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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道

作者: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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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哦?」李懷信環視一圈,四處被積雪壓蓋,無人清掃,像是空置已久,他見貞白走到屋前,吱呀一聲,推開了那扇紅木門。
「三日了。」男子苦不堪言:「每到夜裡,這雙腳就疼得鑽心,而且一天比一天嚴重,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纏住了一般。」
「我看你們個個都挺吃驚,想必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慘案?」
「不過,」神婆說:「上仙比較貴,一般情況下,我們是請不動的。」
倒算識相,李懷信也不戳穿她,皮笑:「歲數大了,還是別上躥下跳的好,當心邪祟沒收服,自己閃了腰。」
「沒有。」男人反應強烈,堅定地回:「絕對沒有,如此殘暴之行徑,我斷不會做。」
再加上貞白那句淡漠到發寒地質問:「你為何害人?」
那頭神婆已經自己把自己打得癱倒在地,然後捂著心口道:「不好,這妖孽實在太過厲害,我請上身的小仙難以匹敵,已經被它打傷了。」
老爺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李懷信二人身前:「上仙吶,果然是仙尊下凡吶。」作勢就要跪地叩首:「多謝二位上仙相救,救我兒於火海!」
李懷信躬身去抱那隻不勝酒力的醉貓,以免它在外頭凍成冰坨子,幾個起落,順手把貓塞進窗戶里,片刻都不耽誤,跟上貞白。
老爺子將信將疑,扭頭去看立於門外的神婆:「你們,不是被神婆,請來的么?」
老爺子愣了一下:「剛才二位上仙,明明是……」他指了指上頭:「從天上來。」
小廝背上的男人卻開口了:「這是我曾居住過的院子。」
貞白盯著這一幕:「是荒唐了些。」
『砰』一聲,房門被神婆一腳蹬開,陰風倏地席捲,正堂之上的軟椅中斜癱著一名男子,靛藍色緞袍,目測不過而立,他表情極度痛苦,掙扎著,彷如正在遭受極大的折磨與酷刑,直哼道:「救我啊,我受不了了,疼死我了……」
聞言,圍觀的老爺和*圖*書子戰戰兢兢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還疼嗎?」
李懷信並不打算跟這個招搖撞騙的神婆過不去,轉身面朝男子,道:「你把鞋脫了。」
所以關鍵時候,還得靠貞白出馬,她對陰怨煞氣的感應比較敏銳,跟著直覺七繞八繞,就找進了一處院落,李懷信一邁入內就能感應到,那東西藏在此處。
李懷信問:「除了你,家中還有其他異常么?」
因為修道士比常人耳力靈敏,他們聽聲的範圍更遠些,貞白判斷方位:「是有人遇險么?」
神婆還在演,警覺出了異狀,然後她左右瞄見眾人的反應,轉過身,同樣大吃一驚。
李懷信卻站著沒動,他愣愣看了眼貞白,目光流轉,又看了眼她指尖的空杯,突然意識到:「你是不是……」拿錯杯子了。
眾人:「……」
按常理來說,陰靈不會無緣無故來害人,既然纏上這家兒子,應該是有所積怨的。如果今日不把這隻陰靈找出來,化解掉它的怨氣,日後還會作祟。
貞白盯入屋內,目光落在男人腿腳上,有一團隱約可見的黑氣縈繞:「此人雙足纏煞氣,的確有陰靈作祟。」
李懷信神色莫測,扭過頭,看見屋內一把薄透如水的陰靈,面對貞白,嚇得瑟瑟發抖。
「這就要問你的妻子了,若只是意外,她為什麼還陰魂不散,跑回來糾纏於你。」
李懷信也看出了來:「這陰靈有點兒意思,專門折騰別人腳,什麼癖好?!」
「沒……沒有。」
他們尋著聲源找過來,正好是與客棧相鄰的一座家宅大戶,院子里裡外外,門庭窗扉貼滿了五花八門的黃符,正位中央設了法壇,上面擺著香爐法器和生米,一個穿戴成雞毛撣子的神婆右手持劍,左手拿符,正嘰哩哇啦跳大神,也不知念的什麼咒,念得直打哆嗦翻白眼。
