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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素餅擱功德箱上，拍了拍沾手的餅屑，心裏苦。這一路上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行俠仗義，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想不開，放著大好的舒坦日子不過，非跑世道來受罪？

論身世，就他媽沒法聊了！

她抬頭望，上空隱現出一個『卍』字法印，淡金色，覆蓋住整片墓葬塔林，形成保護罩，稍縱即逝。

浮光一樣掠過，她無法確定，怕是眼花。

這屬於天生的優越感，自胎裡帶來的驕橫，誰敢跟他拼爹？不服不行！

現在想想，他歷練個屁啊，跟那幫兔崽子置氣，他們就巴不得把他擠兌走。

李懷信看清了：「嗯，朱雀，沒見過嗎？」

武僧作輯，並未多言，只硬邦邦道：「請回吧。」

貞白昨晚把寺里逛了一大半，不打算故地重遊，準備把剩下的小範圍探完。

李懷信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歸咎為，她對自己有所圖，所以給他挖草藥，吃他不吃的豆子，獻一路殷勤。以至於現在到了寮房，李懷信左思右想，打算獨自去探探情況，貞白卻也跟了出來。

拖油瓶察言觀色，路上有一句沒一句聽了個隱約，此刻瞅著李懷信的臉色，深深感覺被嫌棄了。

就算他們不是一個流派，也應該被尊敬，而不該像自己這樣去冒犯，他轉身：「走吧。」

李懷信二人剛要走近，就被兩名看守在此的武僧攔住了：「施主留步。」

李懷信有所耳聞，立刻反應過來：「抱歉，走錯路了。」

「嗯？」

顧長安都沒來得及應承，他倆的背影已經走遠了。

貞白道：「這裏布了法陣。」

她指：「這片瓦……」

二人一路尾隨，站在石階下，眼睜睜看著僧徒將幾名男子引上那座山頂佛塔，李懷信當即有點兒難以接受，扭頭看貞白：「不是說和尚不打誑語么？」

「不對外開設嗎？」李懷信面帶遺憾，下台階：「本想四處看看呢。」

m.hetubook.com.com李懷信沒見過這麼處理傷口的，一點沒對自己客氣。

李懷信：「……牙疼。」

李懷信轉過身，覺得她有些纏人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在這兒護著他們。」

青天白日的，一早不疑會遇到危險，但還是接過來，點點頭應下。

貞白道：「寺里明明有諸多不尋常，你我卻看不出問題，這才是最危險的，不然我不會盯你這麼緊。」

「怎麼？」貞白問。

當事人還渾然不覺，一低頭，才發現手背上有血，她鎮靜自若的挽起袖管，膩白的手臂上一道細如蛛絲的傷口，太細了，像薄如蟬翼的利刃削成，割破了血管，殷紅色。

思索間，餘光瞥見一抹鮮紅，李懷信移開的目光瞬間挪回去，他剛才沒注意，貞白的袖管上割了道口子，削破了皮肉，此刻鮮血順著手背流下來，滴在潔白雪地上，從小路盡頭延伸至腳下，長長一串，格外醒目。

李懷信嘴角含笑，心口不一的應下了，他向來我行我素，渾身反骨，最不是個聽話老實的主兒，哪兒去不去，都得自己拿主意。但也掂量著分寸，不會在佛寺里明擺著撒野，迂迴的晃蕩幾圈，途中肚子餓，他又不願吃齋飯，青菜蘿蔔炒一鍋，委實寡淡，便擇了間佛堂，在供桌上請了倆果子，分給貞白一個，先墊吧墊吧。中間一盤素餅，李懷信拿一個，心道給菩薩吃的應該差不離，結果咬一口，又干又硬，石頭一樣，差點硌掉兩顆牙。

