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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做題家

作者:趙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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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愛人

第07章 愛人

她拿著自己喝空的易拉罐起了身,問:「垃圾桶在哪裡?」
蔣劍照:……
曼雲忙說:「哎呀,你放那就好了,會有人收拾的。」說著乜一眼陳塢,又問王子舟:「你要走了嗎?」
主動聯絡半生不熟的人,要麼迫不得已,要麼衝動到了極點。
曼雲在一旁垂眼看她收拾,說:「簡直就是個炸藥包。」
曼雲來得比上菜速度還快,可能腳底裝了風火輪吧,王子舟扭頭看他掀開布帘子,忍不住想道。
陳塢問:「你和出版社新簽了合同,還是延續她的合同?」
「有以新選組隊員命名的特調酒,你要哪個?」
「嗯。」
陳塢沒吭聲。
難道,是宿舍里那個空床位?
王子舟在閱讀過程中,一方面很害怕這個夷魍出來,另一方面又覺得它很可憐——在陳塢的描述中,與其自帶的那種強烈的存在感截然相反的,是夷魍根本沒有一點自主決定的權力,到來也好,消散也好,夷魍都做不了主。
陳塢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你小聲點。」王子舟瞥一圈周圍,人不多,聲音稍大就很明顯,「食不言!你還是先吃飯吧!」
等一下。
「我可以說嗎?」他停頓了一下,問陳塢。
「那我要衝田總司吧……」她自說自話,心裏卻想,為什麼他點個酒都要比我官大一級?!罷了,一個戰死一個病故,結局都不甚美妙,就這樣吧。
「你給解答一下嘛。」
「看懂了嗎?」老師敲擊螢幕問道。
「去打工。」
陳塢說:「沒什麼急事,是曼雲。」
什麼嘛,喊別人來拿飯盒居然真的就是一句話的事?過於順利的進展,令王子舟信心陡增,她下了車,站在路口等著。
曼雲說:「你看她好像倉鼠。」
「還沒有。」陳塢接過飯盒說。
王子舟心道,是挺像的,坑蒙拐騙,樣樣在行。
也許在歷史文獻中有過相似的妖怪記載,不過「夷魍」這個名字,王子舟一直沒能查到。
完蛋了,她以後只要翻譯到頊天竺相關的劇情,腦子裡都要浮現出曼雲的臉了——是的,書里的妖魔鬼怪們平時並不以真身活動,它們有人形。
蔣劍照:牛哇,你是戶口調查員吧?
頭髮吹乾束起來,換了乾凈的衣服,那種煥然一新的清爽感覺頓時取代了空虛不安。
王子舟氣死了。
他說:「好,不急。」
王子舟夾了一筷子炸雞塊,塞進嘴裏,氣鼓鼓地咀嚼著。
王子舟鬆一口氣,瞄到陳塢看著新進來的手機訊息皺眉。她的視線剛掃過去,陳塢就說「不好意思」。王子舟說:「沒事。」又問:「是有急事找你嗎?」
王子舟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一轉眼,竟然已經八月了。
百無聊賴的王子舟問道:「你看過土方歲三和沖田總司的同人文嗎?」
「華僑墓地。」
太安靜的環境反而讓人有壓力。
我們秋後算賬。
陳塢接電話時的神情一直在王子舟腦海里揮之不去。
王子舟讀的時候就能感覺到,這個角色簡直不受作者控制——像是自己從土裡冒出來、從樹上掉下來的,完全自發生長,充滿了生命力,這大概也是頊天竺受讀者歡迎的原因吧?
