊的襯衣領口敞著,正心不在焉的撥弄那把銀色的小匙,在看到她的時候,目光陡然一亮,力道控制得不好,手裡的小匙就輕輕的劃出了一道弧線,叮的落在了地板上。
遲早是要離開的……他正想說話,又彷彿記起來了什麼,那串鑰匙嘩啦一聲掉在几面上。是啊,忘了一句很重要的話,不論此刻她是醒是睡,明天是記得或者忘記,他都要去說。
他終於放開她:「記得就好。好了,睡吧。」
易欽集團新聞發布會現場。
中國人的老規矩是「凡事預則立」,是說任何事都要有規劃,否則就會一敗塗地。可是偏偏禪宗裡頭叫人不要老想著計劃,說是一旦有了計劃在腦子裡,做起事來總是不自然,效果也會勉強,不如就這麼坦坦蕩蕩的走下去,順其自然。
李之謹支起身子,微微的搖頭:「當然不。你藉著保護古建築炒作西山的二期開發,自然是已經和我父親溝通過了,他也是求之不得的。我只是好奇,你怎麼收場?」
他屏住呼吸,在等她說話,或許只等了一秒鐘,可是於他,卻不啻于萬世萬劫。
「我想見她。」
林揚微笑:「如果效果穩固下來了,這就可能是最後一次。」
他本來已經走過她的身側,聽到這句話,卻又停下來,半抬起頭,眼神中光亮和陰暗交錯而過,最後開口的時候,笑意有些無奈:「林醫生,你愛過一個人沒有?」
其實那個笑回憶起來,給了林揚驚心動魄的感覺,彷彿是看到繁花烈焰后的一場虛無縹緲,她竟微微分了神,沒聽清李之謹在說什麼。最後抱歉的笑笑:「你說什麼?」
洛遙起來洗漱完,才發現大約是阿姨來過一次了,為了讓房間透氣,將窗戶開了一半,又知道她很少出房間,便事事體貼,桌上的早餐也放置齊全。
繁花散盡,華緞褪色。沒有誰的演技可以支撐悠長的一生,就像沒有霧氣可以瀰漫遮掩整個世界。彼此早就知曉的一幕,遲早會來。
連這樣的小事都想起來了,還有什麼是記不清、記不得的呢?
窗帘被拉了起來,一絲光線都沒有再漏進來,他等著所有的人都出門,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眼前根本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沉沉一片,可是這一刻感官這樣敏銳,就連那細微的呼吸聲都彷彿落在了耳側。有種輕輕的搔癢在心底泛起來,他想起有一簇長長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髮絲落在她的臉頰上,其實還是有誘惑,可是只能忍住。
「哦,沒什麼。」他隨意的靠在了電梯里,身子修長,有些懶散,又帶了興味,「問你一聲,炒作得差不多了吧?」
編輯笑了笑:「上次的合作讓我印象深刻。」
林揚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喃喃的問:「你不留下陪她么?」
一前一後進了電梯,李之謹慢展澤誠半個身位,電梯門堪堪的要合上,他伸手一攔,笑了笑:「你真是不慌不忙。」
車子一拐彎,前面是凱悅酒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偌大的城市,他一處處的家中,回想起來,只有冰涼的感覺,那麼不如住在賓館。
洛遙握著他的手,聲音還有些虛弱:「你不走?」
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知道。」唇畔的笑分外的濃烈,像是盛極而放的花朵,無一處不透著驚人的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展澤誠點點頭,她是怎樣失魂落魄的走開的,其實他一一看在眼裡。那個從小像是洋娃娃的小妹妹,一步步的成了今天的樣子,他有些倦漠的想著,搖了搖頭,想要上樓。才跨了一步,就愣在那裡。洛遙並沒有在房間里休息,站在樓梯轉彎的地方,看著自己。那是一種古怪的神氣,似是悲憫,又像在追憶,或許……還有一種嫌憎,就這麼看著他,可心思分明又不全在他身上。
洛遙的呼吸幾乎要窒住,她想不出來,是什麼讓他的聲音變成了這樣。很深很稠的絕望和沉重,他似乎在沼澤邊緣,只是努力掙扎著求生。所以才關著燈吧?漆黑一片,他是不願意看,又或者是不想看。這個男人,什麼時候這樣的脆弱過呢?或許讓他自己都覺得陌生,才拚命的壓抑著,不肯讓她發現分毫。
「洛遙,你等我。」他輕聲說,又捧著她的臉,「你再等我一段時間,好不好?」
他斂去了笑,淡淡的搖頭:「沒什麼。」
李之謹從門口回望過去,那個男人的容貌依然俊美,只是戾氣太重,於是那絲語氣彷彿是絕望后的脫力,又像是掙扎著的憤怒。
