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眉間心上玉簟寒
第二日田中安正又來了，卻沒直接找婉初。他隨身帶了份禮物，正好遇上從外頭聽戲回來的簡兮。田中就托她把禮物送給婉初，並轉達自己的歉意。
三弟弟的婚事，可不就是榮家眼前最緊要的事情？她做大姐的自然要幫襯。於是耐著性子陪他挑。
婉初隨著他下車，出了站台，馬瑞立足望了一望，微微笑了一笑，引著她到不遠處的一輛黑色別克汽車那邊去。
在去榮逸澤公館的路上，劉全從後視鏡裡頭看著白玉致魂不守舍的樣子，小心地問了一句：「白姐，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婉初右手上無名指是戴著戒指的，眾人都瞧見了。馬瑞剛才私下裡也說過，她是有個未婚夫的。
傅仰琛端著一杯茶，低頭呷了一口，慢慢地說：「如果我沒記錯，你都快二十二了，早過了出閣的年紀了。」
又壓低了聲音幽幽道：「你是不知道，原來二妹也是有個男朋友的。是個寒門子弟，兩個人剛談了幾天戀愛，那男孩子就出了車禍。別看咱們什麼都不說，誰心裏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呢？」說著說著，臉色更是暗淡了。
榮逸澤心頭也是擰著，深吸了一口氣，發動了車子。
大格格簡兮正巧路過，在邊上瞧見了這一幕。眼見田中走遠了，才從廊柱後頭閃出來，閑閑一笑：「這個東洋人有什麼好，值得妹妹你這樣熱情？別忘了你格格的身份。」
「唐浩成的。」白玉致這才轉過頭，定定地看著他。
火車停穩了，馬瑞過來敲她的門，將她的行李拎著。
白玉致卻想到什麼似的，笑問道：「是那位姓傅的小姐嗎？」
那時候，他的一句話讓還是小姑娘的白梅湘走進了他的公館里。現在，十年人事茫茫，他也要親自把白玉致送出去。
榮逸澤正要下車，白玉致攔住他：「我自己去。」
坐著車隨意溜達了一圈，卻請他帶自己去電話局。
其間田中禮貌地問了問路上的旅程，婉初也只是禮貌地回答一二，沒有要深談下去的客氣。田中也不以為意，偶爾和馬瑞說上幾句。
她怎麼都不相信榮逸澤真是秋扇見捐、琵琶另抱的，想想兩個人什麼沒經歷過，難道只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疑心他嗎？還是因為愛了，把心給出去了，所以才如履薄冰地步步小心，一點點的委屈都不能受？
婉初不置可否：「具體的事情我並不清楚，只是我阿瑪總以商人自居，以謀利為樂，傅家子嗣單薄，並不願意涉足軍政。」卻不想這個大哥抱著的，是這樣大的宏圖偉願。
榮逸澤不動聲色地拿下她的胳膊，柔聲道：「玉致，你知道那不可能……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婉初搖搖頭：「酒是故鄉的濃，喝不慣他鄉的酒。」這話說得很是不客氣。
話雖然沒說出來，白玉致卻是聽出來了。心更冷了又冷，抽了一支煙捲出來，自己給自己點著，吐了一口煙出來。那煙霧迷濛里，她的臉都看得不太分明了。
婉初看他下去同那幾個東洋人交涉一番，那些人開始也是不屑的表情，後來都變成恭敬，一個個向他鞠躬行禮，並極不情願地掏了錢給那被打的人。
婉初福了福，也叫了一聲：「大哥。」
簡兮對他向來沒有好感，有心把禮物給扔了，想想畢竟是送給姑姑的。自打見過一面，跟這個姑姑並不熟絡，便有心去探探她的態度。
撥了榮逸澤的電話，卻是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起來。
簡兮看她鬱郁的模樣，以為她在擔心婚事受阻，便安慰她：「姑姑放心，這個家裡頭別人我不敢說，我和大哥一定會支持你的。嫁誰也不能嫁給那個東洋人！大哥也是頂不喜歡那些人，他肯定第一個不同意。」
德清王是前朝最後一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所謂鐵帽子王，是世襲嫡長子永不降級，而其他的爵位都是一襲一降的。前帝子嗣單薄，所以說起京州城的「老王爺」，都知道是單指德清王的。
榮逸澤無奈地捏捏眉心：「你來是……」
堆著的積雪綿延不斷，在太陽的照耀下泛著刺目的光亮。路邊鱗次櫛比的商鋪林立，比之京州略有不同的是那商鋪裡頭多了很多東洋字，路上也能看到很多穿和服的行人。