「談睿鳴就是小說家最愛的那種角色。」曼雲餘光掃了一下陳塢,又轉向王子舟,「《小遊園》里有一個——你上哪個圖書館都查不到出處的妖怪。」
「跟著我幹嘛?」
「笨蛋,這麼明顯!」他屈指點點桌面,「去,給我買個大芭菲!」
「你說的那是同人文吧?歲三和總司現實中並不是那樣,他們只是同事關係!」王子舟搶回酒杯辯駁道。
但這個問題明顯沒有得到最終解答——曼雲說談睿鳴是小說家最愛的那種角色,緊接著就說起《小遊園》里這個唯一的自造妖怪,他們之間不可能沒有聯絡。
「你還想吃什麼?」狗腿小王問道。
經她查證,「頊天竺」見載於唐人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前集卷十四《諾皋記上》。在段成式的筆記中,頊天竺僅一筆帶過,至於長得什麼樣,擁有什麼樣的個性,一字未提。在《小遊園》里,頊天竺則是一個帥氣瀟洒、放蕩不羈的廁鬼。
陳塢想了想,說道:「夷魍的設定是無形、是看不見的。《道德經》里說『視之不見名曰夷』,《幽冥錄》里說『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字即取自於此。至於『魍』,把這個字的鬼偏旁去掉就是『罔』,即『象罔』之罔,《莊子》里提到的象罔,也包括無形之意。」
王子舟怔了一下和*圖*書:「你怎麼知道?」
「跟著我幹嘛?」曼雲伸手一指,「你們研究室在那個方向吧?」
曼雲先接到了裏面遞出來的烤肉卷,王子舟緊隨其後也拿到了。曼雲去買飲料,她也去買飲料。曼雲結賬,她也去結賬。
「我知道。」
陳塢已經在門口了,王子舟走過去問:「沒有等很久吧?」
「知道啊。」曼雲瞥她,「不就是情人、第三者嘛!」
她有好幾次遇到問題都想問,但是一開啟聊天軟體,就罷手了——其實不光對陳塢這樣,她對許多不熟的朋友也是如此,從不主動聯絡也不主動麻煩別人,被動地社交著,就像球場上的那個接球陪練。
王子舟想了想:「中學的時候看了網上的一些日本輕小說譯本,感覺翻譯得很差勁,就像是機器翻的,連通順都做不到。當時就想,我要是看得懂原文就不用忍受這些爛譯文了,所以學了。」
所有角色就屬它沒有人形,甚至可以說,它沒有形,就像一團看不到的空氣——它很弱,弱到無法控制自己的到來,無法控制自己的消散,但卻因此製造出了一種強烈的恐怖感,讓人惴惴不安。有時眾角色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時候,忽然安靜下來,就是因為——夷魍到了。
王子舟點點頭。
曼雲既然用「愛人(あいじん)」來類比,那這段關係里一定存在著先來後到,仔細看那張示意圖——
曼雲用餘光斜她:「你是想知道談睿鳴和我們的關係吧?這個嘛……很難說,非要類比一下,那就是愛人吧!」
「是蔣劍照嗎?」陳塢問。
曼雲嗤了一聲:「我看你挺活潑啊,為什麼在陳塢跟前裝小啞巴?」
蔣劍照:你就是有問題!你有小秘密了!等著吧,沒幾天了,我已經收好去京都的行李了!
