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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二！」馮天吼回去：「你就仗勢欺人吧你，整個太行，除了掌教和我，還有誰會向著你？所有師兄弟，每月自己寫符，本來精力就不夠，還得額外給你交一份，備著讓你下山揮霍，憑什麼呀？誰欠你的啊？」

「還有酒。」

貞白立在軟塌上方，垂眸盯著李懷信舒展的眉目，指腹輕移，滑到額頭。

李懷信煩得很：「套什麼話，我發現你現在怎麼越來越嘴碎，又不是老媽子，跟這兒說三道四，盡翻是非。」

李懷信心裏不是滋味兒，又說不上來，只應了一聲。

李懷信一副強打精神的樣子，點點頭。

這女冠要的，不就是他心甘情願么？！

本來每日太行道弟子寫兩道符，將能用的收起來，備著以後下山遊歷，但李懷信這作惡多端的，連符籙都要按時按月，按人頭搜刮，所以這次下山進入亂葬崗，才不當數的亂撒。

李懷信推開窗，對面屋裡的燈火還燃著，光把貞白的身影投射在窗扉上，一直保持打坐的姿勢，巋然不動。

小圓子狐疑的抬頭看了眼他家殿下，和顏悅色的，沒什麼氣性啊，怎麼還要買酒？但又不敢違背：「酒不能往清單上寫，師兄們肯定不同意。」

當然無大礙，李懷信心裡有數得很，但是：「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夠緩解？」

李懷信點點頭，春風似的飄走了。

貞白卻倏地抬手，指腹在頃刻間燙紅了，她意外的看向李懷信，盯住指尖，有些發怔。

李懷信也看了貞白一眼，低聲問：「什麼話？」

馮天點點頭：「我在想，是不是那時候，二師叔就跟貞白那什麼了？」

之前幾次犯頭疾，她都沒能診出個由頭來，也未出現風寒之症的現象，貞白指尖摁重了幾分，又讓李懷信換另一隻手，仍然查不出毛病：「怎麼個疼法？」

他偷偷挑起眼，看見貞白和-圖-書專心切脈，完全沒有任何懷疑地問他：「之前幾次頭疼，也跟現在一樣？」

「你……」貞白覺得他格外反常，畢竟之前每次，李懷信與她都是避之不及的，哪怕貞白再遲鈍，也能察覺到對方的排斥，但是現在：「……不介意么？」

李懷信也不來虛的：「知道我是這種人，你還鬧個什麼勁兒？有用？」

而李懷信，自從想明白以後，就像練武之人打通了七經八脈，從抵觸到坦然接受，只在這一念之間。

未等馮天說完，李懷信驀地截斷：「他們倆什麼都沒有！」

所以馮天的建議，他向來不予採納。

待送走馮陰魂，李懷信轉了個彎，找到小圓子，一隻涼沁沁的手從對方后領子里伸進去，掐住其脖頸。

李懷信躺在軟椅上，貞白的指尖有些涼，一下一下揉在穴位上，舒緩異常。

李懷信皺起眉，才想起之前自己對貞白的態度，雖談不上惡劣，但總露嫌棄之色，也怪不得，對方有賊心沒賊膽，對他望而卻步了。

聞聲，李懷信睜開眼：「嗯？」

不得不承認的是，那樣一個風雲人物，李懷信年少之時，也曾暗自崇拜過。

小圓子正在西廂房裡寫採購單，被李懷信的涼手一冰，立刻握緊筆桿縮起脖子：「殿下。」

貞白斟酌著問：「有封印嗎？」

「誒。」小圓子順著那滴墨下筆，又畫了個圈做記號，表示重要。

李懷信毫不在意，畢竟『德』這種東西，太約束人，若是不能隨心所欲，得多憋屈。

窗門緊閉，屋裡的碳火燒得旺。

在經過數月的相處，李懷信算是看出來了，貞白即便打他主意，也是克制了又克制，不會主動，也不會勉強。

李懷信暗忖了一下，把手抽出來，也不知他想到什麼，自顧笑了，彎著眉眼，瞧見屋外被搬空的假山石，和_圖_書心道：真敞亮啊。

在闡述行程所遇險境的中途，寒山君也給馮天透了些底，與千張機給李懷信透露的信息相差無幾，這個四方大陣牽涉了大端國運，馮天聽起來唏噓不已，覺得整件事太大，所以想盡辦法跑過來，怕李懷信和貞白可能會有回京的打算。

