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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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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煙花慢 第三章 念奴嬌

上部 煙花慢

第三章 念奴嬌

她見我不語,仍是冷冷的表情,乾笑兩聲,深深地看我兩眼,眼梢掠過一抹異色,朝他俏然道:「爺,那絳雪拿來梨花白,好好招待這位公子,可好?」
唐抒陽的臉孔冷冷凍住,頃刻卻又盡情扯開,笑聲自他胸中透射而出,豪爽的笑聲似乎震動了枝丫上的雪白梨花,輕微地抖動,嘻嘻而響。
怎能如此現於陌生男子面前呢?不可……不可……
我好開心!我扶著他的胳膊,撐著站起身,開心道:「西寧哥哥,你終於來了!你知道嗎?我好想你……」
他的唇邊,始終浮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紋,一雙晶亮的眸子卻是灼灼看我,目光玩味,又好似千年古井,深到了幽暗與虛渺。
「你們唧唧咕咕什麼?」屋外響起一聲薄怒的叱喝,是絳雪的聲音。
「倒讓端木小姐見笑了!」絳雪微哂道,面色泛起些微的尷尬,眉梢一牽,「你若要回去,即可自行離去。」
我竟然沒有掙開,任憑他拉著我,一步步走向這個陌生的院落。他的手掌,是溫熱的,在洛都三月的夜風中暖和了我那涼涼的手。
糟糕,這下可如何是好?如讓亭中之人知曉,定然無法輕易脫身。彷彿被撞破壞事一般,我心神俱亂,口不擇言道:「我……我要上茅房,茅房在哪裡?」
我爽快道:「你問!」
他毅然轉身,順手關上房門。
唐抒陽清咳兩聲,緩緩阻止道:「絳雪,不必了,她是我一位朋友,你先回去吧,我和這位朋友敘敘舊!」
她是何心思,我焉能不知?她心中定是將唐抒陽引為終生依靠之人,昨夜見他對我甚是不同,便心有別想。
她又斟了一杯,端起遞給我,我伸手接過,心頭隱隱覺得,她似乎太過殷勤,大可不必端給我的……
我不想看,什麼都不想看、不想聽,尤其是陸舒意端美的容顏與柔然的笑靨……我再不能對她好,再不能原諒她,即使她是我最親近的陸姐姐。
陸舒意目不轉睛地看著亭閣之中如詩如畫的舞蹈,深深地陶醉其中。
身後傳來一聲嬌嫩的斷喝之聲……是在說我么?我惶惶一驚,猛地轉身,只見眼前站著一個俏麗的綠裙丫環,圓睜著一雙大眼,疑惑地瞪著我。
唐抒陽玩味的眸光落在我的臉上,笑道:「你來葒雪樓,不就是飲酒消愁?難道……還會是為了姑娘而來?」
這聲音,顯然是苦澀、感慨的,如我此時的心境。
濃烈的酒香擴散開來,將我完全籠罩。本已焦躁的情緒,倏然火熱地升騰,漲滿了胸口。
「喂,你是誰?怎會在此鬼鬼祟祟的?」

我的身子一陣冰冷。是唐抒陽把我抱到床上,是他脫下我的裳裙,是他——這個可惡的混蛋,竟然以飲酒來引誘我、作弄我!