「況且這一次,我不得不說,你在商業上真是有天賦。就算是為了幫她掩去新聞好了,可這第二次炒作,還真是到位。接下去搞幾次宣傳攻勢,介紹那幾個慈善基金和回收流失文物的壯舉,然後一下子就漂白了形象?」
門童替他泊車,金色的旋轉門彷彿是呼啦一聲,湧出了很多人。他就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那群人停下腳步。有幾個人同時喊了一聲「展先生。」他只是微微頷首,目光牢牢鎖住了人群中間那個年輕男人。
他嗯了一聲,轉頭望向窗外。玻璃窗巨大的彷彿是一扇無形的門,望出去可以看見靜謐而悠遠的藍天,白雲彷彿靜靜的絲絮,與世無爭的在世界的這個角落飄蕩。忽然有一架飛機從旁邊一掃而過,撕裂了那朵雲,離開時又勾出了數條絮帶,彷彿是風箏的尾翼,空蕩蕩的掛著,又似是風中的浮萍,讓人看得心裏發虛。
她拚命點頭,是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卻已經混沌成一片,再也分不清楚了。
「你放心,這一次不會再有不適感。只是穩固下療效而已。」她淡淡的轉向展澤誠,「不會像上次那樣了。」
他這樣一個年輕男人,向來又是沉默內斂的,從來對愛情閉口不談,英俊的眉宇間似乎浮出了清淺的悔意,於是只能戛然而止。
展澤誠的目光中全是晫耀的光亮,他回望她的眼神,似乎在心底仔細的描摹她此刻的模樣,一絲一毫,盡量不出一點的差錯。最後,握住她的手,低聲說:「你都知道。」
林揚知道出於醫生的責任,她已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接下去想說的話,更像是閨蜜之間的私聊,她猶豫了很久,心不在焉的拿指腹在杯壁上滑來滑去,卻拿不準到底要不要問出來。
林揚點點頭:「好,我幫你問問她。」她站起來,「恐怕這幾天不行,她的病情還有反覆。等到穩定了,我會告訴她。」
洛遙揚眉看她一眼,噗哧就笑出來:「你想說什麼?」
阿姨忽然笑了笑,擺擺手:「是我糊塗了,沒事沒事,你就算把它剪了,展先生應該也不會說什麼的。我就是來看看你早飯吃完沒有。」
洛遙拿著電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能請對方再重說一遍。
他們之間,一直維繫的那根細細的繩索,已經是纖薄如羽的琉璃脆片,哪怕是最輕的觸碰也會讓它在瞬間碎裂。
發言人的聲音終於讓這個會場安靜下來。
她一直睡的是展澤誠的卧室,窗帘是墨藍色的,濃烈的陽光透進來,將那樣濃厚的色澤打薄,泛著淺淺的淡藍,被風一吹,彷彿是起伏如波的海浪。那層水浪並未卷到身上,只是風有些涼,她穿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睡衣,覺得略有些冷,於是站起來,隨手就去打開一旁的柜子,想要找一件外套披上。櫥門都半開了,洛遙才搖搖頭,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犯傻。他的衣服向來放在一旁專門的衣帽間里,哪裡會隨便的放在這裏?
林揚在心底忍不住長嘆,她其實白洛遙差不多年歲,可是此刻,忽然覺得她像是自己的妹妹,她在旁邊看著,明知她入了歧途,明知她這一步跨出去,很可能就此粉身碎骨,卻偏偏不能大聲的喊出來。這一杯鴆酒,看著她慢慢的飲下,自己卻實在無能為力。
林揚愕然,傻傻的看著,又回味不過來,只能說:「什麼?」
李之謹站起來:「沒什麼好說了。如果方便,我明天可以把她接出來,」
洛遙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略帶歉意的笑笑:「還沒。」
只是開機后的第一個電話,卻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洛遙一度有些膽怯,心驚膽戰了一會,生怕是哪個媒體的電話,可最後還是接了。對方聲音很有禮貌:「白洛遙嗎?你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我們三年前見過面,出版《楹聯》那本書的時候。我是那時候的責編。」
「展……他怎麼會對她不好?」李之謹似是諷刺的笑笑,「洛遙她……原諒他了?」
林揚忙著記錄數據,來不及說話,只是點頭:「很好。」
他輕吻了一下,又一下,卻只是覺得不夠。她的剛才的退縮和逃避,那種眼神,他幾乎以為她回到了從前了……那種驚懼彷彿從稀薄的空氣里鑽出來,向自己逼近,無處不在,這才覺得後背都是冷汗,心裏開始苦笑,這樣的忐忑,究竟還要持續多久?
