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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永遠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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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隨風而逝

2、隨風而逝

「我……還沒想過,」席思永一怔,稍稍考量后認真答道,「老實說我覺得你還不適合做這個主唱,如果你真的有興趣,我們當然無任歡迎;如果只是抱著湊熱鬧圖新鮮的心態,我勸你還是儘早打住。」
As years are passing by,Silence becomes your friends,you see the world in a different way. Don't be afraid of getting old,life's still full of joy,and the beauty of the part is rejoicing your mind.
父親在送成冰回學校的路上欲言又止,臨告別時從錢包里抽出張銀行卡遞給她,說是做零花錢。成冰搖搖頭:「媽媽給的錢夠用。」
席思永笑笑,醫院里到處都瀰漫著並不太淡的藥水味道,深秋的傍晚寒意漸濃,夕陽沉下前灑下最後一層暗金色的光,稀薄地塗在他的臉上,泛起淺淡的溫柔。成冰站在樓梯上,只覺他目光流轉之間,來得比薄暮的陽光明亮許多,忽而笑道:「你平時應該多笑笑,別沒事裝酷。」
趙旭極不識相地把話筒遞給席思永,成冰倒吸口涼氣,鴕鳥地低下頭去——她聽黎銳說過的,席思永這廝自打上初中起就再沒聽過港台歌曲。他記憶里最流行的歌還停留在《讓我們盪起雙槳》的水平,明星除了劉德華、周潤發這種實在沒辦法不知道的,基本兩眼一抹黑。以前進KTV他都是抱個枕頭在沙發上睡覺,現在要他唱港台,那慘狀真是難以想象。
成冰嘆了口氣別過頭去,她真的厭倦了這樣的戲碼,厭倦了看父母表演鶼鰈情深。台上戲子痛苦,台下看戲的人也未必好過。其實這些細節都是季慎言被迫透露給她的,到底是十幾年的青梅竹馬,做不成情侶,感情總還是在的,那時他說:「成冰,你父母的事,我告訴你是錯,不告訴你也是錯。你告訴我,我究竟應該怎麼辦?」
時經緯聽說后大喜,馬上在Rock版發帖說要「報告」,「報告」在BBS上是請客吃飯的意思,同理蹭飯便叫旁聽。時經緯發帖后,要求旁聽者甚眾,原來Rock版是出名的冷版,許多常來看樂隊演出的,平時也是潛水為主,這次紛紛冒頭。時經緯在湘里人家開了三桌席,攥著啤酒瓶極豪氣地跟成冰說:「進了Rock版就都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只要你開口,我們絕對是為兄弟兩肋插刀,姐妹也一樣!」
誰知席思永今天不知是和誰鉚上了勁兒似的,冷眼往邊角一掃,馬上有人把另一個麥克風奉上。成冰尷尬地咳了兩聲,季慎言倒是好整以暇,在她耳邊笑道:「這就是去年被你砸了的那個男生吧?那時候感覺他脾氣挺好的呀,怎麼才一年不見……」
她還記得自己蹭蹭地長個子時,母親帶她上街,買同款的時裝,穿回來給父親看:「衛國,看我們像不像姐妹花?」父親笑著蹲下來給她變魔術,繞得她眼花繚亂,突然中指一彈變出雙金鑲玉貔貅手鐲,送給她和母親。她樂滋滋地天天戴在腕上,卻在班級春遊登山的時候,在山頂脫落滑下去,上山的一側沒有開好的山路,全憑攀著沿路的冷杉和耐寒草往上爬,到頂便只能從另一側沿石階下行,她眼睜睜地看著手鐲沒入漠漠煙塵,轉瞬不見蹤跡。
成冰明白季慎言說的意思,其實房車物業都不是關鍵,父母糾纏的焦點在於公司股權。季慎言曾經跟她開玩笑說:「等過個三五年,你們家公司上市了,那可是能誕生幾個省級市級首富的。」
成冰搖搖頭。
「我媽媽也來了?」
成冰一聽便愣住:「你喜歡吃香菜早說啊!怎麼好幾次我們出去吃飯你都說不要香菜,我一直以為你不吃這個,忍很久了!」
成冰說出秘密便鬆了口氣,整個人如釋重負,好像那些擔子都換了人來承受,難怪為國王理髮的小夥子要去找樹洞傾訴,可惜席思永不是樹洞,而是有鼻子有眼睛的活人。從森林公園回來后,見到他成冰總覺著尷尬,趙旭幾次邀她和他們寢室的人出去玩,打牌、腐敗或是唱K,她總有各種由頭拒絕,今天是人文講座,明天有動漫展出。趙旭也不勉強,她暗自思量席思永也算得守口如瓶,至少她看不出趙旭有任何知曉她秘密的跡象。
「我沒有ID,也懶得註冊。」成冰隨意扯個借口,不自覺地輕咬下唇,其實她剛進大學就有上過K大的BBS,用的還是季慎言的ID 。T大的BBS影響力遠不如K大,學生們為方便查找信息,也上K大的BBS。有一回按錯快捷鍵,看到季慎言和一個女生的聊天記錄,內容竟是關於她的——季慎言訴苦說不知是否該坦白她父母已準備離婚的事實。她還沒來得及審問季慎言,那女生已找上門來,斥責她小小年紀,滿腹心機,仗著父母要離婚,讓季慎言不敢離開她。大概同是律師的原因,那女孩也是字字見血,三言兩語便將成冰打回原形。
季慎言勃然大怒,卻保持著最後的耐性給她解釋——那只是高中的女同學,後來和他一起考入T大,曾經交往過,但是數年前已和平分手。至於成冰的父母,因為成父的出軌,夫妻感情早已冷至冰點,維持到現在,只是不希望成冰生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里。「你現在知道,不過傷心一刻,相反如果你八九歲的時候就知道真相,你真的能確定你的學業、成長都不會被父母離異這樣的陰影干擾嗎?」
各個系的時間難以協調,找不出時間統一綵排,成冰的節目被安排在第一個出場。輔導員十分不滿,無奈院系眾多,總要有人打頭炮,輔導員很關照地安慰她:「好好唱就行,別緊張!」
印象里席思永向來是懶得和閑人爭辯的,今天怎麼難得有這樣的興緻?成冰百思不得其解地歪頭覷向杜錦芸,誰知杜錦芸也和她大眼瞪小眼,莫名所以。
一個字:酷;兩個字:壯觀。
她立在遠處靜聽半晌,想著既然已到這裏,索性進去看看,原來這裡是音樂學院面向全校開放的練習樓,可以付費找老師學琴,也可以自己單練。臨睡前她喜滋滋地跟杜錦芸說:「跟你到網路中心上網是一個價錢,架子鼓居然有Drumwork的,做工精緻得像藝術品!不過那個是音樂系專用的,但是其他設備也都很不錯,你要不要什麼時候跟我去看看?」
「你簡直扯淡,什麼感情不感情的,感情能替代唱歌的功底嗎?還是你根本就一直不爽我做這個主唱,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吧!」席思永一發火便扯下貝斯撂在地上往外沖。黎銳也火了,站起來追在他身後怒道:「甭沒事扯陳年舊賬,我當年和阿時打賭輸給你,就已經願賭服輸……」話音未落,被席思永猛甩上的門反彈回來,砸中的眉骨。黎銳啊的一聲栽在地上。正巧成冰登記完進來,只看到他頭上鮮血汩汩直流,連忙跟另外三個人趕忙架著黎銳去醫院。
遺憾我當時年紀不可親手擁抱你欣賞,童年便相識,餘下日子多閃幾倍光