說來奇怪,她明明只見過曼雲一次,卻覺得曼雲像個老熟人——或許比老熟人還可怕,她總覺得曼雲像親戚,關係好的堂兄之類。
王子舟「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將易拉罐放回矮桌,提起書包。陳塢也跟著起身,把那一摞書重新抱給她。王子舟道了謝,將它們一一裝進書包,費勁地拉上了拉鏈。
他看陳塢:「你洗了頭。」又看王子舟:「你也洗了頭。」又看陳塢:「你換了衣服。」又看王子舟:「你也換了衣服。」最後說:「你們幹什麼呀?」
魚肉抬眼看曼雲:「俎上魚肉,不就只能任人宰割嗎?是你先用了這個比喻,我回應你而已,有什麼問題?」
蔣劍照問出「你怎麼會知道談睿鳴」的剎那,王子舟就基本確認了——談睿鳴是陳塢的高中學長,升學去了北京,和來自西北的曼雲成了大學同學。
「你有微波爐吧?」「有。」「中火熱四分鐘就好了。」
她好像從來沒在這個時間洗過澡。
「行了!什麼不熟,不就是有包袱嗎?」曼雲說,「你管他怎麼看你?他自己又算那顆蔥?還有你到底打算佔用我們宿舍的公共財產到什麼時候?」
王子舟問:「所以,你們那麼早就認識了?」
「我高二。」陳塢答道,「他大一。」
曼雲擺手示弱:「好好好,沒有問題,你對,你都對。」繼而扭頭轉向對面的王子舟,壓著聲音比了個口形:「看吧,刺——蝟!」
如果它有形,應該是一個愛哭、脆弱的小孩子。
上面的長橫線是以各自作為標尺,下面的短橫線則表示著交集。
也就是說,在陳塢申請入住東竹寮、曼雲去挑申請人資料表之前,他們就已經是熟人了。
兩個人一言不發吃完了烤肉卷,曼雲後仰說道:「你是不是有事想問我啊?」
王子舟愣了一下。
「好。」他說。
但她還是忍不住翻找出一個正當理由遞了過去:「剛好我有點關於《小遊園》的問題想要請教下,本來要匯總了發郵件的,既然碰到你了,就面聊吧。」
太奇怪了吧?!
陳塢說:「問我在哪,說要過來。」
王子舟開啟門禁走出去,把飯盒遞給他。
陳塢沒說話。
窺探欲簡直要吞噬她了,可她左思右想,也沒有能夠在記憶里找到有關這個名字的任何資訊。但有一點,她很確信,除陳塢外,曼雲和談睿鳴之間應該也存在不淺的交情——
「我可不敢。」王子舟喝了一口飲料打算開始吃烤肉卷。
曼雲瞪大了眼,陳塢也有些驚訝。
曼雲差點笑昏過去。
「好。」王子舟應道。
但她不服:「為什麼你是主角?」
「誒?」
想不通。
王子舟開啟門禁,飛快按了電梯上樓,回到家迅速翻出那隻飯盒,甚至開啟蓋子聞了聞,確認有沒有什麼殘留的奇怪味道——很好,洗得很乾凈。她安心地拿著飯盒下了樓,走到門禁處又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不舍,還一件東西居然是這麼高效的事情嗎?!
王子舟喝了口酒壓驚。
「笨蛋!」老師氣絕。
曼雲說:「算你聰明www.hetubook.com.com。」
橫線的長度,曼雲絕對不是隨便畫的。
曼雲若無其事繼續吃大芭菲。
她想了想,又喊道:「你快跑完了嗎,還是剛開始跑?」
王子舟毫不示弱:「你申請吃烤肉卷的專利了嗎?」
王子舟:趙老師是誰?
曼雲微微後仰,略眯眼道:「她怎麼說的談睿鳴?」
王子舟對陳塢說:「我確實沒有查到那個妖怪,我們的那個線上文件里,你也沒有新增有關那個妖怪的任何說明。」
曼雲單手支了下巴:「我嘛,《瘋狂動物城》里那個狐狸尼克·王爾德。」
王子舟把陳塢「攆」進了隔間里座,自己坐在了外面。這讓她感覺很好,連點單都積極起來,主動在平板上戳選單看,又問他:「你有特別想吃的嗎?」
王子舟忽然感覺對方在做什麼田野調查,而自己就是那個被調查物件。不過她並不覺得被冒犯,就如實回道:「有個博士大師姐,她挺厲害的,本科階段就有獨立署名的譯作出版,當時她跟編輯簽了一本新書,但那邊交稿時間壓得挺緊,她又在忙博士論文,沒空就給我做了。」
對面波瀾不驚地反問道:「CP文嗎?」
不知道為什麼,王子舟又聽到了那個似有似無的笑聲。每次她疑心別人在笑她的時候,都會產生這種幻聽。
她忽然意識到,頊天竺是《小遊園-I》中就登場的角色,而《小遊園-I》是在她大三那年出版的作品,寫成時間應該更早,那陳塢至少在大二的時候就認識遠在北京的曼雲了?
