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貞白頷首。
顧長安忙道：「我，我等他。」
「哪哪都奇怪。」李懷信突然想起來：「那隻地縛靈，似乎說了一句，讓我一早速速離開。」
馮天決定不離場了：「所以，道觀只有你一個人嗎？」這日子可真夠無聊的。
貞白頷首：「後來，我有了個朋友，姑且算朋友吧，一年半載，能來兩三回。」
一早：「……」
他突然覺得欠她了，李懷信心情有點複雜，想到了有欠有還這檔子事。
「對，今日一早，老衲便派他下山採買香燭去了，估計得到夜晚才能回來。」
李懷信掂量道：「差不多了。」
而今一大早，晨鐘剛響不久，怎會莫名其妙湧出來這麼些人？
「什麼人？」李懷信問：「香客嗎？」
馮天也看出來了：「這些人怎麼回事，被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
她摟得住！
在馮天眼裡，李懷信即便再猖狂，也捅不出天大的婁子，所以他覺得：「你能！」
都是半路收服的！
李懷信環視四周：「老禿驢好意思說我與邪祟為伍，他這間廟裡都不乾不淨。」
顧長安作輯的手勢還未放下，當場僵住。
「不知這裏深淺，總該謹慎些。」貞白道：「你無所畏忌，容易掉以輕心。」
那幾人便不作逗留，跟著僧徒去了。
這差不多得是什麼概念啊！牛掰大發了！
只有顧長安一心牽挂唐季年，根本沒把這幾句不尋常的對話聽進去，腦子也轉不過彎兒，極力打聽唐季年，並把早上在僧寮的所見脫口而出。
馮天瞠目，咽了口唾沫，但是沒唾沫，他與李懷信對視一眼，發現對方的表情也挺震撼。
「那咱先拋開來頭不說，」馮天道，「你以前修的是正道吧？」
中間一人沒精打采站出來：「哦，在經樓里抄經呢，熬了一宿，實在困頓……」
貞白搭一句：「不管便是縱容。」
顧長安一愣：「空舟？」
這話聽起來太寂寥落寞了，她說得很真誠，半點兒不參假，看著李懷信，總覺得煽情，馮天突然感到自己多餘，糾結是不是應該離場，就聽貞白又說：「一年到頭，也難得有人會經過。」
李懷信諷
https://www.hetubook.com.com刺一笑：「抄經書能抄得陽氣受損？得是什麼樣的經？」
一早這丫頭最拎得清，看出來異狀，這才拉著顧長安慢悠悠的跟近。
貞白要跟上他，卻被李懷信揮手攔下：「你護著他們。」
馮天就問：「所以，你是什麼來頭？」
馮天不明白：「為什麼？」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么？」
話未說完，突然前頭來了名僧徒，作輯打斷：「諸位施主，齋飯已經備好，請隨小僧前往吧。」
你咋那麼能耐呢！
李懷信眉峰一挑，不禁看向顧長安，這人差點要給老和尚跪下了，眼睛通紅：「是我當年，對不起他，才逼得他拋家棄業，剃度為僧，如今，我就想見他一面，當面，當面……」
「你……」李懷信瞅她一眼，頓覺無語，心裏又覺得好笑，想起剛才她找到僧舍來，一時口無遮攔：「就這麼不放心我？」
可還什麼呢？
李懷信拍袖袍上的灰，壓根兒沒當回事兒。
「離開？」
「我帶著你們仨，一看也不是泛泛之輩，寺里藏掖了這麼多陰暗的東西，不趕緊打發我走，難道讓我留下來壞事？」況且，他們一進寺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若不是一早瞎溜達讓人擔心去找，估計他們這時候已經毫無所覺的離開了。而且佛寺里有隻和尚死成地縛靈，出於某種原因或情分沒被驅逐收服，他是能夠理解的，就好比他跟馮天，只要這隻靈沒有為非作歹，李懷信也不會幹澀佛門閑事，畢竟都是修行人，他的手沒理由伸到別人地盤上。結果貞白心細如髮，發現佛堂乃人陽燈供奉，性質就相當惡劣了，他斷不能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這群禿驢禍害一方。
李懷信又開始嫌她，本來就沒人味兒，還穿得死氣沉沉，更不吉利了。
李懷信盯著他們走遠，問貞白：「如何？」
馮天立刻不吱聲兒了，人憑什麼跟他們說呢，彼此又不熟，只是半路結個伴兒，誰都不相信誰，就像他和李懷信，其實也沒安什麼好心，答應帶她去太行，背後卻打了個把她關起來的壞主意。
