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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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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煙花慢 第十三章 醉花陰

上部 煙花慢

第十三章 醉花陰

「如有興趣,就跟我走吧!」話畢,他轉身走出酒館,一身玄色廣袖錦袍修整出他冷峻而傲岸的氣度,瀟洒如行雲流水。
她與我一起坐下來,欲言又止的,臉腮飛上一朵嫣紅,斷斷續續地說道:「皇嫂,這……葉公子……我想……他有沒有……心上人?」
我佯怒道:「好了小韻,去吧!」攜了葉思涵的手臂,來到內殿,砌了茶水,坐下來,輕笑著看著他。僅是數月,表哥俊雅無雙的神采蕩然不見,白潤朗華的氣色深深隱藏,換之以濃挺的眉、堅毅的鼻、胡茬微現的下頜,同是一個人,卻是完全不同的姿容神采,潤朗之外,平添蒼硬。
葉思涵好笑道:「怎麼這麼看我?變老了嗎?」
我怔忪地看著消失於晨霧中的玄色背影,眼中皆是他挺拔、傲岸的身影,好一會兒才恍然回神,卻絲毫不覺,此次幽會飲酒,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全然改觀。
他驚詫地看著我,眸中驚起一抹敬佩的光色:「你呀,言談舉止,跟以往很不一樣了!」
心中一沉,我走上前,扯住他下垂的手臂,追問道:「什麼事情?表哥,告訴我!」
他曲起大腿,右手手肘擱在膝蓋上:「這酒是葒雪樓最貴的一種酒,揚州這家酒樓的名兒便是來自於這種清醇的烈酒。」
她保證道:「不會的,我一定幫姐姐掩飾得好好的。」
他付之一笑:「揚州歷來人文薈萃,為江南富庶之地,屢經風雲變幻,幾度興衰,幾度輝煌。此『風亭』雖是一制高之所,眼前卻是一片纖秀風景,即便是整個揚州城盡收眼底,也只不過是一方綠楊城郭而已,毫無山河之壯、天地之偉,未能讓人由衷震撼、心馳神往。」
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腦中靈光閃現,遂而迷離地盯著他:「唐大哥,我有個好提議,拿你的好酒到我家去,我們喝個不醉不歸!」
我點點頭,眼梢帶出一圈輕鬆的笑意:「那我就不送了!」
凌萱彷彿經驚醒一般,驟然轉身跑去,失了聲音地大叫著:「葉公子——葉公子等一下——」
眸光一閃,我揚聲道:「那不行,我跟你回去拿酒,否則,你會跑了的!」
凌萱靦腆地輕笑著,瑩白的臉上仿若梔子花含苞待放,靜靜釋放著醉人的嬌羞:「葉公子不必多禮!不知葉公子在此,真是唐突了!」
唐抒陽神采煥發,感慨道:「此乃瘦兮湖最高的地方,當真一處絕妙所在啊!你聽,飛檐上掛有鈴鐺,清風徐徐,清脆悅耳的鈴聲不絕如縷。」
我央求道:「表哥,說吧——」
我惴惴道:「有這個可能嗎?如此說來,興朝不一定統一天下,整個形勢不容樂觀……」
策馬揚鞭,穿越揚州城的曉風晨霧。冷冷的風掠過微疼的腦額,掃過臉頰,腦中異常驚醒,心中卻是一片茫然。此次與他飲酒一宿,他的豪灑風趣,他的英睿溫柔,他的狂放不羈,他的「文韜武略」,深深烙印在心間,再也拂不去。
呵,那不正是我所祈願的嗎?