「哦,沒,」席思永咬著雞爪茫然道,「目前單身,所以我不知道你說誰。」
忽然間她覺得鬆了口氣,笑著點點頭。時經緯回頭斜瞅著席思永詭笑道:「好小子,我說你怎麼要跟來呢,剛才倒一聲不吭!」
「前幾天他給寢室打電話,聽說你不在也不掛電話,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我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轉告成冰呀,他又說要我別告訴你,當他沒打過來算了。我心想你既然沒什麼話說那就掛電話唄,他又拐彎抹角地問你最近學習忙不忙,有沒有人督促你學習……你說這當律師的是不是都特別能扯啊?」
為了保證信譽,還專門列了一個單子,從國內風景名勝一直排到巴黎、維也納、威尼斯,今年恰恰是香港。
然而效果竟驚人的好,開場的曲目,居然一小節內讓整個禮堂全安靜下來。像是全世界都靜止下來,只為著她一個人的舞台。
成冰倒不怯場,從小到大這種歌舞表演她不曉得參加過多少次。然而當舞台唯一的那束光聚在她身上,四周里全是漆黑時,她才猛然發覺,原來孤單,竟真可以是一群人的狂歡。
成冰慢慢察覺自己和母親之間也有了隔膜,原來她和母親是無話不談的,連學校里有男生給她遞情書,她都能笑嘻嘻地拿去給母親炫耀。初中時她見過隔壁班的女生,因為書包里的言情小說被老師發現,被媽媽在學校里拎著耳朵訓斥,那時她真覺得自己有著世界上最開通、最善解人意的母親。
席思永整個人陡然清明過來,原來她平時瞞得這樣好,他都險些以為她早放下了,難怪她這些天玩命地練吉他,他還以為是自己對她太嚴苛,幾度愧疚於心。如鉤新月也從雲朵后潛行出來,似是在奚落他被窺見的秘密,燕姐的埋怨恰此時在遠處響起:「我上輩子造孽啊,認識你們這群不務正業的!」
「我說的不對嗎?我爸媽要離婚,你知道,不告訴我;你有女朋友,怕我想不開,瞞著我……還有什麼?我沒有你想的這麼脆弱,你不用為了照顧我,留在K市這個淺水潭!」
季慎言一怔,然後氣不打一處來:「給嫌疑犯判死刑之前,至少也得給他自辯的機會吧?」
新鮮人的新鮮勁兒很快就過去。高中的時候家長老師們為了激勵孩子們好好學習,俗語便是「考上大學就好了」,好像人生中一切奮鬥,到你考上大學就宣告終結。於是一年級上學期大家都如同下河的鴨子,玩得一個比一個歡快,下學期幾門重頭課下來,才知道考上大學真真正正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萬里長征第一步」。
「那為什麼?」
「你媽媽是這麼跟你說的?」父親登時就動了氣,著惱地低語,「南生怎麼能這樣!」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爸,你怎麼變成這樣?」
成冰並未接話,不料一旁席思永冷冷道:「話不能這麼說,人總是要朝前看的,難道以前的歌手退出歌壇,現在的人就都不聽歌了?以前的朋友走了,就天天抱著過去的影子不過日子了?」
成冰理不清現在對季慎言究竟是什麼感覺,她恨他哪一點比較多?背著她交女朋友、瞞著她父母辦離婚的事,抑或是……他那種什麼都讓著她寵著她拿她當小孩子的態度?
男孩要歷經多少坎坷,才能被稱為男人
太后粉絲團NO.1——ET降世
也許是因為在K市過得足夠久,久到這裏的濕冷嚴寒早沁入她寸寸肌理,抵禦寒冷的方法有兩個,一是找個火爐緊緊地偎著,一是把自己鍛打成堅冰冷鐵,她已太久沒有暖爐,所以選擇了後者。
因為黎銳在學校還混在學校尚未畢業,燕姐工作后便在學校附近租了個二室一廳,正好派上用場。她艱難地撐起黎銳,把成冰交給席思永,另外四兄弟勾肩搭背的,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燕姐住處行進。
一句話差點把成冰活活噎死——席思永什麼都好,就這一點讓人想抽,刨開他這被女人們寵壞的德行,僅做朋友而論,他倒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就比如某次他很嫌惡地和她說,抽煙與否他本管不著,她可以不對自己負責,但一定要為樂隊負責。其實她知道席思永是為她好,不過他向來懶得明明白白說出口,於是她也乖乖地扔掉才抽了不到兩根的一盒煙。
成冰賴在酒桌上不肯起來,席思永搶過她手裡的煙掐滅,想把她架起來,誰知她卻放起賴來:「把煙還給我!」
又或者,只是因為,那樣少不更事的歲月,已隨風而逝了。
成冰終於放棄熏陶杜錦芸的努力,自去租民謠吉他來練歌,杜錦芸趴在桌子上聽她自彈自唱,間歇時突然問道:「那個大律師季慎言怎麼樣了?」
美女就像胡椒粉,哪裡人氣不旺就撒一點。成冰用席思永的ID一登錄,Rock版在線人數便史無前例地突破了個位數,趙旭趴在上鋪哼哼唧唧:「稀客啊,什麼風又把成大小姐吹來了?」
席思永心底一時打翻五味雜瓶,說不出的感覺。時經緯挑眉斜睨著他:「你覺得你是在出賣色相嗎?實際上你來之後,樂隊受關注程度確實直線上升,現在學校提供場地時也沒以前那麼磨磨蹭蹭,這就是你的重要性。但光靠這些是不夠的,你的加入解決了我們的生存問題,現在我們要解決的是發展問題。我們要場地、要經費、要擴大知名度!用什麼手段不重要,關鍵看能起到什麼效果!」
眾人面面相覷后一致答道:「不喜歡吃可是放了也無所謂。」
成冰躍躍欲試,大學的課業並不緊,她迫切地需要一些事情來填滿她的空余時間,讓她沒有功夫去思考那些令人糾結卻又無可奈何的事情。
事實是席思永幫外面的公司畫結構施工圖,在土木學院的咖啡吧里熬了好幾個通宵,又節衣縮食許久,甚至挪出自己攢了好久準備買貝斯的定期存單。起初是趙旭發覺席思永經濟似乎出了問題,又礙於男人之間那點自尊不好意思開口問,這才向成冰求助,成冰又求助於時經緯,這才爆出整件事來的。
杜錦芸一句話把成冰噎住,而這個始作俑者恍然不覺自己這句話極殺風景,還在幾周后的班會上極力推薦她做代表,去參加女生節的會演。
呂記烤魚是K市的老字號,炭烤爐子上齊整整地卡著長方形的不鏽鋼平底深盤,裏面盛著兩三斤重的草魚,加以香料和豆芽、千張等蔬菜。炭火烤得熱氣騰騰的,香氣四溢,冬天里吃著尤其暢快。服務員撈起一條三斤多的魚給他們過目,照例問是否忌口,成冰和席思永極是默契地一揮手:「不要香菜。」
喝完見面酒後時經緯便給成冰引薦樂隊成員,鍵盤手、鼓手、馬上就要畢業的節奏吉他手等。至於時經緯本人,則是個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高度結合的人——無論多麼猥瑣的手段,也能被他用極崇高的理想和光明的前途表述出來。另一個重要人物是做幕後的黎銳,一個長得頗有喜感的肥仔——也就是席思永的前任,看起來比其他幾人略年長一些,一副老大哥的風範。
「女生有這個肺活量不錯了,可以慢慢練嗎,你也不是生下來就會唱歌吧?我說過很多遍,唱功可以慢慢練,但是——感情,你知道什麼叫投入感情唱歌嗎?」
不知是曲子編得好,還是詞填得好,抑或是席思永的聲音原本便有那樣的磁性,成冰哼唱著副歌部分,情緒竟不自覺地低落下去。其實真正青梅竹馬又能如何呢?譬如她和季慎言,白色T恤衫灰褲子,記憶再深刻又如何?