「聽說是唐老闆的一個朋友,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一個姑娘家,喝得不省人事……」
死寂。沉甸甸的死一般的沉寂。壓抑得讓我喘不過氣來。在這陌生的地方,他的怒氣,我無法理解,只能心虛地低了頭,默然以對。
絳雪是一個沉諳于穿著打扮的女子,今兒一身水綠色暗花羅裙,與昨日的艷媚自是別有風味,清新宜人。她略有一頓,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如此爽快,臉色微微漲紅,只此一瞬,已是面不改色:「姑娘是如何識得爺的?可否相告?」
尚未接過酒杯,只是一閃,酒杯頓然滑落,甘醇的梨花白盡數灑落於我的錦袍之上,灼灼的濕意湮沒了我的感知,凝固了一般,沉重異常。
我們三人轉首,看向碧水亭閣;悠揚的絲竹之聲,雄渾蕭重的鼓樂,纏綿與凝沉此消彼長,擰成一汪激動人心的樂流,流淌在紗幔飄揚的亭閣之中。只見,粉白長裙、酥胸廣袖的妖嬈女子翩翩起舞,舞姿輕盈,恍如飄落枝頭的花朵,曼妙而散……
呼吸愈加急促,暈浪的感覺激得我眯起眼睛,只是更加輕柔地款擺著婀娜的身姿,偶爾朝他一瞥,眸中溶動著波光重影,流曳出泠泠如斯的情致。
曾經,也有一雙溫潤的手掌,拉著我的手,在繁茂的梨花樹下,抬首仰望春天的夜空;那璀璨的繁星,照亮了我的心間,照亮了我的青澀情懷。
緣分?假如這也算緣分……呵,他為何笑得如此璀璨,甚至——詭異?
烏黑長發已經飄散,繁華如一匹綉錦,紛亂如一樹梨花,隨著身子的扭擺而晃蕩、飛揚,盛開如晚間睡蓮,在這暗夜柔然而動。
絳雪急道:「怎麼,爺要走……」
呀,元好問的《梨花》。西寧哥哥,真的是你,你總是給我念這首《梨花》。你說,情兒就像梨花,不具傾城風華,卻是雪雅芳姿。你還說,情兒不像梨花,梨花是孤芳的,而情兒是活潑的,梨花總是飄落如霰的,而情兒是柔韌的……我真開心……和-圖-書
我看也不看絳雪身旁的黑影,然而我亦清楚,那張暗黑俊臉上定是笑意盎然,餘光微瞟,他唇角微勾,看好戲一般、不言不語,等待著我與絳雪如何了事。
她定是恨我方才對她的羞辱,此時作弄我來了,當真不是一個簡單的可人兒。
西寧懷詩靈眸轉動如珠,細眉略低,沉思道:「好詞!好詞!嫂嫂不愧是冠絕揚州之第一才女。」
他的嗓音溫柔如池中水草,輕搖漫盪,搖碎了我一池的少女情懷……其實,他是自責,後悔沒有阻攔我!
好似被我的怒氣與神色嚇到,綠裙丫環震懾當地,愣愣地呆住,既而轉臉看向身旁之人。
然而,西寧哥哥已經娶了陸姐姐,還是我的王嗎?我不曉得……頭好疼,好暈……
曳地雙裙,內里梨白色錦繡長裙,外罩胭脂色紗裙,折枝茶花紋亮紗的質地,紅白相間,朦朧的胭紅,婉約的梨白,嬌艷與純潔完美融匯,襯托出此身長裙的華美與清新。以梨白絲絛束腰,愈襯得腰身纖細,身姿浮凸、玲瓏,彷彿臨水欲飛。
在他目光的籠罩之下,臉頰與脖頸漸漸發熱,身子亦是火燒,腹中更是翻江倒海。對面的暗黑臉孔,總是晃來晃去,抑或重疊著,漸次模糊了。
我著慌了,使勁地撐開沉重的眼皮,抓住他的胳膊:「西寧哥哥,你生氣了嗎?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再也不飲酒了,再也不醉了!」
方才飲得過急,確是無法品出梨花白的醇香與甘美。
疼!從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刺|激著我的腦門,這該死的丫頭,居然如此對我!從來沒有人如此對我,一個煙花場所的丫環,居然將我弄疼!