葉思涵剛要回答,卻傳來一陣嬌脆而略為惶急的喊聲:「皇嫂,皇嫂——」
及至頂上,眼前赫然出現一座古樸方亭,四周低矮灌木叢生,蜿蜒滴翠,彷彿郊外隨處可見的山間荒亭。向南望去,整個繁華的揚州城盡收眼底;向北望去,十里波光連綿旖旎,視野開闊,煩悶的情緒,將於極目遠眺的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節骨眼兒,自是無法理會旁的。我走近前,跪在地上,垂首恭聲道:「阿漫但憑太皇太后處置。」
「草民先行告退!」葉思涵望我一眼,微微挑眉,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我但笑不語,看著他轉身離去。
「我受傷了,在鄉下養傷,便……回來晚了。」葉思涵再次將目光延展向廣闊的天宇,「是的,我們刺殺流寇之首平凌王,然而,沒有成功……後來,我們進宮行刺,仍是沒有成功,逃出來后,我們被追殺,一路往南逃,東躲西藏的,就耽誤到現在了。」
我緩緩抬首,不懼地迎上她凌厲的目光,沉靜道:「他是阿漫的朋友,也是救命恩人,並不是陌生之人。」
一個宮娥輕聲走來,低下身子,恭聲道:「娘娘,端木府表少爺求見!」
「沒事吧,臉色都白了!」唐抒陽攬緊了我的身子,呵呵低笑,「若我稍稍慢了,你可就從這裏滾下去了,那麼高的小山,而且荊棘叢生……」
唐抒陽自然是住在「煙花慢」酒樓。他從後門悄悄進去,拿了酒便出來,一路狂奔來到端木府。
凌萱低垂著娥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緩緩踱步進來。這小妮子,一池春|水、一腔少女情懷已經冉冉流動了。
「不礙事,草民正要告退!」葉思涵拘禮地欠身,轉而望向我,目光懇切,「阿漫,不要為難自己,我先走了!」
醒來之時,頭疼欲裂,卻不想睜眼,直覺天色未亮,便想繼續在烘暖的被窩中繼續昏睡。呵,唐抒陽將我抱到搖影軒了吧!
如此狂放不羈、大逆不道之言,是我首次聽見。我獃獃地望著他,深深震駭,腹中翻江倒海,驚起無數浪濤。他說,他不會為了皇室或某個勢力拋灑熱血,他並不敬畏、懼怕皇家權威,他只為自己而活!他是自私無知,還是氣魄非凡?他是囂張狂妄,還是身懷經天緯地之能?
我凜然地望著他,捕捉他臉孔上閃現的每個表情、眼眸中閃爍的每個眼神:「洛都巨富,是嗎?你身懷絕世武功,行蹤無定,每次你都是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我面前,難道都是巧合?你並非池中物,唐大哥,我要知道你另一個身份。」
我站定在他面前,伸手摟住他的身子,側臉輕靠在他的胸口,寧謐地闔上眼睛,就像以往那般——在我傷心之時,我會在表哥的胸口默默流淚,靜靜的,無需他隻言片語的勸慰。然而,此時此刻,我哭不出來,眼中再也沒有淚水。
我口乾舌燥,生澀地開口:「可是,為何太皇太后一見你,便如此激動,甚至神志失常?」
逃亡,無異於一場流動的生死追逐,個中的驚心動魄,可以想象。他探究地看著我,眸中帶起一種意味不https://m.hetubook.com.com明的憂色:「怎麼了?傻姑娘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
他一抖馬韁,白馬飛一般沖射而出,激越的馬蹄聲,一路叫囂、張揚,穿越整個揚州城,穿越整座城郭的朦朦夜色與離離燈影……呼呼乍響的暖風撲面而來,掠起我的袍角與髮絲,揚起我萎頓的情緒與虛白的容光……
唐抒陽探究著太皇太后的激烈反應,犀利地盯著她,眼神忽而一轉,似乎有所瞭然,薄削雙唇輕輕一勾,冷冷道:「草民唐抒陽。」
葉思涵兀自遙望,鄭重道:「阿漫,你別問,這與你無關。」
生澀的聲音從唇齒之間擠出:「表哥——」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奈何不得,只得乖乖地回到瓊樹下喝酒。斷斷續續地閑聊,皆是無關緊要之事。夜深了,冷風吹拂,涼意悚然。
他但笑不語。湖邊的晨風沁涼入骨,渾身一個激靈,冷意從四肢百骸侵襲而入,我下意識地抱緊自己。舉目四望,虛白的月牙兒高高地懸浮,愈發慘淡,天色隱隱放亮,晨曦微薄,垂柳柔絲撩起清新曉風,當真是: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唐抒陽一雙黑眸晶光流動,豪氣道:「好!我們喝個痛快!不過,我先送你回府,你看你,衣袍上都是酒水,回去先換了,別著涼了!」
他幽沉道:「在想什麼?」
唐抒陽不理會我,一動不動地站在我身側。側首看去,只見他靜靜地望著太皇太后,眼中不見一絲一毫的漣漪,平靜得出人意表。我卻覺得奇異,他眼眸中的平靜彷彿——刻意壓抑著紛涌的思緒。為何他如此看著太皇太后呢?為何不趕緊離開呢?
