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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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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煙花慢 第六章 踏莎行

上部 煙花慢

第六章 踏莎行

是他嗎?他怎會在此?
我微微蹙眉,心頭微怒,然而,唐抒陽救我多次,此時許是見我寒冷才抱我在懷中,幫我驅寒。罷了罷了,他並不是趁人之危,並不是有意損毀我的清白,況且,是我自己緊緊抱著他的……
張大哥因我而死,雖是非親非故,心中難免愧疚、悲痛。熱血上涌,眼眶酸脹,我攥緊了他的小手。此時已經孤立無援的境地,生死由命,再如何掙扎,亦是無用。
摟著陸舒意的劫匪尋思道:「如此說來,你也是大戶人家了?」
「呀,陸姐姐和楓兒呢?」我著急地問道,抬首望向四處,樹林里卻是一個人影也無,只有陽光緩緩的浮動。
凌楓驚慌地爬上馬車。
翌日,駕車到小鎮上,找了一家清爽的客棧住下,請了大夫,抓了葯,有唐抒陽安排,一切俱是妥當,我只管舒服、安心地歇息,再無後顧之憂。
又一個劫匪道:「大哥,不能放了她們,兄弟們好久沒有樂一樂了,那,這個小妞兒最有味道了,就是大哥的了。」
正中央的一個大漢應該是劫匪的首領,左臉上橫亘著兩道刀疤,猶顯得可怕,見之刺目驚心;他指著唐抒陽,狂傲地叫囂道:「你就是殺我兄弟之人?」
「算你們識貨!死在我的劍下,也不辱沒了你們!」唐抒陽冷勾唇角,輕蔑一笑。
隱下心中的不安,轉眸看著灼灼燃燒的火焰,靜默地沉思著;忽然,腦中靈光快速地一閃而過,我輕柔道:「『阿漫』是我的小名兒,只有我的家人和親近之人才會如此呼我。」
「端木小姐的意思是,唐某不是親近之人,自然不能這麼叫你?」唐抒陽的語氣有些生硬,冷眸勾起一抹慍意。
他放開我,氣度傲岸地迎上前去,恰時,二三十個劫匪浩浩蕩蕩地沖涌而來,如風如電,氣勢洶洶地雄立於樹林中,兩行排開,陣仗迫人。
他抓住我的兩隻手腕,高高地扣在頭頂……完了……手腳無力,渾身綿軟……一切都是臭烘烘的,一切都是冰寒的……整片墨綠的樹林在旋轉,越來越快,燦爛的陽光也在旋轉,那麼迅急……彷彿我自己在跳舞,雲海無邊,星月暗淡無光,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燈籠已經熄滅……天黑了,天地間霧氣瀰漫,一切的一切都是渺茫,都是死寂……
腦中回蕩著那個絡腮胡劫匪貪婪的目光、醜陋的嘴臉、惡魔般的淫笑,越來越清晰,如在眼前,彷彿仍然壓在我身上……腦中奔騰的是方才恥辱的情景,天啊,那種恥辱……教我如何見人?