當然，也不排除這裏的禿驢打掩護，或者他們自己作孽，捂得太嚴實。

剛才一堆雪滑下來，恰巧砸在貞白腳邊，屋檐頂角暴露出一片圓筒形瓦璫，雕刻獸紋圖樣，她抬頭望見，心裏驀地閃過一念，被李懷信打斷。

「它上面雕刻的圖案是……朱雀？」

無需多言，李懷信和貞白已經默契十足的跟了上去。

這m.hｅtｕbooｋ•cｏm•ｃｏm混賬玩意兒鐵了心要拉仇恨。

貞白垂著眼皮，思量了一下：「剛才有一瞬間，我似乎在塔林里看到一抹白影。」

他見貞白一臉疑惑，又解釋道：「按照佛門規格，有道高僧圓寂后，會樹碑建塔，刻字銘文。」

和尚作輯：「華藏寺戒律森嚴，二位施主還是不要隨意走動。」

貞白略微搖首：「可能看錯了。」

李懷信回過神，就見貞白站在屋檐外，微微仰起頭，盯著被積雪壓蓋的屋頂發獃，他走過去問：「看什麼？」

馮天：「…………」

哦，想起來了，因為他那假正經的大師兄秦暮隔三差五下山歷練，四處行俠仗義，然後威風凜凜的回來，一時風頭大盛，屁股後面一幫吹捧大師兄的小迷弟，又愛背地裡嚼舌根，總是捧一個踩一個，活活把李懷信踩成個養尊處優的廢物。

武僧作輯：「此乃華藏寺歷代高僧安息之地，生人勿進。」

貞白孤陋寡聞，可他見得多，沒興趣在這兒研究一片破瓦，剛要催她走，就聽見隱約傳來低語聲，因為相隔甚遠，那人話音又壓得極低，李懷信只斷斷續續聽見『住持、進塔、誦經』這幾個模糊不明的詞語，連不成句。

李懷信不想坐以待斃，也不可能帶著集體搞偵查，那太張揚了，容易打草驚蛇，再看走出來的一早，特別像只拖油瓶。

武僧面容嚴峻，堪比金剛羅漢，銅牆鐵壁似的矗在小路中央，穩如兩座泰山。

李懷信想完這群師弟們跟他勾心鬥角的破事兒，就氣不順，卻從來沒有自我反省過，他怎麼就這麼不招人待見。

這說明此地要麼沒問題，要麼連他們倆都看不出來，若是後者，那就相當棘手了。

寺廟西側，羊腸小道盡處是一座座磚石塔，塔身高低錯落，高者數丈，小者徑尺，布局規整，塔形不一，有石經幢式塔、方形單層浮屠式塔、密m.hetubook.com.com檐式磚塔和覆缽形藏式石塔，或疊檐五重，或六角七級，或八邊十三層檐，造型千秋，歷久彌新，形成一片巍峨壯觀的塔群。

原本他也是有個仗劍天涯的宏願，但從沒提上過日程，腦子裡過過英雄夢就得了，實際懶得動彈，畢竟假正經每次歷練回來，都一身風塵僕僕，要麼黑點兒要麼瘦點兒，他實在不想搞成那副德行。後來聽見背後嚼舌根，他被眾弟子拿來跟假正經比，還比成個廢物點心，李懷信一口老血，當即把歷練提上了日程。

說好的佛塔不對外開設呢？難道這幾個沒剃禿瓢的不是外人？蒙誰吶！

不得不說，相處久了，其實貞白沒她外表看上去那麼冷若冰霜，她有時候甚至是順從的，只是不苟言笑，看起來會顯得不近人情，但這份無聲無息中，又透出諸多忍讓。

因為太行上上下下都很和睦，彼此相待也恭謙有禮，循規蹈矩，唯獨李懷信，高高掛起，又傲又橫，傲得出類拔萃，橫得仗勢欺人，試問，他不招人恨誰招人恨。

馮天也試圖跟他好好溝通過，讓他稍稍收斂一下，不然眾弟子也不服氣，結果這祖宗氣焰忒高的來了句：「他們有什麼不服氣的，僅僅是我身世比他們好這一點，他們就該服氣！」

這是有多不負責任的兩個人！

李懷信『嘶』一聲：「你沒感覺到疼嗎？」

一瞧對方那副怔忪樣子就知道沒見過世面，李懷信不禁多解釋了句：「這種是四神紋瓦璫，上面會雕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在佛寺里很常見，具有驅邪除惡，鎮宅吉祥的含義。」

馮天：「……」

李懷信朝里望一眼，便不做停留，轉身往回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最忍不了的就是秦暮那個假正經壓他一頭。