微風裊裊地吹拂,紗裙微微地浮動,仿若水紋粼粼而動。風過處,瓊樹上殘留的潔白花瓣飄離枝頭,裊娜地飛落而下,香滿一襟。
我拍拍桌子,豪爽道:「坐下,陪我喝酒!」
側面看去,他一雙睿眸中盛滿濃濃的熱意;他緩緩轉首看我,眸中亮光迫人,仿似我是一個陌生人:「原來端木小姐能輕易讀懂別人的心思,唐某佩服!」
旁邊伸出一支有力的手臂迅捷地勾住我的腰肢,攬入他堅實的懷中……驚魂未定,我扯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扯住他的手臂,半伏在他的胸口,大口喘氣。
他低啞道:「我從未刻意隱瞞你什麼,在你面前,我是最真實的,以往是,現在是,往後也是。」
我詫然道:「什麼?『煙花慢』?怎麼與酒樓一個名兒?」
我一笑,徑直朝前走去,只余兩人的腳步響在耳畔、異常清晰,只覺夜風有些涼。瘦兮湖幽碧寂暗,水波潺潺,柳絲輕曼,于涼風中款擺出萬千風情。
凌萱眼睛一亮,明眸中盈滿了笑意,撒嬌道:「好嫂嫂,太皇太后那兒,我一定幫你,要不,今晚嫂嫂就去問問?」
「公主何事吩咐?」葉思涵有禮道,但聞語聲中深深隱藏的不耐。
太皇太后虛弱地往前走出兩步,痴狂而又迷離地望著他,彷彿不相信他就在眼前似的,抖動著嗓音,不可置通道:「你是誰?你——你怎會在這裏?」
心下不安,我婉言道:「無需麻煩,我自會回去的……」
玩心稍起,我取笑道:「表哥越發吸引人了,一定有好多姑娘傾心不已。」
說著,他毫不猶豫地將我抱起,放在亭中石凳上,小心翼翼地幫我揉著腳踝,力道柔和得恰到好處。立時,掌心的溫熱再一次從腳踝上蔓延開來,灼燒著心底那根脆弱的心弦……
「公主,您不能進去——公主——」小韻故意扯大嗓音,阻攔的聲音卻是越加焦急。
我邁出步子,彷彿踩在雲絮似的那般虛浮。心口一驚,後背激出冷汗,方才清醒些許。走到大街上,六月初的暖風拂面而過,痒痒的撩人心懷。燈火闌珊,門庭上的燈籠漸次黯淡下去,微弱的紅影投射他的玄色袍上,滋生出圈圈的暖意,連那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是暖色的。
月色迷濛,良夜深宵,柳色疏離,煙水渺茫,眼底漸漸模糊,四周靜得一聲輕響也無,腦中一片澄明……渾身發燙,臉頰滾燙得有如沸水澆淋,定是火焰那般灼紅了。我懶懶地歪倒在草地上,只覺柔軟的黑綢絲絲的涼意滲入肌膚,竟是那般愜意,呵……我輕微地勾起一抹淡笑,緩緩闔目……
午後,辰光靖好。我枯站在晴窗下,望向遙遙天際。藍空澄澈得無一絲雜垢,晴陽下,碧水悠悠,楊柳依依,偶爾飛鳥盤旋低空,溜一圈兒又飛向遠方。殿外良辰美景,入我眼中,卻是夢醒時分的驚怕與空茫。
他步出亭外,極目遠眺,脫口而出:「十里瘦兮湖,清澄縹碧,夾岸花木扶疏、松柏掩映,殿角紅牆、畫棟飛檐、亭台樓榭錯落有致,皆是依勢而建、傍水而居,此天下園亭所未有者!」
唐抒陽似在問我,也似問天:「誰的社稷?誰的家國?大凌王朝嗎?」他轉身扶著我的細肩,眉峰抖動,似有隱約笑意,目光深邃,「小丫頭,說實話,唐某不會為了某個人、某個朝廷而『橫刀立馬』、去『力挽狂瀾』,唐某,只忠於自己!」
「你——」太皇太后臉頰抽動不止,氣得枯瘦的手指簌簌發顫。
唐抒陽緊跟上來,一路尾隨,東繞西轉,尋得入口,登上奇峭的石階,來到瘦兮湖的制高點。這制高點乃一座堆疊的假山,亂石疊壘,林木蔥鬱,甚為奇詭。
且不說對不住唐容嘯天,也對不住唐抒陽,更對不住自己!