李懷信不論他們話中虛實,倘若真的傷人害命,也不可能據實交代,hetubook.com.com遂轉向貞白:「先找找那隻怨靈躲在何處。」
「叫這麼慘,怕是要出人命……」他覺得有必要轉移一下彼此的注意力,「去看看?」
不帶這麼粗心的,用這種間接的方式接近他,李懷信頭都大了。
老爺子緊跟而來,身後還追了一大幫人,男子雙腳骨骼變形,所以被小廝背著,他們一進這宅院,個個面露驚詫。
「不敢。」神婆幹了一輩子裝神弄鬼的行當,閱人無數,自然看得出這倆小輩來頭不小,就那從天而降的落地姿勢,縹緲出塵,賽天外飛仙,若換作自己這把老骨頭,肯定是要摔得粉身碎骨的。況且他們僅憑兩道符就治住了痛腳,定是有兩把刷子傍身。神婆幾度衡量,是不能得罪的人,遂謙虛吹捧道:「一看二位,也是後起之秀,我老婆子歲數大了,想要收服邪祟,已是力有不逮,既然二位聞聲而至,見此地有妖邪作亂,必不會袖手旁觀。」
「多貴都行,錢不是問題,只要我兒子能儘快好起來。」
李懷信附和:「這宅子里陰氣頗重,的確有怨靈作祟。」
貞白和李懷信繞過神婆,也不廢話,朝男人的雙足擲出兩道鎮煞符。
這小子目中無人又年少輕狂,話里話外儘是反諷,神婆畢竟受鄉民敬重,聽完臉上自然掛不住,但又不敢硬碰硬,只得忍氣吞聲:「小道友說的是。」
「已經退了煞,撕掉就不會再疼。」
慘叫聲就是從正對法壇的房屋內傳出來的,窗門緊閉,看不透裏面情形。
雖然她說的是事實,但李懷信還是覺得有損顏面,畢竟夜行屋檐,翻牆入室都不算有臉面的事,偏偏有人還說得一本正經:「我們聽見慘叫聲,才過來一探究竟。」
男子盯著腳上兩道符,猶豫:「脫鞋的話會把符也撕掉了,萬一再疼起來……」
其實宅中上上下下心知肚明,因為老爺夫人早就請過大大小小的郎中,來給少爺治腳和-圖-書,卻沒有一位診斷出病症,無端端的,卻把他疼得哭爹喊娘,如此蹊蹺,肯定是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否則也不會請神婆開壇做法。
老爺子附和道:「我們祖上世代為官,只不過後來遭到貶謫,但也算是官家之後,深明禮儀法度,我兒雖無甚作為,卻一直都遵紀守法,不會為非作歹,做出傷人害命的事情來。」
李懷通道:「你確定她只是不慎滑倒?」
神婆手舞足蹈的揮劍亂砍,一把黃符撒出去,紛紛揚揚鋪了滿地。隨即她豪飲一口濁酒,擲起法桌上的油燈,對準那間房門,噗地噴出一道火炬:「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貞白問:「疼了多長時間了?」
一黑一白兩抹身影飛檐走壁,如履平地,縹緲似仙般點在鋪著積雪的瓦礫上,只印下淺淡足跡。
說著她揮舞法劍,圍在男人三步開外,比比劃劃地轉悠了一陣。
男人說:「三月前,我的妻室,因為不慎滑倒,後腦磕在假山尖石上,掉入魚池裡,不幸身亡了。我怕自己長期住在這裏,總會想起她的離世,憂心難過,便移居到了別院,把這裏空置了。」
「嗯?」
李懷信挑眉:「怪我咯?」
和並肩而立的李懷信:「……」
「什麼?!」男人臉色陡變:「是……是她?……她回來……」
男人也覺得實在神奇:「不疼了。」
男人忽覺腳上一松,慘嚎聲戛然而止,他試著動了動雙腳,嘶了一聲,估計是之前傷著了,但是那股禁錮著勒緊地痛覺驟然消失:「誒,誒,誒,好像好多了。」
喊得外頭二老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代之,卻又不敢貿然進屋安撫兒子,怕觸怒了那位作祟的孽障,傷及獨子性命。
李懷信還沒來得及說話,貞白就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我們從房頂上來。」
神婆抬步進屋,首先拎著雞脖子呲了男人一身血,然後棄之一旁:「妖孽,休要作祟害人,本仙hetubook.com.com師今日便要你永不超生。」
李懷信瞪著雙眼,一看就不靠譜:「就這也能出來招搖撞騙?」
貞□□簡道:「不是。」
不好說,而且這種事,萬一戳穿了,對方以後明目張胆起來,他應付不過怎麼辦?