他開口時,語氣帶了焦灼:「我找不到她。」
護士在給洛遙打麻藥,她看著針管慢慢的戳進自己的肌膚,問林揚:「林醫生,我還要做幾次電療?」
一語雙關。
柜子很大很空,卻真的放著一件衣服。煙灰色的毛衣,開襟,紐扣是銀白的貝殼,摸上去手感很好,指尖只覺得輕軟。她覺得眼熟,偏偏又記不起來,於是伸手拿了出來,怔怔的看著,彷彿這件衣服和自己有著莫大的關係。
她「哦」了一聲,閉了閉眼睛,躺下去:「我準備好了。」
展澤誠在黑暗中,憑著直覺去撫摸她的臉頰,有很溫柔的觸感在指尖蕩漾開,聲音啞了啞,竟然說不出話來。
「嗯。洛遙,我見到李之謹了,他想見你。」林揚條件反射一樣看了展澤誠一眼,可他只是在吃飯,連最細微的表情都沒有表露出來。
林揚推門進去的時候,眼前的畫面讓自己頓了一頓。洛遙換了睡衣,安靜的靠在床上,就著展澤誠的手在慢慢的喝水,又皺眉問他:「什麼葯?」
他的身體還是僵硬著,似乎沒有回過神來,素來的冷靜自持,在她靠過來的時候,化作懼怕后的虛脫。片刻之後,他伸手用力攬住她,吻她的額角,「我馬上向她道歉,好不好?對不起……」
他幾乎是快步衝上去,立在她身側,問她:「怎麼出來了?身體不舒服么?」
「她是我見過最矛盾的病人。不過,你似乎比她更矛盾。」
洛遙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她自然是記得這位嚴苛的女編輯的。因為老師的突然去世,她留下的這個項目一時間就被擱淺了。可其實洛遙一直在做。那段時間她放下了所有的事,連開題都耽擱下來了,只是用心的在做書,整理資料,編排圖文。可是對方打電話來,抱歉的說:「這個項目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也覺得意外,暫時就凍結了,抱歉。」
展澤誠在門口微微停下了腳步,下意識的去看手錶,卻又看到右手上那顆黑曜石,於是分了神,停滯了數秒。助理察言觀色,在他耳邊說:「展總,現在三點。整點。」
掛電話前,神差鬼使,洛遙喊住了編輯:「等等……請問,為什麼要找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或許是習慣性的認為那個人會為自己做些什麼,也或許只是為了心中的幾分不確定。
他快要出門的時候,那個陷在沙發里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出聲:「她是我的。」聲音並不大,卻斬釘截鐵,不知是說給他聽,抑或只是說給自己聽的。
原來旁人的愛情,這麼輕鬆愜意。
洛遙緩緩抬起頭,略帶迷惘的看著阿姨。
對面坐著的那個男人飲完了杯中的酒,目光出奇的清亮,聲音中雖有些酒意,更多的卻是陰沉和戾氣:「如果是三年前,你這麼纏著她,我會……」他說不下去,只是覺得艱澀,三年前,他們彼此深愛的時候,他又會怕什麼呢?三年之後,自己卻只能患得患失,還有不敢承認的、好似懦弱的嫉恨。絕望的愛了第二次,卻又要分開。
剛才肆意的淚水,片刻之後的猙獰,恍然又不見了,只剩雲淡風輕般的安寧。他在黑暗中努https://www.hetubook.com.com力的想要看清她的容顏,卻只是徒勞。等她的呼吸平穩下來,他無聲的放開她,又在床邊站了一會,輕輕的比著口型:「你說過的,要等我。」
直到站起來,他才看見林揚站在門口,皺著眉,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自己。
他抬腳跨出電梯,安靜的說:「我自然有辦法。」
「我問過汪醫生,避孕的藥物不會影響治療。」他平靜的說,「還有什麼問題?」
阿姨關上門,又走過來,小聲的問他:「晚飯準備好了。」
洛遙「啊」了一聲,連忙站起來:「我不知道,我這就放好。」
李之謹不輕不重的截斷她,語帶微笑:「這世界上,沒有人都會為了愛情發瘋到那種程度的。」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林醫生,我勸你不要那麼早下定論。」
很順利的過稿、出版。直到看到老師的名字印在上邊,她才鬆了一口氣,這或許是她可以完成的、老師交待她的最後一件事。即便多麼不起眼、多麼微小,即便沒有人在乎這樣一本書能不能出來,可在自己心裏,都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那時她拿到樣書,忽然覺得像是一種告別,彷彿那一切,真正的終結了。