他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精銳的目光凝落一處,瞄準刀疤首領,狠勁地飛射出去……
絡腮胡大漢扯開厚厚的嘴唇,調侃道:「喲,小小年紀就要保護姐姐了?」他伸手一探,迅捷地抓住凌楓,不理會他的掙扎與叫囂,往他的脖頸拍下重重的一掌,頓時,凌楓翻了翻白眼,頭一歪,暈了過去,癱軟在地。
唐抒陽脫下黑色外袍,胡亂地裹在我裸|露的身上,緊迫地抱著我,越來越緊密,憐愛的音色低沉渾厚:「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第一次發覺,言語竟是如此艱難,而且詞不達意。
我更緊地靠著爹爹的身軀,舒服地磨蹭著,就像我平常撒嬌的那樣,抱著爹爹的腰,靠在他的胸口,享受著他的寵溺。如此,我不覺得那麼冷了,爹爹的懷抱好溫暖好舒服。
唐抒陽眉峰緊抽,傲然的眸中攏聚起一股凜冽的殺氣:「速度還真快!看來,今兒我要大開殺戒了。」他扣住我細弱的肩膀,眸中掠起一抹自信的光色,冉冉流動,「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不動聲色地截斷他的話語,堅定地看著他:「唐老闆無需勸我,雖然你救我多次,我也很感激,然而,一旦決定的事兒,我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他不經意地抬首看了我一眼,我一驚,慌亂地低頭,舌頭都打結了:「那……那個刀疤的劫匪呢?」
鼠眼大漢咒罵道:「廢話這麼多!再不下來殺了你們——」
絡腮胡大漢把我推倒在地,我立馬爬起來,轉身就跑……然而,尚未跑出兩步,整個身子重又被他硬生生地扯住,瞬間壓倒在地。
我一怔,一邊抽噎著,一邊體味著:他冷硬的話語瀰漫著滾滾的硝煙,又如寒冬的冰錐、砭人刺骨。
他欺近身來,扣住我的右手手腕,猛力地拉我起身,漲紅的眼睛迸射出野獸似的吞噬的光:「你放心,他不會死的。如果你好好陪我,我保證,你的弟弟一定活得好好的。」
他的眸中浮動著深切的流緒,那是一種讓人莫名所以的熱意與企盼。他灼然地看我,深眉微www.hetubook.com.com挑:「嗯……端木小姐可以稱呼我『唐大哥』,或者『抒陽』。『唐老闆』,聽來很是彆扭。」
冰寒索魂?殺人的絕頂武功?我聞所未聞……洛都巨富唐抒陽,身懷絕世武功,詭異得讓人震撼!恐怕知道的人極少極少!
唐抒陽笑道:「醒來就好,你呀,命大,被人拋下馬、重重地摔到地上,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他柔然的臉孔驟然冷卻,冷硬道,「幸而你沒事,否則,我一定將他五馬分屍!」
他微微一愣,慨然一嘆:「你一個小小女子,為何如此固執呢?」他的黑眸中光色稍稍暗淡,「算了,我也不責備你了——」
「阿漫!阿漫!阿漫,快點醒來!」
我驀然一怔,不解地望他:「什麼?」
這個可惡的混蛋……
小眼漢子不耐道:「別聽她瞎說!我就喜歡在這裏當搶匪、玩女人,富貴的日子,我還過不來。我說大哥,這娘兒們就歸你了,如果被她抓花你的老臉,別怪我們作兄弟的笑話你。」
一個絡腮胡大漢策馬而來,濃眉粗眼,陰鶩的眼睛狡獰著,發出一種狩獵的光:「媽的,都給我下來!」
「混蛋,放開我,混蛋……」小可尖厲地叫著,恐懼的臉上淚水滂沱。
我微挑細眉,不解道:「張大哥為何這麼說?」
整個兒陷落在他的懷中,側靠在他的胸膛上,小鳥依人般的嬌弱……這姿勢實在太過曖昧。我坐直了身子,故作落落大方地抽身而出,坐在嗶啵燃燒的篝火前面,不自然地說道:「我……不是很冷了……這是哪裡?」
「阿漫,醒了嗎?又開始發抖了,還冷嗎?」唐抒陽溫柔地說著,嗓音低沉,低到了骨子裡。
刀疤首領仍舊瘋狂的奔騰,穿越一棵棵的參天大樹。這滿林的綠意,在我的眼中快速地掃掠而過,疊影重重;呼呼的風聲直灌耳際,驚散了我的思緒,冷凍了我的心間。