王子舟看有些書評里講頊天竺,說他是這個故事中難得聰明、且有豐沛活氣的生動角色,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越了男主角。那時候王子舟就很好奇,陳塢為什麼會寫出這麼一個角色來?文獻里的妖怪,一般都沒有說明性格,他是依照什麼去設計、給這些妖怪匹配上個性的呢?
好吵。
停頓了一會,他說:「大概是這樣。你可以參照你的語料庫來翻譯,這取決於你。」
站在視窗外等烤肉卷出來的時候,曼雲餘光一瞥:「學我幹嘛?」
曼雲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王子舟和曼雲面面相覷:「啊?」
王子舟忽然覺得壓力好大,其實好像不該問了。
這天她從研究室出來,正猶豫要不要給陳塢發個問題匯總郵件之類的,一進食堂,一眼就看到了曼雲。
因為如果在不熟悉不了解的情況下,拿對方當原型來寫,最終呈現結果很可能是四不像的一團糟,生動不起來的。
存在感巨大、卻隨時要消散。
談睿鳴……
王子舟目送他離開。
王子舟說:「他怎麼了?」
誰也看不見它,但大家都能感覺到它來了。
王子舟心一橫,大聲問道:「那你要不要來把飯盒拿走?」說著手往左邊路口一指:「我家就在裏面。」
被它籠罩、包裹。
陳塢把裝了翅中和雞腿的盒子遞給她。
她從浴室出來看著窗外的暮色,心裏非常空虛。
好像是的。
王子舟愣了一下。
暑期天亮得早,王子舟把睡覺時間和起床時間都往前挪了一個小時,這樣上午可以多寫會論文,下午和晚上的工作時間也不至於太長。像設定好的程式一樣連續跑了十來天之後,王子舟忽然意識到,她和原作者的聯絡又中斷了。
王子舟搖搖頭。
等著瞧吧,王曼雲。
蔣劍照:你怎麼會知道談睿鳴?
卻接連遭遇可疑室友野口、奇奇怪怪的紅沙發、話多秘密也多的瀟洒男子曼雲、赤|裸裸的譯者與作者之間的關係比喻,以及這個尚未完全變涼的便當盒。
想不通就只能把自己投入無限的工作中。
曼雲找了個最近的空位坐下來,王子舟跟著往旁邊一坐。
陳塢點點頭。
氣氛曲線過山車似的掉下來。
竟然有原型。
曼雲說「愛人」,用的是日語發音「あいじん」。
除卻分給道路的,她其餘的注意力都給了曼雲留的謎題和蔣劍照有關談睿鳴的描述——「趙老師的得意門生」「除了學習什麼也不幹」,聽起來是個有能力、但比較離群的人。
王子舟很震撼。
「那個飯盒啊。」曼雲雙手插兜,睨她道,「我也出了錢的好吧?」
「更早是?」
他又說:「沒看過。」
曼雲要了一個烤肉卷,她也要了一個烤肉卷。
王子舟嘆服了:「這是什麼鬼關係?」
陳塢仍舊站在那裡。
王子舟覺得肩膀要塌了。
王子舟:你認識談睿鳴嗎?
王子舟心說:這個人好煩,他可不可以閉嘴?
