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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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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煙花慢 第十二章 慢卷綢

上部 煙花慢

第十二章 慢卷綢

卻見一個宮娥慌張跑過來,高聲呼喊:「太皇太后……不好了……太皇太后……」
我漠然道:「太皇太后,年幼的事,阿漫不太記得了。」
唐容嘯天撐起我的身子,將我摟抱在懷,靜默不語,只是緊緊地抱著我……哭聲漸歇,他以拇指抹開我臉上的淚水,輕柔的舉止流露出絲絲溫柔、款款情意。
「啊?有這等奇怪的事?劉御醫有仇人嗎?是誰乾的?」
悲傷的嗓音一如暮春亂紅零落,令人不忍聽聞。滿面緋紅,我心底一盪,仿有一脈清流淙淙淌過。我悄然垂首,卻被他輕輕勾起,與他對視。他低聲細語:「不要逃避,你說怎樣,便怎樣,我全聽你的。」
我禁不住心中柔軟、芳心正恬,好想徹夜相依,然而卻是不能,終是無奈道:「夜深了,你該走了。」
「劉御醫老好人一個,哪有什麼仇人?」
案上宮燈瀰漫出暈弱的紅光,桌上殘酒泛著幽寂的冷光,天香沁玉簫流光瀲灧、漠然明滅。幾杯清酒下腹,只等著辰光的流逝,只等著他的腳步聲,我相信,他一定會來。
「那真是奇怪。咳,前幾日還看見他進進出出的,想不到呀,一下子就沒了……」
凌璇獃滯的眼中滾出淚水,溪流一般緩緩滑落,滲入錦繡軟枕,打濕了眾人的心緒;她輕聲道:「唐容哥哥哭了么?璇兒很開心……唐容哥哥為璇兒流淚,能夠見唐容哥哥最後一面,我願足以……」
我冷嗤一聲:「你不是到浙州去了么?既然來到揚州,如此良宵,也不陪著嬌妻孩兒,來這裏作甚?」
已近子時,蒼穹浩瀚而靜穆,一輪皓月懸而澄亮,清風徐徐、透衣發涼。靜坐鴛鴦水榭,仰望廣寒高處,唯有脈脈朱闌無語,唯有黯然情緒薄飲即醉……
太皇太后皺眉,黑白分明的蒼眸中掠過一束冷肅光色,待宮娥近前,肅然道:「慌張什麼?仔細說來!」
卻有一個嚴厲的聲音朝我吼叫:不行!不能這樣!他是愛你的,他不愛凌璇。
外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唐容嘯天闖進內殿,直奔床榻,冷淡的眼風掃過我的臉,卻像一股冷風撲面。我錯愕地頓住——他從來不會如此看我,冰冷地看我……
太皇太后迷惘而哀傷地看我,輕嘆道:「哀家早已料到,你會怨我一輩子……罷了罷了,你就怨吧,哀家一個老婆子,也無所謂了。」
唐抒陽俯唇而下,于掌心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柔軟、細膩、溫熱的觸感頓然而生,迅速蔓延……腮兒滾燙,卻仍是抽不回被他調戲的右手。他劍眉一挑,笑道:「你怎知我沒有閑工夫?」
我恍然想起,今夜作詞之時,已然薄醉,腦中依稀是兩個人的影子,依稀是那簫笛合奏的音律,依稀是夜色之下昌江激蕩的潮湧聲……
唐容嘯天發誓道:「我唐容嘯天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他握住床上垂死人兒的小手,柔然望她,英眸中似有異光流動:「你為何要這樣?我不值得……不值得你這樣……」
「阿漫不敢!」我神色淡淡,垂眸輕聲道,「太皇太后恕罪,阿漫心緒不佳,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兒。」
他的嗓音略有動容:「不是,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