沒有答案。
香蕉球在舌上絲絲化開,父親只是面含笑意地看著成冰吃,問她英語夏令營是否習慣:「K市的天氣一年比一年熱了,我前年來的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走幾步路人就不行了。外教的課上得怎麼樣?你媽媽天天想你呢,要不……我去跟你們老師請個假,反正回去了我們也可以請外國語學院的老師來教你,不會落下的,好不好?」
杜錦芸倒還理直氣壯:「我會用VOS彈《小星星》!」
萬物都躲到雲彩后,靜悄悄的,連他胸腔跳動的聲音都不曾有,萬籟俱寂,寂靜到讓一切理智都躲藏起來。雲后微弱的月光在她眼下投出淺淡的影,她眼睫忽閃忽閃的,帶著那團模糊不清的影也輕躍跳動,仿若微揚的蝶羽。隱隱的血絲彷彿也在白皙的皮膚下變得越來越清晰,若隱若現——卻又莫名的清晰,如同她輕聲的呢喃,細若蚊蠅,聽在耳里卻響如驚雷:「季慎言你這個渾蛋,你憑什麼嫌我丑?」
席思永嘿嘿兩聲:「那是,我比較膚淺。」他就著瓶子和成冰乾杯,末了又叮囑:「你高音有點薄弱,回去好好練練。」
成冰和黎銳同時瞪著席思永:「到底誰不吃香菜?」
「我現在說喜歡你,不是為了哄你開心。」
可惜再也買不到一模一樣的了。
回家後父親安慰她:「沒事,等冰冰出嫁,爸爸再給你買一個!」
「我們不會縱容你,」席思永認真道,「我……對你的要求太高,有點操之過急。就像去年黎銳對我也百般挑剔那樣,我也會一直懷疑他是因為心裏不爽來找我撒氣,就像你現在看我的這種眼神。」
樂隊成為成冰生活的絕對重心,雖然表面上吵吵鬧鬧,動輒拍桌子干架,卻掩不住一顆顆年輕的心。搖滾版人氣漸旺,來和他們一起過組織生活的人也多起來,趙旭和杜錦芸就常過來湊熱鬧。活動是多種多樣的,比如黎銳N年尚未畢業,成冰便時常督促眾人上自習,順帶捎上黎銳,和席思永一起逼著他重修;逢上什麼足球賽事,大夥又要聚眾腐敗,然後去找KTV廳看比賽,活似個大家庭了。
「你……確實比我小好幾歲,你不能要求我把一個十二歲小女孩的話當真。」
「那爸爸你告訴我是什麼樣?」
新生軍訓結束的那個周末,樂隊要決定主唱,PK的曲目是Life's like a River。這是樂隊的傳統曲目,據說是創始人留下的鐵規矩,這首歌演繹不好的便無緣主唱。
「你看,我和你媽媽今年又忙到現在,不過答應冰冰的事情,我和你媽媽從來都不會忘記,對吧?」
包廂里燈影搖曳,懸著的綵球燈溜溜地轉,晃到每個人的臉上,表情都難以琢磨,聽席思永這麼一吩咐,立刻有人讓座要季慎言點歌。季慎言點了首譚詠麟的《愛在深秋》,唱完后黎銳和他寒暄,說他歌唱得不錯,儼然有譚校長的風範。季慎言自然要客氣兩分:「我只會唱這些老歌了,現在跟同事出去,都嫌我過時。」
成冰對著半空吐煙圈,技法並不純熟,還有些嗆嗓子,咳了兩聲便又摸起啤酒瓶猛灌下去。燕姐連忙搶下她手中的瓶子叫道:「哪有這樣喝酒的?」又轉過臉教訓另外幾個人:「你們沒事還教她抽煙?我好不容易勸這個豬頭戒了煙,你們毒手又伸到成冰身上了?」
「沒什麼。」
「你管我!」
成冰登時一頭黑線,想起黎銳和她閑扯時說的,席思永向來是三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所以女朋友來來往往,自己也沒個准數。思及此處她便訕笑道:「沒什麼,我怕耽誤你和女朋友約會,誰讓你行情好。」
季慎言聽說成冰的父親來找過她后,擔心地叮囑道:「成冰,有時候你得學會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摩你原來的親人。」
成冰硬邦邦地丟下一句:「哀家和你割袍斷義!」席思永漫不經心地哼哼兩聲,不置可否。成冰想想他也沒少過女人,不至於為這種可有可無的事和她反目,這才放下心來。酒足飯飽后眾人殺向KTV,屁股還未坐穩,就聽到外頭篤篤篤地有人敲門。成冰應了一聲,老闆探進頭來:「你們一個同學來了。」
詞意是很易明了的,很愛一個人,愛到後悔沒有與她更早相識,後悔沒有看過她成長的足跡,後悔不能分享她童年金色的陽光……低緩的節奏,詞句間的深情卻一點一點積鬱起來,令人感傷。
他細斟慢酌,盡量使時經緯的目的性顯得沒那麼明顯。誰知成冰聽他坦白緣由反而笑了:「他還真現實。」她想想又笑道:「那你呢,你希望我加入做搖滾西施嗎?」
「你們剛才因為我吵架?」自打她來之後從來沒得到過席思永的肯定,到現在她簡直要懷疑自己進樂隊是否是個錯誤,「席思永,我唱得真有這麼差嗎?」
成冰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和圖書拒絕了時經緯的邀請,沒料到這位外形不羈的馬尾藝術青年,骨子裡卻是個頗堅持的人。自打知道席思永和成冰認識后,便三番五次地帶著席思永來請成冰出山,大有三顧茅廬之勢。時經緯言辭懇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好像她成冰不肯去樂隊做主唱,K大的搖滾乃至全中國的搖滾就要走向覆滅。成冰頗詫異地問席思永:「不是聽說你們搞地下樂隊的,為人都比較低調嗎?」
「如果……人不討厭又不給我找麻煩的話,」成冰老老實實地承認,「當然還是有點暗爽的,不過也就是停留在精神層面,虛榮那麼一下而已。」
席思永板著臉,目光在眾人間梭巡良久,最後落在成冰身上,高深莫測地答道:「不記得了。」
歲月匆匆流逝,你學會沉默是金,以另一種方式觀察世界。不要害怕衰老,生命仍充滿歡樂,逝去的美麗會駐留你心底。
席思永搖搖頭,成冰乘勢進攻:「還是因為阿時用主唱引誘我來樂隊,你不高興?」
自黎銳的眉骨被拍裂后,席思永和成冰之間倒和睦許多,雖然雙方在理念上差異仍是相當大,不過每每看到黎銳額上那條蜿蜒的傷痕,都自發自覺地緩下聲氣。
沒多久便逢上成冰的生日,恰好是個周日,成冰便準備請大夥吃個飯,一來慶生,二來酬謝大家對她這個主唱的支持。杜錦芸每周末都要回家,成冰叮囑她趕緊回學校,交代好KTV包房的位置,先出西門和其他人會合殺往呂記烤魚店。
「這不是《阿甘正傳》裏面的歌嗎?那個女主角在酒吧里裸著唱的那首,挺好聽的。」
「我沒有那麼脆弱,你不用可憐我,更不需要和你戀愛三年的女朋友分手。」
太后粉絲團NO.4——大四開始追星
黎銳和席思永在裏面待了約莫半個鐘頭,出來時看到成冰等在外面都有些詫異,黎銳拍拍席思永肩膀笑道:「我先回去了,媳婦還等著呢,你跟成冰說吧。」
兄弟歸兄弟,原則要分明,成冰覺得有必要對杜錦芸進行洗腦,對於席思永這種毒性尤甚於放射性金屬的發光體,僅僅是嚴防死守是不夠的。她這麼一琢磨,便敲敲席思永的碗凜然道:「醜話說在前面,你要是敢做什麼對不起兄弟有悖江湖道義的事,我就……」
—— Blowing In the Wind
時經緯笑得眉飛色舞:「唱功相當不錯啊,不如你順便到我們樂隊來露兩手吧,我讓思永把主唱的位子讓給你怎麼樣?」
……
