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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片刻，鹿忘機便嘆息一聲。

「掌門師叔，」張少塵終於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鹿忘機，「謝謝你剛才跟我推心置腹，把話說到這份上。我十分感激。」

張少塵擺擺手：「前輩言重了。赴湯蹈火倒不用。」

踏浪狂行，劍舞如輪，在月光、星光，劍光、波光中，醉舞狂歌半晌，總算散發了酒氣，舒緩了心懷。

酒入愁腸，更助愁思。

「否則，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漫無目的地翻來撿去，忽然獨孤羽霓在壓箱底的地方，發現了幾張泛黃的絹紙，上面寫滿了字。

甚至就算張少塵這麼說，也不要緊，他最想不到的是，少年說出「離開」之語，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果決，如此的毫無徵兆。

再看看落款處的日期，卻還在獨孤羽霓兩三歲時寫成。

他讓烏篷船順流前行，自己則端坐在船頭，抓著一隻酒葫蘆，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

可能連獨孤橫行也沒想到，當他的義女看到這份信時，她其實已經知道當年的真相了。

舟行大江，沒過多久，便是黃昏。

即使當時聽得不夠全面，事後她也早就發動一切力量，補全了所有的信息。

很快張少塵便接著道：「只是，師叔，你有你的立場，和圖書我也有我的立場。」

長江浩渺，天地悠悠。

他也沒有雇船夫，而是催動靈力，獨自御氣行舟。

說著話，他朝少年，拱手鄭重一禮。

說到這裏，鹿忘機的目光有些熱切地看著少年：「所以少塵，其實我內心裡，很希望你能摒棄前嫌，和雄傑二人精誠團結，共為我左膀右臂。」

船頭的俠客，醉夢香甜，正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的意境……

「請說。無論什麼請求，我鹿忘機就算赴湯蹈火，也一定做到！」鹿忘機慨然說道。

長江的清波，映著漫天的繁星，讓小舟好像航行在滿天的星河之上。

張少塵低頭沉默不語。

而正因為這樣，少女將心中已知的真相，對照信件中的隱惡揚善，便更覺得悲傷。

她又吹滅了燈，走到了床邊，和衣躺倒在床上。

此時，在那洞靈山中，不知是否有心靈感應，今夜的獨孤羽霓，也特別感嘆。

鹿忘機聽到這裏，覺得頗為樂觀，便滿懷期望地看著少年。

他重新振奮，重新堅定。

這封信，獨孤橫行寫的是對當年之事的解釋。

鹿忘機見得如此，等待片刻，便又說道：「少塵，其實你剛才一番話，倒也提醒了我。我看m.hetubook.com.com以白雄傑心性，未必能長久忠誠，說不定又要攪風攪雨。」

他沒想到，張少塵會這麼說。

「臨別之際，晚輩有一個請求，便請前輩看在晚輩為剷除龍滄江，出了力氣的情分上，能答應下來。」張少塵道。

她將劣質的珠釵捂在了心口，在寂靜的黑暗中無聲地流淚……

舞劍發泄之後，張少塵的情緒明顯好了一些。

「便是請您善待尹月柔。」張少塵清聲說道。

她便將它們珍而重之地拿到燈燭下，湊在燈光前，細細地讀上面的字。

說到此處，鹿忘機充滿期待地看著張少塵。

彤紅的夕陽，在少年背後的江波中，載沉載浮，于浩蕩的江水中，投下霞波一路。

剛才聽了前半段話的鹿掌門，還有些欣喜，渾沒想到少年後半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好，那便多謝了。」張少塵又躬身行了個大禮，然後便轉身離去。