她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眼中空茫茫的一片,好像墮入一個望不到底的深淵,完全不似尋常的強硬脾性;她四肢虛弱、身軀輕軟,任憑我將其安放在我的床榻上。
他雙唇微抿,鼻端發緊,一言不發地攬過我的肩膀,大手緊貼在我的側腰,裹挾著我,不由分說地朝前走去……
「嗯,該回去了。」我拿開身上的錦袍,站起身,遞到他手上,曼聲道,「謝謝!穿上吧,仔細著涼了!」
和*圖*書萱尷尬地別開目光,不敢與我正視:「沒……沒什麼急事兒!」
話音方落,太皇太后突然睜開眼睛,一聲斷喝憑空而下:「阿漫,你好大的膽子!貴為皇后,與一個陌生男子飲酒一宿,你——你還有沒有廉恥?假若傳出去,你置皇家顏面於何處?」
表少爺?表哥?我心頭一喜,歡快道:「快請!」
輕輕一掙,我撤離了他的攬抱,剛一舉步,腳踝處騰起一絲鑽心的疼,疼得我直抽冷氣,立馬蹲了下去。
太皇太后容不得一丁點兒的欺騙,坦白以對或許還能從輕責罰。
他的聲音彌散在靜寂的夜空之下,猶顯得低沉:「是的,剛到。端木小姐應該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吧?」
唇上溫柔的觸感四處蔓延,激得我心中的某根絲弦顫抖不止,剎那間,我淪陷於他無邊無際的蠱惑之中……
唐抒陽眼中的凜冽之色盡數消去,只餘溫和:「怎麼了?嚇到你了?」
一聲噴嚏,一陣猛烈的震動,我完全清醒過來。
帝王!帝王!帝王!
「確實,這個『瘦』字,為其精妙所在。」唐抒陽轉首看我,眉眼興起一抹戲謔,「不過,我覺得,你比花媚兒更顯清瘦的神韻,嗯,不對,是纖瘦。」
唐抒陽淺酌一口,皺眉看我:「你還真是說對了。我也想停下來好好歇息。這樣吧,今晚在這裏喝酒、賞柳、聽風,還有那響亮的蛙鳴陪伴,就算是『好好招待』了,可以不?」
心口沸熱,無料竟有此等時局形勢,更不料他對天下形勢瞭若指掌。天闕風雲,亂世乾坤,他的分析鞭辟入裡,說來卻是如話家常,從容的神色睥睨眾生一般,氣定神閑的氣度彷彿戰神指揮千軍萬馬、指點江山。
真的被我說對了?一時無語,天地俱歸澄澈。唐抒陽常年跑遍大江南北,西北大漠狂沙,東北草原莽蕩,東南大海浩瀚,西南高山險峻……也許他都一一踏足了吧,想來,他才會成為一個心懷坦蕩之人,胸懷寰宇,心系天下,而這芸芸眾生、黎民百姓,可在他的眼底?