我緊閉雙眼,淚水滴落在他手背上:「假若我能兩袖清風地離開,早已……隨你浪跡天涯,唐容大哥,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不能……」
我舉眸望去,眸中一片冷寂。鴛鴦水榭外,玲瓏湖碧波蕩漾、澄明搖光;殘陽里,脈脈春柳漸老,向晚孤煙起。
唐抒陽眉峰飛拔,笑道:「軟音錚錚,柔腸傲骨,端木情竟是一個節烈女子!真是沒想到呀!」他暗諷道,「不過,此前你似乎並非這麼節烈的,莫非你痛改前非、決意為唐容嘯天守身如玉?」
我淡淡應了一聲,轉身坐在石凳上,斟滿一杯酒,正要飲下,卻被他握住手腕,酒杯被他奪下,一杯清酒瞬時滑入他口中。他瞥我一眼,坐下來,自斟自飲。
凌璇輕緩一笑,萬分虛弱的笑,無限凄涼的笑:「唐容哥哥,此生不能與你共度,我生無可戀……與其忍受煎熬,不如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凌璇掙扎著身子,慘然道:「不,不要……我不要,活著,也是生無可和_圖_書戀,我寧願死了,永遠再不要見到唐容哥哥……」
我平靜道:「太皇太后保重鳳體,先坐一旁歇息可好?要不先問問她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公主出了這麼大事兒,她們是怎麼侍候的?」
我亦側首看他,故作茫然不解,蹙眉道:「哦?我也是聽絳雪說的,她說前幾日你在揚州歇了一晚,次日便匆忙趕去浙州了。」
「『醉玉斷腸散』?我聽一個宮女說,前幾日錦平公主就是服了『醉玉斷腸散』自盡的。」
我惱怒地伸手一抓,他卻迅速揚手,薄箋生脆一聲輕響,高高舉起,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唐容嘯天抬手撫上我的臉腮,轉過我的臉,恰迎上他濕熱的雙唇:「你教教我,我要怎麼做,你教教我……」
「我明白……我明白……」我掩面而泣,溫熱的淚水滑過指縫,淹沒了手背,「我不該讓小韻去找你,我不該……破壞你們……我卑鄙、惡毒……」
唐容嘯天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你可知道,這兒也會痛……」
閃躲著來到行宮偏門,卻聽見兩個侍衛一言一語的對話。
我蹙緊眉心,凄苦地望著他,眸底的悲傷、失望、絕望,漸次流瀉,悉數傾流在他冷然的臉孔上……我一吸鼻子,別過臉:「唐容大哥,我明白了,我不折磨你了,往後,你是揚州凌朝錦平公主尊貴的駙馬爺,而我,只是芙蓉錦帳上蒼白的蝴蝶,雖生猶死,一生一世,也只是白駒過隙罷了,很快,便什麼都沒了……」
消息傳來,朝中一片嘩然。上官豫請命開赴淮水,立志掃平隆慶王大軍。
他站到我身旁,嗓音輕逸,語氣卻是冷寒:「世上沒有哪個地方、是我不能去的!你給我記住了!」
此宮娥乃熙春殿侍候的,只聽她臉龐通紅,聲音焦急得顫抖:「公主……公主不行了……」
我不停地頷首,淚水傾瀉……他猝然托起我的後頸,俯身覆住我雙唇,輕輕廝磨,婉轉吮吻,攜著一股壓抑的心火,全然託付在此深深一吻……
我冰冷道:「放開我!」
他攫住我,熱辣吮吻,廝磨索求……任是我如何掙扎,皆是被他一一化解。漸漸的,我綿軟無力,雙手徒然垂下,滿目迷亂,腦中皆是眩暈。
我劈手奪下薄箋,猛力一撕、兩撕、三撕,轉身扔下碧池,片片細屑婉轉飄下,紛紛揚揚,宛如雪花飄灑,冷意襲人。
一滴淚悄然滑落,順著鼻樑滑下,嘀嗒落在衾被上,唯見水痕漫開。唐容嘯天凄苦地嘶叫道:「你不會死的,璇兒,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他隨意的言行舉止總是令我無端臉紅、氣惱,又無端——欣喜,怎會如此呢?我壓下萬千思緒,含笑道:「這次來揚州,唐大哥打算待上幾日?」
我轉眸瞧她,平聲靜氣道:「太皇太后,起風了,還是回殿歇息吧!」