當喝到明月東升、波翻白浪之時，張少塵酒氣上涌，索性踢去鞋履，縱身一躍，跳到江中，凌波劍舞。

「是這個啊。」鹿忘機點點頭，「這有何難？況且我本來就要善待她，經此大事，她也是我仙極門的有功之臣。」

少年的眼神，清冽，堅定，如m•hetubooｋ.ｃｏｍ.cｏm同這矗立天地間的武陵山一樣，巍峨，凜然。

思忖了一陣，他便一臉真誠地看著少年，說道：「少塵，既如此，那可否約定，若有一天，白雄傑不在仙極門了，你便再回來？」

看著他洒脫離去的背影，鹿忘機表情遺憾，心緒悵然。

「你這麼做，我不能怪你。畢竟站在你的角度上，你需要這麼做，站在你的立場上，我也能理解你。」

可現在，對她來說，這條風俗慣例，還有什麼意義呢？

離開了莫干山，北上到長江邊上，他便買了只烏篷船，順流而下。

睹物思人，看著滿箱的綾羅綢緞，她心中沒有喜悅，只有惆悵和悲傷。

放下信箋，她又去打開了梳妝匣。

載酒中流，隨波逐流。

三天後，張少塵已是舟行長江之中。

她立即想到，這紙箋肯定不尋常。

她看到了一位殺伐果斷、遭遇坎坷的魔道大豪，在平淡文字下最深沉的大愛。

說到這裏，張少塵略微頓了頓。

「這！」

「哦？那是什麼？」鹿忘機有些疑惑。

因為，在這份信箋中，獨孤橫行對龍滄江的奸惡之事，明顯隱去不提；信件通篇，只為了告訴獨孤羽霓，她的身世，告訴她從哪裡來，她真正的生父生母是誰。

「雖和-圖-書然渺茫。」

這當年之事，就是鹿忘機跟龍滄江攤牌時所說之事。

「我真的得離開了。」

他便在心中，有點落寞地想：「還是我，不夠強大。」

不過很快，酒氣上涌，他便醉卧船頭，幽然睡去。

抽開最底部的那層妝匣，在匣中，正靜靜地躺著一支珠花銀釵。

「無論我覺得自己，多麼努力，可在別人的眼中，我還是不夠強大，沒有足夠的分量，沒有足夠的籌碼。」

一般來說，女孩兒在出嫁之前，是不能打開父母給自己準備的嫁妝箱子的，所謂「好女不論嫁妝衣」嘛。

但就因為這樣，看著義父留給自己的親筆手稿，獨孤羽霓才越看越是難過。

以鹿忘機這樣的雄才，也當場愣住，一時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所以，我對他的重用，你跟他的協作，或許只是暫時；少塵，你能不能稍微忍耐一時，靜觀後效？」

夕陽西下時，張少塵放棄了駕船。

從信紙的出處，以及落款來看，很顯然這份信箋，是獨孤橫行寫的。

這珠釵，珍珠沒什麼光澤，銀釵也有些灰暗，顯然比較廉價。

她似乎想將珠釵扔掉，但作勢一陣，終究沒有扔。

他放棄了勸說。

重新跳回到船上，看著明月朗照的大江，他振奮和_圖_書想道：「我還有希望。」

獨孤羽霓當時正在現場，又怎會不清楚？

於是她打開了箱子。

鹿忘機點了點頭：「我懂了。子非可強求之輩，此番離別，只願珍重。」

在漢陽峰頭，看著明月星河一陣，她忽然想起自己過世的爹爹，曾有的「嫁妝」之語，便回到通靈宮自己的香閨中，打開了義父留給自己的那隻紅漆箱子。

借酒消愁，愁思更愁。

看著滿天星斗，他又朗聲誦道：「宜觀星辰辨南北，不隨螢火逐東西。」

「希望您就像剛才我理解您一樣，也請掌門師叔您，理解我。」

她忽然淚下如雨。

在這樣雄大壯闊的景物中，已是無根無絆的張少塵，更覺得自身的渺小。

「再說吧。」張少塵一臉的淡然，「鹿前輩，你應知道，我離開，並不僅僅因為他。」

從這封信中，她看到了什麼？

「多謝前輩。」張少塵也躬身拱手回禮。

「但正因為渺茫，它才叫『希望』。」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

他好像不認識少年一樣，用一種新奇而鄭重的目光，重新打量著這個少年。

她伸手拈起了這支廉價的珠釵。

正是：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

「現在這仙極門，百廢待興，想要復興光大仙極門，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