他慨然而語:「真爾戴統帥二十萬大軍進入洛都,推行鐵血政策,興軍所到之地皆大肆屠殺平民百姓,民眾不堪其辱,憤而組織起義軍,淮河、昌江、江南各地的起義軍順勢燎原、風起雲湧。真爾戴出兵十二萬南下掃除揚州凌朝,出兵五萬追剿大平軍殘部,此戰略有所失誤。如今洛都民心浮動,各地抗興起義軍發展迅速,保守洛都事關重要,而真爾戴留守洛都的兵力只有區區三萬,你想,假若各地起義軍紛擁北上洛都,而隆慶王大軍陷於江南,真爾戴能否守得住洛都、能否穩坐龍城龍椅?如果凌朝各地宗室集合所有兵力,聯合各地起義軍,將隆慶王大軍攔腰切斷,孤立洛都,將興軍趕出關外並不難。」
我深深蹙眉,思慮道:「嗯……我得再想想,你也明白,太皇太后對我甚是嚴苛……」
不著痕迹地掙脫他的大手,我試著走了兩三步,仍是有些疼,輕蹙娥眉,疏淡道:「嗯,好多了,謝謝你!」
心中告誡著自己,迎上他黑沉晶亮的眸子。他的眉心、眼梢皆是濃濃的倦色,定是一夜無眠,心下不由得一陣激蕩。
他興緻盎然的目光流轉在我身上,輕浮如登徒子,灼熱如沸水,犀利的光芒彷彿穿透了飄絲紗裙,穿透了我的身子……心頭一驚,方才憶起唐抒陽是何等人物,頓時,腦中嗡嗡作響,後背上驚出冷汗。
他放開我,不可思議地笑道:「小丫頭當真膽大,居然一點兒也不害怕。」
「沒……沒什麼……」立時,凌萱紅透了臉頰,眸光低低地流轉。
倏然,錦袍從背後裹在我的身上,暖意漫卷而來;唐抒陽幫我拉緊袍子,溫然道:「我送你回去。」
已是第二次在他懷中醉倒,第二次在他懷中昏睡醒來,呵,與他的糾纏竟是如此之多,且皆是親密之舉……為何會這樣呢?
「你如此看著我,急著了解我,還說我並非池中物,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吶!」唐抒陽嬉皮笑臉道,扶住我的細肩,兩隻手掌緩慢地往上移動,滑過我的脖頸,撫著我的雙頰,右手拇指溫柔地撫觸著我的唇瓣,凝定不動的目光漸漸地幽深、痴迷,將我緊緊地鎖住……
唐抒陽輕鬆笑道:「你回身看看。」
我坦然道:「是,在端木府飲酒。」
我瞪他一眼,冷哼一聲,轉身走去,不料,一個不小心,踩在一小塊尖銳的石頭上,一個趔趄,來不及站穩,尖叫一聲,整個身子便斜著倒下去……
凌萱著急地起身,走到我身後,伏在我的身上,嗲聲嗲氣道:「好嫂嫂,你就幫幫我吧……」
我不依不饒道:「你們三人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做些什麼?記得還在洛都的時候,那日你們匆忙離去,也不管我和陸姐姐。」我扳過他略為堅硬的的身子,絕然地望進他的眼眸,「表哥,告訴我,我只想知道而已。你們是不是去刺殺平凌王了?」
夜色之下的瘦兮湖,萬籟俱靜,燈影稀疏,暗影重重,漢白玉曲廊彷彿處|子般靜靜卧立,散發出晶瑩剔透的光澤。
略略轉身,清冷的目光越過窗檯,只見葉思涵轉身站定,姿態謙恭有禮,卻是微微蹙眉;凌萱低垂螓首,臉上紅暈宛若西天穠艷的流霞,玉蔥縴手不安地絞著粉|嫩絲帕,絲帕邊緣一朵梔子花呼之欲出……
唐抒陽大步趕上來,與我並肩,壓制著語中笑意:「你別走那麼快!」
唐抒陽站起身,搖頭晃腦道:「瘦兮湖勝景,如此良辰夜色,如此絕代佳人,當真妙哉!」