趙旭正抱著話筒扯著嗓子吼「天命最高」,聽席思永和季慎言這番辯論,本不標準的粵語便開始走音。黎銳看席思永和季慎言爭起來,連忙勸道:「季律師你歌唱得真不錯,接著來幾首?你拿手的是譚校長吧?來,點譚校長的!」季慎言原就是沉得住氣的人,也不和席思永鬥氣,笑著客氣道:「不過現在的歌我是真不會了,還是你來吧。」
不知是誰醉眼矇矓地辯解:「嫂子,你可不能怪我們!我對天發誓,我要是教她抽過煙,就讓我……下輩子打光棍!」
學校有四大必修課,掛兩科便必須加讀一年,首當其衝的便是數學分析,分ABCD四個難度等級,自控系位列A級,學分重且貫穿上下學期,初時大家並不當回事,以為通過千軍萬馬獨木橋的高考,數學分析能奈我何?誰知成績下來才真傻了眼,雖沒有師兄師姐們形容的「數學分析數著過」那麼恐怖,卻也讓人戰戰兢兢,若是下學期的考試平均不過線,那可真是一隻腳踏進了重讀的行列。
「怕我搶了你的主唱?」
不得不承認時經緯言之有理,長吁一聲后席思永決定對成冰據實相告,不是計較誰做主唱的私心,不為分辨手段和目的的輕重,只是憶起那天夕陽下她在山頂受傷的眼神。也許時經緯的話是很有道理的,可他不願成為被她譴責的「你們」之一,他不堪承受那樣的眼神。
成冰開始每周末去音樂樓和樂隊一起練歌,未幾便到驪歌聲起,鳳凰花開的時節。因學生公寓新落成,學校竟難得地免除了年年搬家的苦役。新生有英語夏令營,全體外教進行強化訓練,暑假被壓縮成一個月。頓時滿校的怨聲載道,杜錦芸更是哭天搶地,抓著成冰兩眼淚汪汪道:「沒經歷過啥叫火爐吧,今年你就明白了,四十度的天,就這麼個小破風扇,跟洗桑拿似的!」
白鴿要飛越幾重海洋,才能在沙灘上安眠
黎銳努努嘴攤攤手,向她低聲答道:可能是……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吧!
him a man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一路上從踢拉拽扯轉為低聲嗚咽,燕姐租的房子在校門外不遠處,要穿過兩條沒燈的巷子,席思永一腳深一腳淺地扶著成冰,頭痛地哄道:「好好好,你沒醉,你沒醉,沒醉,啊?」
成冰慶幸著沒有走調,斜眼偷覷席思永,他眉心輕蹙,對著角落的小屏幕,唱得極是投入,當然也可能是不爽。因為他極投入和極鬱悶的時候都是一個表情,目光深邃如潭,長眉緊蹙似川,誰也摸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成冰落後席思永兩步,停在台階上,不解地問:「你急什麼?」
太后粉絲團NO.3——冰天雪地翻轉720度裸求偶像簽名
成冰抿著唇不說話,看季慎言表現主人翁意識……莫非是要給季慎言當說客?她知道母親一向對季慎言印象不錯,也默許他們自由發展,她和季慎言鬧僵后並未和母親言明原因,因為當初他們本也沒有正式和家長公開過,現在巴巴地去說原因,倒好像是她被人甩了去打小報告似的。向來她不願說的事,母親也不會逼問,但以母親的精明,又怎會看不出季慎言和她之間不似以前親密無間?
「難道你同時還有幾個?」
「這麼說……我還是有點潛力的?」
所以她從小就不愛看愛情電影、愛情小說或是純愛電視劇,因為再沒有任何愛情故事,能比一生下來便認識與你偕老的人更幸福了。
眾人被他冷到,沉默半晌,趙旭忽然冒出一句:「是杜錦芸吧,有回去吃刀削麵,剁碎的香菜末,她一點一點挑出來的,說聞到那股味就噁心。」
「我媽?哦……說我生日吧?你跟她說了我晚上會再打回去的吧……來來來,過來點歌!」成冰不以為意,料想母親也沒什麼大事,誰知杜錦芸站在門邊也不挪步,表情十分詭異,朝門口瞟瞟后乾笑道:「還有個人非要跟我過來找你……」
每次都是黎銳來打圓場,說這不叫發泄這叫激|情,叫Passion,每次還都不忘損席思永兩句:「你什麼都好,音域寬,高音紮實,底子好……就是沒激|情,整天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你看破紅塵你幹嗎不出家呀?再說了,唱功可以慢慢練,這點passion,成冰就比你強,唱歌偶爾是需要那麼一點爆發力的,這跟你們系打地基不是一碼事!」
成冰上學期的數分老師頗為和藹可親,極善寓教於樂,上課時氣氛火暴,出勤率極高,幾年後回想起來,成冰都覺得這位吉教授真稱得上真人不露相。可惜好景不長,吉教授下學期身體抱恙,換了位喬教授,則是數學系藏龍卧虎的另一種證明。第一次課上得無波無瀾,例行點名后照講義上課。第二次課便只是抽查出勤,正巧點到一位缺勤的學生,同寢室的兄弟自然要仗義相助,誰知喬教授略略抬眼,輕言慢語道:「不是你。」隨即不容解釋地低頭畫下一個叉。第三次課連點名也省了,端著講義極和氣地笑道:「還差兩個人吧。」話音未落門口便出現兩個氣喘吁吁的學生喊報告。
美女發起酒瘋來,和正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說比正常人更差。席思永拽著她往外拖,忍不住罵道:「讓人看到你今天這副借酒裝瘋的德行,看還有誰敢追你!」成冰卻扯著他的袖子涕淚橫流,邊走還邊嚷嚷:「我沒醉,我沒醉,還給我!」
「忙離婚吧,現在忙完了嗎?」
太后粉絲團NO.5——古往今來的太后和攝政王都是有奸|情的

翌日清晨還有人記得成冰發酒瘋的模樣,逮著機會狠狠地嘲笑她。席思永難得地沒摻和,只不咸不淡地說:「沒有金剛鑽,別攬那個瓷器活,抽出個鴨公嗓,你不嫌丟人我還嫌沒面子。」
「我不會彈電吉他。」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父親又氣又急,「冰冰你怎麼會這麼想?」
散場后眾人知情識趣,獨留成冰和季慎言兩人並肩走在K大的法國梧桐下,夜風細細簌簌的,不曉得什麼時候她的手已被季慎言圈入掌中:「你還是老樣子,只要漂亮,什麼都不管,手凍得跟冰塊一樣。」
鑽進來的是杜錦芸,剛一進門裡面就此起彼伏的起鬨聲嚇到,杜錦芸摸不著頭腦,獃獃地站在門口探尋地望向成冰。成冰霍地起身橫眉一掃,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杜錦芸這才小心翼翼道:「成冰,你媽媽六點多打電話過來找你……」
席思永又笑笑,彎過身去低著頭笑,好半天才低聲道:「相當有,主唱小姐。」
她多希望季慎言能驚詫莫名地問她在說些什麼,這樣她還可以繼續粉飾這個被撕得千瘡百孔的幻夢,哪怕那真的是一句謊言。誰知季慎言雖一臉驚愕,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林阿姨告訴你了?不是說……等你過完生日的嗎……」