李懷信盯著那道消散的『卍』字法印，眯了眯眼：「不是刻意布下的。」

「施主留步。」和尚扶著掃帚：「佛塔ｈｔtps://m•ｈｅｔｕboｏｋ.coｍ.com不對外開設，二位若要禮佛，可到大雄寶殿或天王殿。」

「倒沒覺得疼。」貞白一副毫不緊要的態度，伸手抓了把側柏上的雪，沒輕沒重的摁在手臂上，從傷處一捋至下，刮掉了那層血，很快又有新的鮮血溢出來，被貞白重新一把雪捋掉。

太厚重了。

「嗯？」李懷信抬頭望，半天沒看出個異樣：「瓦有什麼好看的？」

說著雙雙攀上圍牆，撐住石沿，李懷信剛要往裡跳，驀地被貞白攥住，一股無形的力量裹著勁風，利刀一樣從裡頭卷開，二人猛地躍下牆外，堪堪避過，但貞白的一片衣角還是被厲風割了道口子。

末了丫還嘀咕：「個個心裏沒點兒數嗎？！」

待回頭不見兩名武僧，李懷信沖貞白偏頭示意，倒右一拐，繞著墓塔群的外圍走。

「這裏葬的都是華藏寺歷代高僧，他們坐化后僅剩一瓦罐骨殖，大家稱什麼來著？哦對，舍利，一生功德修為盡在此，葬入塔林，便自動形成法陣，陰邪難侵。」他指了指虛空，那抹消散的『卍』字法印處，說：「那是功德，百余名高僧累積起來的功德。」

「怎麼？這裏不讓進？」

貞白遠眺山頂佛塔，呈八角形，閣樓式，疊澀七層出檐，翼角反翹，每檐檐角掛風鈴，自下而上，逐層收分，塔基由仰蓮瓣磚雕須彌座，塔剎為八角攢尖式，冠以尖葫蘆寶珠，屹立佛山之巔，挺拔巍峨。

貞白有片刻遲疑，跟住他：「這些是？」

頭頂一片暗淡天色，他們走出羊腸小路，貞白剛好用積雪擦乾淨指尖，素白的雙手潮濕，並沒感到冰冷。再往前一段路，有和尚拎著把高粱掃帚掃雪，李懷信便挑了那段清掃乾淨的道路走，他們若無其事，就像逛院子，晃晃悠悠登上石砌的台階，沒兩步，就被叫住了。

之前在亂葬崗，在棗林村，都是他們能夠瞬間捕捉到的陰煞氣，那其中的危險性也是他們盡在掌和_圖_書握的，所以應付起來，心裏有底。但在這裏，明明有隻地縛靈，人陽燈，幾名陽氣受損的人，卻全都隱在寺廟之中，透不出怪異的源頭。

用馮天的話說，他在太行，就是一反派。

李懷信盯了她片刻，又窩火又無奈：「白大姐……」

雖然出於關心，但為什麼有種被看扁的感覺，當他多無能似的。

「要進去么？」貞白多此一問，對方的目的太明顯了。

貞白扯下一根頭髮，卷在一張硃砂畫的黃符里，將陰沉木劍和符籙交給一早，囑咐：「我們得去寺廟探探情況，沒回來之前，若是遇到不能應付的危險，把這道符籙焚在劍上，能護住一時。」

李懷信往旁挪幾步，沒有建築遮擋視線，一眼所見斜對面，是早上那幾名陽氣受損的男子被一位僧徒領著，穿過甬道，時而低頭交耳，時而垂眸前行。

「你別弄了。」他實在看不過眼，掏出帕子，壓住傷口，給她做簡易包紮：「那道法陣實在鋒利，剛才若是闖進去，指不定能把我倆切碎了。」

李懷信難得反省自己，華藏寺墓塔處的功德如此厚重，這裏的僧人又循規蹈矩，每天起早貪黑的念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李懷信捂嘴，五官皺成一團。

「我去吧。」貞白道：「你留下比較妥當。」

這幫兔崽子一個比一個廢物，還敢說他是廢物，被廢物罵得多窩火啊。

「來都來了。」李懷信左右提防，藉著一棵棵披雪的側柏掩護，一路橫穿，打算越牆：「總該探探世代高僧的長棲之地。」

李懷信一指身後：「看這些墓塔形成的規模，有不下百八十座，華藏寺少說也該延續了幾百年。」

隨後，為保險起見，又將馮天納入五帝錢，李懷信還裝模作樣的拜託顧長安幫忙照看一下孩子，都懶得編理由，隨便搪塞了句有事要辦，就和貞白離開了。

李懷信輕聲說：「墓葬塔。」

李懷信手上打結，倏地抬頭：「什麼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