「請讓微臣儘快救治公主!」御醫沉穩道。
眾人回首,是御醫!唐容嘯天趕緊側開身子,焦急道:「快,快救公主——」
月色悄悄,漫移在他昏暗的臉上,忽明忽暗,神色並不真切,唯見一片寥寂。我亦是無語,靜靜望他,彷彿被他深不見底的暗海眸子吸附著、移不開目光。
宮娥愈加驚駭,其中一個顫抖道來:「這幾日,公主鬱鬱寡歡,茶飯不思,今兒突然想吃了,便吩咐奴婢去準備清粥……用膳時,公主支開奴婢,就著清粥服下『醉玉斷腸散』……」
太皇太后憤而轉首,蒼顏冷凝,鳳眸中浮動著絲絲怒氣:「說!究竟怎麼回事?給哀家說清楚!」
我一僵,面上一冷。他呵呵低笑,爽朗道:「當真啦,我知道,你跟她不一樣。」他勾起我的下頜,眸中帶笑,柔情的目光流連於我臉上,「嗯?不是么?」
提筆寫下《慢卷綢》,將素箋交給小韻,囑咐她出宮后親自交給唐容嘯天。接下來,我便沐浴薰香,淡淡描染,瓊雪紅妝,香腮檀唇,煙軟輕羅逶迤曳地,明亮張揚而又清冷孤瑟,臂挽輕綃,彷彿殿外方庭的潔凈芍藥層疊迎立枝頭。
我閉了閉眼,腦中嗡嗡作響,仿有無數聲音嘈雜在耳畔……刺痛我的耳鼓……
他拿過我的手腕,放在他的脖頸上,將我抱著更緊,彷彿要將https://m•hetubook.com•com我揉入他的體內……月白風清,鴛鴦水榭昏暗影綽,沉重的喘息起伏不定。
我哭得悲痛欲絕,虛弱地癱坐下來,伏在桌上,壓抑著哭聲,卻比失聲痛哭更顯動人情致——這一幕早在我心中盤旋已久,卻無料哭得這般傷心、絕望,彷彿假戲真做。只是不知,那悲痛、從何而來?
唐容嘯天作勢欲起,痛惜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去叫御醫……」
凌璇顫抖著抬手,撫上他的臉頰,他覆上她的手,溫柔的摩娑著自己的臉孔,只聽凌璇微弱的語聲嬌憐堪比落雪無聲:「唐容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仍是那麼喜歡你,期盼著有一日,成為你的妻子……此生無望,來世……璇兒可有盼到的那一日?」
凌璇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或許,她還不知道是我暗中破壞的吧!
她微有一愣,旋即和藹笑道:「再坐一會兒吧!難得到玲瓏殿一回,好生讓哀家瞧瞧這裏的湖光水色。」她倏然幽幽嘆了一聲,「阿漫,還記得你八歲那年嗎?你那麼小,長得玉雪玲瓏,哀家第一次瞧了就很喜歡,你還跟哀家說,你要長大了要住在玲瓏殿……」
「對了,有一件事倒是奇怪得很,我一個兄弟說,劉御醫先是服了很多『醉玉斷腸散』,腹部中了一刀才死的。」
他平握住我四根手指,黑眸中笑意漸深,臉色卻是淡淡:「素指纖纖,如雪瑩潔,如枝枯瘦;究竟何事萬般追悔?與誰偎香倚暖?與誰淡淡相看?」
趁他不防,我猛地抽手,淺聲笑道:「莫非唐老闆還不知道?那真是過意不去了,於你來說,此為人生一大驚喜呢!」
夜深人靜,行宮中守衛繁多,然而,相較洛都龍城,那便是天淵之別,否則,唐容嘯天不可能輕易地夜闖行宮,而那晚唐抒陽與我在鴛鴦水榭幽情一度,更是無法令人相信。只怕,唐抒陽早將眾等侍衛擊昏倒地。
五月十日,興朝皇帝真爾戴頒旨,令隆慶王統兵十二萬,揮師南下,往揚州進逼,意欲掃蕩揚州小朝廷。令誠意王雷霆統兵五萬,進軍西南繼續追剿大平軍殘部。
唐抒陽含笑看我,黑眸中的笑意漸止冷卻,一半恭維、一半戲謔道:「端木小姐才情卓絕,難怪唐容公子為你私闖行宮……」
我緊閉雙唇,發出「唔唔」之聲,雙手撐在他的胸口,卻是越發緊迫地靠著他……胸口漸漸憋悶,我悄然啟唇,瞬時,他順利地攻城掠地,濕熱的舌尖竄入我口中,靈巧地撩撥著我所有的神智……我用勁咬下,他驟然一頓,睜眼看我,眸中熱辣滾滾潮退……
心中一頓,不免猜測:剛剛稟報太皇太后,而凌萱卻早已出宮請人?這是為何?