「怎麼了?不舒服嗎?」溫柔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一雙清涼的手掌搭在我的肩上,帶給我片刻的清涼。
好累,好睏……緩緩地,我閉上眼睛,軟軟地尾垂於地,彷彿那被我震落的梨花,輕盈地覆在地上,霏霏如雪。
我驚魂未定,胸口起伏不平,不知他意欲何為,顫動著眼眸,虛然地望他。
他已然坐在八角亭中,悠然斟滿兩杯梨花白,篤定我會坐在他對面似的。這個自狂的傢伙……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喜道:「這樣吧,到絳雪那邊換一身衣裳,爺,可好?」
絳雪細腰款擺,裙袂輕掃地面:「是么?絳雪三生有幸,爺如此厚愛,真是羞煞絳雪了。」她端起酒壺,斟滿酒杯,溫然道,「爺……心中可有共赴一生之人?」
拂地的胭脂色裙擺低低飛旋,彷彿飄落的山茶花鋪灑一地;寬廣的衣袖衝天飛起,旋即緩緩降落,粼粼而動,宛如湖中圈圈的漣漪,次第而開。曖昧的燈火悠悠旋轉,眼前梨樹亦疾速旋轉,枝撐如傘,墨綠華蓋一般籠罩在我的頭頂。
唐抒陽輕嘆一聲,眸中的寒氣稍稍退去,臉色亦是回春一般暖和了些,柔聲道:「先把衣服換了,待會兒我讓一個丫環幫你!」
鬢邊絲絲抽痛……恍惚記得,一雙剛穩的臂膀把我打橫抱起,放我在床上,旋即我沉沉睡去,再無知覺。最後的知覺,便是那個溫暖的懷抱,灼燙著我的肌膚。
唐抒陽用力拽過我的身子,裙裾軟軟地拂過地面,掃起一陣清風。他的眉宇之間抹開蒙蒙笑意,卻無戲謔之意:「唐某覺得,端木小姐不是一個害羞之人。」
清新、淡雅的梨香裊裊而來,縈繞于鼻間,沁滿心房,清洌如溪水,滌盪了我心口焦灼的些許情緒。
當即,唐抒陽臉色沉然一變,眸色逐漸冷峻:「莫非端木小姐想要效仿世間男子?」他的眸中滲透出寒意,「你要知道,此種地方不是你該來的!」
「哦?花媚兒如此清高?」我驚呼道,訝然地看著西寧懷詩。
絳紅色的影子向我漂移而來,彷彿帶著一股強勢的風,直撲我發燙的臉面。黑色的影子亦是從天而降,將我完全籠罩,讓我無所遁形。
慢飲細品,不知不覺間,已飲下五杯。他不語,我亦不言,只余斟酒的聲響,以及無言的對酌。與昨晚一樣,只是,這方院落雅緻多了。
涼風輕輕盪過,滑過徒然下垂的手指,竟覺得那涼風是暖的www.hetubook.com.com。手中薄薄的素箋,落葉一般從指尖滑落,于地上低低迴旋。
昨晚的羞辱與爭吵,我記得清清楚楚!
透過絲絲縷縷的縫隙,我恍惚看見,那個剛毅的縹緲影姿,肅然獨立,好似一尊亘古的神像,冰冷地望我。
怎麼會這樣呢?只是五杯么,不至於醉了吧!向來,飲下十杯,亦只是輕微的發熱……原來,梨花白的後勁如此之大,比我之前飲過的酒,不知灼烈多少。
我猛然清醒,掙開他的包握。
腦中迴旋的,始終是西寧懷詩的那句話:怪不得哥哥急著娶嫂嫂進門!