葉思涵驚奇地轉過身,看向身姿裊娜的韶華女子。一襲煙黃色梔子花開流紗裙,身上的潔白梔子花清新俏麗,搖曳枝頭,似要破紗而出,趁得整個人兒靈潔動人。
快步走出內殿,我朝外望去,一個風仆塵塵的白色影子站立在外殿門口,披著一身金紅的霞光,面目模糊,神姿清徹;不知是那霞光還是白色神姿,晃得我的眼睛發暈,只覺他是一道暖暖的陽光,些微刺眼之餘,酸澀了我的心緒。曲折玉廊飛臨碧水之上,斜陽低盡柳如煙,水榭之外、晴燦https://www.hetubook.com.com光影宛若世間精靈;大殿門廊,塵埃盡歇,眼前的男子,恍然不再是數月之前玉樹臨風的翩然男子。
「從未有過!」我篤定道,仰首定定地看著他;方才他似有所悟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冷著臉頰,我鄭重道:「唐大哥,你到底是誰?」
他蹲下來,關切道:「怎麼了?崴到腳了嗎?」
心口一緊,卻不由得在心中高聲冷笑。這嬌脆而毫無顧忌的聲音,不是錦瑒公主凌萱,還有誰?
凌萱急急地抬首,彷彿不堪陽光的照射,復又低垂了眸光:「不礙事的,葉公子得閑了再說不遲……只要葉公子放在心上便可。」
他低低朗笑,胸中自有丘壑:「這個,我也無法回答,只能問天了!」
他掌控著湟河、昌江的漕運,操縱著東南沿海的海外貿易,身懷絕世武功,並非池中之物,如能走上仕途或者投入軍中歷經磨練,指不定像上官將軍一樣擁有安邦定國、匡扶社稷的將帥之才,或許還能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唐抒陽似是一驚,眸中急速閃過一絲狡猾的光,笑道:「怎麼這麼問?我是誰,難道你不知道?」
此人,到底是何種人物?洛都巨富,絕頂武功,對天下局勢瞭若指掌,深諳乾坤之道,如能在行軍用兵方面應付自如,便是文韜武略的一代……漢武帝唐太宗!天,我的胸口像是被狠狠地捶了一拳,悶得我透不過氣。
「就會打趣我,一點兒都沒變。」他寵溺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尖,忽而沉沉地看我,嗓音像是棉絮吸足了清水一般沉重,「阿漫,聽表哥的話,不要苦了自己,我會盡量想辦法……」
「那是什麼?」我蹙眉深思,天地之偉,不過乎東南與塞北了,「東南大海?塞北大漠?還是……」
是呵,短短數月,一路從北至南,驚天巨變,痛徹心扉,我怎能不變?我寧願,仍然是窩在娘親懷中撒嬌、糾纏著爹爹教我騎馬的的小女孩……心中苦澀如海,我卻只能笑顏以對:「表哥怎沒有與西寧懷宇一起回來?」
葉思涵同意地點頭,稍稍放心,眉心卻又刻上一縷輕愁:「阿漫,錦平公主與嘯天的事,我聽說了,嘯天只怕都是為了你——」
「好多了,無需揉了!」我低首輕聲道,脖頸處似有火苗微觸。
太皇太后發出一聲悠慢的混濁的應聲,不緊不慢地問著:「你一整宿都是和他在一起?」
我笑道:「唐大哥並非等閑之輩,為何不投軍從戎呢?指不定哪一日也像上官將軍一樣橫刀立馬,統帥千軍萬馬,征戰南北,力挽狂瀾,匡扶社稷于危難,安邦定國於亂世……」