「雙燕雙飛,雙情想思。容色已改,故心不衰。雙入幕,雙出帷。」他低聲吟出,淳厚的嗓音暗啞無比,念來別有一番深沉意味。
驀然一暖,仿有厚重的袍子披在身上,緊接著是輕微的腳步聲。悚然一驚,我抬首看去——竟然趴在石桌上睡著了,但見一抹黑影昂然坐在我旁邊的石凳上,鬢邊垂下兩綹黑髮,迎風而動,風流立顯;厚實而長的手指捏著一張薄薄素箋,淳厚念來:
我死勁撐離他的身子,咬牙一字一頓緩緩道:「別再碰我!」
太皇太后暗渺一嘆:「你不說,便是怨怪了。怨怪,是應該的,哀家原也不希望你能諒解哀家的苦處……」
方才,他一臉的風平浪靜,任憑我將他撫遍,任憑我將他印記在心底,如是而已!
他不為所動,仍只凝定看我,眸中光色倏然異樣流轉。
我挖苦道:「唐老闆可真忙是個大忙人!」
已近子時,萬籟寂靜,殿外響起輕微的聲響,幾不可聞。須臾,一道肅穆的黑影緩緩移至跟前,沉沉的嘆息渺然流瀉,驚起一室死寂。
呵,果然,絳雪的玲瓏心思便在此了。
殿外,夜色正闌,夏風醉人;殿內,宮燈冥暗,熾情如火。
唐抒陽臉色一冷,眸中清寒幾許:「你究竟想說什麼?」
太皇太后道泣聲道:「沒事的,御醫就快來了……你要撐著點兒……」
唐抒陽淺酌一口,笑道:「明日要走浙州一趟。」
然而……凌璇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的深情,多多少少、摻和了與我的較勁。我便這麼輸了么?我再去糾纏,三人只會愈加痛苦,有何意思呢?罷了,罷了……她做他的唐容夫人,我做僵死的鳳凰,再無瓜葛!
頓時,唐抒陽黑眸深寒,目光似有灼熱:「你笑什麼?這麼好笑嗎?」
「說起來還真是蹊蹺啊……怎麼這麼湊巧……」
凌璇的眼睛半睜半閉,輕輕張開乾澀而白的唇瓣,語聲虛弱:「皇奶奶……璇兒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他的喘息之聲越發急促,灼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慌神之下,我凝眸瞪他,強撐著啟唇硬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關你何事?」
血腥之氣瀰漫開來,唐抒陽唇中流溢出一絲紅血,臉龐越來越冷,深淵似的黑眸無波無瀾,令我莫名害怕:「很好!倒是越發兇悍了!」
臉腮一燙,我伸手平掌,蹙眉道:「拿來!」
即便是僵死的鳳凰,也是凌氏逼的,也是唐容氏逼的,他們錦繡年華、紅袖添香,而我卻要孤寂宮牆,憑什麼?憑什麼?
我亦是震驚——凌璇竟然因為唐容嘯天的拒婚而選擇沒入黃泉,寧可香消玉損,也要讓他羞愧、自責一輩子。我吩咐宮娥道:「你快去請御醫!」我扶住太皇太后,冷靜道,「太皇太后,阿漫扶您過去看看。」
他怒然朝我走來,扣住我的腰肢,狠狠將我抵上水榭朱漆廊柱,俯身看我,深眸掠起一股凜冽的寒氣,冷硬之音自他白齒之間擠出:「是唐容嘯天?嗯?是不是?」
我始終懷疑,醉玉斷腸散,或許只是一個苦肉計!經我多番打探,事實果然如此!呵,凌璇終於漂亮地贏得良人的心意——如此費盡心思得到一個男子的垂憐,她是真的愛得深、愛得苦么?只要凌璇真心愛他,一輩子攜手相伴,唐容嘯天也該是幸福的吧!