一雙穩健的手臂,攬住我的腰肢,托住我下墜的身子;繁密的烏絲瞬間滑落,傾如匹緞;曳地長裙軟軟流浮,胭紅遍地。
絳雪垂下縴手,肩背略略一滯,望向院中梨花,澀然笑道:「爺真會說笑,絳雪還能覓得一生依靠嗎?一輩子,也就如此了!」
「絳雪,今兒怎麼言語之間如此奇怪?」唐抒陽奇怪道,語氣之中升騰起一絲慍意。
「是的,爺!」絳雪乖然笑道,媚到極致的嗓音,激得我幾近酥軟,渾身打顫。
怎麼?他還生氣嗎?可我已經儘力了,已經睜不開眼了。心口猛跳,呼吸如激流奔涌,渾身發燙,手腳綿軟無力……
絳雪似是真誠道:「端木小姐乃名門之後,不該來葒雪樓,煙花秦樓從來就是情分涼薄,只有逢場作戲,從無半分真心,這個淺顯的道理,你該明白。」
他緩緩走過來,啟唇而語,嗓音幽沉:「梨花如靜女,寂寞出春暮;春色惜天真,玉頰洗風露。」
西寧懷詩兀自陶醉道:「不知花媚兒會不會看中。據說,若被花媚兒看中,便會相邀至香閣之中,無需花費銀兩。」
眼前的一切更加朦朧,星月黯淡無光,燈籠已經熄滅,一切俱是暗黑、渺茫的,只有那天真的梨白,仍舊在我的眼前搖晃。
唐抒陽起身走過來,拉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到他身邊,語音又冷又硬:「絳雪,去拿一身衣裳過來,嗯,就前幾日那件吧,你知道的。快些拿過來,不要耽誤了!」
八年前,流妃是聖上的寵妃,來自西域一個神秘的王族,五年前,皇太後下旨,將她關進冷宮,從此不見於君王。
一個瘦削的人影移動而來,止於床前。寂靜片刻,絳雪開口道:「端木小姐,我知道你已經醒來,」嬌媚之中自有一股絕不輸人的傲慢,「爺已經外出,你是否仍想滯留葒雪樓?」
心亂如麻!我蹲下來,掩臉而泣……
「絳雪,你又多想了!」唐抒陽拂開她的手,笑道,「你這般玲瓏心思,若花在別處,相信會找到一個攜手之人,覓得一生依靠!」
晚風陣陣,吹掠起寬廣的袖擺,微微拂動,腕上肌膚的滑膩觸感,分外明顯,暖涼相宜。如此薄冷的絲紗,於此三月春寒,竟不覺得絲毫的冷意,當真奇妙。
我趕忙側身越過她的攔阻……綠裙丫環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手臂,不讓我走,斷然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小偷!前兒院里丟了好多東西,敢情都是你偷的,走,我帶你去見媽媽去!」
葒雪樓的幕後老闆是唐抒陽?真是想不到……藏身於煙花之地,只留幾間簡陋房舍於世人眼前,當真絕妙。
陸舒意微笑著點頭,長而卷的睫毛掛滿了些許憂色,正色道:「我始終覺得不妥……」
雲海無邊的,是那潔白如雪、靚玉寒香的梨花,在我眼中飛舞,漫化成白雪飄揚的蒼蒼雪原。惟見一個軒昂的黑影,瀟瀟立於蒼天雪地之間,凝定不動。
輕盈的腳步聲停止於屋門,吱呀一聲,有人開門進來,我立即閉上眼睛,裝作熟睡的模樣。
屋外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這是葒雪樓,那個溫暖的懷抱,是唐抒陽!是唐抒陽!我,居然在他面前大跳漫搖媚舞。這漫搖媚舞是不能輕易跳的,流妃再三囑咐過,只能舞動于君王面前。我的君王,便是我的夫君。
她淺笑道:「端木小姐,我微有疑問,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沒……沒什麼……」