婉初笑道：「這是什麼？」
白玉致只當是榮逸澤外頭的風流債，笑道：「請問哪位找他？」
「玉致，你要是想嫁人，我會給你找個好人家。但是唐浩成不行。」
晚飯過後，婉初去了傅仰琛的書房，親自把那禮物交給他。
她疑心自己撥錯了號碼，便小心問：「請問是榮三公子府上嗎？」
車子裡頭下來一個穿戎裝大衣、長筒軍靴的年輕人。面貌端正，鼻樑上架著一隻金絲眼鏡，看著很是斯文。
原先並沒有細問大哥一家如何營生，如今單看這府邸，就不是普通人家負擔得起的。那樣一種富貴權赫、貫朽粟陳，奢華至此，他靠什麼去撐起這片樓閣里的繁華？
白玉致苦笑了一聲。她還猶豫什麼呢？這個決定有那麼難做嗎？她愛了他這麼許多年，付出得還不夠嗎？還要糾纏下去嗎？
「我姓傅，請問三公子……」
田中規整地向她鞠了一躬：「鄙人田中安正。」漢語純正得沒有一點口音。婉初只好回了一禮。
傅仰琛嘴角抽動了一下。他的苦心孤詣是沒人了解的，他傅家的門楣榮耀是沒人在意的。只他一個人苦苦撐著。
榮逸澤將生意上的事情打點交代給謝廣卿，自己忙忙碌碌地找榮清萱問下聘的事情。
白玉致的心跳得很快，有一種忐忑的後悔，又有一些小小的放縱的解氣。然後就開始慌亂，失神地走出去坐回車裡。
婉初聽完馬瑞的通告，卻坐著不動：「家裡也是有子侄的，隨便叫一個也能帶我出去看看。」這樣的小事情，居然勞動馬瑞親自過來說，婉初更有一份如履薄冰的小心。
晚飯很是豐盛，席面上只坐了他兄妹、田中https://m.hetubook.com.com安正，孩子們都另處開席。幾位夫人安箸、添酒伺候在後頭，是舊式大家庭的做派。
葉迪倒是萬分為難，旁人誰都看得出來白玉致對三公子的心，誰知道今天這樣的場面正好讓她碰上。聽她問起，也只能點點頭。
「三郎不必費心給我找醫生，我沒打算打掉孩子。我都二十七了，吃了這麼多年的涼葯，還能有個孩子，是老天爺可憐我，賜給我的。如果這孩子我不生下來，這輩子都沒有自己的孩子了。」
傅仰琛愣了愣，長嘆了一口氣，那執拗的表情多像她母親。
她怕榮逸澤口上沒遮攔，自己怎麼也是家裡的姑姑，好歹不能太失了身份。正是想尋個丫頭帶她出去，卻不想讓田中來邀她出去。
「誰的孩子都行，可不能是他的。」榮逸澤聲音一貫的溫和，那溫和後頭又是不容置疑的冷然堅定。
婉初正色道：「你是來給誰當說客的嗎？我跟這個東洋人並不想有牽扯。」
她的手有些顫抖，一顆心也不知道是怎麼樣的難受。又怕裡頭有誤會，拚命地說服自己冷靜。可還能有什麼誤會呢，那樣曖昧的聲息，那是事畢后女子半嬌喘一樣的氣息。可僅僅憑著這一句話就給他做判斷嗎？
白玉致失魂地又坐回軟椅子上，過往一幕一幕地閃過來閃過去。她記不得周旋過多少男人，是強行忘記。
婉初冷笑了一聲：「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傅仰琛沒有先介紹廳里的人，見到她身後的田中安正，卻是客客氣氣地先跟他打了招呼。婉初的行李是拎在田中手裡的，這時候早有聽差的上來接過行李，又有人遞了手巾給他兩人。
白玉致拿起落在沙發上的手包，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每一個擺設都摸了一個遍。那都是歲月的過境，十年來這裏好像什麼都沒變過，沒有一點痕迹，那些痕迹都斑駁在她的心上。
榮逸澤看了一眼那珠子，通透的翠色里染著絲絲的硃色，那是多少年日夜貼體養成的血糯。他記得她收到的時候，開心得像個小姑娘一樣。那時候，她可不就是個小姑娘？
可簡兮就不一樣，她要嫁的偏是自己喜歡的。當初說是要嫁給衛戍隊的隊長馮至琨，都只當是個普通的軍人。父親也沒有說個「不」字，只憑她喜歡。
婉初多少年沒過過這樣熱鬧的家庭生活，先向幾個嫂子行了禮，又受了侄子、侄女們一個個的拜見。等人都散下去，腦子裡卻是亂的，人和名字都湊不到一起去，臉上就有些慌然。
清萱攥著手絹掩著口笑：「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了。我說好，你就說不好。單這龍鳳鐲子就挑了半天了，我看金燦燦的往手上一攏，都是一樣的。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婉初看那商販六十多歲的年紀，被打得實在可憐。本來心裏就堵著一口氣，看著這樣的境況，居然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止，臉色就變了又變，站起身來便要下樓。