他蹙緊眉峰,奇道:「嬌妻?孩兒?你想說什麼?」
然而,唐抒陽是如何得知那詞兒是我所作?
太皇太后坐在床沿,握住凌璇香雪小手,老淚縱橫,語不成聲:「璇兒,你怎麼這麼傻……」
唐抒陽側首看我,疑慮道:「前幾日?我今兒剛到揚州的,前幾日我還在路上呢!」
然而,唐容一峰與馬賊把持朝政,向來與上官豫不睦,擔心其功高蓋主,令其五萬精兵開赴東南沿海一線、留下五萬守衛揚州,隻身督師江北四鎮。聖旨一下,上官豫無奈北上。
太皇太后擱下青瓷茶杯,柔聲道:「阿漫,你怨怪哀家嗎?」
唐容嘯天緊緊擰著眉峰、彷彿頃刻崩斷,哽咽道:「不,你不能死……是我,我該死……」
太皇太后皺紋橫亘的眉間悵惘幾許,怔忪須臾,緩聲道:「我明白——罷了,哀家也乏了,該回去了。閑了到哀家那兒坐坐……」
眉目酸紅,我略略抬目,但見他一雙英眸清亮如凌晨朝露,臉上蜒下一行淚水,容色哀切。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他的額角,撫過濃眉、挺鼻,滑過雙唇,輕輕掃過喉間,止於胸前,直勾勾看他半晌,終是垂手轉身,背對著他,幽聲道:「對不起,唐容大哥,我不該打擾你……」
唐容一峰與馬賊擁立有功,加封進爵。五月初七,封唐容一峰鎮國公,領吏部尚書事;封馬赫連安國公,領兵部尚書事;封上官豫定國公、威虎大將軍。設江北四鎮,高明駐徐州,劉鐵虎駐壽州,王澤駐淮安,黃毅駐廬州,每鎮領兵三萬,本色米二十萬,折色銀四十萬,悉聽各屬自行征取。
他真切的眼眸就在我眼前,很近很近,涌動著剜人心骨的情火。我直想墜入那潭簡單而深情的波流,然而,我卻是不能:「是我對不起你……若璇兒真心愛你,有她伴你一生,我……也放心,我會在寂寂深宮祝福你們,即便我會心痛……」
軟煙輕羅覆蓋下的肌體,在他燙人的掌心下戰慄如枝頭的芍藥迎風搖曳。
唐容嘯天放開我,淡笑一聲:「好,不過你要送我!」
我直視他,鏗鏘道:「我不是青樓女子,不是你可以任意侮辱的!唐抒陽,你給我聽清楚了,不許再欺負我、羞辱我,你要發泄,就找絳雪、找你的紅顏知己去!」
唐抒陽鼻息漸次濁重,熱氣滾滾。周身彷彿烈火hetubook.com.com燒烤,我很想抽身,卻一動不敢動,深怕他有所舉動。他緩緩拉起雙唇,牽出一抹笑意,哼哧一聲,忍不住似的笑出來,越笑越是低沉,我亦跟著笑起來,不著痕迹地掙開他的擁抱。雖是笑得莫名其妙,卻足以化解方才凝固的尷尬。
慢卷綢閑窗燭暗,孤幃夜永,欹枕難成寐。細屈指尋思,舊事前歡,都來未盡,平生深意。到得如今,萬般追悔。空只添憔悴。對好景良辰,皺著眉兒,成甚滋味。
終究、我不願就這麼輸了,終究、我的心思也是陰暗、歹毒!
我輕嘆,無辜道:「大哥不是答應她了么?如今,大婚日子也已定下,還能有什麼變數不成?」他溫熱的掌心撫在我腮邊,灼燙著我,「我相信璇兒是真心喜歡你的,世間有哪個女子可以如她這般痴情痴心呢?寧願香消玉損,也不願活著忍受相思之苦。我很清楚,那是一種凌遲般的煎熬,溫火慢燉,最是難耐。」
朝中高官大員自以為依傍江南富庶之地、便可偷安百年,殊不知,洛都興朝豈會縱你安睡?