烏髮傾瀉如瀑,我側頭看去,于髮絲的縫隙之中看見,唐抒陽低伏著身子,暗黑的臉上交織著慌亂與冷靜的矛盾流緒,狠抽馬鞭,策馬狂奔,緊緊地咬住不放。
有人在叫我么?是誰?為何抓著我的手?對,是那個劫匪……不,不要碰我……我拍打著他,用盡僅存的力氣推開他,扯開喉嚨大聲哭喊:「不要碰我——滾——滾開——放開我——」
「大哥,別跟她廢話!」一個小眼的漢子啐了一口,大搖大擺地走上前,扣住小可尖細的下頜,淫笑道,「這麼嬌滴滴的可人兒,大哥,今晚上賞給我吧!」
小眼漢子眼疾手快地扯過小可,制服住她激烈掙扎的身子,乖張道:「這麼剛烈的性子,待會兒就讓你嘗嘗爺的厲害。」
鼠眼大漢轉眼看著我,兩眼放光,呵呵傻笑:「大哥,這小子細皮嫩肉的,肯定是一娘兒們,今晚上,大哥可以銷魂銷魂咯——」
唐抒陽微微一笑,直言不諱地答道:「正是!」
一個劫匪疑惑道:「大哥,莫非他所使的就是江湖上絕跡三十年的劍客冰寒老人的『冰寒索魂』?」
我們已被圍困,只余被宰割的命運。
唐抒陽柔和的眼睛攏上一層寒意,語氣平靜:「他被我擊中頭部,把你扔下馬,就一頭栽在地上。」
三四個劫匪殺向車夫,刷刷地舞動著明亮的彎刀,虎虎生風,冰寒的刀光有如閃電劈過,與燦亮的陽光互為激蕩,瞬間,樹林里寒芒飛濺,宛如煙花綻放,燃放出血腥的色彩。突然,一個劫匪橫里一砍,撕拉出血肉撕裂的聲音。
這一瞬間,我想到了——死!
脖頸處的那道致命傷口,一定是唐抒陽留下的。我似乎聞到了濃濃的血腥之氣,展眸望去,一幫劫匪已然躺倒在地,鮮血橫流,再也無法醒來。方才的激戰,該是多麼兇險!能夠以一己之力打敗一幫殺人不眨眼的劫匪,且速戰速決,由此看來,唐抒陽的身手深不可測呵!
我捋捋鬢邊的髮絲,垂首問道:「你……你不是在洛都嗎?」
他迫不及待地低下頭,啃噬著我的臉頰、脖頸、胸口,熱氣噴濺在涼滑的肌膚上,烙上鮮紅的恥辱印記……
手腳冷徹,我急忙抓起馬鞭,拚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抽向駿馬。駿馬驚痛,奔騰而起,叫囂著直竄出去,沖向劫匪。很快的,五六個劫匪攔截在前方,駿馬受驚地呆立當地、不再奔騰,溫順地搖晃著尾巴。
「死了!」我驚呼道,凝著眉眼愣愣地看著他。想想也是,那種刀劍相接、血雨腥風的時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其他選擇。
小可是陸舒意的丫環,激動地拍掉他的爪子,怒道:「放開和-圖-書我!放開——」
車夫大約三十光光景,身形適中,相貌普通,卻是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兒。如不是唐抒陽保證他可以信任,我不會如此相信他。
龐大的身軀壓在我的身上,重得我無法喘氣,氣息越加急促;他無恥的嘴臉讓人非常厭惡,狠戾、可怕的臉孔映現在我的眼中、腦海中,牢牢的揮之不去……
一陣刺耳的馬蹄聲從斜側沖涌而出,綿綿不絕地直奔耳際,驚散了我惘然的思緒。凝眸望去,一群黑衣人神出鬼沒地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攔截在道路中央,跨馬而立。
他伸手指的是我。這個混蛋……我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自己的目光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挖出他的眼睛。
車夫的頭顱飛掠而起,劃過明媚的陽光,滾落在地;飛濺的血花四處散溢,飛舞于恍若琉璃的陽光之中,最終撒落在地……
爹爹——娘親——西寧哥哥——表哥——
他的語氣突的暗沉,隱著些許的笑意:「端木小姐,你能否不要這麼見外?」
他也趕了不少路吧!是為了救我么?他知曉我會遇到兇險?心中愈發感動,且升騰起絲絲的不安,他這般救我、幫我,我如何報答?