婉初像是走在夢裡頭，只是小時候走到了廳里，就能遇著父親或者母親。那時候她一跨進廳裡頭，就能看見父親沖她張開雙臂，她就一路小跑跳進他懷裡，父親便用鬍子在她臉上摩挲逗癢。
簡兮面上一紅：「本來是滿意的，不想還是個財閥世子，以後難免卷到利益爭鬥里……原是我傻，怎麼會以為我們這樣的人有自由戀愛的可能，怕也是父親早就私下裡查過。」
婉初聽她這樣說，才鬆了一口氣，顏色也緩了緩，問她：「這個東洋人什麼來頭，怎麼看大哥對他這樣禮讓？」
白玉致覺得整顆心都冷透了。是數九寒冬生生從還有點溫熱的身體里剝出來，浸到冰水裡的冷。明明凍住了，卻還是能覺得疼。
「阿瑪總是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小朝廷都是靠著他撐著。外結列強，內搭權貴，咱們這些人，都不過是他宏圖霸業的犧牲品、墊腳石罷了。」說完，眉目里隱著淡淡的憂愁。
簡兮雙目彎彎：「田中先生的禮物，說是道歉。他怎麼得罪姑姑了？」
傅仰琛本是端著茶，遠遠看到一抹倩影款然而來，放了茶盞站起來。婉初在他記憶里是模糊沒什麼印象的，可那張臉卻是和她母親有八分的相像。
榮逸澤看她臉都白了，和聲問她：「你怎麼了？」
傅仰琛笑著安慰她道：「人多，怕你一時是記不住的。回頭住久了，自然就記住了。」
腰肢楚楚扭動是四月的杏花天，眉梢眼角是顧盼生輝的桃花面。再看一眼這裏，十七歲的白梅湘，那時候也是這樣地走進來，進了這裏。這顆心一住就是十年，今天，她終於要離開這裏了。
「你倒是挑了個自己喜歡的，結果呢，他可是另娶了別人……我原來聽說阿瑪把你許給沈家就覺得不對，沈家後來再怎麼風光，畢竟是奴籍出身。就算沈叔曾經救過阿瑪一命，那也是他做奴才的本分。
吃到一半聽到樓下陣陣騷動。婉初回過神側頭望去，卻見是幾個東洋人圍著一個商販踢打。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卻沒一個人敢去勸。東洋人邊踢邊笑，嘴裏嗚啦嗚啦地說著聽不懂的東洋話。
「可不是？」然後又轉向門看了看，簡兮小聲俏皮道，「阿瑪天天做著這樣的春秋大夢呢。聽說當初離家，跟瑪法也是因為這個鬧不和？」
他是連責怪都不屑了嗎？白玉致卻像受了刺|激一樣，哭得更厲害：「你罵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那樣說了……」
傅仰琛這才將廳里的人一一給婉初介紹過，側福晉，另外還有兩個姨太太。嫡福晉幾年前去了，留有一子一女。側福晉是先朝禮部尚書的幼|女，育有兩子兩女，姨太太也各自有一對小少爺小格格。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濟濟一堂，怎麼說都是個大家庭。
葉迪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笑m.hetubook.com.com得好看又凄涼，轉過頭用極其微小的聲音「嗯」了一聲。
她以為他不過是逢場作戲，對哪個女人都一樣的。原來不是，原來他也是有心有情有愛的，卻都是對著別人。
「婉初，我是你大哥。都說長兄如父……」
簡兮說：「姑姑怕是不知道，阿瑪少年時在俄羅斯遊學，後來又去了東洋，被人當成俄羅斯的間諜抓了，差點被槍斃。這位田中先生的父親當時是陸軍中尉參謀，將阿瑪從槍口下救了。這些年，咱們定軍多仰仗東洋人的支持才打下了這北地兩省。你知道阿瑪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復闢建國。姑姑應該也聽說過吧，前帝一家在北地也是有座小皇宮的，這裡是旗人的小朝廷。」
婉初卻是笑了，拍拍她的手：「聽說你的這位姑爺是自己找的，你怎麼在這裏唉聲嘆氣起來，莫非也不是十分的滿意？」
簡兮倒更開心一樣，笑道：「我可不敢退，人家都送來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那個田中先生不好嗎？儀錶堂堂的，不少女孩子都很欽慕呢。」