曼雲在一旁徒勞地轉動茶杯。
「我說了類比嘛。」曼雲說,「幹嘛那麼吃驚?我、陳塢、談睿鳴,就是類似那種結構的畸形關係——互為愛人(あいじん)!」
「你、你知道——」王子舟結巴了一下,她知道曼雲日語不行,但好歹也是過了N2的人,不至於瞎用到這種地步,「你知道這個詞在日語里的意思和漢語里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樣吧?」
那人在馬路對面停下來。
王子舟立刻想到《小遊園》里一個名叫「頊天竺」的鬼。
小王將軍氣死了,腦子裡湧出一百八十條罵人的成語,最後還是只能忍氣吞聲背下這口黑鍋。
本民選首相現在就是要求一起吃晚飯!皇室最好不要不識抬舉!
他應聲的時候,甚至沒有抬頭。
等人真的消失在視野里了,王子舟才返回公寓樓內。回到家,她一下子不知道幹什麼,稀里糊塗進了浴室,決定也洗個澡。
陳塢想了想。
王子舟傻了。
「夷魍」是《小遊園》里最弱氣又最強大的妖怪。
「去哪打工?」
王子舟說:「當然沒有新簽啦,我只是槍手嘛。」
她短促呼了口氣,逃跑似的出了門——
王子舟也收拾餐盤跟上去。
自己手持解剖刀,助手曼雲問砧板上的魚肉:「脫|光了躺在砧板上什麼心情,害怕嗎?」魚肉脖子一橫,回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就是夷魍,他當然知道。」曼雲答。
「那要一起吃晚飯嗎?」王子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裡反覆回蕩著曼雲那句——你管他怎麼看你?
池田屋是在「池田屋事件」遺蹟上重建起來的,店內店外全是新選組的相關物料,進門就有個八米長的大樓梯一路通往二樓。樓上沒什麼人,底下倒是很熱鬧,若干個小隔間挨在一起,半截布帘子遮擋部分視線,卻管不住說笑聲溢位來。
她說:「那我走了。」
王子舟差點笑出來,不過還是忍住了。她似乎明白陳塢為什麼不用母語回答。曼雲的問題實在是太赤|裸了,用母語回怎麼都很奇怪,還不如回個更奇怪的,何況——使用非母語還有巨大的容錯空間,就算胡亂說上一通,就算遭遇誤讀,也沒什麼心理負擔,不過就是沒學好外語嘛。
這次小王將軍連行軍策略也沒有,就這樣散漫地移動到了會面的地點。
曼雲厚臉皮地說:「因為我有魅力啊——」又瞥陳塢道:「你問他,他那個《小遊園》里最受歡迎的角色,原型是誰?」
「怎樣,歲三還給總司看病配藥呢,這麼關心總司,就是很可疑!」
明明只是去借個書。
時間真是急性子。
耳根潮熱迅速退去,音箱里的歌也跳到了下一首,氣氛忽然明快起來,彷佛先前那些灰霾未曾到來過似的,這個空間仍然屬於熾熱、耀眼的夏季。真好啊,比躲在公寓空調間里可鬆快多了,王子舟生出幾分古怪的貪戀心情,但她也很清楚,是時候道別了。
