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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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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煙花慢 第五章 破陣子

上部 煙花慢

第五章 破陣子

我回神,臉頰火燒火燎,強撐著走過去扶住她:「姐姐怎麼受涼了?」
他變本加厲,厚實的雙掌扣住我細弱的雙肩,深深淺淺地迫視著我:「你這女人,怎麼如此任性!晚幾日回去有何要緊,你非要今日嗎?」他暗黑的臉上揚起狡詐的笑紋,似笑非笑道,「方才我救了你,既然唐某碰上了,定會管到底,絕不會讓你隻身犯險。」
或許,我激動的掙扎惹惱了他,他一手扣住我兩隻手腕、反剪在身後,一手攬著我的肩,把我緊緊地擁在胸懷。
我緩慢而堅定道:「我要回揚州,現在要去找一個車夫。」
一眾親兵將平凌王圍在中央,滴水不漏,快速朝前奔走。
我笑著頷首,起身走到門口,回眸,但見陸舒意無色恍若透明的臉上仍是淡煙一般的笑靨,出塵脫俗。
我生硬地搖頭拒絕,憤而掀開衾被起身,雙腳著地,卻被他抓住手臂,無法動彈,只得迴轉身子,仰臉直視他,冷冷道:「放手!我一定要回揚州。」
嘉元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午後,陽光晴燦,我第二次離開洛都。望著巍峨的永定門,淚水緩緩地漫過眼眶,順流而下,濺落在地。
莫名一慌,我不自在地掙開……
西寧懷宇震驚地鬆開我的手,彷彿做錯事的孩子,滿臉通紅,目光微顫,手足無措地看看我、又看看她,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意:「舒意,怎麼不好好歇著?」
我舉步跟上……踏進他們喜氣縈繞的寢房,我愣愣地站在門口,一時僵住,心底翻江倒海——這是我午夜夢回的溫馨寢房呵,我卻不是這裏的主人!
他溫柔的目光落在我的睫羽上,惹得我綿綿顫慄:「或許,只有我永遠闔上眼睛的那一刻,才會忘記。」
一個中年男子迎面沖跑過來,大聲喊道:「守城公公打開彰義門了!彰義門打開了,投降了!」
他飛揚的神采倏然凋落,定定地看著我,眸中湧現出深淺不一的離情別緒,眉峰暗結:「此去揚州,千里迢迢,一切……保重!我這就回城了……」
我一驚:「你要丟下陸姐姐,也要丟下我嗎?」
德勝門、平則門負責守城的公公打開城門迎降,洛都的外城不攻而下,流寇控制了整個外城。
他悶道:「嘯天……很好,他會好好待你……」
近了,那個威風凜凜的平凌王,高踞在烏駁戰馬之上,迎著晴耀的日光,緩緩而行,睥睨眾生。
「胡鬧!」他斥責道,眸中涌動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寒氣,幽暗得深不見底,「這個時候,洛都是最安全的;千里遙遙,道上都是歹徒、劫匪,你一個女子,孤身上路,萬一遇上了,你該如何?」
唐容嘯天陡然拉近我的身子,輕輕地摟住我……他身上散發出的溫熱熏暖了我的臉頰,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見西寧懷宇屹立在檐下的身姿,獨立於風雨之外,大有清瑟之風,冷肅的容顏鬱結著悲愴的神色。
我幾乎脫口而出:「我昨兒去看過了」,卻突兀地凝噎在唇邊,哽得我心口抽疼;我柔然望他,眸中波瀾叢生,似要迎水剪破:「西寧哥哥,你還記得我們的梨花,是不是?」
別了,洛都,你的風雲變幻、繁華落幕與我無關,只願你的盛世與悲涼能夠禍福相依……
唐容嘯天英豪的眉心一蹙,眼底滾過一環失望的光,他剛想開口,我清靜地笑了笑,輕輕扶了一把,徑直走向表哥,及地的裙擺低低迴旋,輕帶起一股清爽的風。我拉過表哥來到偏廳外的廊道上,「表哥,我接到爹爹的家書,娘親病重……我要儘快回揚州,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沿著街道邊緣快步行走,銀白色的閃電直晃晃地劈過,低悶的滾雷偶爾從天邊匆匆滾過,一絲絲的懼意鑽進心口,啃噬著兀自強撐著的意志。
陸舒意的唇邊抹開極淡的笑意,仿似方才她見到的一幕從未發生過:「我真是不中用,那日夜裡……從你家回來和_圖_書,便感染風寒,喝了葯也不見好……」
輕輕地「嗯」了一聲,我再也顧不得其他,只想沉溺於他溫暖的懷抱、陶醉於他片刻的溫柔。
「你——」他生生地咽下脫口而出的話,緩和了神色,目光輕柔如薄紗透綾,像是哄小孩一般,「聽話,乖乖地待在揚州,嗯……過幾日我護送你一程,可好?」
呵,管到底!這混蛋,憑什麼管到底?憑什麼……不管他是好意,或是別有企圖,我絕不會「束手就擒」。
葉思涵輕嘆一聲,邁步離開,余我一人孑立於廊道之中。
這個時候,他還能若無其事地玩笑,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壓下思慮,我笑道:「時候不早了,唐公子早些回城。」
「是嗎?」我隨意地應了一聲,腦中紛雜如亂草,只想著,他們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得拋卻妻子、家人?他們竟如此狠心!