她不是不好，只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個。可這話說出來更傷人。感情的事情本就沒有公平和道理可言，誰不都是在心愛的人面前卑躬屈膝得百折不撓，又在愛你的人面前頤指氣使得堅忍不拔？
「把堂堂宗親格格許給奴才——這樣的婚事擱原先簡直就是荒唐，說都說不得的。父親貴為皇親貴胄，卻去從商。他向來自詡識人的眼光，如今沈家為了一點點的蠅頭小利，就退了婚。他們這退的不是婚，那是給老傅家的一份奇恥大辱！……不知道瑪法泉下有知，做何感想？」
婉初的臉卻是冷了冷，又把禮物推回去：「幫我退回去，我不收。」
碧儀是擔著庶女的身份被她壓慣了。長相不如她美，學問不如她高，就是她自己不開口，也早就有人把最好的送到她面前。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打算。」婉初道。
她找過榮逸澤幾回，但凡自己知道的地方都找了個遍，怎麼都找不到他。電話打到榮家，說是很久不見三公子回來。打到丹闌公館，也是沒人。好不容易讓劉全抓住葉迪問，他也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白玉致只好留話給他，若三公子回來無論如何都要告訴她。
「因為他是你的妹夫？三郎是看不得四小姐受委屈嗎？你不是當我是妹妹嗎？既然都是妹妹，效仿娥皇、女英同侍一夫不也是美事一樁？」
幾人下了車，馬瑞見婉初昂頭遙望那匾，便道：「格格是看著匾眼熟嗎？」
待他上了樓，卻看到婉初面色冷冷，筷子也放下了，便抱歉地一笑：「是幾個浪人在惹事。」
碧儀卻是恨得指甲都快掐進肉里了。
碧儀早就看出來父親是要拉攏這個田中，最好的拉攏自然就是聯姻。她是想趁父親給自己指婚之前先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又承父親心意的。沒想到，道路卻是頻頻受挫。
咖啡喝了幾杯，煙抽了半盒子還是沒見人回來。
車子又行了一陣，在一條僻靜的巷子里停下，卻是一座舊式建築。門前兩座威武的石獅子，鎦金烏木匾上書著「德清王府」四個大字，竟然同京州城裡頭的老王爺府是一模一樣的。
清萱是個熱心腸，帶著他整個城轉了一圈。雖是寒冬，榮清萱也轉得滿頭大汗。
田中便笑著接過他的話題，同他聊起喝過的幾種清酒來。婉初強撐著好顏色又坐了幾刻，終於告辭離了席。
田中雖然覺得訝異，可也並不多問，禮貌地笑了笑。車子開了一陣，停在了電話局門口。
簡兮掩唇笑了笑：「好好好，那東洋人什麼都好，可惜，人家就是看不上你。」然後拍了拍衣角，笑著擦著她肩膀走開了。
白玉致冷笑一聲：「妹妹？三郎也會讓四小姐去陪男人上床嗎？」
白玉致聽到他說話，目光失焦在一處，看也沒看他，卻是凄然一笑，幽幽泠泠地說了一句：「我懷孕了。」
過了兩日又是田中安正開了車來府里，約婉初在城裡四處走走。
榮逸澤愣了愣，收了笑在她身邊坐下：「怎麼這麼不小心？……孩子是？」
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橋。雲泥勢已絕，山海納還通。從此也許是山水不相逢，更是不道彼此長和短。
榮清萱剜了他一眼，嘆口氣。難得這個弟弟收了性子要成家，看上去這個新娘子也拿得住他，也算得是件好事情。又想到二弟弟夭折，不然早就是成家的人了。心頭就籠了這塊陰雲。可看著榮逸澤認真的模樣，忙搖搖頭把那陰雲打散。
這頓飯自然吃得不久。田中送婉初回了王府，婉初卻連笑都有九分敷衍的痕迹。
可既然是未知的，為什麼總不往好的方面去想，偏要把人往最不堪的地方去揣測呢？她知道他好，可就怕他對誰都一樣的好。她總是不相信，怎麼就那樣幸運遇上這樣的人。她總是覺得，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太好了，以至於不真實了。
「你從前說過，什麼時候我不願意跟你了，你就放我走。現在我不想跟你了，你放我走。」白玉致的心高高提起來，她等著他的挽留，只要他留她，她願意委曲求全，他怎麼就不能退讓一步呢？哪怕是沒有名分的外室。
馬瑞和氣地笑道：「那幾位少爺，畢竟年少貪玩。要是大少在家，自然是要大少帶著格格四處轉轉。這位田中先生，是大少爺在東洋陸軍軍官學院的同學，也是大爺的世侄。由他陪著格格，才算不失體面。」
那年輕人看到馬瑞，和他點頭一笑示意，目光轉到她臉上，問道：「這位就是婉格格嗎？」