在屬於曼雲的那條橫線上,最前面空了一小段,然後是談睿鳴,之後又空了一段,最後一段是陳塢;在屬於陳塢的那條線上,前一小段是談睿鳴,中間空了一長段,最後一小段標註了曼雲自己;而在談睿鳴那條線上,前一小段是陳塢,中間一長段標註了曼雲,最後一長段竟然是空著的。
大王將軍一下令,狗腿小王立刻拔腿去視窗購買了大芭菲,恭恭敬敬呈送到大將軍面前:「請吧!」
「我也剛到。」他說,「進去吧。」
原型就坐在她面前。
「我不說,她也肯定會問的。」曼雲重新看向王子舟,「是吧?小本家。」
曼雲沒好氣地瞅她。
「土方歲三。」
「造詞的依據是?」王子舟問。
完了,夷魍來了。
王子舟小心留意著氣氛,問道:「所以……這個夷魍,也是有原型的嗎?或許……也和談睿鳴有關?」
他就是夷魍。
「你坐哪?」王子舟只問不答。
曼雲嘴角忽然彎起一個不可言明的弧度,似乎包含了非常複雜的情緒。他用手肘拱了拱陳塢:「你來說。」
蔣劍照又發來一段語音:「不愛出風頭,沒什麼存在感。怎麼說呢,別的優等生一般也會是什麼好乾部之類,但談睿鳴除了學習什麼也不幹,老師也不敢讓他在其他事情上分心。你忽然關心他幹嘛?誰跟你說的,是不是陳塢?你最近怎麼回事,怎麼和陳塢走得那麼近?你有問題!」
蔣劍照:陳塢的媽。
王子舟馬上接了一句:「我也沒看過。」
「快跑完了。」他說。
罷了。
王子舟:去了北京讀本科。
「有什麼不敢,我看你膽子大得很。」
勸架昏君上場了,昏君說:「快吃吧。」
不該問了。
王子舟從包里翻出iPad和筆給他。和圖書
王子舟倏地握緊車剎,不假思索地喊了一聲:「嗨!」
王子舟想,這個本家大哥怎麼像鼻涕蟲一樣?!想到那句「互為愛人(あいじん)」她就十分無語。
滿滿一大杯的奶油冰淇淋。
有些氣喘。
「去哪啊?」
王子舟:學的數學?
「你好奇怪!」王子舟說。
王子舟說著將書包甩上肩,曼雲卻忽然拽住了她另一條背包帶:「等等,沒看見正在裝吃的呢嗎?」
陳塢回:「可以喝一點。」
小王將軍緘口不言,大王將軍口無遮攔:「見過啊,在食堂,是吧?」他瞥一眼王子舟:「某人還蹭了我一個大芭菲!好吃吧?」
「完了,夷魍來了。」——這是《小遊園》中最常出現的一句台詞,它會讓故事氣氛急轉直下,掉進泥潭死水之中。
一看時間,走路去池田屋正正好,於是出門。
哦,原來是那個獨吞了我買的大芭菲的男子。
「是我自造的。」陳塢說。
昏君!小王將軍想——昏君配佞臣,國將不國,祝福你們。
但她還是謹慎地作了進一步求證,問蔣劍照:「你仔細說說這個人吧!」
她心想,這人怎麼這樣啊,我可沒說是CP文!
陳塢卻忽然問他們:「你們白天見過嗎?」
「談睿鳴知道自己是夷魍的原型嗎?」
但曼雲抬頭看了她一眼。
王子舟回道:「說成績很好,但存在感不強……可能是因為不愛出風頭?」
「那之後,我就有署名啦!」
陳塢說:「走吧。」
「飯後消食,我繞一圈再回去。」
王子舟知道那個妖怪。
那本書上,沒有她的署名。
就是!我管你怎麼看我!