凌璇迷濛的眸中掠起一抹驚喜之色,聲音卻是越來越弱:「真的么?真……的么?可是……我快要死了……」
五月十五日,隆慶王大軍佔領歸德府
凌璇的唇角緩緩拉出一個弧度,極淡極淡的微笑,彷彿無力維持似的:「皇奶奶,我想見……唐容哥哥最後一面,他怎麼還不來呢?」
「微臣參見太皇太后——」身後傳來一聲底氣渾厚的聲音。
我轉身看著氣若遊絲的凌璇,明光照人的容色已如暮春殘花,雙眸輕闔、再無明澈波光的流轉。心底不免升起一絲惻然,凌璇對唐容嘯天用情至此,實在令人唏噓,是她的劫,還是他的幸?
眸光微轉,心底冷笑。只需如此,已經夠了,讓他自己去疑、去猜。
凌璇眸心一顫,極其細微的一瞬,我卻是看得分明。太皇太后神色哀凄,嗓音悲痛:「璇兒,你要撐住,御醫就要到了……」
宮娥撲通跪下,低垂了頭,身子戰慄如風中搖柳,稟報道:「公主服了『醉玉斷腸散』,此時已是彌留之際……」
「惱羞成怒了?」唐抒陽呵呵低笑,悠然捏起光滑石桌上的薄箋,「這詞兒也好,只是不知為誰而作?」他淺酌杯中琥珀酒,沉沉道來,「『細屈指尋思,舊事前歡,都來未盡,平生深意』,當真情深意切!」
她任憑我扶著來到熙春殿,臉色雖是緩過來了,卻又為焦慮捆住,仿似再也無法經受生離死別一般。
唐容嘯天伸手撫摸她慘白的臉頰,臉上突然發出堅決的光:「不要任性,只要你好了,我便……娶你為妻……」
他自是明白我的話外之音,唐抒陽轉首而去,眸光凝於前方某處:「端木小姐身邊不也是么?」
御醫救治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把凌璇從鬼門關搶回來。唐容嘯天做出的承諾,也理當兌現。唐容家已經選定大婚的日子——公主痊癒后再行修養幾日,六月二十五。
太皇太后陡然起身,怒道:「什麼公主不行了?把話說清楚!」
深宵幽寂。鴛鴦水榭枕清流,倒影亭閣搖碧水。恍惚覺得有風徐徐而來,清涼拂面,灼熱的身子亦覺得清涼幾許。
心底一震,我驚懾地望著他——那晚,三里橋,他都看見、聽見了?原來,他已將一切看在眼底,卻從來不說——不會在意,便不會說,便不會放在心上。呵,他已是將我當作輕浮女子,才會隨意調戲於我。
我霍然站起,怒道:「夠了!」我凝眸看他,怒火燃燒,「假若唐老闆是來嘲笑我的,就請便吧!」
唐容嘯天默然看我,終於道:「你醉了,我扶你到床上歇著。」
驀然,腰間一緊,他從背後擁住我,雙臂壓緊我的身子,幾乎壓碎我的身骨,耳畔是他灼重的氣息:「跟我離開這兒,好不好?我們到西南去,那兒山明水秀、四季如春,是一處讓人陶醉的世外桃源……只有我和你,再不理會紛擾世事。」
劉御醫並沒有慘死府中,只是被我遣回鄉下了。
唐容嘯天暗嘆一聲,別和*圖*書過我的身子,濃眉糾結:「你要明白,我沒得選擇,難道我能眼睜睜看著她為我輕生而無動於衷嗎?」
太皇太后朝殿外吼道:「來人!全部押下!等候發落!」
他冷淡推開我,溫言勸慰:「不要這樣,我會陪著你,你先躺下歇著……」
太皇太后臉色驟變,身子微微一晃:「什麼?彌留之際?」
我望向遼遠蒼穹,幽幽笑道:「唐大哥,我曾答應過你,會帶你遊覽揚州,然而,此時我已是不方便。假若前幾日你多待幾日,我便不會食言、落你口實了。」
「你真要我娶公主嗎?」唐容嘯天輕摟著我,悶聲問道。