雖然父親嘴上說一視同仁，家裡不分嫡庶。可誰心裡頭不明白呢？尊卑有序、長幼有秩，那是無形的鎖。簡兮就是家裡最得寵的一個。別的兒子、女兒找婆家、談戀愛，那是必須得父親首肯的。什麼樣的人家，什和圖書麼樣的出身，能給傅家帶來什麼樣的利益。那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有個譜、有個算計的。
原來是她，真的是她！
傅仰琛從前是聽過婉初和沈仲凌的婚事的，可是沈仲凌娶了梁家的小姐，婉初就是個自由身了。如今又跑出個未婚夫，多少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這場面倒叫婉初說不出的覺得熟悉。猶記得去年在沈家，也是這樣的席面，家宴上突兀地多出一個榮逸澤。難道同樣的事情還要再發生一回？可這一回，她不會再任人擺布了。
榮逸澤恍然明白了什麼似的，仍舊強裝著好脾氣問：「你，說什麼了？」
呆坐了半晌，抽完了那支煙，在水晶煙灰缸里摁滅。白玉致從脖子里取下一條墜子，放在桌子上。「這是我十七歲生日的時候，你送的珠子。是我的第一個禮物，現在還給你……咱們算得上好聚好散了……」說完，站起身來，腰肢一扭，鶯語嚶嚀，「三公子，送我一程吧。」
白玉致心頭又是一疼，傅婉初。
如果當初在陶館山，她的車沒有回頭，那麼今天會是怎麼樣的？說來說去，竟然是自己一時的善念促成了他們的良緣。算不算得上造物弄人呢？
榮逸澤一手撐著額頭，捶了幾下：「玉致，你……」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卻是忍不下心去責怪。
傅仰琛看她那寥然模樣，覺得自己的話是有些重了，便緩聲道：「田中那個人是不錯的。雖然是個東洋人，可是仰慕我天朝文化，為人也謙和，家世更不用說。當然，大哥也不瞞你，如今定軍離不了東洋人的支持。不然單是上回同俄羅斯一戰，就足夠定軍元氣大傷一蹶不振了……」
田中卻是笑了笑：「格格看我在這裏等了這麼半天，能不能請我吃頓飯當作慰勞呢？」
坐了一夜的火車，第二天梳洗完畢，吃了些早飯，火車就緩緩進了定州北地的站台。
白玉致這時候哪裡也不想去，索性在他公館里坐著等他。
婉初道：「這是田中先生的禮物，請大哥幫我退回去。」
飯不過就是隨意吃了，大家都安著各自的心思客氣周旋。婉初坐了一夜的火車，睡得並不沉，這時候就有些乏色，並不掩飾。
白玉致聽他問話，好半天才搖搖頭，咬著唇兀自想著心事。許久沒見到榮逸澤，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這一件事情，她是急著要跟他說的。一想到這件事情，她心頭就是一陣一陣地發緊。坐在車上，緊緊抓著胸襟，生怕那裡頭的心跳出來。
她臉上卻慣性地笑了笑。開心？她的心都沒了，還開什麼心呢。她原就知道這樣的結果，怎麼還這樣覺得疼。
看馬瑞那意思，似乎田中已然在廳里候著。雖然不想應酬這人，可自己畢竟初來乍到，總不能拂大哥的面子。略一忖度，才答應了他的邀約。
傅仰琛顯然是在自己身上動了這樣的念頭，還是早些離開才是。若是被他逼迫了，索性說開去，她卻是沒什麼好懼怕的。她擔著「棄婦」的名聲，還給人生過孩子。這樣不堪的過去，怎麼看都是不堪大用的。如此看來，過去種種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田中扶了那人起來，那人千恩萬謝地帶著錢推著車離開了。
婉初聽到那人的姓氏，卻是東洋人的姓。自己過來，沒見到自己家人來接並不覺得奇怪，可這麼一個人，為什麼要來接自己？於是越發端著疏離的禮貌客氣。
婉初這才覺得自己拿人家當司機，卻是失禮了，臉紅了紅：「我對定州不熟悉，田中先生挑地方吧。」
「只許你結婚，不許我生孩子嗎？」白玉致笑著看著榮逸澤，然後一隻胳膊搭在他肩上，倏而笑靨如花，「要不你娶我？做妾我也不在乎。」
她也是知道他早晚要娶親生子的，都跟自己沒關係。可是，她有點不甘心了。這一路相陪下來，她卻始終是個影子，怎麼都是個影子。看著亦步亦趨的緊密，不離不分的枝附影從，卻永遠沒有重合的那一天。
等那隊人走了，不一會兒又有人來，也是放了禮物就走。轉眼客廳已經堆了小半。
葉迪動了動唇，最後卻沒說出什麼來。
榮逸澤頓了頓，卻是說：「好，我放你走。你開心就好。」