緊接著,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以及迫切的吼叫聲:「停下來,放了她!放了她!」
淚水傾瀉而出,我哭求道:「求求你,放過我吧!求你……」
我柔然一嘆,介面道:「也只能如此了。」
車夫緊緊地盯著前方的劫匪,右手扣住腿旁的弓箭,緊握的手掌青筋暴脹,簌簌抖動。他沉聲道:「十來個人,我打不過。」
出城半個月,日夜兼程,經過了州郡、樹林、荒野、孤村等等,揚州仍然遙遙無望,而我們早已疲累不堪。風餐露宿,陸舒意的風寒愈發嚴重,凌楓病弱地躺靠在車上,神色倦怠。
車夫傻笑著,可憐兮兮道:「這位大哥,我們只是窮苦老百姓,只有一些不值錢的東西,要是大哥不嫌棄,就都拿去吧!」
「都在車廂里!」他溫和的臉色乍然而變,冷硬的臉孔威嚴地一抽,「我跟你說過了,道上很多兇險,你偏偏不聽,你看,方才……如不是我及時趕到……」
他緊緊地扣住我的兩隻手腕,強大的力氣疼得我直抽氣。左手猛地一扯,扯開束在我腰間的錦緞腰帶,隨而迅速地扒拉兩下,頓時,我覺得全身上下激起一陣驚悚的冷意,氣息驟然滯澀,僵硬地站著,不敢絲毫動彈。
「殺——殺——殺」
話音未落,鼠眼大漢猛然地抽住氣息,僵直了身子,直愣愣地看著前方,胸口處插著兩桿筆直的冷箭,隨即,慢慢地掉下駿馬。
摟抱著他的身軀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抽出,放在身前,我緩緩睜眼,迎上他滿目柔和的笑意;想來,自己的臉上已是面若櫻紅,賽過桃花。
此刻,他怎會在此?他不是在洛都嗎?他的語氣為何……陰沉得嚇人?
參天大樹直入雲霄,濃蔭遍地,潑灑的陽光晃晃地斜射下來,一束束的光流斜插於茂密枝葉,整個樹林晃如琉璃,透明燦亮。
一陣黑暗漫襲而來,我再無知覺……
我攀住他的手臂,驚顫道:「怎麼辦?好像有很多人,劫匪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尖銳的一聲嘶叫,唐抒陽從腰間抽出一把精鋼軟劍,劍身薄削,劍光霜寒,真真兒一劍光寒十四州。他朝他們勾勾手,以絕對的自信與藐視震懾他們,激起他們的鬥志,擾亂他們的心神……
「這是樹林中荒廢的木屋,凡是過路人都可以進來借宿。他們三個在隔壁的屋子歇息,已經睡下,你無需擔心。」唐抒陽輕咳了一聲,往前坐了坐,拿著一根樹枝,撥弄著燃燒的篝火。
如果不是他,今日,我便……再也不是從前的端木情!一想到此,我控制不住的渾身顫抖,從內心深處擴散的驚懼蔓延到四肢百骸,抽鞭著身軀上每一處的細微感覺……
他,正是唐抒陽!