李懷信琢磨了一晚上，最後打算給貞白點暗示。

他當然知情，因為這並不是什麼封印，而是他的一生黑，十年來引以為恥的東西，他不想再多任何一個人知情，這是當年師祖帶他入太行時，為他強行開的道心，否則，僅憑他自己努力，一輩子都無法入道，在千張機座下修行。

直到楊辟塵消失無蹤，東郡山的千鶴才由寒山君代為照料。

馮天盯著她背影走遠，才開口：「我師父和掌教，一直在找二師叔的下落。」

李懷信順嘴瞎編：「針扎一樣。」

思忖間，又聽馮天道：「東郡山曾是二師叔修鍊之地，千鶴皆由他親自訓養，才有了靈根，哪怕嗅到他一絲氣息，都會引來鶴群相迎，這是只有二師叔回來才有的盛況。」

「什麼時候開始的？」

小圓子握著筆，有點愣，他家殿下剛才那個眉眼含春的笑，未免也太瘮人了。小圓子打了個寒噤，在腦子裡回想了又回想，確定他家殿下從沒這麼笑過，特別不像要幹什麼好事的樣子。

至於怎麼暗示呢？李懷信想了又想，在翌日跟貞白同桌用飯時，神情懨懨，萎靡不振，他一邊戳著碗里的米粒兒，一邊揉起太陽穴，時不時拿餘光瞅貞白一眼，仗著曾經犯過幾次頭疾，便順理成章說：「頭疼。」

「嗯？」

「送裁刀跟買酒有什麼關係？」

「殿下……」小圓子很是為難，嘀咕：「白姐姐不都去給你送裁刀了么。」

貞白立即意識到，他對眉心這道封印是知情的，像有什ｍ•ｈｅtubｏoｋ.cｏm.ｃｏm麼難言之隱，半句都不願提及，貞白並不會去窺探別人隱私：「你知情就行。」

「很疼么？」

馮天續道：「我師父說，當年他們三個師兄弟，成年後選修符籙時，只有二師叔，沒有選修純陽符。」

「你之所以出現頭疼之症，說不定是因為你眉心這道……」

一聽這話頭就知道不解風情了，李懷信有心想給她接觸自己的機會，結果對方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居然沒有順桿爬，李懷信摁住太陽穴，偏頭看她，截住話：「揉揉吧。」

馮天雖沒親眼見過那陣仗，但也已經聽說了，貞白一來，幾乎驚動了整個太行。

李懷信裝得萎靡：「倒還能忍受。」

「你的眉心……」

「馮小天！」李懷信吼他：「你跑來管什麼閑事，少跟我這兒嚷嚷！」

難得他第一次沒有抵觸她診脈，還如此積極主動，只是摸了良久，也沒覺出個癥狀來，貞白有些疑惑：「是頭疼么？」

沒有癥狀，也不是風寒，貞白不便開藥，更不宜針灸：「如果尚能忍受的話……」

「嗯。」李懷信點點頭，裝模作樣問：「怎麼回事？」

貞白夾了根竹筍，落到碗里，瞧見手邊的腕子，也沒做猶豫，放下竹筷搭上脈門。

李懷信眉頭皺起來：「承天師命之人，怎麼可能不修純陽符？」

李懷信記不清了，因為他現在已經不崇拜這個人了。

李懷信捏了捏他脖子：「你總得想辦法帶回來。」

那是一個寧靜的午後，日光灑在蒼雪間，院角的寒梅悄無聲息開了苞，有人在枝頭掛上紅穗子，昭示新春吉祥。

墨汁滴在宣紙上，李懷信掃了眼兩排娟秀的字跡，像極了姑娘家的筆墨，他說：「再買斤糖炒栗子。」

李懷信覺得造成這種局面，責任全在自己，他若是對貞白的臉色稍微好點兒，也不至於讓人望而和*圖*書卻步。但曾經守著底線，他也沒覺得自己不對，無非現在初心變了，他想來挽回，大不了拋根橄欖枝，然後誠心實意地說句：「不介意。」