他狡黠一笑:「可見,你不如她……」
紅茵翠被。當時事、一一堪垂淚。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著日高猶睡。算得伊家,也應隨分,煩惱心兒里。又爭似從前,淡淡相看,免恁牽繫
熙春殿宮娥跪了一地,皆是瑟瑟發抖之狀。天色瞬間暗了,明紗宮燈暖暖照拂,將內殿打得明亮如晝。凌璇躺在床榻上,面容蒼白如紙,碧清水眸猶如浮雲遮蔽皓月、發散著虛白的光,明眸如水已成枯井幽水。
「哎,聽說前日夜裡,劉御醫慘死府中,家人全不見了。」
我雙手托腮,斜睨著他:「唐大哥乃舉國數一數二的巨富,多的是阿諛奉承、掐腰獻媚之人,我又何必虛偽的錦上添花呢!況且,唐大哥身邊已經繁花似錦了。」
夜風詭異拂來,唐容嘯天拂動的衣袂下,手掌登時握緊。月色如練,白得虛渺,掃在他冷煞的臉孔上,仿有裊裊白煙騰的冒起。他的目光擰得緊緊的,凝定在虛無的某處,黑眼中似是平靜無瀾,然而,已有急風掃蕩。
唐抒陽擰眉望我:「絳雪說的?」他冷肅的嗓音略有怒氣,「往後她跟你說什麼,你不要相信就是!」
心底一沉,一陣陣的痛楚緩緩上升,瞬間擴散至四肢百骸……只覺全身寒冷……
莫非絳雪尚未告訴他?我緩緩起身,拂過曳地裙裾,輕倚朱闌,冷然一笑:「我沒想說什麼,只是,這個地方,你不該來!」
我噗嗤一笑,收不住笑聲中的冷嘲熱諷,清涼的笑聲中裝滿了濃濃的開懷與不屑。腰間一緊,氣息一蹙,笑聲立時遏止,我落入他厚實的胸懷,與他緊貼、正視……他又來輕薄我么?然而,我亦知道,我越是掙扎,他越是不會放開我。
醉玉斷腸散乃寧神安眠的特製研磨藥粉,患有失眠癥狀之人方可酌量服用,若服用過多,相當於服毒自盡。

一雙有力地手臂將我抱起,我驀然驚醒一般,迷離著眼,帶著四分醉意,驚喜呼道:「是你嗎,唐容大哥?真的是你么?」

「不,不要……」我驟然起身,伸手摟上他的腰際,輕靠在他胸前,苦澀道,「我怕睡過去,你便消失了……」
我黯然垂首,如今,我已是屏風上華麗僵死的鳳凰,一切都是渺茫,一切都是虛妄。繁花似錦,呵,了無生趣!
心事被他瞧個乾淨,莫名一慌,我用力回抽,卻是抽出不得。我心中略定,舒眉諷刺一笑:「唐老闆還有閑工夫理會兒女情長嗎?」
旁邊一個宮娥道:「快了,快了,錦瑒公主已經去請了。」
他的眸中略有寵溺的眼色,失笑道:「這世上,就只有你膽敢對我冷嘲熱諷。」
「是不關我事!」他乖戾笑道,猛然傾身,吻住我的唇,發狠似的啃噬、蹂躪……他的眼睛漸趨迷亂,半張半闔之際,眸色已然熾紅,一如困鬥已久的野獸,瀰漫著噬人的癲狂。
他猝然擁緊我,怒氣騰騰的臉孔傾覆而下,鼻尖觸著我的鼻端,雙唇輕觸我顫抖的雙唇,嗓音低沉到一種蠱惑的極致:「我就是要羞辱你,把你身上兇悍的刺兒,一根根的拔除!」
我在玲瓏殿無所事事,白日昏睡,午夜神采奕奕,彷彿千年幽靈一般神出鬼沒,又好像無魂軀體東遊西盪……我,彷彿不再是我。
終究,唐容嘯天知道凌璇苦肉計的真相,于某個夜裡離開揚州,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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