只是兩三日不見,便恍如隔世一般,西寧懷宇一貫的溫和面容,此時看來,一如早晨破空而下的霞光,燦爛直逼眼睛,整個眼底均是他的晴艷光芒。
接著,唐容嘯天步履沉重地走到我跟前,將我拉到一個裡側,銳氣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騰起一種令我驚顫莫名的熱光:「我一定要與你說清楚,昨晚的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陸舒意輕咳一聲,嗓音嬌弱:「阿漫,我聽說你來了……」
我更是掙脫不得,身上僅存的力氣耗費殆盡,徒勞之餘,所有的委屈與悲傷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將我淹沒,喉中苦澀無比,眉宇酸脹難當,瞬間流瀉出一連串的淚珠,滴落在他月白錦袍上……
平凌王警覺地眯緊眼睛,瞬時抽刀擋箭,鐺鐺幾聲,利箭斷裂在地;緊接著,又有四支利箭追風逐月地射來,撕裂了百萬之師的嚴整隊伍,震懾了圍觀人群的心膽……
越說越是害怕,心口越是揪緊,聲音漸次低弱……
猛然間,千般委屈湧上心口,一股酸流橫亘于咽喉,我的眸中已是淚光搖曳。

西寧懷宇深深地看我,彷彿再也見不到我似的,有一剎那的失神;旋而,他遺憾道:「如能再看一眼毓和宮北面的梨花靜放,我也了無心愿了。可惜……」
洛都上空煙火瀰漫,濃煙升騰,逐漸遮蔽了灰白色的天宇;嘹亮的號角聲、隱約的殺伐聲,遠遠傳來,遙遙回蕩,不在眼前,亦感覺殺氣騰騰,彷彿槍戟跑矛盾就在眼前,直戳胸口一般。
流寇之首平凌王嚴令禁止擾民,矛戟刀鋒針對的是大凌王朝的守軍,並沒有枉殺無辜的民眾。
心中感慨,只不過十歲,卻這般聰慧。離開父皇母妃,遭遇亡國之痛,他如何不難過?然而,他稚嫩的臉上只有如水的平靜,惟有眉峰凝結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愁緒。
我揚起笑靨,安慰道:「姐姐說哪裡話呢。」
「跟我來!」他沉然開口,便往前走去。
我柔聲道:「姐姐是阿漫最親近的人,我怎會丟下置姐姐于不顧呢?假若狠心拋下姐姐,爹爹一定輕饒不了我的。」
一幫青年才俊圍坐于偏廳的圓桌,不約而同地回頭,或驚艷或玩味或淡然的目光齊齊向我射來。他們皆是貴族子弟,集於西寧府,究竟為何?
悠悠轉醒,發現自己躺在唐抒陽的寢居,想是唐抒陽把我帶到葒雪樓了吧,呵,與葒雪樓頗有緣份呢!