成冰趁著季慎言毫無警覺時問他:「我爸爸媽媽什麼時候開始準備離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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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冰差點被嗆到,猛地清清嗓子,音樂伴奏已起,歌手是剛剛憑《K歌之王》紅遍內地的陳奕迅,曲目卻是冷門的《時光倒流二十年》。成冰暗咒不知是誰點得這麼偏,再瞅瞅席思永,右手已偷偷地跟著前奏在打拍子。她放下心來,席思永學歌頗有天賦,加之前奏較緩,唱下來應不至於太跑調。
父親忽然臉色灰敗下來,喃喃苦笑:「我還以為她會希望你也恨我。」許久后他才收拾起情緒,微扯笑容向成冰說:「冰冰,爸爸媽媽的事情……你年紀還小,很多你還不明白。你要相信,爸爸始終都是最愛這個家的,你媽媽,還有你。」
輔導員恰好是英文系的在讀研究生,極推崇《阿甘正傳》這部片子,認為這全然是一部微縮版的美國近現代史,聽杜錦芸吹得神乎其神的,便堅持要成冰唱Blowing in the wind(《隨風而逝》)給她聽。成冰自覺對這首歌把握得並不太好,唱不出Bob Dylan的那種略帶滄桑的民謠風,然而輔導員卻大讚她的演唱有對青春朦朧的憧憬。成冰想破腦殼也沒覺得自己唱這首歌時有多麼憧憬,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全是頹喪,對父母婚姻破裂的無奈,對她和季慎言之間歲月鴻溝的無力。
時經緯對席思永的考慮嗤之以鼻:「收起你滿腦子的理想主義吧!實話告訴你,我去年年初為什麼招你做貝司手?因為你slap的感覺格外好,因為你嗓子還不錯能兼做主唱節省資源?」即便如今和席思永已是過命的交情,時經緯說起話來亦是犀利刻薄一針見血,「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以為黎銳真是因為掛了十八科畢不了業,要發憤圖強所以才退出樂隊,把主唱的位置讓給你?扯淡!我不怕老實跟你說,你來之前我們每個月小演出的觀眾人數兩個巴掌就能數完,前年十二月那場乾脆就沒人來,我們幾個人覺得沒意思,連歌都沒唱直接拼桌打麻將打了個通宵!」
季慎言搖頭笑道:「怎麼可能呢?」
「冰冰,你還記不記得,今年我們該去香港了……」
他話音未落便聽席思永厲聲道:「黎銳!」
「應該說……以前時代留下的歌是經過時代沉澱的,很多糟粕已經被淘汰。能傳唱到今天的,基本都還不錯,普遍質量高於現在良莠不齊的口水歌。」季慎言這話說得倒是嚴謹,不愧是做律師出身的。然而席思永今天格外執拗,拽著季慎言窮追猛打:「過去有經典的沒錯,可是現在那些老人動不動就玩復出,幾首掉牙的歌翻來覆去地唱,一點新意也沒有,就是仗著自己那點老本騙錢,這就說不過去了!」
席思永轉過身微仰著頭:「不知道,我就是急……我知道你最近很用功,但是唱歌的情緒有問題,我不想你在他們的縱容下忽視這些問題。」
「我們有五個人,阿時是主音吉他,他和節奏吉他手都是今年畢業。原來我們的打算是挖掘一個技術好的主音,Rock版有幾個人底子不錯,也許還能培養出一個節奏。既然你民謠吉他彈得不錯,有好幾年的功底,那麼學電吉他轉節奏應該也不是太困難。」

趙旭話音未落大夥便吆喝起來,一撥一撥地起鬨調侃席思永。成冰心中大駭,瞅向席思永的眼神如視毒蛇猛獸,說話都哆嗦起來:「席思永我警告你,錦芸……可是個良家婦女,你別殘害她!」
成冰面色平靜地冒出這麼一句,父親臉色陡變,不自然地抽動,狐疑的目光在她面上轉了幾轉,隨即又緩下來笑道:「爸爸和媽媽最近是出了點問題,但是沒你想的這麼嚴重……你看電視上不都說什麼中年危機嗎,不是什麼大事,出去散散心說不定就好了呢……你媽媽和你說什麼了?」
下場時主持人一個勁兒地衝著她豎大拇指。成冰正準備去化妝室卸妝,半路里突然殺出個扎著馬尾的藝術青年,極熱情地伸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時經緯,黃金時代樂隊的主音,學校BBS Rock版的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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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思永嘿嘿兩聲,挑釁道:「你又能如何?」
靜下心來想想,也許季慎言做的並沒有錯,他到底年長她幾歲,他上大學時說等她長大的話,也許不過是她軟磨硬泡后哄她開心的。她剛剛鑽進象牙塔,而他已進入社會摸爬滾打。由男孩到男人的這段路,季慎言已經走過,而她隔著青春的河流,沒來得及跟上他的腳步。
成冰微蹙起眉,還不及開口拒絕,已看到時經緯身後有個熟悉的身影。乾淨的白襯衫、疏朗的眉目,在過道的暗處微微笑著同她打招呼:「嘿,好久不見。」
待成冰出門,席思永便無奈地朝黎銳道:「哥們你這是在幹什麼,跟我賭氣呢?」
最終成冰還是答應了,條件是席思永放緩接私活的進度,時經緯掙錢事小,席思永要是身體搞垮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我們又不是賣豆腐,為什麼要招個豆腐西施?」他承認時經緯說得也許有道理,然而這樣和街邊靠美少女推銷招徠顧客的飲料店家有什麼區別?「我不是計較誰做主唱的問題,但是這種攬客方式你不覺得太低級嗎?如果一味要吸引眼球,鋼管舞脫衣秀是不是更吸引眼球?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做樂隊,你不覺得這和我們的初衷背離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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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冰在媽媽請的音樂老師那裡聽到過這首歌,是打口帶,後來她央著公司里出國公幹的人幫她買回原版CD。那時只覺得這首歌好聽,然而好聽在哪裡,卻似乎又說不出來。原來她以為搖滾不過是難以入耳的雜訊結合體,從這首歌她才明了,真正的搖滾不過是遵從內心真實的一種情緒流瀉,沒有商業的媚俗,沒有矯情的粉飾。
時經緯不以為然地笑笑:「你和BBS有仇啊?」
杜錦芸極為興奮,周末便跟著一起過去,然而不到半小時成冰便覺得帶杜錦芸來音樂樓真是個天大的錯誤。她先是用彈棉花的熱情來彈鋼琴,覺得自己手指不夠修長后又去小提琴房,拉小提琴如殺雞一般。成冰堵著耳朵朝天花板直翻白眼:「姐姐,你是不是連五線譜都不認識?」
她狐疑地瞅著杜錦芸:「你怎麼突然問起他?」
不經意間觸到席思永掃過來的目光,冷冷的,俊秀的眉目在角落裡顯得莫名的陰沉,成冰隔著季慎言給黎銳遞了個眼色:今天席少爺氣不順?