聊著聊和圖書著馮天居然出奇的放鬆了下來，打開話匣子，有種我今天要好好跟你嘮嘮嗑的架勢：「我就挺好奇，你生前吧，啊不是，你還沒死呢，我的意思是，你被人釘在長平亂葬崗之前，也有這麼牛掰嗎？」他覺得，「那麼大一個陣法，不可能隨便拎個小姑娘就能壓陣的，絕對是這人牛掰大發了，有必須得能鎮住亂葬崗幾十萬軍魂的氣場。」
李懷信琢磨著走在最後，貞白便也放慢了腳步，與他並肩，低聲開口：「我大概在寺廟繞了一圈，僧人休息都在西南位的僧寮里。」
幾人回頭，卻個個都面帶倦色，沒精氣神的樣子。
顧長安不吭聲，醞釀了一肚子酸澀。
可這群人來的方向，卻並不是剛從寺門處進，倒更像從最裡面出來，貞白生疑：「哪裡來的香客？昨晚我們進寺投宿，供香客休息的寮房只有我們幾個，其他房間都是空的，並無他人。」
貞白自問沒什麼來頭，卻忍不住思忖馮天這番話，她說來自禹山，一間小小的不知觀，小到幾乎無人聽聞。
馮天：「……」
「總歸沒有傷你分毫。」貞白抬起頭，目光遠眺，幾個人影從迴廊盡頭走過，續著發，著俗家打扮，轉而又被白牆擋住了。
馮天卻福至心靈的來了句：「你是不是就是那種，隱世的高人啊？」
「算了。」李懷信覺得真費勁，耐心告罄，乾脆不過問了，掉頭就走，這些個恩怨破事兒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干係，就等晚上逮住那隻地縛靈，嚴刑拷打一番，非得問出這些禿驢盤踞佛寺究竟搞什麼名堂。
琢磨間，已經趕到了那幾人身後，李懷信喊了聲：「諸位。」
李懷信不禁對她另眼相看，接話：「我被困留宿的那座院子想必也是僧寮，但是已經老舊失修，空置了有些年頭了，就那一間纖塵不染，被一隻地縛靈佔著。」
「阿彌陀佛，過往恩怨皆雲煙，有念無念皆虛妄，施主無需執迷。」住持心似佛陀，不為所動，掃視眾人，話鋒一轉：「與邪祟為伍，終歸毀壞心性，如此大搖大擺進我佛寺……」
「諸位這是打哪兒來？」李懷信直問：「hｔtｐs://www.hetｕｂoｏk.coｍ.coｍ為何看著如此疲倦？」
顧長安連連彎腰作輯：「多謝，多謝住持。」
住持彷彿無奈何，鬆口道：「施主這一說，倒讓老衲想起來了，你要見的應是空舟吧。」
「先去找他？」鬼使神差的，李懷信追問：「不去太行了？」
貞白：「……」
此時經過一頂供奉香爐，馮天提醒道：「懷信，香。」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貞白愣了一下，低頭瞥玉佩，目光有瞬間恍惚，突然就想起那句：你若得閑，來太行尋我，可好？
一瞬間，住持的眼底閃過一道厲光，刀刃一樣，格外凌厲，只轉瞬即逝。
「住持。」顧長安不死心，早就心急如焚，摟不住情切，脫口：「當年，他是因為我，才走上這條路的，求您，讓我見見他吧。」
住持沉緩道：「施主可到寮房歇息，待空舟回寺，老衲便讓他過去。」
馮天忍不住訓他：「什麼差不多差得多的，得好全了才行，就你這無法無天的囂張氣性，別到時候婁子捅大了摟不住。」
答案太模稜兩可，李懷信不確定：「先去太行？」繼而他強硬道：「我可不會陪你天南海北去找人，等送完馮天的骨灰就立刻回太行，你要麼就跟著我去，要麼……」
果然，她經不住李懷信哪怕戳一句，這說明什麼，馮天不言而喻了。
住持平靜的臉上浮出一絲波瀾，他似乎想了一下，而後緩慢地搖了搖頭：「即皈依我佛，便已斷卻羈絆，與俗世再無牽挂，施主何必執於一面，還是請回吧。」
李懷信依言，順手在香爐里摟了一把沒燃盡的香，掃了一袖子灰，繼而又想：這佛寺里也不缺這玩意兒，每個犄角旮旯都燒了幾炷香。接著又隨手一扔，被顧長安看見，他嚴肅道：「李公子，你這是作甚，對佛祖不敬。」
「陽氣受損。」
貞白與李懷信同時駐足。
貞白：「……」
顧長安見他這副樣子，也不好過於苛責，自己跨上前，恭恭敬敬的將那把香扶起來插好，並雙手合十，作了個輯，口念阿彌陀佛，十分虔誠。
「嗯。」貞白及時應他：「跟著你去。」
李懷信覷他：「和-圖-書你朋友為什麼出家當和尚？」
貞白抬眼看他，頓了頓，薄唇輕輕抿了一下。
「而且損人陽氣，算是作孽了。」馮天道：「他是不管還是縱容？」