古樸的擺設,厚重的風格,床榻亦是淡雅的,並無任何多餘的簾幔,如此看來,這寢居的主人應是男子。
自高而下的酒流之聲,充斥于寧靜的亭閣,分外清晰,略有滯澀。想必,是她心中有所顧慮,以致手勁不穩。
那雙溫潤的手掌,是我彌足珍貴的少女心懷,是我追求一生卻難以得到的幸福。那是西寧懷宇的手掌,而如今,不是他,是唐抒陽,一個流連風月的浪蕩之人。
流妃嘻嘻傻笑,對我鄭重道:漫搖媚舞是西域絕跡的魅人舞姿,是不能輕m.hetubook.com•com易跳的,你只能在你的王面前,跳給他看,讓他迷上你,再也無法將你忘懷。
展開爹爹常用的素色信箋,一行行掃下來,整個人驚愣住了,腦中亂糟糟的,一片白茫茫的蒼莽。
梨花的香氣徐徐飄浮,籠於四周,淡雅幽幽,讓人心境舒爽。或許,他見慣了煙花女子的千嬌百媚,我這點兒魅惑的伎倆根本不算伎倆,罷了,他是何種男子,與我無關。
他的聲音略有自責:「你喝多了!」
他眸中的清亮光華仿似夜空那般遂遠,笑道:「唐某覺得,與端木小姐甚有緣分!」
「這還用問嗎?除了絳雪姐姐房裡,還能哪裡?你又不是不知道,唐老闆與絳雪姐姐好著呢,說不定過陣子我們就能喝他們的喜酒了。」
「她歇在唐老闆寢居,那昨晚……唐老闆歇哪裡?」
高懸的心,終於落回原處。不一會兒,一個丫環敲門進來,幫我換上一身長裙。
「絳雪先服侍爺就寢,可好?」女子痴痴地望他,嗓音嬌憐,有如鶯啼。粉鼻微尖,薄巧的唇輕輕勾著,腮邊的輕笑充滿了無限期待。
走到一個圓形洞門,卻是別有一番洞天。閃到一邊,舉眸望去,大紅燈籠高高懸挂,紅光瀰漫,打在白|嫩的梨花上,欺霜賽雪的梨花便染上了一圈圈的紅暈。院中廂房精巧雅緻,洞門正對著的一方八角亭風光旖旎,一男一女正月下對酌,好不浪漫。
原來,唐抒陽落腳之處,便是洛都繁華之地東華大街,便是一擲千金的銷金窩葒雪樓。呵,他原也是一個浪蕩、輕薄之人。
絳紅色絹地茱萸紋長裙的裾擺流落在地,汪成一堆刺眼的紅色,夜色之下,晃人的眼,似與梨樹上的雪白格格不入,與周遭的古樸雅緻格格不入。
絳雪沉吟道:「你們相識不過兩日?」又驚喜道,「此話當真?」
絳雪沒料到我真會抬首,且瞬間發難、毫無畏懼,倒是一愣,隨即沉了臉色,溫和的語音中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態,問道:「你是誰?怎會在此?」
我深深一怔,他如何知道我的脾性?只聽他繼續道:「上好的梨花白,有興趣嗎?」
我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男子的面容……不,他不是西寧哥哥,不是……
她端著一個托盤,上有酒壺、酒杯,快步走到八角亭,輕盈的腳步略有急色。擺置好酒壺與酒杯,她斟了一杯擱在唐抒陽前面,臉上笑影重重,魅到了骨子裡。
唐抒陽淺淺一笑,點頭答應。目送絳雪走遠了,方才拉起我的小手,走向八角亭,彷彿一個大哥哥拉著一個小小女孩。
丫環笑著退下……糟了,我仍然是散亂著一頭烏黑長發,只用一根粉白絲帶鬆鬆縛著,軟軟地尾垂於背。
天色昏黑,潑墨一般凝暗,迴廊上懸挂的絹制燈籠,于夜風中飄搖不定,昏紅的燈影隨之搖曳,幻出影影綽綽的深重暗影。
我舒了舒眉心,輕緩道:「我亦覺得……」藐然一頓,復又繼續道,「這應該不是緣分!」
如此心驚肉跳!
唐抒陽的嗓音中略有責怪:「不可妄自菲薄!在我心中,絳雪是一個美麗婉約、自信好強的女子,多年來,我一直心存敬佩。」
娘親病重,速歸!