絡腮胡大漢哈哈大笑,臭氣熏天的嘴巴對著我,熏得我犯惡、酸水橫流:「放開你?」
我但笑不語,默默地盯著他,思忖著他是否有意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他的目光愈加熱切,好似眼前跳躍的的火焰那般燙人:「我聽見西寧夫人叫你『阿漫』,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一個劫匪猥褻地眯著眼睛,慢悠悠地走上前,粗暴地扯過陸舒意……劫匪易如反掌地把陸舒意摟在胸前,彷彿捏著一方輕軟的綢緞,邁步走開……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卻仍是不馴地掙扎著……
小眼漢子扣住小可的兩隻手腕,反剪在身後,笑嘻嘻地看著陸舒意,賊笑道:「病美人兒,馬車上和圖書所有的東西,包括你們幾個,都是我們的了。」他朝兄弟們不耐煩地喊道,「這個病美人,誰想要就要去,堵上她的嘴巴,聽了煩。」
無奈之下,我們扶著陸舒意病怏怏地下車。陸舒意強力地支撐著,整個人都掛在小可身上,額際隱隱發汗,臉色是一種屍身的浮白,乾枯的嘴唇覆著一層冷霜,見之不免驚悚。
我狂烈地掙扎著,用盡氣力打他、推他,卻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不要——不——」
「得——得——得——」
唐抒陽扶我站起來,幫我裹緊外袍,溫和道:「把袍子拉好,別著涼了!他們沒事,西寧夫人也暈過去了,小可正照顧她,楓兒已經醒了,無需擔心。」
我又掉進瘦兮湖中了嗎?記得十二歲那年,我不小心滑進湖中,是表哥救我起來的,喝了好多水,差點丟了小命兒!那是寒冬臘月,冰寒的湖水讓我記憶猶新,從此,表哥便教我認識水性。
我心下大急,高聲喝道:「慢著!」
唐抒陽復又看我,目光含著濃烈的興味,咧開薄唇大笑,笑聲低沉而平朗,如皓空圓月。他自是記得,西寧懷宇的大婚之日,他便是如此將我看透。
呀,我回到家了嗎?是爹爹焦急、擔憂的聲音。爹爹,我好想你呀!
劫匪們跳下馬,舉著明晃晃的彎刀,故意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地嚇唬我們,一副凶神惡煞地醜惡嘴臉。其中一個兇狠地喊道:「車裡還有什麼人,都下車,聽到沒有?」
一下馬車,凌楓歡快地高聲叫喚,抑鬱的情緒倏忽不見,虛白的臉上蕩漾著一如陽光燦爛的笑容。
這個聲音不是絡腮胡大漢,他是誰?怎麼……有點熟悉……沉穩有力……甚為獨特……
好冷!好冷!四周都是冰冷!絲絲的寒氣逼進我的身軀,從腳趾頭、腦門,從手指、口鼻,冰冷從四面八方將我包圍,困得死死的……
「唐老闆要去哪裡?」我輕聲開口,敷衍地一問。
車夫低聲咒罵道:「不好,是劫匪!快上車!」
他轉眸而去,不再看我,臉孔彷彿被剝下一層皮,一絲絲的冷。
唐抒陽正色道:「你不必擔憂,我自會安排。明日不能啟程,等個兩三日吧。前方不遠有一個小鎮,我們到鎮上歇息幾日,西寧夫人必須請大夫看看,否則——」
「好好好,下來,下來——」車夫謙卑地附聲道,跳下馬車,順勢抓起弓箭,迅捷地彎弓搭箭,眼凝一處,咻咻兩聲尖銳的嘯聲,飛箭閃電似的沖射出去……
車夫低吼一聲:「快走!」
我亦被馬車顛簸得腦子沉重,手腳發涼,身子虛軟無力。
對不起,阿漫不能與你們告別了,原諒我……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怨不得旁人,我錯了嗎?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我不該北上洛都,應該待在揚州,待在娘親的身邊……娘親……對不起……
「不——不要——不要——滾開——滾——」尖叫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如此悲涼!如此絕望!
「喲,這位大哥,我們幾個兄弟是回鄉下避難的,你看……」車夫小心翼翼地祈求道。
仍舊緊緊地閉著眼睛——不敢睜開,腦中一陣電光火石,頓然明了,我抱著的這個男子,是唐抒陽!