西寧懷宇將陸舒意和我送到端木府,葉思涵迴轉身子,走到我跟前,滿臉歉疚:「阿漫,表哥不祈求你的原諒,但是我相信你會平安回到揚州的,你一向是聰慧、堅強的。」
他站起來,深深地看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寢房。
陸舒意靠在大枕上,臉色越加慘白,卻始終笑如煙花般燦爛。西寧懷宇握著她的手,憐柔地看著她,眸中似有款款深情、縷縷歉意:「舒意……」
他鬆開我的兩隻手腕,轉而勾著我的腰肢,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手輕摩挲著我後頸的烏髮,輕輕一嘆:「好,好,我不阻止你……我幫你找一個車夫。」
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見西寧懷宇遠遠地望著我們,溫和而刺厲的目光投射而來,夾帶著一種令我驚顫的焦灼。心底一慌,我冷淡道:「唐容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腦中迴旋著凌璇幽深的眼睛,我扯出一抹疏離的笑,「我要回揚州了,唐容大哥珍重。」
我沒有回答,是不曉得如何回答。
葉思涵輕輕一嘆:「下人都躲到鄉下去了,西寧大人無暇顧及,懷宇與我一樣,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辦,西寧夫人自己想回揚州。再者,洛都風雲變色,天闕……易主,誰也無法預料未來之事,揚州會比較安全一些。」
他沉重道:「我有要事在身,待會兒馬上走。」
是日夜裡,流寇控制了整個內城,距離龍城只有一步之遙。
從來,西寧懷宇都是不負於人,唯獨負了我……指尖冰涼,我無語望他……
隱忍的委屈全然翻湧,眼眶灼熱異常,我任性地哭叫道:「不,表哥答應過爹爹要一路保護我的,如今這種世道,教我如何回揚州?萬一遭遇歹徒怎麼辦?」
他放開我,以一方純白錦帕擦試著我淚雨泠泠的臉龐,唇角微牽:「真是你一人回揚州?還有誰嗎?」
我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涼涼的,乾澀得刺痛了我心中的柔軟,一股熱流衝上眉眼,我極力忍住:「姐姐也要回揚州?」
葉思涵面有難色,猶豫道:「阿漫……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馬車行出洛都的南門永定門,隨著一聲喝止的聲響,慢慢地停在街邊上。我掀開車簾,眼見唐抒陽已然站在街道上,亦跳下馬車,客套地行了一禮,婉言道:「多謝唐公子相助,端木情無以為報,只盼來日唐公子來到揚州,定會好好招待。」
我閉了閉眼,胸口彷彿被捶了一拳……
於是,唐抒陽為我備了一輛馬車,找了一個車夫,送我們出城。
三月十八日清晨,天地間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艷麗的朝陽高高懸挂于湛藍的天宇,如一枚紅彤彤的火球,萬丈霞光衝破絲棉流雲,灑向洛都的每一個角落。
抬起雙手,掰開他的雙掌,卻又被他鉗住手臂,那綿綿不絕的強勁力道,我自是半分掙脫不得,一時氣急,激烈地扭動著身子,企圖掙脫他的鉗制,喃喃叫道:「放開我……放開我……」
西寧懷宇撫摸著我的臉頰,眼中柔情流瀉,像是醉了一般,濛濛地看著我:「情兒,記住我今日的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假如……哪日我不在了,你可以幫我照顧舒意嗎?」