「大師姐也沒辦法,已經簽了的合同,也不可能再加署名什麼的。」她又補充道,「而且因為沒能加上署名,大師姐覺得抱歉,就把我推薦給了編輯。哦,就是丁媛媛——你知道她吧?」
「哪有?只是因為不熟。」
曼雲挑眉:「比你想象得更早。」
王子舟光顧著說話,沒接盒子。曼雲一把搶過來,直接拉開她的書包,把密封飯盒塞了進去:「行了,更像個炸藥包了,帶著便當好好上學去吧!」
王子舟後悔了一剎那,不過轉念一想,也沒必要瞞著陳塢這件事,乾脆坦白道:「不好意思,我那天在宿舍聽見這個名字之後有點好奇,就打聽了一下。剛好我有個好朋友和談睿鳴一個高中,她跟我說了一些關於他的事。」
她又覺得可以問一問。
「來得及。」他說,「一會見。」
王子舟側坐在一旁,謹慎問道:「談睿鳴到底是誰?如果實在不能說……你也可以拒絕告訴我。」
「不行,補課是另外的價錢。」
轉念一想,好合理的要求,總不能逼迫一個潔癖跑完步不洗澡就去飯店吃飯吧?她連忙點點頭,說:「那行。」又看手錶,七點不到,於是她說:「七點五十我們在三條那個池田屋見吧,來得及嗎?」
大王將軍若無其事在平板上追加了訂單,又看看他們喝的酒,一個紅色一個黃色:「噢喲,土方歲三和沖田總司,那我點近藤勇吧?」手一頓:「怎麼沒有近藤勇?!算了不喝了。」又故意把他們的酒杯擺在一起,嘖嘖說道:「歲三和總司,也太曖昧了吧?」
她問:「是那個叫作『夷魍』的妖怪嗎?」
王子舟這才看到陳塢在裝便當盒。
2010年,陳塢高一。
王子舟一看窗外,都傍晚了,遂將電腦和iPad都裝進書包,騎車回家去。
獨屬於夏天的燦爛,王子舟卻沉浸不進去。
2011年,曼雲大一。
他很厚臉皮地又把那個詞說了一遍。
就在她要左拐回家的當口,道路另一邊有個人正往這個方向跑來。
明明可以坐外面,他非要擠進去跟陳塢一塊。
「好奇吧?來,紙筆給我。」
「嗯。」
這種店也不會有什麼出格的菜品,王子舟點起來沒有一點負擔,選飲料的時候她問:「你可以喝酒嗎?」
陳塢聽了曼雲的話,點了點頭。
蔣劍照發來一段長語音:「談睿鳴啊,趙老師得意門生,搞奧賽的,屬於預錄取那一撥的牛人,現在好像在美國讀博吧。」
王子舟常常覺得,那個被大家害怕、厭惡的夷魍,總是在無聲地哭泣,因為它無形,它的悲傷與無助甚至不能用眼淚來解決。
陳塢隨口問:「你為什麼學日語呢?」
陳塢說:「都可以,你點吧,我沒有忌口。」
她在公寓樓下停了車,陳塢則止步于公寓大門口。她回頭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後說:「那你在這裏等我一會,我拿了就下來!」
王子舟:我沒有問題!
筆記本用的網格紙。
王子舟第一次跟蔣劍照以外的人說這件事。
長度代表了時間。
「真不愧是我的小本家,工作就是認真負責,書讀得真細!」
王子舟m.hetubook.com.com也轉頭回了研究室。本來下午要幹活的,可效率簡直低到髮指,她乾脆合上了電腦,盯著iPad上曼雲寫的那條筆記思索。
對面說:「契機是……」
此人簡直信口雌黃,顛倒黑白,禍亂朝綱!
直到曼雲嫌棄地一把推開陳塢,大叫了一聲「做作」,王子舟才從那個想象的情境里驟然醒來,慌慌張張一摸脖子,竟然也熱得不行。
亂用外語的人真是可怕!
「你就是那個廁鬼?」王子舟問曼雲。
人在陌生的時間洗澡,容易生出一些說不明的情緒——完全來自生理上的不安,因為不習慣嘛,尤其是對王子舟這種擁有固定日常流程的人來說,這種感覺更為明顯。身體不由抗議:你到底要去幹什麼?是要去赴死嗎?竟然在這個時候容許熱水大面積長時間地沖刷我?
陳塢走過來,看一眼她車筐里的書包:「從研究室回來嗎?」
曼雲說著,忽然各看了他們一眼。
曼雲也不再吭聲了。
曼雲也一反常態,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臉。
曼雲點開她的筆記軟體,拿起筆就開始寫寫畫畫。一共畫了三條長橫線,右邊分別寫「談睿鳴」「陳」「我」,然後再在每一條長線下面,又畫短平行線,短線中間又標註「談」「陳」「我」這些字樣,看得人一頭霧水。
真是挑釁,變態小王想。
王子舟推著車往巷子里走,陳塢跟在一旁,王子舟突然生出一種風水輪流轉的感覺——簡直是上次雨夜的調換版嘛。
「有一點印象。」他說。
「是。」陳塢猶豫了片刻,說道。
陳塢沒出聲。
「啊對不起。」王子舟吃完就洗乾凈放起來了,「我忘記了。」
「記得還回來。」曼雲點點她,轉身走了。
她也確實很想問問陳塢,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該怎麼翻譯?