我撲上去,搖晃著凌楓的身子,驚叫道:「楓兒!楓兒——」怒火灼燒著我的眼睛,緩緩抬首,我憤怒道,「喂,你把他怎麼樣了?」
他扶我起身,深黯的眸中風雲流散,溢滿了擔憂之色:「不要怕,他已經死了,不會再傷害你了!」
摟著陸舒意的劫匪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我看著絡腮胡大漢,略略定神,不卑不亢道:「這位大哥能否聽我一言?」
緊接著,車夫敏捷地抽箭搭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速地飛射出四支冷箭,四個劫匪中箭落馬……車夫,居然是一個神箭手,百發百中,怪不得唐抒陽如此信誓旦旦!
唐抒陽閃動的身影甚是詭異,迅捷得猶如飄忽的幽靈,在密不透風的刀劍攻擊之中身輕如燕、力卷殘雲;柔若無骨的的軟劍靈敏地出擊,彷彿吐著火信子的毒蛇,給予敵人見血封喉的致命一擊。翻飛的腿影踢向敵人的腹部、首部,夾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彷彿驚濤拍岸、風雪狂卷,踢飛了數道黑色人影……
我蒙住臉龐,再也控制不住眉眼中滾盪的淚意:「他——他——他好可怕——好可怕——我沒臉見人了——」
絡腮胡大漢拔高濃眉,饒有興味地盯著我,稍許,點點頭,臉孔上浮現著冰冷的竊笑。
掀開車窗帘子,一潑強烈的陽光撲撒而來,刺得眼睛酸疼。我驚喜道:「此處是樹林,陽光正好,我們下去hetubook•com•com走走吧。」
我凄然一笑;想起車夫,心中沉甸甸的,充滿了歉疚之感。
「放過你?笑話!」惡魔一樣的臉孔逐漸放大在我的眼前,那種貪婪的目光,是兇猛的動物飢餓的目光,是喪心病狂的瘋子發狂的目光……
車夫坐在駕車座上,一邊喝水一邊警覺地四處觀望,朝我警告道:「小姐,這樹林里不能多呆。」
他含笑反問道:「端木小姐認為唐某是一個心胸狹隘之人?」
一時之間,一幫劫匪愣愣地看著我們,反應過來之時,他們的同伴已經死了五個。大喝一聲,他們抽鞭策馬狂沖而來,飛舞著大刀,一副窮凶極惡的模樣,猶如地獄的魔鬼……
我們緊緊地靠在一起,彼此依靠、壯膽。如何是好?怎麼辦?難道,今日就要葬身於此嗎?
「我在,我在,不要怕!」唐抒陽一把摟住我的肩背,手掌摩挲著我散亂的黑髮,任憑我淚如雨下:「假若他真對你……我一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驚愣地站在當地,立時,我恍然驚醒,拔腿就跑……然而,駿馬的一個跨步就趕上我。刀疤首領猛地彎下腰部,長臂一伸,揪住我的衣服,猛力往上提起,把我橫放在馬背上。駿馬四蹄如飛,狂烈地奔跑著,一聳一聳的上下顛簸,直要顛出我的五臟六腑。
殺聲動地,刀劍的激蕩之聲直裂雲霄。
他並不見得是一個剛正的好人,卻多次救我、幫我……多麼希望,這個溫暖的懷抱是西寧懷宇,而此時此地,這個寬厚的懷抱,是我唯一的依靠與信賴。
二三十個劫匪圍成一個圓圈,輪流攻擊,唐抒陽挺拔的身影騰挪跳躍,快速閃身於各個劫匪的刀光劍影之中。驟然間,樹林里風雲變色,耀眼的光影一如寒冬的大雪紛飛、瀟瀟飄灑,四處濺落;刺目的殺氣有如盛夏的狂風驟雨、漫天縱橫,瘋狂叫囂。
看著他猥褻的嘴臉,怒火漲滿了胸口,我很想很想賞他兩巴掌……
轉臉看去,這是一間簡陋的民屋,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僅僅是一處遮風擋雨的處所。
陸舒意抓住我的手,狠勁地抓著,手心裏濕嗒嗒的,甚是膩人;她不懼地看向劫匪,艱難地開口道:「各位大哥,流寇作亂——王朝傾覆,世事艱難,我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迫不得已回老家避難——各位大哥都是英雄好漢,想必不會為難我們病弱的孤苦女子……」