榮逸澤一直想給婉初打電話，拿著馬瑞留的電話撥了幾回，那邊的人不是說格格在睡覺，就是說格格出門了。想想她初到家中，體乏勞累、應酬頗多也是情理之中。可總聽不到她聲音，心裏也有些焦急。
當她剛準備出門的時候，婉初正撥過來第二個電話。葉迪這時候也不在廳里，白玉致想也沒想就接了起來。
女人的直覺真是沒來由的准，她早不就是有些預感了嗎？是愛上她了嗎？他不是沒心的一個人嗎？那樣一個孤女，就算是前朝格格，於他有什麼益處呢？還是愛上了吧。
婉初聽她安慰，便回她一個感激的笑。
白玉致扭頭看他，眼淚卻在眼眶裡打了轉，她無比的委屈：「剛才傅小姐打電話過來……」
白玉致渾渾噩噩地等了好一陣子，葉迪才打了電話來，說三公子回來了。這才叫上劉全匆匆開車去丹闌街的公館。
掛了電話，婉初心裏萬箭穿心一樣的難受。他公館裡頭是沒有僕人的，那這個女人是誰呢？她才離開，他就跟別人好上了？還是本來就是紅顏知己裡頭的一個？
傅仰琛挑了挑眉：「這是什麼？」
榮逸澤被她這麼一說，還真覺得自己太過計較。但又覺得婉初這一輩子彷彿就是在等這樣一個婚禮，他總是恨不得把最好的、她喜歡的都送到她眼前去。
榮逸澤從外頭回來，看到白玉致失神地坐在那裡。身上是天青色長袖絲絨旗袍，只在脖子那裡掛了一串珍珠鏈子，胭脂擦得很薄，口紅也是薄色。淡淡衣衫楚楚腰，同往常綺麗的裝扮很是迥異。因而笑道：「怎麼現在流行這樣的妝容嗎？」
陌生的兩個人，卻又流著相同www.hetubook.com.com的血液，似乎瞬間就熟悉了。婉初又行了一個大禮，再抬頭的時候，看他眼眶也有些潮氣。
「我說，你在洗澡……」然後捂著臉哭起來。
婉初挑起車帘子往外頭看，站台上站著一排荷槍的士兵。泥黃色的軍服，清一色的戎裝大衣，腰間武裝腰帶，肩章豎置，軍裝制服自是和別處不同。看著也都是英姿颯颯，很是矯健。
不知道哪裡來的閃念，她突然嬌喘曖昧道：「三郎正在洗澡，您要我叫他過來聽電話嗎？」
碧儀手裡頭的手絹絞了又絞，咬著唇生氣。
葉迪聽了這話，又掃了眼兩人，很是自覺地無聲退下去了。
婉初聽他這麼一說，便知道並不是自家的人。略略一笑，垂了垂頭，算是回禮。
「是我造次了，怎麼能把自己跟四小姐比呢？」白玉致說完自嘲地笑了兩聲。
她回過神來正想去解釋一下。電話那頭傅婉初卻是落荒而逃一樣，「哦」了一聲，說了句「謝謝」掛了電話。
「大哥要是不方便去說，那我就自己去說，保證不會為難您。還請大哥看在兄妹一場，看在阿瑪的在天之靈，不要在我身上打這個主意。」婉初說得言辭懇切又決絕堅定，拿了禮物退了出去。
可這樣還讓她鬧了一場，說是本不想弄個政治婚姻，要自由戀愛，怎麼還是嫁個這樣的人家。當場鬧著就要退婚。碧儀只是嗤笑，裝腔作勢的幹什麼？得了便宜還要賣個乖給誰看？
婉初抱歉地請他等自己一下，自己進了電話局。
田中稍愣了愣，仍舊禮貌地笑了笑。
早就有不滿，今次感情受挫，便不願意再忍她：「東洋人要是不好，哪有咱們王府的現在？姐姐別忘了當初誰把爹從毛子的槍口下頭救下來的。咱們定軍要是沒有東洋人，也不能這樣常戰常勝！」
看清萱果然是有些發躁的模樣，便好聲好氣求她：「好姐姐，你弟弟可就娶這一個媳婦，你還不好好上心給挑聘禮？萬一人家看不中東西，一個不高興就不要嫁了，我上哪裡找媳婦去？」
正要離開卻遇上側福晉的三格格碧儀，碧儀笑盈盈地跳過來跟他打招呼：「安正哥哥，你上次不是說要去南園騎馬的嗎，怎麼總不見你來？」
只是今天這一條路走到頭，卻見人形綽綽，廳裡頭或站或立著十幾二十號人。
白玉致突然叫他：「等一下，我的手包忘在裡頭了。」
婉初一邁步進來，就看到當中一人，身上是軍制常服。那人四五十歲模樣，儀錶堂堂。這張臉就是記憶里的父親。
他經歷過，體會得到，所以更是什麼都不能說。
婉初想起父親總說傅家自古人丁不旺，沒想到到了大哥這裏卻是真正地開枝散葉了。長子傅博堯到西北巡營，並不在家。這回要嫁人的，就是嫡福晉的女兒傅簡兮。
簡兮一笑，卻瞥見她手上的戒指：「姑姑這是訂過婚了？」
傅仰琛眉頭蹙了一下，並不動聲色，抿了一口酒：「世侄這瓶酒比上回在櫻園喝的那瓶還要濃烈些。」
婉初淡淡地笑了笑，隨著他跨進王府。這府邸卻是照搬了京州城裡的老王爺府的模樣，前庭獅子院、雁翅門、銀安殿、左右配樓，東西兩路是幾進的大四合院。如果沒有記錯，後頭應該還有后罩樓和花園。
田中知道這個三格格最是難纏，忙敷衍了幾句就離開了。