西寧懷宇憐惜地看著我,冷靜的面容倏然而起一種焦灼的光亮:「快,快去換一身衣裳,不要受涼了!」
他一手攬住我的肩,一手撫摸著我的柔香髮絲,低沉道:「我不去哪裡……我是說,假如,你要堅強地活下去,答應我,嗯?」
他有些驚愕:「真的知道?」
想必與他談話之人,是大夫吧!我問道:「大夫怎麼說?」
站在人群中,遠遠地看見一面黑色綉金蟠龍帥旗,高高擎起,獵獵招展,于風中翻飛,于耀亮日光下展現大平的英勇與威赫。
心中頓然一跳,他是唐抒陽、是流連煙花的京師巨富,怎可與他如此親近呢?而且,我已經答應過絳雪……往後再不能這樣,定要與他保持遠遠的距離。
我握緊了他微涼的手,從今往後,凌楓的依靠只有我,與我的家族。
城陷的陰霾籠罩在洛都的上空,一片驚亂、蒼涼的景象,天際處厚雲低垂,天色依舊慘灰灰的浮白。
冰冷的風吹掃在身上,潮濕的雨水斜打在綾緞裳裙上,冷意蝕骨,彷彿千萬隻冰寒的小蟲子流竄於四肢百骸,咬得我猛烈地發顫,只得揪緊心口、咬緊牙關。
心口的氣息漸漸急促,只怕臉上已是羞紅如櫻www.hetubook.com.com桃,慌忙低垂了螓首,不敢看他。
煙雨迷茫,猶顯得大凌王朝的末路、凄涼無比,讓人心念沉重,人情愈加惶惑。
她說的是去葒雪樓的那個夜晚,我忐忑道:「這兒風大,我扶你回房。」
我詫異道:「為什麼?我一個人如何回去?表哥……你捨得讓我一個人回去嗎?千里迢迢……況且,流寇作亂,洛都到揚州,道上流民甚多,我害怕……」
他拉著我的手:「她感染風寒,在房裡歇著,我帶你去。」
心中滿滿的,都是西寧懷宇的背影。而在唐容嘯天的眼底,我看見一個容色凄惶的女子,眉眼迷濛,哽咽著點頭。
他的目光閃爍著令人莫名的流光,我無法理解他是何意思,卻曉得他是擔心我無法支撐下去……我偎進他的胸懷,抵在他的胸口,任憑淚水滑落,沾濕了他的衣裳。
「思涵,我跟她說。」西寧懷宇忽然道,俊拔的身軀穩然站立,投下一道淡而渺然的影子。
我一震,不曉得他為何一再地提起唐容嘯天,臉頰一紅,不自然道:「陸姐姐呢?怎麼沒見她?」
我掙扎著坐起來,掀開衾被,意欲下床。
街上行人稀少,偶爾一兩個人,也是匆匆而過。
她的眼中蓄滿濃濃的歉意:「聽聞你娘病重,你必須趕回去……阿漫,連累你了。要不,你先啟程吧!」
揮去腦中紛亂的思緒,加快步伐趕往西寧府。
他溫潤的眼神彷彿能擰出水來,落在我的臉上,語氣卻是異常決絕:「很重要的事,我別無選擇。」
我笑了笑,打斷他:「不要說了,我知道,都知道……」
我怒氣騰騰道:「何事如此重要,竟然讓你不顧我的安危,不顧陸姐姐的安危?路途遙遠,你讓我和陸姐姐如何是好?你們能安心嗎?表哥,你要陪著阿漫的,是不是?表哥,陸姐姐……」
平凌王統率流寇百萬之師浩浩蕩蕩地進城,整個洛都人聲鼎沸,戰馬嘶鳴,百萬士卒們整齊劃一的踏步聲,有力地叩擊著大地,步點清晰,好比踩在心坎上一般,踩碎我的諸多情緒……姑奶奶、姑姑將會如何?凌璇、凌萱、太子呢?還有那悲號「朕不是亡國之君」的大凌末帝,下場將會如何?
凄風勁吹,肆意地掃虐于京師的上空,苦雨瀟瀟,彷彿是為大凌王朝悲哭,也或許是為了滌盪京師的繁華、奢靡與腐朽,新舊更替之際,洛都理應以一種嶄新、潔凈的容顏迎接勢不可擋的平凌王。
屋外傳來兩個男子說話的聲音,聲量很低,聽不清楚在說什麼。不一會兒,屋外寂然無聲,似乎其中一人走了。
我默默跟上去,低垂著頭,徐步來到一間古雅的書房。他站定在書案前,獃獃地望我,又彷彿不是在望我,眼中光芒凝於一處,悄然越過我,所及之處,非我所知。
透過淚霧,我看見他的刀削挺眉似蹙非蹙,目光溫潤。我抽噎道:「西寧懷宇的夫人陸姐姐與我一起回揚州。」
「如不是趕路,我一定護送端木小姐回揚州。」他抿唇微笑,融合了歉意與希翼,靦腆道:「我一定會去揚州找你,等我,好么?」