席思永也幫腔勸道:「好東西要拿出來給人欣賞才對,不然的話……」他眉尖一蹙,黠然笑道:「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明白,其實《安徒生童話》不只是兒童讀物。再說了,你肯在女生節上唱,為什麼不肯到我們Rock版來玩玩,切磋一下也是好的。」
成冰稍有訝色,片刻后才局促笑道:「哦,我一直以為,你從來就沒喜歡過我。」
「你這孩子,跟你媽媽一個倔性子,」父親微惱地嘆道,「將來遲早要因為這種性格吃虧的。」
是人便會有認知錯誤,別說你不是魚,不知道魚的快樂,就算是你是魚,難道你就知道魚的哀樂么?就像他一直以為成冰是個小孩子,後來發現他錯了;他以為她不過是溫室里精心培育的嬌貴花種,後來發現他又錯了;他又以為自己什麼都哄著她只是出於舉手之勞,誰知道還是錯了。
席思永和趙旭都和他打過照面,黎銳對當年成冰在宿舍門口怒砸前男友、結果誤傷席思永的事也略有所耳聞,隨口便吹起一聲響亮的口哨。成冰當著眾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麼,這大半年她和季慎言之間的狀態頗難形容,偶爾也會通電話說些不關痛癢的話,她父母離婚的進展也有他悉數她彙報,只是往日的那種親密無間不復存在。
迎新晚會定在金秋十月,席思永本來就粉絲甚眾,黎銳又按時經緯的指示,找畢業的同學做了不少燈牌,目的是給成冰造勢,數年後當選秀風潮風靡大江南北時,成冰才恍然感慨,原來當年時經緯就很有做策劃人的潛力。
有句古話叫一日夫妻百日恩,父母近二十年的夫妻,難道最後竟要以對簿公堂來收場?對著她都說,是爸媽性格不合,你不要多想;背著頭就為房子車子反目成仇,真是令人心寒。
季慎言點點頭,又和包房裡眾人打招呼:「嘿,我叫季慎言,成冰的……」他一揚眉看看成冰,粲然笑道:「青梅竹馬。」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成冰在迎新晚會上一炮打響后,馬上便有校電台來請樂隊去做訪談。席思永魅力不減,前腳才被主持人挖出名草無主的猛料,馬上下周末練歌時便有清純如水的小師妹過來探班,而且沒兩個星期又換了一個,成冰忍不住低聲譏刺道:「思永你口味越來越刁鑽了,頻率這麼高,也不怕得病?」她那眼神似乎是觸到什麼髒東西一樣,讓席思永滿心的不爽,斜睨著在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那眼神活像在評估成冰是否帶菌:「放心,我安全措施做得好。」
寢室電話丁零零地響起來,在炎熱的午後,尖銳急促。成冰沒想到父親會在這個時候來K市,說是要去西部談一筆訂單,從這裏經過,順道來看看她。電話里約在時代廣場新開的哈根達斯店,以前一家三口出去玩時也常去吃冰淇淋,現在她突然沒來由地痛恨所有勾起她甜蜜家庭回憶的地方。
席思永摸著心口道:「你是要遵從這裏的真實聲音,你是要帶給別人美的享受,不是要發泄你心裏這種暴躁的情緒,understand?」
是極秀氣的一個女生在拉二胡,曲目是《漢宮秋月》,成冰是學過樂器的,弦愈少愈是難學,鋼琴古箏看似結構複雜,卻遠不如和_圖_書二胡難把握。
席思永一愣,搖搖頭笑著仍說回正題:「不甘心總是有一點的,所以更想交班給一個強於自己的人,我現在對你的要求,就像黎銳以前對我的要求一樣。黎銳說……我唱歌缺少激|情,雖然很認真,可總少了些什麼,你呢……唱功上是薄弱了些,不過有前途,也許他是對的呢,讓你試試看。」
BBS上轟轟烈烈的造神運動開始時,成冰正和樂隊的人在餃子館吃消夜慶功。正好前任節奏吉他手出差回K市,看了晚會的壓軸后便邀幾個人出去喝酒,因為晚會開得比較HIGH,加上酒撞人膽,一群人都開始借酒裝瘋起來。黎銳的女朋友,人稱燕姐的,正恨鐵不成鋼地瞪著眾人,然而男人喝酒喝到興頭上,就是妻管嚴也能生出三分酒膽,燕姐發現勸不住后索性由著他們喝,準備等酒醒過來再行教育。因為沒人勸,成冰也可著勁兒地灌,還從包里摸出盒女式香煙,找店小二借了火,仰著頭靠在牆上吞雲吐霧。
「至於我前些年的事,該解釋的我早就解釋過,以前沒告訴你,因為你中學的時候我們根本沒必要談這種事吧?等你考進K大的時候,我和她早就分手了,現在有必要來扯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嗎?這兩年我們在同一家律師事務所實習,所以關係還OK,她會誤解我的話,這是我的失誤,但是,她只是一個外人而已,為什麼你寧願相信一個外人而不相信我?」
「不是,」他極迅速地否認,半晌后重複道,「不是,我就是……急。」
如此震懾之下,成冰也老老實實地每天上自習,只是常遇到來搭訕的男生。她脾氣並不算好,尤其在失戀期,更沒有好臉色給人,幾次不耐煩便直接回寢室,誰知寢室里的兩位一個常年煲電話粥,另一位又是泰山壓頂面色不改臉上就寫著「刻苦努力精忠報國」八個大字的——那是全國知名的奧賽重點高中保送過來的強人。這樣心煩意躁地過了幾個月,終於找到一個好去處:音樂樓。
道理是沒錯,可是……難道席思永甘願讓出主唱的位置?無論如何,主唱在樂隊里的核心作用不可忽視,尤其席思永已在樂隊里磨合甚久,她輕易地跳進去,風險太大,時經緯看起來是個頂精明的人,沒道理不明白這一點。

「我跟你賭什麼氣,說好了投票就投票,你別給我上綱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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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銳詫異地問:「思永你不是最喜歡吃涼拌香菜的嗎?」
錯得相當離譜,季慎言自嘲地笑笑,誰知成冰也笑了笑,淡淡的。他順勢收緊她的手臂,繞到自己腰后,他的指尖沿著她下巴輪廓描畫,誰知她卻掙脫開來,仍是朝他淡淡地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那就當他沒打來吧。」她淡淡扔出一句,忘記原本想練什麼歌,隨性地唱起從腦子裡蹦出的那首歌。
「你……喜歡別人了?」季慎言微眯雙目,「是席思永?」
「你聽不出來她高音力度不夠?」
父親抽出張紙巾遞給成冰,要她擦擦嘴角的冰淇淋殘跡,周遭投過來幾道奇異的目光。父親身材保養得不錯,看起來並不像四十多歲的人,兼之風度翩翩,和她一起出門,總有人會誤以為是成功人士帶著小蜜。她原來還常暗自得意,今天卻格外不爽,狠狠地回瞪周圍的人,好像他們各個都是破壞她家庭的元兇。
他無端地想起父親對成冰母親的評價,現在他才驚覺成冰骨子裡和她媽媽是同樣的人,那時他還天真地問父親:「成叔叔和林阿姨,真的非離婚不可嗎?」
季慎言微笑著走進來,手上提著個包裝極精緻的盒子,還抱著一大捧合圍不過來的白玫瑰,徑直走到成冰跟前雙手端給她:「生辰快樂,我跟你媽媽一班飛機過來的,林阿姨趕飛機也有點累,聽說你在請同學吃飯,讓我把蛋糕給你送過來,她先在酒店休息了。」
席思永笑笑:「我和阿時都在Rock版玩,剛才聽你唱得不錯,阿時連盒飯都沒吃完,一定要過來請你到Rock版玩玩。」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

他隨意地一低頭,溫熱的吻便落在她額上,他身上的氣息亦是溫熱的,暖暖地裹在她面頰上,然後是鼻樑,酥酥麻麻的。K市的冬天出名的寒,寒到人骨子裡去,五臟六腑都彷彿被冰淬過一般,於是這猝然的溫暖裹上來時,她差點整個人都要融化在他懷裡。