李懷信越聽越吃味兒：「破例嗎？」

兩人交頭接耳，貞白能聽得一清二楚，她抬眼，正對上馮天欲言又止的神色，遂識趣的轉身出去。

馮天下意識瞥貞白一眼，他聽見有些八卦，不好當著人的面來說，只得鬼鬼祟祟湊到李懷信跟前兒，聲線壓得極低：「我有話問你。」

馮天完全沒意識到對方的臉色：「至少也該相識了吧，不然二師叔怎麼能這麼明白，一開始就不肯修習純陽符，那是必須保證童子身的，他們倆……」

李懷信卻搖搖頭：「師祖已經回京了，我沒多大必要再跑一趟。」

李懷信臉色難看：「那什麼？」

李懷信知道的，她可以這麼一坐到天明，就像在長平小鎮上的那間客棧里，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貞白就算存了幾分歪心思，也沒動他，而是規矩本分的，獨自枯坐了一宿。

李懷信被他震得耳膜痛：「我讓他們勤學苦練，順便交個成果，一舉兩得，有什麼問題？」

這件事整個太行都知道，他們的二師叔楊辟塵，是流雲天師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太行山上最傳奇的人物，所承天師命，是唯一一個修行全才，無論符籙劍道，六爻八卦，奇門遁甲，樣樣拔尖兒。

本來走後門就不光彩，如今還留了個後遺症，往後哪怕頭疼死，他也不敢再吭聲。

李懷信後來也想要雪恥，卻怎麼都爭不到第一。

像是被尖利的指甲輕輕剮蹭了一下，李懷信蹙起眉頭，擠出一個淺淡的褶皺。

「圓子今兒不在，去鎮上了，其他人不太知輕重。」他說：「你懂醫理，幫我揉揉。」

「剛才……」差點說漏嘴：「剛才疼得厲害，早上起床，就開始了。」

後者和圖書渾然不覺，仍舊閉目養神的躺著。

就算他是皇帝老子的兒子，身為太行弟子，也不能犯禁。

馮天差點給他氣死第二次，也是拿這二世祖沒有辦法，他估摸了下時間，寒山君也快從紫霄宮回來了，只能咬牙切齒的結束這場爭吵：「給自己積點德吧。」

李懷信倏地從軟榻上起身：「我說了不是。」

貞白收了手：「沒有出現異常癥狀，應該並無大礙。」

「誒？」馮天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套出話來了？」

千張機用過一切美好的詞語形容這個人，瀟洒不羈，風流洒脫，意氣風發，英姿颯颯……

「我怎麼就說三道四了。」馮天覺得他怪得很：「我還沒說你呢，好端端的，一回來又開始作，大晚上讓人給你搬石頭，就見不得師兄弟們安生是不是？」

與此同時，胳膊就伸了過去。

「是啊，所有人都很驚訝，連師祖都苦口婆心的勸過，但咱二師叔卻說，他有七情六慾，肯定過不了情關，與其功虧一簣，何必白費那力氣。瞧瞧，人活得多明白。即便這樣，師祖也沒有勉強他修純陽符，哪怕他不修，太行也是要讓他承天師命的。」

「我聽你扯這些？！」馮天還不知道他：「坐享其成就是坐享其成。」

「就在東郡山腳下西道上的鎮子里，離得最近，傍晚應該就能趕回來。」

李懷信自以為摸透了對方心思，卻又不便敞開了說，畢竟這種事，擱誰都會難為情，他又不是那種混跡情場，身經百戰的老手。他是第一次，一點經驗也沒有，再怎麼著，也是身份尊貴的皇子，總不能讓他屈尊降貴去討她歡心。

李懷信的臉色突然沉下去：「不是。」

「倒是沒什麼關係。」小圓子仰頭問他：「殿下生什麼氣呢？」

然後拍拍小圓子的後腦勺，叮囑他繼續寫，末了又問：「你們到哪裡去採買？幾時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