我頷首道:「我很好。」
西寧懷宇激動地快步上前,摟住她的身子,無意間碰到我的手指,迅疾地抽離,臉色愈加不自在,語聲輕顫:「還是我來吧!」
我抓緊煙色羅印花褶襇裙,越揪越緊,輕輕喚了一聲,他回過神,歉然地盯著我,略一思索:「情兒,我還可以如此叫你嗎?」
他抓住我的雙肩,眼中是滿滿的歉意,懇切道:「我知道,可是,我要事在身,不能護送你回揚州了。阿漫,原諒表哥這一次吧!」
他讓我靠在引枕上,抓起衾被蓋在我身上。有點熟悉、強烈、屬於他的獨特氣息籠罩在我的全身,形成一個無形的網,把我圍困,嚴嚴實實。
呵,唐抒陽!一陣眩暈侵襲而來,彷彿強烈的旋風、捲走了我所有的知覺,眼底慢和_圖_書慢地由灰轉暗……
葉思涵極為震驚,立馬走上前拉住我,皺眉道:「阿漫,你怎麼都濕了?」
陸舒意躺在里側,昏迷不醒,隨著馬車的顛簸一晃一晃的。凌楓不哭不鬧,安靜地坐在我的旁邊,不過問我們為何離開洛都,將去向哪裡。
我奇道:「陸姐姐為何要回揚州嗎?」
我擔憂地問道:「那……陸姐姐……怎麼辦?」
唐抒陽斂緊臉頰,目光迫人:「不行,你不能單獨上路。」
西寧懷宇將我擁緊,氣息悄然急促,胸口更像擂鼓一般咚咚的響:「答應我,和舒意一起,好好活著!」
陸舒意反手握住他的手,語音輕柔而堅決:「去做你該做的事兒,無需擔心我。我會在揚州等你,一直等你,假如你沒有將西寧懷宇毫髮無損地帶回來,我會怨怪你一輩子的。」
西寧懷宇炙熱的目光流連於我的臉上,異光流動,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思索著什麼,終於,他緩緩道:「你怎會認識嘯天?何時認識的?」
西寧懷宇拂開她鬢邊的髮絲,親昵而自然,哽咽道:「我答應你,一定將西寧懷宇毫髮無損地帶回來。」
他掌心的溫熱暖和了我手上的涼意,忽然想起午時要啟程回揚,便迎上他略有慍意的眼神:「我有要事在身,必須趕回去。」
我就知道的,他在乎我、愛我,當我身邊出現別的男子,他便會緊張、焦急……臉腮微辣,我細聲道:「剛到洛都那日,在宮中偶然認識的。西寧哥哥,陸姐姐要回揚州嗎?你呢?也去揚州嗎?」
我驚道:「這不可……」
葉思涵溫柔地勸慰道:「不會的,並不是你一人,還有……西寧夫人,會跟你一起回揚州。」
陸舒意頰生笑靨,蘊著無窮無盡的溫柔,虛弱地任由他擁摟著、慢慢地走遠了。我心底一澀,陸姐姐該是看見方才那一幕了,她會作何想法呢?定是恨我的吧。
轉瞬之間,大街上一片混亂。百萬之師迅速地抽刀豎矛,橫亘在民眾之前。人群騷動,驚慌地亂跑亂竄,有的跑這頭,有的跑那頭,衝來撞去,好似一團亂麻,越糾纏越是水泄不通。
然而,他竟是那般歡喜,英豪的臉膛漾起笑容,孩子氣地看著我。臉上的飛霞一路燒到脖頸,我更深的垂首……
他質問道:「何事如此重要?」
當我渾身濕透、滿臉雨水地站在西寧府偏廳門口,已經冷得瑟瑟發抖、猶如一棵飽受風雨摧殘的梨樹,形銷骨立,容顏殘落。
心底「咯噔」一顫,頓時冰涼無比。多多少少,我是心存羞愧的,為皇太后、貴妃娘娘羞愧,為聖上羞愧。
誰踩了我的腳?誰撞了我的腰?誰推著我的後背?好疼!好痛!你搡我擠的,每個人瘋了一樣拚命地擁擠,場面越加紛亂。
不知他為何轉換神色如此神速,更不知他為何溫柔地哄我,我只知道,誰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我細步上前,眼中含了春|水一般的柔情:「可以,當然可以……」
當他說到「西寧夫人」,他的眼睛里溶動著凄痛與落寞。呵,心愛之人嫁為人|妻,距離很近,卻是咫尺天涯,能不痛楚嗎?或許,這便是最折磨人心的凌遲。我,不也是如此嗎?