堆金積玉的俊宇雕牆，高堂廣廈的玉宇瓊樓，那是怎樣的一種奢華富貴。只聽馬瑞說起過大哥南征北戰，在定州北地有一份不薄的家業，卻沒細說。
婉初於是拉著簡兮的手說：「出身本不是咱們能選擇的，只要那個人對你好，你們自己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別的也不用想那樣多。」
婉初聽馬瑞說起過大哥子嗣頗多，和她同齡的也有幾個。她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便先端著姑姑的身份，等他先打招呼。
想著索性去北地見她一面，可一想，兩個人不過才分開幾天而已。自失地一笑，這才真正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於是決定安下心，過些日子就去定州看看她。
白玉致掐滅了煙，走過去看了看，有貴重衣料、字畫古玩、珍珠首飾，都是好東西。她不解地問葉迪：「三公子這是要送什麼大禮？」
「我不是那個意思。」
到了傅家，婉初才知道，馬瑞是傅家的大管家，里裡外外，幾乎就是二老爺一樣的身份。她更是疑心他們的安排。
婉初神色不穩地出了電話局，坐回車裡。田中安正看她興沖沖地進去，沉鬱郁地出來，問道：「婉格格，你還好吧？」
婉初被她一問倒不知道怎麼回答了，算是訂過還是沒訂過呢？母親總是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如今遠隔著千山萬水，真是人事縹緲難以掌控。
田中自然看出來她的意圖，虛攔了她一下：「婉格格請坐，我下去看看。」說著起身下去了。
自打上一回白玉致去了一趟醫院回來，劉全就發現白玉致有心事。雖然她也偶爾有些心事，但這樣連著心事重重，倒是頭一回。
「人都說長兄如父，父親要是在，也不會讓我去嫁個不喜歡的人，拿我去換什麼東西。更何況是個東洋人。」
馬瑞兀自坐到前面，田中卻幫著婉初拉開車門，讓了她進去。兩人各自坐在後座的兩端，婉初餘光瞧見他雙手扶膝，端正地坐著，是標準的軍人姿態。
定州確實是冷得厲害，婉初還為著電話的事情有些耿耿於懷，心不在焉，抱著小暖爐正盤算著簡兮出閣的日子。
他是想問：「你來是要我幫你找醫院的嗎？」可覺得這話對她說出來總是殘忍，於是說了一半就沉默了。
婉初此時想給榮逸澤打個電話。可她房間里沒拉電話線，廳里的電話是公用的，還接了幾個分機，隨便什麼人都能聽去她的話。
婉初聽他這樣說，知道這位大哥竟然比父親還要迂腐些，執迷於這樣的門第出身，怪不得同父親決裂。可一個人的執和*圖*書念有多頑固，她從她母親身上早就了解到了。於是也就咬著唇不說話。
結果硬是驚動了小皇宮裡頭的皇後娘娘親自來勸。這才知道，原來馮至琨的二嫂，是皇後娘娘的親生妹子。這更是遂了父親的心，覺得這個大姑奶奶就是隨便一挑，也能挑著個身家顯赫的。
「復辟？怕真是痴心妄想了吧。」婉初淡淡地說。
傅仰琛微笑著瞧了瞧，看她抿著嘴唇，更有一種執拗。田中卻像什麼都瞧不出來一樣，同傅仰琛喝了幾杯清酒。又看見婉初並不動酒，便笑道：「婉格格不嘗嘗我家鄉的清酒嗎？很是玉致甘綿。」
婉初不想她居然想得這樣通透、這樣深，也沒想到那日見到的沉靜寡言的二格格會有這樣的過往。當事者該是怎麼樣的撕心裂肺的疼，到最後從別人那裡，卻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婉初脊背有些發涼，也不知道是為了這府里的孩子，還是為了自己。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至今真是一點沒變。
婉初聽說過這位大哥少年從軍，名頭卻是不響，於是也只當他是定州某個軍政要人，卻不想這份家業是如此豐厚。
他那樣不碰自己，不過就是怕被她纏住吧。她以為她會和別的女人有所不同，其實都沒什麼不同。女人不過是喜歡自己騙自己罷了。
榮逸澤眉頭蹙了蹙，他是知道她有怨的。
「聘禮？」白玉致喃喃道，「怎麼三公子要娶親了嗎？」
大門響了門鈴，葉迪過去開門。白玉致見一隊人拎著、抱著、扛著各色的禮物盒子魚貫而入。
馬瑞又笑道：「可不就是老王爺府裡頭的那塊，讓大爺給尋回來了。」
榮逸澤遞了手帕給她：「別哭了，沒事，婉初不會亂想的。」他是在安慰白玉致，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她這邊一跨進廳里，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婉初。」