成冰不以為然:「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人總是要吃點虧才肯長大的。」
成冰斜眉挑過去,想來黎銳和季慎言年紀彷彿,這馬上就要從歌的新舊問題衍生開來,要感嘆世風日下了。果然聽到季慎言輕快的笑聲:「回過頭來看看以前八九十年代的歌手,首首經典,現在什麼都是越來越浮躁了,其實很多東西還是得有沉澱,才能體會出那個味道來。」他眼角的餘光朝成冰一掃,輕聲笑道:「朋友也差不多,就像酒一樣,要慢慢釀的。」
「哭得很醜。」席思永幾乎要聽不清自己的聲音,月光下她的眼睫根根清晰可辨,齊刷刷地掃在他心上的某個地方,彷彿是固若金湯的城池,轉瞬間陷落崩塌,一潰千里。月亮也躲到雲彩后,在黑漆的天幕上鑲出道道白邊,絲絲縷縷,蜿蜒而入。
更令成冰感慨的是席思永還要成冰幫他瞞住時經緯,以免時經緯心存愧疚。這是成冰第一次對男人之間的這種兄弟情啞口無言,第二次則在很多年後,而那一次發生的事,卻成為他們離婚的導火索。
「老歌好啊,現在這些唱唱跳跳的我也經不起折騰。」
她對陳奕迅了解亦不多,聽過的唯有幾支快歌,對他的印象便停留在搞怪和勁熱上,沒料到亦有這樣低緩沉靜的曲調,跟著伴奏唱下來,並不困難。
席思永臉色緩下來,亦知自己失態,只是聽黎銳開玩笑說她命中帶煞,竟生怕她想歪了。黎銳沖眾人揮揮手:「你們都先回去吧,我和思永有話說。」
席思永愣愣地看著她:「你說哪個?」
後來很長時間內席思永都這樣叫成冰,主唱小姐,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說這樣叫比較有意思,直到黎銳給他們另取太后攝政王的名頭。
席思永斜眉一挑,似在奚嘲她的局促:「遠來是客,客人先點!趕緊讓讓位子,給季律師點歌!」
音樂樓離宿舍並不遠,比食堂多兩步路,只是以前不曾發現。來學校時原準備了許多行李,母親笑話她猶如吉普賽人搬家,讀大學就該鍛煉鍛煉才是,她便只好輕裝簡行,畫板、吉他都被精簡掉。某日無意經過,聽到吱吱啞啞的聲響,穿過蔥蘢如蓋的喬木,並不十分動聽,卻蠱惑她靠近去探尋。
「我五音不全,你們別難為我了,再說我對這附近熟得很,算不上什麼客人,」季慎言側頭朝成冰笑道,「我們還在這條街上吃過幾次酸辣粉呢,回去都沒這麼便宜又好吃的早飯了。」他轉頭又朝大夥道:「你們唱自己的吧,別跟我客氣!」
席思永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還沒看出來呀,我就好良家婦女這口——都跟你這樣抽煙喝酒五毒俱全的,我情願揮刀自宮!」
成冰茫然不知所以然,席思永輕踱著步子,待黎銳走遠后才伸出手來,笑得高深莫測:「恭喜你,主唱小姐。」
記得,當然記得,成冰記得父母早些年是過得很艱苦的,那時國家剛開始在小範圍內推行五天工作制,南生電子為了吸引技術人才,很早就把這一條列入員工福利。然而作為老闆的父母卻經常年頭忙到年尾。學校里別的同學常在暑假和父母出去旅行,成冰卻只能被反鎖在家裡做作業,一百個一千個不樂意,父親便安慰她:「冰冰乖,等爸爸媽媽掙足了錢,就提前退休,每年都陪冰冰出去玩,好不好?」
父親欲言又止,似乎在猶豫掙扎些什麼,半晌才問:「這些都是你媽媽跟你說的嗎?」
為什麼?成冰心中也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父母要離婚,為什麼現在明明知道季慎言沒錯,和他之間也像隔上了一堵牆……
轉角時不小心踩到半塊磚頭,席思永本已有些醉意,一個趔趄,兩個人都坐倒在地上,歪歪地斜在牆邊。成冰倒在他肩上,不哭也不鬧,淺月清輝下只看到她臉上映得清亮的淚光。她蜷作一團,整個人縮在席思永和牆面之間,月光和淚水襯得她面龐近乎透明,仿若一觸即碎的瓷。席思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替她拭去掛在眼角尚不及墜下的那滴淚珠,指尖上涼涼的,好像一瞬間里融斷他心底緊繃已久的弦。
太后粉絲團NO.2——我當老二就很知足
成冰覺得席思永真是腦子進水:「真要應急跟我們說一聲也成啊,通宵畫圖平時還那麼艱苦樸素,以為自己身體是鐵打的呀……再說,時經緯這種人,路子多得很,你以為他除了找你借錢就沒辦法了?」
成冰淡淡地扯扯嘴角:「算了,我對學校BBS沒興趣。」
席思永點點頭,彷彿是為了提醒自己什麼,微哂道:「我享受這種被人愛的感覺。」成冰狐疑地瞪著他沒說話,席思永又笑得開懷暢然,打個響指叫來小二,「兩瓶果啤。難道很多男生追你的時候,你不覺得享受嗎?」
「太過分了,今天我生日,到現在還沒讓我上場!」接下來的歌成冰壓根沒聽過,可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席思永出醜,只得硬著頭皮撲上去。從席思永手裡搶回話筒,反正她也能仗著今天生日胡來,「你一邊涼快去,別想跟我搶風頭!」
季慎言似隨意地拉起成冰的手坐下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往後一縮。季慎言漫不經心地瞟過來一眼,卻是神色複雜。還不等他說什麼,成冰已偏過頭去,朝大夥笑道:「快https://m.hetubook•com•com點點歌吧!」
手心早掐出一道道的印子,但成冰仍保持著極平靜的表情。此時此刻她才領悟到,母親時時耳提面命的那些教養、風度,原來真的是有用處的,至少讓她免於歇斯底里。她只是仰著頭反問:「因為事實證明,不是外人的人,也都在騙我,不是嗎?」
太后粉絲團秘書長——最愛因扎吉
……
成冰仍是點點頭不說話。
成冰反駁得相當無力:「我沒有吧……」
當時父親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對感情純度的要求像林南生這麼高,一旦放手,決不回頭。」
多麼妒忌你昨日同過的窗,早些看著你美麗模樣,對你天真的讚賞,從頭細看,你六歲當天,已是我偶像……
「他們也是在縱容我嗎?」她陡然間泄下氣來,席思永的嚴格要求或許還能激發她的鬥志,可是——如果今天那兩票又是出於縱容或是偏袒,那她進樂隊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令她真正對席思永刮目相看的是迎新晚會後不久的另一段小插曲。時經緯到哪裡都不安生,一邊乾著狗仔的行當,一邊大力進軍夜店娛樂行業,畢業沒多久他就和朋友合夥投資一間酒吧,初期投入自然是家裡贊助,滬上酒吧業競爭激烈,經營起來也比別的地方艱難許多,時經緯深入調查研究探索出不少點子,奈何股份所佔比例太小,說的話也分量不足。一咬牙之下他便開口向席思永求援——後來成冰去聲討堂堂滬上媒體精英居然找沒畢業的學生借錢時時經緯是這麼辯駁的:「他家在南湖就有兩套房!我怎麼知道那些錢是他找外面的建築公司接私活攢下來的!」
季慎言失望地盯著成冰,她臉上塗著層淡淡的白月光,柔和潔白,卻也寒涼入骨。他這時候終於發現,也許他終是看錯了成冰,她不再是他眼裡眾星拱月亟待呵護的小公主,也許她從來就不曾是,只是他一相情願地這麼認為。