綠群丫環捏住我的胳膊,加大了手勁,惱怒道:「快點,抬頭!」
「哎,那屋裡的姑娘是誰啊?都晌午了還不起來……」
唐抒陽拿起她的右手,輕拍手背,語重心長地勸道:「絳雪,你應該把心思花在葒雪樓,你是幕後老闆,一切的主意都要你來拿的。」
絳雪舒展開眉心的愁色,臉腮上立時攏上媚然的笑影,順勢上前,偎進他的懷中,坐在他的腿上,咯咯低笑:「要說這幕後老闆,眼前不是有一個更大的么?哪裡輪到絳雪操心了?」
「爺,梨花白來了!」絳雪笑盈盈走過來,絳紅色裙擺輕盈地展開,宛然飄蕩。
女子,自是不認得,理應是葒雪樓之人;黑袍男子倒是認得,僅僅是側臉,那傲俊的側臉,亦是分明。
恍惚覺得他銳利的目光剌剌地朝我而來,力透紙背般穿透我低垂的螓首;我更是慌亂,只得更深地低了頭,心中念叨著:不能被他認出來,千萬!千萬!否則,那便死定了!
陸舒意似有感觸,感喟道:「花媚兒應是一個才情甚高的孤高女子,假若……」
他自會懂得的,這漫搖媚舞,我只給他一人觀賞,只因,我認定他是我的夫君。以前是,現在也是。
「喲,真不好意思,原來是爺的朋友!」絳雪神色立變,展露出朵朵嬌美的笑紋,虛偽至極。
絳雪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突漲,怒道:「你——你到底是誰?和*圖*書綠兒,叫人!」
為何他總要拉住我?心口怦然而跳,我背對著他,不敢稍有動彈,鎮定道:「我便不能害羞嗎?」
話畢,他拉著我直往廂房走去,根本不理睬絳雪獨自站在原地,驚愣了美麗的眼睛。
他朦朧的臉龐刻上濃重的怒氣,黑眸瞪得圓圓的,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丫環打開門的一剎那,他猛然轉身,一陣怔忪,呆然望我。
西寧懷宇卻是冷淡地放開我,眸中的幽光像是淬了冰水一般,慍然道:「清醒一點。」
我坐下來,是絳雪坐過的石凳,眼睫一挑,傲然反問道:「我這身打扮,唐老闆覺得我為何來到葒雪摟?」
唐抒陽朝我走過來,臉上浮掠起水色瀲灧的笑紋,讚許道:「如此甚好!」
煙花女子,果然都是冰雪玲瓏的,一見臉色不對,立即巧笑嫣然,翻臉比老天爺變天還快。
他的臉孔崩得緊緊的,彷彿被人抽打過一般,蘊了些許的怒意,黑眸中更是寒氣逼人,凜凜的光色讓我心生懼意。
呵,原來是來趕人的!
他坐下來,轉眼看我,黑眸中光澤熠熠,沉沉問道:「你怎會在此?」
絳雪起身,寬袖拂擺,袖上的金線茱萸輕輕一揚,軟軟靠近唐抒陽,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媚道:「爺,絳雪想,爺心中必有心事!」
他不徐不疾地輕聲道:「絳雪,你先下去吧!」
不,真的是西寧哥哥,他來了!那次,我們在毓和宮最北面的梨園偷偷飲酒,望著廣袤的璀璨星空,披著一身琉璃清輝,開懷暢飲,好不快哉!那個夜晚,我很快活,便喝多了,他這般說:你喝多了!
這一剎那,我就像煙花女子一般的放浪——我是故意的。或許我不該如此,只不過,我要試探他,看他是否經得住陌生女子的誘惑。
灼烈的梨花白灼痛了我的眼睛,酒意迷濛了我的眸色,我看不清他的臉龐,可我清楚,他真的生氣了。
一股憤怒從腳底升騰而起,我緩緩抬首,傲然望她,眸中怒意橫生:「放手!」
我拂開他的手掌,直視他,平靜道:「梨花白?唐老闆盛情,心領了!」
而他,並非一個正經之人!