馬瑞把婉初的行李交給司機，客氣地過來向兩個人介紹道：「田中先生，這就是我家婉格格。格格，這是田中先生。」
簡兮看她同自己原是一邊的，便笑道：「我可不是當說客的。只是正好碰上，人家請我送來。想著總是長輩的禮物，不能自作主張。姑姑要是不要，就找人退回去好了。您可別疑心侄女，我也是頂不喜歡那個東洋人。」
田中並沒有挑東洋館子，反而到了一個淮揚菜館子。婉初心道，這人原來知道自己不少事情。面上不動聲色，心裏都在想榮逸澤的事情。席面上聽他介紹北地風物，熱情卻並不逾越。婉初也只好撐著客氣，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榮逸澤沒讓劉全開車，替她開了車門，讓了她進去，自己坐到駕駛位上。
白玉致覺得一刻都不能等了，她積聚了滿腹的話要同他說。誰想到了丹闌街的公館，又是撲了一個空。葉迪卻在屋子裡，說是三公子前腳剛出門了，他在這裏等著收貨。
定州北地的冬天比京州更是寒冷。車窗上籠著朦朧的霧氣。抬手一擦，清楚地瞧見大馬路上往來的行人，也是街市繁華、人煙阜盛。
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她終於信了，她這一生都在馬不停蹄地靠近他，明明是在身邊的，明明手能握住、胳膊能抱住，卻還是走不到他的心裏去。他們隔得豈止是平原遠山，而是碧落黃泉的距離。
兩人在金貨店裡居然起了小小摩擦，為著鐲子上雕花的圖案爭執起來。榮清萱覺得這個弟弟變得分外婆媽計較，好氣又好笑地一點他的額頭：「你這是娶的公主嗎？這樣斤斤計較！」
葉迪是知道白玉致和榮逸澤這些年的情誼的，可又不能騙她，只好低聲又輕描淡寫地道：「這是三公子的聘禮。」
她只記得他，只要他把自己的心充得滿滿的，什麼樣的苦澀都熬得過去。她記得每一回他送的禮物，每一回他的笑、他的愁，記得那樣清楚。過去的十年，全都是他。她什麼都沒留下。
她邁著腳步下車，緩緩地走。
那時候她還等著看簡兮的笑話，等著看她嫁到小戶人家，還怎麼擺她八旗大姑奶奶的架子。等到放定的時候，男方家的下定禮車從西街一直排到園外門去了，綿延望不到頭。大家這才知道，這個馮隊長那是定州財閥馮遠棟的小兒子。
白玉致涼涼地笑了笑，娶親嘛，有什麼稀奇，他這個年紀也該娶親生子了，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是哪家的小姐呢？」她是知道自己沒身份問的，可還是想知道。
婉初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了笑，心想大哥居然是存了她要久住的念頭。
田中安正在傅家向來是座上賓，從沒受過這樣的冷遇。想想婉初果然是八旗人家的大姑奶奶的作風氣派，沒來由地覺得有趣。可畢竟是吃了冷臉，還是有些尷尬，只得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白玉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說，是報復他嗎？可他從來就沒給過她什麼承諾。她覺得那是心頭妒忌幻化的一條毒蛇。她為什麼要這樣，這又是何苦？
婉初滿腹情意地聽到接通的聲音，卻是個女聲，妖嬈地「喂」了一聲。
她這裏正在想呢，簡兮就邁步進來了。先問了個小安，婉初讓她坐下。簡兮把禮物往她面前一推。
父親故去后，倘若前朝仍在，大哥做這個王爺倒是順情順理。可如今都已經是民國了，他還擔著這個王爺的頭號過活嗎？
榮逸澤卻是一笑：「可不就是娶了個公主……你說的那個圖案太俗氣，她肯定是不愛的。大姐，你看這個是不是素凈些？」然後放了一隻鐲子到她面前，晃了晃。
他怎麼會不知道鐲子金光閃閃的，戴在手腕上確實也沒有什麼分別。可只覺得若不是精挑細選的，她萬一不喜歡，這婚禮就不美了，她日後難免有遺憾。
「在別人的土地上也能這樣橫行霸道，真是當成自己的家了……」婉初丟了這麼一句。
婉初點點頭。
婉初搖搖頭：「請田中先生送我回家。」
早有下人們規整地立在門口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