我譏諷道:「相較唐老闆,那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行了,別酸溜溜的!」我朝前走去,回身神秘一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嬌嗔道:「你還嚇我——」但見他雙唇微嘲地抿著,輕笑著看我,黑眸中的點點星光落入我的眼中;後背上兩隻手掌緊緊地貼著,掌心的熱流透過紗裙滲入我的肌膚,灼燙著我的心坎……
這「煙花慢」後勁極大,比洛都的梨花白更勝一籌。慢慢飲著,已有六七分醉意,索性拿了酒壺仰頭而飲。早已鐵了心,大醉一場,且待明日重新來過。
興朝攻勢猛烈,或許,不久的某一日,這個名存實亡的大凌國祚,就要分崩離析了吧。
唐抒陽詫異道:「這樣就算逛一圈兒了?」
他輕而易舉地拉起我,修俊的臉孔映現出深淺不一的笑紋,揶揄道:「要想喝酒,我那裡有上好的酒,保你三杯即醉,可有興趣?」
我靜靜站立,一如几上的青花纏枝蓮紋花觚,冰冷地望著韶華女子,亦被別人遺棄在角落裡,任憑生死。凌萱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思涵,驚訝、讚歎、神往,驚破了眼眸中的一池清水:「皇嫂,這是……」
我急忙打斷:「表哥,如今我已是皇后,揚州小朝廷再如何不濟,我也早已不是端木府的閨閣小姐,一切……已是身不由己。而且,這『皇后』之名,怕是一副無形的枷鎖,要累我一世,鎖我一生,姻緣之事,我再無資格談及!」
輾轉數念,試探一下也無不可。眉心緊蹙,眉梢飛落一縷愁緒,我苦澀道:「如今興軍大舉南侵,隆慶王驍勇善戰,恐只有上官將軍與之一搏,然而,上官將軍羽翼已被唐容一峰與馬賊一黨剪除,隻身督師四鎮,只怕無力抵擋隆慶王大軍,也許不久的某日,興兵會兵臨揚州城下……」
「可見端木氏財力雄厚,富比敵國。」唐抒陽打趣道。
良久,葉思涵發出一聲極其微渺的嘆息,語氣輕柔而略帶責備:「傻姑娘,為何這麼折磨自己呢?」
拂曉之際,抵達龍躍行宮。唐抒陽緊勾著我的腰肢,我亦緊抱著他的腰,彷彿糾纏一生的痴情男女。他縱身一躍,躍上牆頭,觀望四周,忽而飛掠下來,穩穩地踏在地上。
此次,是最後一次!端木情!
微眯眼睛,緩緩抬首,映入眼底的,是一張傲俊如鑄的臉龐,微有風塵之色,冷意襲人的黑眸俯視著我。呵,他可真是神出鬼沒!竟然知曉我藏身小酒館喝酒。
我皺眉道:「興軍不會徹底掃除凌朝殘留的宗室勢力嗎?分封各地的宗室親王,以浙州晉陽王、福江端親王、淮南睿王、南河秦王、東山英王、安西成王六王實力為最,不可小覷。」
心中一片明了,她會適時地出現,定是太皇太后指使她來探風的。灼灼地逼視著她,稍帶一絲冷意,我故意問道:「妹妹急急地闖進來,可有什麼急事兒?」
我把玩著手中的青花山石茶花紋杯,這茶杯色澤淡雅,花葉伸展自如,自有一番芸芸眾生的氣象——行宮中所用的器具,一應是青花瓷,素麗潔凈,彷彿這偏安一隅的小朝廷承載不了富麗堂皇的釉里紅瓷。我緩緩道:「我也不清楚表哥有沒有心上人,我嘛……可以幫你問問,只不過……要問出真心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心底依稀還有西寧懷宇的影子,與唐容嘯天糾纏不清,攪合他與凌璇的姻緣,卻又與唐抒陽多次發生親密之舉,而我竟然厚顏無恥地不覺羞愧,甚至堂和_圖_書而皇之地與他飲酒作樂、投懷送抱,端木情,你怎可以如此?