「跟屁蟲。」曼雲說她,「你有這個勁還不如去折磨你那個原作者。」
王子舟大度地說:「那就讓他過來吧。」
陳塢接道:「我是刺蝟,她是倉鼠,那你是什麼?」
「吃什麼吃?」曼雲將那一大杯芭菲吃到了底,反過來教訓她,「你現在就是貪吃金魚,一下子給你投太多魚食,你會不加節制吃到撐死。」
處理了餐盤一起往食堂外走,曼雲伸手擋了擋太陽,問王子舟:「你怎麼不打遮陽傘的?」王子舟說:「麻煩。」曼雲說:「就是。」
「點了什麼呀?平板給我看看。」
席間氣氛忽然掉進冰窟。
王子舟搖搖頭。
王子舟:談睿鳴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點完單,就是等。
「你們……」
推理小王突然抓住了解題思路,提筆在網格線上標紅,從10年一路標到19年——瞬間合理了。
王子舟「嗯」了一聲,又說:「正好看到你,突然想到那個飯盒在我家放著好久了,我就想……」
「因為談睿鳴認識的嗎?」
王子舟:他是你們高中的吧?
還好店員及時送來食物和飲料,氣氛曲線又緩慢往上爬了一點。
現在這兩點,好像都不太具備。
早年和蔣劍照還不太熟的時候,蔣劍照就說她:我如果一個月不找你,你是不是也不會給我發訊息?
他說:「我要回去洗個澡。」
但體表溫度一旦降下來,就又好了。
「挺好吃的。」她給了一句遲到的評價,但又說不出「謝謝」,大概覺得這兩個字太單薄了,最終到嘴邊的話變成了,「你吃過晚飯了嗎?」
王子舟心想,我剛才也喊得太大聲了吧?但她馬上又想到曼雲那句「你管他怎麼看你」,遂放下所謂「包袱」,自然地隔空問道:「你在跑步嗎?」
曼雲慢條斯理收拾了餐盤:「走了。」
「幹嘛,你要跟我去墓地打工嗎?」
王子舟:大你兩級。
陳塢又問:「你是本科開始做翻譯的嗎?」
等了一分鐘,蔣劍照發來了回覆。
王子舟一驚:「你認識她嗎?」
曼雲獨享著大芭菲,心情大好:「問吧!」
不過也挺好。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特意選了大路,也許是想沿著鴨川騎回去吧。因為沒有風,平靜河面上映出完整的粉紫色晚霞,與真正的晚霞接疊,大面積的夢幻色彩被強行堆進路人的視線,逼迫人說出「真美啊」這樣的字眼。
「半對半錯吧。」曼雲從略微緊繃的狀態調整到一個放鬆的坐姿,「他確實不愛出風頭,但你知道,有些人的存在感,是想掩也掩不了的吧?」
路中央接連好幾輛車開過去,再然後,對面那個人也不見了。王子舟前後看看,最後發現他穿過人行橫道,往這邊走來。
這個人到底是誰?
王子舟差點被口水嗆到。
變態小王甚至聽到自己磨後槽牙的聲音。
王子舟忽然抄過手機,給蔣劍照發訊息。
王子舟想,他居然也喜歡沿著鴨川跑步,為什麼之前從沒遇到過?
哦,還有談睿鳴。
真是詭異的宿舍!真是詭異的一天!以至於等她蹬車回家、從包里翻出那隻飯盒時,都沒能從那種離奇感里脫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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