貞白斟酌須臾,頷首。
隨即,貞白已經像朵黑雲飄出去,乘風直上,落於屋頂,輕盈無比地踩著瓦礫前行,無聲無息。
因為方才允諾過神婆,既然真有上仙下凡,老爺子生怕怠慢,忙差遣身旁的夫人:「趕緊去取銀子來,不,到賬房拿金子,給二位仙尊上供。」
李懷信一掃眾人:「就是這裏了。」
那坑蒙拐騙的神婆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貞白覺得沒必要夜半站在房頂上看人跳大神:「速速解決了吧。」
男子這才安心,躬身去脫鞋。
貞白也覺得這虛張聲勢的演技沒法看。
貞白見他話到一半又頓住,似乎存有為難之處,遂問:「何事?」
神婆拿著劍,一指蒼穹,大喝:「有請仙尊下凡,急急如律令!」
神婆端著玄機,怕露餡兒,忙為自己解釋:「我請神的法事才做到一半,就被這二位年輕人打斷了。」
屋裡的人又是一聲慘叫,語無倫次地喊:「爹啊,娘喂,老天爺哦,好疼啊……」
一旁的老爺聞言,滿是驚恐和擔憂:「這可怎麼辦才好?」
有了這句話托底,神婆很快進入她的請神模式,在法壇上念咒拋符,手舞足蹈……
是故意的吧!
「你什麼意思?」男人臉色沉肅起來:「當初官府就已經徹查過,若不是滑倒,還能是被人蓄意謀害的不成?」
是故意的嗎?
「這……」老爺子驚愕不已,話到嘴邊生生噎住。
她居然越過了桌沿邊上剛斟滿的酒,把他喝剩一半的那杯酒飲了。
四周圍了一堆人觀望,個個面露驚恐,瑟瑟發抖。
思來想去,李懷信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恰逢此時,忽聞慘嚎聲,隱隱約約自遠處傳來,像是在給他解圍和-圖-書:「什麼動靜?」
李懷信覺得這老頭跑偏了:「上什麼供,我們也不是仙尊,稱呼道長即可。」
所有人仰起頭顱,就看見貞白和李懷信從天而降,爾等凡人們不可思議睜大眼,口中驚嘆不絕,神了,居然真有仙尊下凡。
那隻陰靈當即嚇癱了:「饒命啊,我也是情非得已。」
只不過李懷信沒想到,這家宅子奇大,幾進幾深,且七跨院落,每跨院落分別含有多進院子,加起來總共上百間屋舍,真不愧是世代為官,李懷信心想,八成是貪官。要在這麼大座宅門裡找一隻藏匿起來的陰靈,恐怕得廢上一番功夫。
老爺忙道:「那就請上仙,快請。」
李懷信眼瞅著神婆在室內跟空氣干仗,一會兒掀桌子一會兒砸椅子,最後自己往後一退,蹌踉幾步站穩,捂住胸口,彷彿受了一掌,對著虛空聲色俱厲地吼:「竟膽敢傷本仙,看本仙打得你魂飛魄散!」然後一劍朝虛空中刺過去,噼里啪啦又一陣折騰,還不忘誇一聲空蕩蕩的對手:「好生厲害!」
老爺子忙不迭擺手:「沒,沒有。」
「表演雜耍呢?」李懷信原想靜觀其變,結果觀得臉都綠了,「她失心瘋吧!」
立於房頂上的貞白:「……」
貞白道:「確實是被煞氣纏住的。」
神婆裝作重傷的樣子緩緩站起來,扶住門框,跳累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恐怕得請上仙,才足以除祟。」
李懷信被他一嗓子嚷得措手不及。
李懷信:「……」
沒有的話,那就是這怨靈專門糾纏他一個,李懷信盯著那雙被煞氣纏至微微變形的腳,趾骨已經曲向掌心,實在,影響觀瞻:「之前你有沒有傷人害命,比如將其致殘致死,所以才會招致怨靈纏身。」
只見神婆提起腳邊一隻被五花大綁的公雞,高高舉起,嘰里呱啦哼唱片刻,一揮長劍,給公雞抹了脖子,公雞咯咯幾聲慘叫后,血濺門扉,神婆厲斥:「何方妖孽,還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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