不知擊中哪個部位,只聞一聲慘烈的尖叫,刀疤首領惱羞成怒地揪住我,提力往空中一拋——整個人輕盈地飛掠而起,飄蕩于空中,繁密的枝葉在旋轉、在眼底搖晃,刺眼的陽光落進眼中,滾燙滾燙的。
錦袍盡數掉落在地,身上惟剩白底素紋蓮花的抹胸與錦褲,一陣陣的絕望衝決而出,彷彿掃蕩一切的龍捲風,席捲了我所有的思緒。
爬在馬背上,渾身酸疼難當,散架一般,腹部翻江倒海,一股酸水奔涌不息,幾乎衝出喉口……
他如何知道我的小名兒?陸姐姐說的嗎?他們也在嗎?糟了,他們肯定看見了我不知廉恥的模樣,假使陸姐姐不會說,小可一定會說出去的……西寧懷宇一旦知曉,定會將我看輕……
他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大吼:「是我!是我!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睜開眼睛——」
我不再掙扎,緩緩睜開眼睛,顫著黑睫,慌慌地看向眼前之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惶急的臉龐,一張隱隱閃現傲色的俊臉。
心口悚然一顫,早就知曉路途上多有兇險,當真遇上,無邊的恐懼仍是驚濤拍岸一般拍打著我的知覺。我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張大哥,怎麼……怎麼辦……」
「兔崽子,都給我滾!」絡腮胡大漢低聲咒罵,揮走了兄弟,混濁的眼中蓄滿了赤|裸裸的亮光,灼灼地看著我,「你似乎不怕我?」
陸舒意緊張地看著小可,無神的眉眼聚集著慌亂,卻無能為力……三個年輕女子,一個十歲小男孩,註定是任人宰割的命運。有何方法,可以扭轉乾坤?對,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陸舒意咳了幾聲,嗓音越發細弱,梨花帶雨的嬌弱模樣顯得楚楚可憐:「各位大哥行行好,你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斷不會欺負我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女子,馬車上有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和銀兩,大哥就拿去買些酒水犒勞一下兄弟們吧。各位大哥大人有大量……」
第三日午後,我才明白,唐抒陽所說的「不能啟程」,還有另一層意思:等待兩個重要的女子趕到。
寧靜的樹林,明媚的午後,一陣瘋狂的叫囂聲與馬蹄聲遠遠地傳來,由遠而近,驚天動地,直要震懾我的氣息。渺小的www.hetubook.com.com黑影漸漸趨近,兇狠的臉孔漸漸清晰……
「你小心點兒!」我往後退了幾步,心口猛然揪緊。
溫熱的手指勾起我的下頜,他輕笑道:「快醒醒,你已經睡很久了!」
大半劫匪已經死於唐抒陽的軟劍之下,只餘三四個仍自困獸一樣地圍攻。突然,一匹駿馬朝我狂奔而來,馬背上是凶相畢露的刀疤首領,眼眉橫流著駭人的殺氣與絕烈的狠意……
「不,當然不是——」我急急地否定道,迎著他迫人的目光,「明日,我們要啟程嗎?可是,張大哥死了,因我而死……」
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生氣,卻是滿心感動的,我垂下眉睫,掩飾著羞澀的表情,低聲道:「謝謝你!」
「端木小姐!端木小姐……」
凌楓揪緊我的袍子,貼在我的斜后側:「別過來……你別過來,你要敢傷害我姐姐,我……我跟你拼了!」
血腥的氣味逐漸深濃,非常嗆鼻,我捂住口鼻,驚凝著眉眼,看著唐抒陽絕頂的身手。雖是有所猜測,仍是沒有料到,他的身手如此登峰造極!