李懷信一直沒說話，到此刻嘲弄的笑了一下，懟貞白：「也沒指望你會說，誰不會多個心眼兒呢。」
馮天剛想問等著看什麼，瞥見顧長安，出口的話就變成了：「誒，你剛才跟他套什麼近乎？」
「去。」貞白定睛看他：「去太行。」
李懷信和貞白同時捕捉到了，但都不動聲色。
顧長安先是一怔，繼而想起僧寮里那塊沉香木，剛要說話，李懷信反應奇快：「他的俗家名字叫唐季年，後來在華藏寺出家，住持給了他新的法號，畢竟十幾年過去，想必記不太清了。」
貞白輕描淡寫的回：「應該差不多。」
見顧長安終於有所回應，卻只是搖了搖頭。
貞白：「……」
「為情？」李懷信開始瞎猜，猜對了，直直戳中顧長安的心傷，他倏地瞪大眼，李懷信自以為明白了：「你搶了他的心上人？」
李懷信指了指她系在腰間的墨玉，問：「送你玉佩那個人？」
當面什麼，卻半天都說不出來。
馮天問：「那現在怎麼辦？」
「你說他是因為你？」李懷信不在乎揭人傷疤：「因為你拋家棄業，剃度為僧，至於嗎？」
李懷信：「等著看唄。」
「我若不是跟他一起來找人的，現在可能已經被禿驢請出寺廟了。」李懷信指了指道兒，讓大家跟著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上，李懷信滿肚子狐疑，那人的確叫空舟，但已是一隻地縛靈，老和尚卻沒如實說，還撒了個下山買香燭的謊，要知道，地縛靈根本連這座寺廟都出不去。
馮天內心翻湧，就貞白這掀天揭地的能耐，居然還被人釘在了亂葬崗，那對方得有多兇殘啊，馮天有一點點小恐懼，小心翼翼地說：「能不能說說你過去的……呃……那些事？」
貞白蹙了一下眉，像是不願意提，又像是沒必要提，她想了想，覺得：「沒什麼可說的。」
「那你是以前厲害，還是現在厲害？」他得掂量一下，貞白之前的修為究竟多高，因而判斷來頭大和-圖-書小，才會被居心叵測的人釘在了亂葬崗，以祭亡靈。
「住持有所不知，這些……」李懷信一指對面那仨，不經意戳到貞白，立刻回手攬住一早，掩飾什麼似的，皮笑道：「都是半路收服的。」
馮天：「……」
李懷信是知道的，但也不排除這女冠懵人，他沒怎麼信。
也不至於吧？天下女人那麼多，非死吊著那一個？他理解不了。
盯著一臉無語的貞白，李懷信忍不住揚了嘴角，莫名覺得她此刻看起來不那麼死板了，還挺逗。馮天這小子估計還沒意識到，他可能無意識的逗了個讓他膽戰心驚的人，還在那放心大胆的說：「你這麼牛你自己不知道嗎？不用謙虛！」
馮天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又擔心他之前傷了根基，要是遇到厲害的，難以匹敵，就問：「你這身體恢復全了沒？」
貞白左右都不放心，她喊了聲一早，用眼神示意，一早立刻心領神會，拉著顧長安倒回來，和馮天一起跟在了李懷信和貞白身後。
馮天又說：「我看好你！」
「怕什麼？！」李懷信難得一次沒跟他杠，下巴點了點旁邊的貞白，「不是有她在么。」
只見貞白張了張嘴，她說：「我沒什麼過去，我的過去就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守在那間不知觀里，觀日落月息，不問今夕何夕。」
救命之恩。
李懷信失笑：「聽起來倒像是好心，你怎麼看？」
她說：「我得先去找他。」
貞白倒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能耐，莫名給了兩位這種錯覺，有必要解釋一下：「我也不一定能收拾。」
他知道她寒酸，遇到那時候兜里只剩幾個銅板，還在鎮上幫人擇墳地賺錢，就忍不住看了眼貞白這身死氣沉沉的黑，顯得很不吉利的樣子。
李懷信聽皺了眉，意識到自己好像真有這個毛病，特別眼高手低的時候，什麼龍潭虎穴都敢闖，總以為能夠遊刃有餘的應對，但屢屢都在鋌而走險，歷經九死一生，不得不承認可能走了狗屎運，但他還沒長記性。如今細細想來，也不是他走狗屎運，因為每一遭鬼門關，都有貞白把他拉回來。
馮天一看，有戲！
李懷信毫不遲疑：「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