Eternity,《冰雪皇后》里小女孩格爾達走遍萬里尋找小男孩加伊,在冰雪宮殿正好與他拼成Eternity這個詞,完成冰雪皇后的考驗,重新生活在一起。她垂下頭嘆口氣,突然覺著無趣,那天席思永說《安徒生童話》不只是兒童讀物,她還以為他是認真看過這個故事,沒想到是六級單詞。她想想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這是中譯本呢,席思永就算認認真真看過,也只知道翻譯過來的「永遠」二字。
「沒說什麼,」成冰攥著勺子,控制住想要大哭大鬧質問父親的衝動,「媽媽什麼都沒說,沒說你在外面養了個女人,沒說那個女人還懷過你的孩子。」
太后粉絲團NO.1——上面的都是冒牌貨
席思永欲言又止,成冰環視一圈:「老實交代,到底誰不吃香菜?」
太后粉絲團長——太后是我嫡系師妹
誰知席思永淡淡笑道:「他剛剛畢業,找同事借錢影響不好,而且他要是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開口開到我這裏。」
季慎言堅持地拽過成冰的雙手,她抬眼瞟瞟他,半晌后垂頭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小孩。」
席思永卻緊攢著眉頭,頗不滿意:「你這麼唱法,是在發泄,不是在唱歌!」
席思永的高音嘹亮,中氣十足,若是在現場必然是相當有氣氛的,成冰暗自慶幸,幸而是自己先唱,不然一定被他的氣勢壓制住。投票結果是二比二,鍵盤手和鼓手投給了席思永,新來的主音吉他手和黎銳投給成冰。席思永為難地瞅著黎銳,欲言又止,老半天才轉頭衝著成冰道:「成冰你去樓下登記一下,說我們從下個星期開始到學校迎新晚會前,每周要兩天下午練歌。」
「對病人態度好點行不?」
席思永顯然明白她的疑問,猶豫著不知要不要把時經緯的想法據實相告。其實他心底是不太認同時經緯「過河拆橋」的做法,那時他講:「你做主唱,我承認你唱得好,可是吸引來的都是些花痴!不是我搞性別歧視,而是對搖滾有興趣的,確實男生比女生多。從這個角度而言,成冰比你更能吸引眼球,更能吸引男人的眼球,當然也包括喜歡搖滾的男人。記得Picture版今年訪問量最高那天是因為什麼吧?那個在教學樓偷|拍她的哥們,怎麼形容的來著——煙視媚行,妖嬈風骨,以成冰的知名度,絕對一炮打響!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樂隊上來了,你再把她踢回去單做節奏,這事情不就結了?」
食堂沒飯吃了,席思永帶她去校門口的哈爾濱餃子館,嘈雜擁擠,四處煙氣瀰漫。成冰看席思永似有些心不在焉,便問道:「你女朋友呢?晚上不陪她吃飯?」
「女孩子沒事抽什麼煙!」
席思永得知消息也趕緊跟過來,檢查結果是眉骨破裂,又縫了七針,黎銳腦門上纏著紗布朝成冰哭喪:「我要是因為這個破相了,你嫂子不要我,你上哪兒去給我賠個媳婦啊?你簡直命中帶煞到哪兒哪倒霉,看思永上次是手腕割裂,這回又是血光之災……」
太后粉絲團助理——入團要登記,吉利號碼拍賣
成冰不自覺地把吉他擱下來,到現在她也說不清對季慎言到底是怎樣的情愫,是尊敬,抑或是戀慕?季慎言肩膀堅實可靠,和父親一樣能給她無盡的寵愛和呵護,許是因為長她幾歲,從很幼小的時候,他便常常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面,她指金他不會說銀,她要撈月亮他不會摘星星。就連老師對早戀這個詞最為敏感的時候,撞見她挽著季慎言的胳膊逛書店,也不過一笑了之。
然而男女感情這方面,就真的不敢恭維了。再好的朋友也沒法給他護短,用黎銳的話說,席思永的情史絕對是「白骨成冢」,卻還是擋不住前仆後繼的勇女們,成冰不由得慶幸,慶幸他們不過是朋友。
席思永攏眉略略思量后笑答:「阿時畢業后的工作是娛記。」他報出個名字,是上海一家有名的新聞周報,在全國都是排得上號的,又難怪這麼能說會道。對於時經緯的這支樂隊,成冰並非一無所知,剛進校軍訓完便有迎新晚會,壓軸的便是這個樂隊。那次唱的是蝎子樂隊的Life's like a river,主唱鏗鏘有力,鼓點和吉他亦很出彩可惜那時她滿心都在苦惱父母離婚的事,實在沒有半分注意力放到引起台下尖叫連連的席思永身上。此次女生節的會演上,壓軸的又是他們,唱的依然是蝎子樂隊的經典曲目,歌名很是應景:Holiday。
成冰一聽便來火,近來每次練歌席思永都對她極為苛刻,她以往都只當他高標準嚴要求,這一回終於忍不住:「這怎麼就不是唱歌是發泄了?我發現你每次跟我說話都陰陽怪氣的,我哪兒得罪你了?」
「不是。」成冰終於絕望下來,父親無從辯駁,看來事情是鐵板釘釘了。她怔忡良久才低聲道:「媽媽從來沒在我面前說爸爸半個不字,到現在她還希望你在我心中是個好爸爸。我一直很尊敬你,以你和媽媽為我未來人生道路的楷模,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家會變成這樣?」
「晚上請你教工食堂吃飯,三樓,點菜!」趙旭立刻眉開眼笑,成冰視線掃過時,看到席思永書桌左側的一摞書,正是她留下的那套《安徒生童話》。她望著那套書微微發怔,未及細想便脫口問席思永:「你為什麼會註冊Eternity這個ID?」
古人常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如今的年代卻是殘疾的人多裸奔的人少,直到遇見席思永。成冰不得不承認,做他的兄弟,如黎銳,如時經緯,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俊男美女的搭檔,加之「讓席思永心甘情願退居二線」的噱頭,迎新晚會上成冰可謂是眾星拱月般的輝煌。她領著樂隊一出場,氣場逼人儼然黑社會大姐頭,正巧主持人被電源線絆了一跤,黎銳便在一旁怪叫道:「覲見太后不必行如此大禮。」主持人連忙順竿往下爬,揶揄席思永道:「太后垂簾聽政,思永不就成了攝政王了?」當晚Rock版的在線人數再創新高,不少粉絲慕名前來,其中女性數目亦不少,不知是誰開始自發的組織,集體改昵稱,馬上在線名單里齊刷刷的一片:
「鬼才管你下輩子打不打光棍!」黎銳和燕姐稍稍年長,平時頗有兄嫂的氣派,燕姐此時看到幾個人都醉醺醺的也是無可奈何。眼看著要到寢室關門的時間,回去叫樓長開門肯定是自討苦吃。K大正好今年開始嚴抓校風校紀,除本市學生周末回家外,其他學生無故一律不得外宿,超過十一點回寢室一律登記在案,超過三次便要記過。樓長沒法天天核查,不回去倒沒事,回去敲樓門肯定是自己往槍口上撞。燕姐沒辦法,只好指揮看起來稍清醒的兩個人:「分幾撥抬到我那裡去,好在不遠,我和成冰睡一間房,你們自己湊合著辦吧!」

席思永一愣,旋即笑道:「背六級單詞的時候無聊,順手註冊了,怎麼了?」
只有成冰心中暗自慶幸,父母已經協議分居,只差財產分割完畢,就要去辦理離婚手續。這個時候回去,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家中的局面,學校要辦英語強化訓練營,正給了她最好的理由。母親每周都會有電話,她並不問離婚的事,於是母親也不說,只是問她是否習慣K市的夏天。
「你不一定搶得走,每年開學的時候我們會隊內投票決定主唱人選。」
餘下的日子成冰玩命般地在音樂樓練電吉他,暑假結束后第一次排練便讓眾人大跌眼鏡,黎銳笑嘻嘻地跟席思永說:「思永,這回你慘了,我還以為你鐵定能坐穩主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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