唐容嘯天輕拍我的肩膀:「今夜出不了城,歇息一晚,明日應該可以出城。」
她鬢邊的髮絲濡濕了,緊緊貼著,猶顯得憐弱:「阿漫,你去準備吧,難為你了,我有點累了,先歇一會兒。」
伏在他的肩口,我傷心欲絕地啜泣著:「我要回家……來不及了,今兒我就要回家……我要見娘親……娘親病重……如果不能見娘親最後一面,教我如何安心?」
陸舒意輕輕頷首:「此次回揚州,路途遙遠,我的身子又不爭氣,怕是要麻煩你了。」
安頓好凌楓,叮囑總管好好照看,拿了把傘,我隻身穿越洛都,徒步走往西寧府。表哥留話給我,讓我去找他。
他拉我來到偏廳的角落,尷尬道:「昨晚……都是我不好m.hetubook.com.com,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
我笑著轉身,卻驟然僵住,仿有一桶冰冷的水從頭頂澆下——陸舒意正倚在門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顫巍巍的身子嬌弱如柳,臉容慘白,嘴唇乾澀,如水的清眸無一絲光彩的流動,宛如一口乾涸的古井,再無鮮亮的色澤。
他喚來一個奴婢,領我到客房幫我換上乾爽的衣裳,整理好髮式、重新描好容妝,我站在他們面前,溫婉地笑著。
我頷首不語,低垂了眸光。他是熱烈而靦腆的男子,不喜歡金枝玉葉的錦平公主,第一次見面便喜歡我,我不明白他的情意為何來得如此之快,卻感動於他的赤子之心。
我生氣地叫道:「我不管,我要回家。若真遇上了,那也是我的命數,怨不得旁人。」
我點點頭,看著他沉穩地越過我、朝著城門走去,目不斜視,步履輕重有度……略略轉身,我看見他軒昂的背影莫名地有些堅硬……
忽然,一隻手臂將我扣在懷中,他的手肘幫我擋開別人的推搡,他的身軀幫我豎起一道屏障、隔開瘋狂的人潮。我稍稍轉身,一張黝黑的臉孔映現在我迷離的眼底,雙唇堅毅如削,鼻端緊緊抽住,唇邊卻是嘲諷地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目光如聖潔的蓮花盛開于彼岸:「舒意……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懷宇何其有幸!她是我的妻子,我定不能有負於她。」
他連忙按住我的肩膀,微怒道:「不要動,好好躺著。」
別了,姑奶奶,姑姑;別了,西寧懷宇;別了,唐抒陽,謝謝你!
他溫熱的懷抱、沉穩的胸口,彷彿散發出一股奇異的力量,逐漸穩定了我激動的情緒。
他嚴肅問道:「昨日你淋雨了?」他專註地凝望著我,目光暖暖地拂在我的臉上,「大夫說你連日來憂心過度,昨日淋雨感染風寒,方才那場動亂,你體力不支、以致昏厥過去。」
唐容嘯天朝我走過來,英氣勃勃的臉上點綴著灼人的笑容:「還好嗎?」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最後的一剎那,是他惶急的修俊容顏,暗沉如海……
他是我何人?為何管我?頓時,心頭燃起一簇火苗,我直起身子,凜然望他,怒道:「你無需多管閑事,是福是禍,都是我自個兒的事。」
「阿漫,來呀!」陸舒意回眸一笑,淡淡地喚我一聲,嗓音不復之前的柔潤,隱約有絲絲的嘶啞。
「端木小姐見外了!」唐抒陽輕笑著,俊眸飛揚,「唐某一定牢記這句話,屆時端木小姐不要不睬我就好。」
唐抒陽坐在床沿,握住我的左手,臉頰冷硬地抽著,眉峰如刀裁,生硬地蹙著:「待會兒你喝過葯,我送你回府。」
猛然間,一聲清銳的尖嘯聲衝天而起,猶如虎嘯龍吟,抖動于晴光流燦的藍天。四支利箭從四個方位迅疾地破空而來,直直地俯射而下,勁急的目標,自是那個睥睨眾生的平凌王。
他的嗓音沉重而悵惘,他的語聲堅定而決絕,彷彿與人告別……心口一震,我深覺詫異:「不在?你要去哪裡?」
他抓起我的右手,塞給我一把沉沉的、精巧的玄鐵匕首,眼睛深幽如墨,晃動著清亮的異光:「這把匕首削鐵如泥,我帶在身上已有十年,望端木小姐不要嫌棄。」
緊接著,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慢慢接近床榻;我轉臉看去,唐抒陽健昂的身影籠罩下來,關切道:「你醒了,覺得如何?」
他一身黑色盔甲,身披墨色風氅,在百多親兵鐵衛的簇擁下,威挺著胸膛,往龍城行進。身後,是隊列整齊、神情嚴肅的威武之師,猶如黃色長龍,長長地向後鋪展,騰躍之際,一股肅殺之氣衝天而起。
我被潮水似的人群裹挾著,一會兒湧向這邊,一會兒湧向那邊,冷汗狂下,渾身酸痛,身子彷彿已被撕裂成碎片……有點冷,有點暈,陌生的臉孔在我眼底晃來晃去,撕心裂肺……
「抓刺客!抓刺客!」
我舉步上前:「告訴我,究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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