編輯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繼續說:「是這樣,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選擇去外地考察你感興趣的一些寺廟。當然,在這之前需要一份策劃和報告,我們會交給出版社審查。但是我想,對於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阿姨不知所措的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語氣有些為難:「這件衣服……展先生從來不讓人碰的,這個……」
像是放心,又似乎是沮喪,那聲嘆氣里,就連局外人,也聽出了不少東西。林揚跟了一句:「她沒事,你不用太擔心。展澤誠對她挺好的。」
此刻她們更加像是朋友之間的閑聊,再也沒有以前的謹慎和緊張。
林揚翻看著她正在做的方案,點頭說:「出去走走也很好。」
「以下易欽集團對於西山開發計劃的說明,將由集團主席展澤誠先生親自向各位說明。」
林揚看著她,忽然失語,之前想好的種種話語,末了,只能草草的說:「你的意識……還好么?」
洛遙怔了怔:「不去。沒什麼好說的。再說項目一通過,經費批下來,就是這幾天了,我馬上會走。」
她疲憊的笑:「你們和誰確認的?這個項目一直是老師她指導,我在整理。」
低低的一聲嘆氣,李之謹一時間只覺得複雜難言,於是側過臉望向窗外。
展澤誠回身看了一眼關得很嚴實的房門,面無表情的走開幾步,「你可以進去了。」
她慢慢的打開袋子,裡邊有自己的手機,錢包和其它用得上的東西。她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問一問,可阿姨自己說了:「他在這裏陪了你兩天多,可能集團有事吧,昨晚走的。我去問問他今晚要不要來吃飯。」
展澤誠終於微微笑了,電梯還在飛速的上升,他站在那裡,氣定神閑:「你是著急?抱歉,這個新聞暫且拖累你們公司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心冰涼,於是徒勞的攥著衣角,衣服皺成一團疊放在自己膝上。有人敲門,她沒做聲,彷彿沒有聽見。直到腳步聲靠近,才聽見阿姨的低呼聲:「啊呀,這件衣服……」
她的眼珠如琉璃一般,清澈透明,淡淡的看著自己,彷彿真正清醒過來。
林揚有些不知所措的轉開眼神,這樣的氛圍里,她只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那麼漂亮的兩個人,那麼甜蜜契合的場景,她卻彷彿在看水中的倒影。似乎只要有誰輕輕一觸,或者低垂的柳枝淺淺一拂,就會煙消雲散。
原來就是這件,如今被自己攥在手裡的這件。
她愣了愣,旋即搖頭,長發就在肩上拂動,是一種透著深棕色的柔軟的色澤:「林醫生,電療之後,那些事,我好像不大想得起來了……至少,只要我不去想,它們就不會再困擾我。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就像隔了一層紗一樣,只要我不去看,就什麼也看不到。」
「不,謝謝你。」她慢慢的說,「我覺得很好。」
她看見他的手指蜷曲起來,握成了一個拳頭,就在身體的一側,捏得很緊。這個年輕的男人有著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此刻一動不動的注視自己,她看不出任何情緒和波瀾,只是覺得害怕——只是出於心理醫生的直覺,她知道那些平淡之下,他正在用驚人的意志自控情緒,彷彿下一刻,絕望和失落就要潰堤。
其實隔了那麼多的事,那麼多的糾纏,原諒這個詞,真的太輕飄飄了。
偏偏只是自己,從來咬牙忍著,時時刻刻彷彿是繃緊的弓,沒有一刻可以徹底的鬆弛下來。誰都會有累和痛的時候,可他怕她痛苦,於是只能比她更累更痛,或許這樣……才能讓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放棄、離開她,這條她憎惡他的路,她就不會一個人走下www.hetubook•com•com去。
林揚沉默的低下頭想了想,最後安靜的說:「她沒事。在展澤誠那裡。」
洛遙答應下來。對於那個項目,其實腦海里還沒什麼頭緒,可是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排斥自己的專業了。或許治療是真的成功了,應了那句老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林揚一直陪著她,而展澤誠再也沒有回來過,甚至阿姨在給她們添茶的時候,都在奇怪的咕噥:「展先生不來了么?」她聽見了,可是只是笑笑,轉頭對林揚說:「你是說我現在可以停止治療了?」
「你……為什麼對她這麼狠?」洛遙的聲音有些恍惚,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在說誰,或者是說什麼,記憶如此遼遠,那個她,或許是剛才那個女孩子,也或許是很久很久之前那個人,坐在醫院里,數著他的步子,等他回頭。