刀疤首領見他毫無懼色,稍稍一驚,諷刺道:「好!是一條好漢!卻要死在我的刀下,可惜啊——」
一個劫匪的黑臉膛浮出淫邪的笑容:「喲,都是美人兒!大哥,這回我們可以好好爽上一回了!」
無邊無際的恐懼一浪一浪地撞擊著我,我口不擇言地叫囂著:「放開我!下流!無恥!放開我,聽到沒有?」
唐抒陽左邊的鬢角垂下一綹黑髮,下頜一圈兒青黑色的短須,濃黑的挺眉峻拔如山峭,眼睛的下方是一片濃重的黑影,映現出些許的憔悴之色,加上一身黑衣,流露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落拓不羈的風度。
一個賊眉鼠眼的大漢驅馬上前,兇惡地吆喝道:「你們幹什麼的?都下車,聽到沒有?」
瞬間,唐抒陽抖動著軟劍,交織出密集的銀色光影,于驟然大盛的寒芒之中倏然刺向敵人的脖頸,一一橫掃而過……數聲慘叫,幾個劫匪斃命倒地,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惟有脖頸處一道細細的口子。
剛剛脫離危險,為何又再次犯險?我當真命運多舛?淚水滾落眼眶,我望向執意救我的唐抒陽,感激地望著他……
我知道我的婉言拒絕傷害了他,可是……我不想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只得硬著頭皮,生澀地解釋道:「唐老闆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很感激你多次救我,只是覺得,我涉世不深……我並不了解你……」
「姐姐!姐姐!」凌楓鑽出馬車,稚氣的聲音猶顯得剛強,「姐姐別怕,我保護你!」
他低低地咒罵一聲:「美人兒,乖乖地讓爺消受消受,我會好好待你的……」
「啊——啊——啊——」傳來陸舒意與小可尖銳刺耳的尖叫聲,一聲聲的刺|激著我……對不起……陸姐姐,小可,對不起……
激烈地掙扎之後,我昏迷過去,許是過度疲累與驚嚇導致的吧。恰巧,唐抒陽及時趕到,殺了幾個劫匪。轉首看去,不遠處的草地上,絡腮胡大漢橫躺在地上,脖頸處流溢出赤紅的血,匯聚成草地上的一汪,觸目驚心。
金紅色的火光映照在他幽暗的臉上,閃現著影影綽綽的芒色,幽幽的迷人。
心中輕嘆,我凝視著他,誠懇道:「唐……大哥,希望你不要生氣,我想我們會成為朋友的,假若你不嫌棄端木情是一個任性、兇悍的女子。」
「你們之所以在此搶劫,無非就是看不慣這個世道,或者看不慣豪門大戶的不義之財。我知道,你們的日子並不好過。」我平穩著全身的恐懼與慌亂,淡定道,「這麼說吧,如果各位好漢放過我們,我保證,絕不會虧待了各位大哥。」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地瞪著敵人……我心中一涼,眉眼滾燙,不由自主地驚叫道:「張大哥!」
「小姐……小姐……」小可尖聲叫道,凄厲的哭聲讓人心生惻隱之心。
重重地摔在地上,好疼好疼,疼得我幾乎斷了氣息……遠遠的,我似乎聽到一聲驚恐的吼叫,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天上的雲端,或者黑暗的地獄:「端木小姐——」
「廢話少說,想要送死的,就上吧!」唐抒陽激將道,眯緊冷眸,兀自盯著前方的劫匪,對我道,「刀劍無眼,你退遠一點兒!」
「得——得——得」
我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問道:「他們在哪兒?」
……良久,我清醒過來,猛然覺得——緊緊抱著的身軀,並不像爹爹。這是一片堅實、厚重的胸膛,一個溫熱、健碩的懷抱,一種強烈、舒服的男子氣味……這,不屬於爹爹。糟糕,那是誰?
唐抒陽輕鬆道:「你離開洛都之後,我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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