倏然,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呼呼的聲響,群情激動。
黑袍男子為自己斟滿酒杯,嗓音低沉,規勸道:「夜深露重,還是回去吧!」
自此,我便認定,西寧懷宇是我的王。只要是我所愛之人,終生所依之人,便是我的王;我從不願,隻身陷於皇室,與別的女子共享夫君,我的夫君,惟有我一人。
我眉目含笑:「我自然明白,不過……絳雪姑娘無需擔心,你所擔心的事情,永遠不需要擔心。」
腰肢柔軟如水,輕輕扭動,愈加纖細地飛舞;束腰的絲絛婉婉地晃動,輕拍著柔暢的長裙……
他大步流星地走著,無視我的掙扎,拖拽著我來到一間仿似無人居住的廂房。
酒香醇厚,芬芳撲鼻,未飲即醉……滑過咽喉,甘醇、水滑,卻是火辣辣地刺燒,灼燙著所有的知覺。喝下一杯,腹中似無反應,便有所鬆懈,面色如常,淡定地望他,微有挑釁。
偶然之下,我與流妃相遇,她非要教我漫搖媚舞,三番兩次地在我面前翩翩起舞,我見這舞姿確實與眾不同,楚楚如柳,曼妙如花,妖冶如蛇,靈媚如水,便起了好奇之心,學了她的漫搖媚舞。
我緩緩睜眼,昂然起身,以衾被擁住身子,靠在絲綉引枕上,瞥眼看見床邊木凳上疊放著昨日的錦袍,旋而平靜地看著她:「勞煩絳雪姑娘,真是過意不去!」
心口一陣悚然,我轉身欲跑。然而,尚未舉步,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拉住我,開懷笑道:「跑什麼?你也會害羞嗎?」
真要醉了么?不行,這是葒雪樓,我不能倒下,不能在他面前倒下,那多丟臉……他會取笑我的……
我反問道:「我為何要騙你呢?」
如雲的舞姿在我眼裡,俱是虛無、幻滅的,只覺白濛濛的一片,那悶沉的鼓點,一下下地敲擊在我的心坎上,彷彿要敲碎我的心脈。
唐抒陽似是一驚,臉上堆起一抹疏豪神色,贊道:「再來一杯,如何?」不等我應答,他已幫我斟滿,無聲笑道,「梨花白不同尋常烈酒,可要慢慢品酌,不可急飲!」
我冷冷打斷她:「不必了,無需麻煩。」
「呀,真的啊?那敢情好,唐老闆待絳雪姐姐那麼好,好羡慕啊……」
偶爾,我迎上他的目光,大咧咧地瞪過去,大多時候,我不敢望他,低頭喝酒或是望向別處。
彷彿充滿了無窮的力氣,我從他企圖抓我的手掌滑溜開去,輕盈地奔跑到梨花樹下的卵石小徑,朝他嫣然一笑:「西寧哥哥https://m.hetubook.com.com,不許生氣了哦!」
醒來時,已是次日午時。斜斜的日光折射進來,打在窗下的書案上,明媚、寧靜,耀眼的光芒微微刺痛我的眼睛。
如此可怕的神色……遭了,他從未如此生氣……他僅僅生氣過一次,那是春天,梨花盛開如流雪,我便跳舞給他看,他果真不再生氣了。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都是絳雪的不是,失禮了,讓公子見笑了!」絳雪連忙道歉,臉上佯裝起著急的神色,拿了綉帕殷勤地為我擦拭,飛雲入鬢的眉梢處卻是一縷暗暗得色,虛假得讓我作惡。
我一驚,絳雪確是一個心思玲瓏的女子,然而她看錯了,我並非傾心於唐抒陽,於我,他僅僅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
如是絳雪穿上此身長裙,不知是何等的華美、妖嬈,定是傾城之姿了……這是唐抒陽特意讓絳雪送過來的,為何非要我穿上這身長裙呢?他打的什麼主意?