過往纖毫畢現的時候,她忽然記得昨晚自己迷迷糊糊的時候,有人吻醒自己,就像童話里吻醒睡美人的那個王子,面容英俊,動作溫柔。他似乎對自己說了什麼。可是現在她坐在這裏,卻只覺得像是一個夢,夢裡的男人有著極薄的唇形,對自己輕輕的說著話,可那句話太遙遠,她聽不清,於是只能徒勞的張著眼睛,乾澀的去尋找答案。
隔了很久,似乎一直喝完了那碗湯,她才靜靜的抬起頭:「哦,那裡啊,我知道。」洛遙安靜的放下碗筷,側頭望向展澤誠,「是你特意為我開的,是不是?」
這個問題太棘手,林揚只能沉默,最後謹慎的說:「我不知道。」
他輾轉著吻著她,低低的說:「你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了么?嗯?」
三日後。
有凝重的神色頃刻間覆上了這張英俊的臉,李之謹靠回了沙發的椅背,語氣中有一絲波瀾不驚的涼淡笑意:「我在等著看他怎麼收場。」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洛遙的眉梢輕輕的挑起來,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回他:「我知道的。」
林揚低頭在吃飯,心底尚有些驚訝,可是沒有抬頭,如今她也知道,那個人為她做任何事,都不會再驚詫到自己了。
有人先他一個身位恭敬而悄然的拉開了大門。他在瞬間收起了所有的思緒,修長的身形彷彿是奇峻的山峰,或許比之前消瘦了些,氣質卻一如既往的清貴,從容的踏了進去。有記者迫不及待的高聲開始提問,他踅眉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沉默著不動聲色,可那一眼的壓迫感,彷彿是陰密的雲剎那間壓在了頂峰之上,窒得人喘不過氣來。
所有的註釋和介紹,文字優美,細節清晰,連錯別字都沒有。編輯粗粗瀏覽了一遍,驚訝:「我們確認了一遍……喻教授她確實沒有做完……」
林揚輕輕喟嘆了一聲:「是啊。他那麼個人……做出的事……」
還沒等她開口解釋,洛遙輕輕掐了一下他的手,制止了他,柔和的說:「好。我知道了。」
可她卻輕聲笑起來,目光遙遙的望向窗外,淡粉色的肌膚彷彿是怒放的薔薇,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美麗和欣喜。
「我猜,你現在還瞞著她吧?我真是不敢想象,她知道了你拿這件事炒作會是什麼反應。感激你自爆家醜替她做了幌子?還是前後聯想起來,發現你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到底還是為了易欽?」
洛遙伸出手去握他的手,低低地問:「怎麼了?」
展澤誠的臉色剎那間蒼白下來,那隻手停在了半空中,既不敢再接近,卻又不忍離開,有什麼東西掠去了自己的呼吸,只是覺得透不過氣來。
白洛遙是被他吻醒的。她在睜開眼的瞬間還有些迷茫,只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在自己眼前微顫。嘴唇被堵住了,只能發出細微的呻|吟。他吻得很用力,時間又長,似乎要將這一生的繾綣在此刻耗盡了。
阿姨再進來的時候,又遞給她一包東西:「展先生吩咐交給你的。」
展澤誠想了想,點點頭,語氣有些隨意:「可能是吧。」
林揚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訥訥的說:「我好像八卦了一點,可就是想知道,你接下去……會怎麼辦?」
木頭架子上還擱著今天的報紙,她望過去,想起了什麼,淡淡的問:「你看了今天的報紙沒有?」
洛遙眉眼彎彎的笑:「明天吧。林醫生,你們在哪裡見面的?」
洛遙恍然間明白了什麼,手指痙攣著去拉住他的衣袖。她想要去安慰他,可自己分明也已經淚流滿面,連聲音都哽咽了。淚水淺淺的滑在他的手心,彷彿噬骨的毒藥。
林揚忍不住問她:「電療之後,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林揚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說話也斷續起來:「為……為什麼?」
展澤誠回過身子的時候,女醫生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目光里有些探究和好奇,可更多的似乎是同情。他短促的笑了笑:「謝謝你。」
李之謹嗤的笑了一聲,似是不屑,又有些傲然:「你真配么?」他將門甩上,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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