我冷哼一聲,婉言道:「唐老闆似乎喜歡訓導別人,尤其是我這種不諳世事的小女子,一逮著機會,從不忘教導做人之理。」
穿戴完畢,即刻趕回端木府。總管稟報了兩件事:上午西寧府派人來過,皇太后宣召我即刻入宮覲見,公公已在府中等候多時。接著,他交給我一封家書。
旋即,他緊縮瞳孔,驚艷的目光凝落在我身上,好似我是夜間瞬時開放的曇花,或是烏雲中突然乍泄的凝乳月華。
是否,西寧哥哥不願娶我,而是陸舒意?可是,他親口跟我說,他愛我,他想要我,只是,只是他的父親反對……
絳雪快步走過來,音調不復方才的溫柔與嬌媚:「綠兒,不可放肆!」她轉向我,威嚴道,「你是誰?抬起頭來!」
我甩開綠裙丫頭的小手,轉向影姿華貴的絳雪,淺淺一笑:「絳雪姑娘,你還不配知道我是何人!」
方才西寧懷詩無心之言,瓦解了我所有的期許與驕傲……他說得沒錯,此時我很想一醉方休,醒來后西寧懷宇尚未娶妻,宛如從前……罷了罷了,飲酒便飲酒,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好溫柔好溫柔的聲音!是西寧哥哥嗎?只有他會如此溫柔的關懷我!他找來了嗎?是了,定是他回府了,找不到新婚的妻子,便找到葒雪樓了。
「還不好好乾活去?」絳雪威嚴怒喝。
我趕忙低了頭,羞得臉腮燒燙起來……哼,世間男子果真都是風流之人,輕薄,可惡。
唐抒陽有些愕然,濃眉深挑……
這寧靜的春夜,這暈紅的院落,充滿了他張狂的笑聲。
然而,啟程回揚州之前,必須先進宮覲見皇太后。
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她不嫌累么?我淡然不語,聽她兀自說下去。
步出碧波軒,我緩步而行,遠離了靡麗美景,于斑駁的月色下釋放壓抑的情緒。如不是及時撤離,我便會失控的淚水滿面。
絳雪悄然站定,直直望他,迎上他倏然冷峻的臉色,不意間溫順地垂首低眉,輕輕咬唇:「沒……絳雪只是……」
唐抒陽軟香在懷,自是風流慣了的人,順手摟過她的身子,輕嘆道:「葒雪樓到底是要交給你打理的,我這幕後老闆,該要讓賢了。」
我緩步走到八角亭,坐下來,寧然望他,唇邊掠起一抹嫵媚的笑影,端起酒杯,舉杯而盡……我輕輕眨了眨眼睫,卷翹的黑睫一如黑色彩斑蝴蝶,身姿輕盈。
西寧懷詩沒有過問太多,仍是津津有味地看著前方,點頭答應:「快去快回!」
絳雪的眉峰稍稍一挑,美眸中柔情款款:「不必客氣!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理當好好招待,不然,爺會責怪我的!你不知道,爺的朋友那麼多,我一個個招呼過來,還真是累呢!咳……」她白皙的臉上層層疊疊的、皆是幸福的微笑,隱約的是一種低調的得意、低調的炫耀,「有時我與他抱怨呢,他就不高興了,說什麼『除了你,誰有資格幫我招待我的朋友』,你說吧,我想清閑,也清閑不來!」
娘親,娘親,都是阿漫不好,你一向身子有恙,阿漫不該離開你,不該北上洛都……阿漫馬上回到你身邊,娘親,你一定要等阿漫!
她轉身,款款而去的水綠身姿,淡定如碧池,挺直的肩背,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風塵之色。
我曼聲央求道:「西寧哥哥,不要生氣,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你最喜歡看情兒跳舞了!」
天旋地轉一般,我的身子輕輕地晃了兩下,此時此刻,我再也不想見到眼前的一切……不想見到她……我輕聲道:「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等我……」
我淺淺一笑:「我想,這個疑問,你可以親自去問唐老闆,我只能說,我與他相識僅是兩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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