凌萱的嗓音越發低了下去:「聽聞端木府……瘦兮湖乃江南園林之盛景,葉公子可否帶本公主遊覽一番……」
我甩掉他的手,斜睨著他,散亂的眸光高低流轉,不屑道:「什麼酒?說來聽聽?」
驟然發現,一隻強健的手臂鬆緊有度地攬著我的後背,另一隻橫亘在我胸前,保持著小小的間隙……整個人兒陷在唐抒陽的懷中,雖是坐在草地上,他亦全部將我包攏。蓋在身上的是他的玄色錦袍,怪不得不覺得冷涼。然而,此等姿勢,實在不雅。
葉思涵從凌萱身旁走過去,掠起一股極淡的風,拂動她有些散亂的髮絲。
行宮守衛森嚴,我們一路閃躲,順利地回到玲瓏殿。推開扇門的一剎那,心中掠起一抹忐忑的情緒,隱隱的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他指著自己的胸口,眸中銳光熠熠,一如正午強烈的陽光,絕意耀眼刺人,意氣風發凜冽:「以及胸中的這顆心!」
他別開眼睛看向西窗,目光微有閃躲,旋而起身,走到窗檯下,凝望著那雕樑畫棟飛雲暮色……
一杯接著一杯,恍然不覺已經灌下一壺。這酒館的清酒有如白水,無甚酒味,絲毫不能令我酩酊大醉。自從唐容嘯天離開揚州,我形容槁木,魂若幽靈,或者木然枯坐,或者黯然昏睡,以往那個活潑、任性的端木情,被我殘忍地壓入時光的最底處,任憑自生自滅。
唐抒陽微作一笑,沉然看我,復而望向無邊無際的天宇,胸口起伏不定:「兩晉南北朝,五代十國,我們身處的也是那樣的亂世,群雄相逐鹿,赤血流千里;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小姐,你已經站了兩個時辰了。」小韻輕聲走來,娟秀的眉眼深愁不展。
我尷尬道:「我……只是瞎說的。」
我輕勾冷唇,介紹道:「這是我表哥,葉思涵。」
亥時已過,我還要喝,喝個痛快淋漓,喝到昏睡過去,直至再也無法醒來。然後,我會站在明日的彤色朝陽下,深深呼吸,揮別昨日,迎向明日的明日……即便是屏風上沒有生命的錦繡鳳凰,也要呼之欲出,斑斕華衣,高貴風華,展翅臨飛。
葉思涵斂緊眉峰,猶豫道:「草民剛剛回到揚州,雜事繁瑣,近幾日怕是無法……」
他的語聲平靜無瀾,好似說書藝人講述別人的傳奇故事,我驚奇地看著他,想不到洛都的貴胄才俊對大凌王朝如此忠心耿耿:「你們真的去刺殺平凌王!」
我還是想要知道:「可是……」
心中疑雲大起,我望向他,恰時他無辜地看向我,劍眉緊攏,一臉的迷惑不解。未容我理清疑慮,只能趕緊起身,扶住彷彿行將支撐不住的姑奶奶:「太皇太后先坐下歇息……」
我一愣,方才覺得確實走得快了,仍是不服氣道:「是你走慢了……你今日剛到揚州的嗎?」
猛然回身,但見床榻上正襟威坐的,正是神情肅穆、捻著佛珠念念有詞的太皇太后。暗黑的光影之中,惟見渺白的臉龐籠罩著一層寒霜,微眯的眼睛彷彿洞悉了一切。
心中一笑,我平靜地反問道:「為何這麼問?」
他沉沉開口道:「快到卯時了,該回去了!」
「這座亭子叫做『風亭』。」我伸手指向北面,娓娓道來,「你看,瘦兮湖十里湖光,仿若一塊長條形的碧玉,又好像一條絲錦飄帶,如飄如拂,時放時收,就像花媚兒那種清瘦的神韻,因此呼之為『瘦』。」
心中大是不忍,我軟言安慰道:「姑奶奶一夜未眠,先躺下歇息。」
唐抒陽往前跨出兩步,挺直肩背,沉穩道:「敢問太皇太后,難道皇家顏面便是由一個女子來維繫的嗎?」
小韻要改稱我為「娘娘」的,我不讓。那兩字,聽來分外刺耳。
「花媚兒取的。」唐抒陽呵呵一笑,神迷目眩地看著我。
小韻施了一禮,明眸中晃動著殷切的懇求:「表少爺,奴婢求您勸勸小姐,小姐……太苦了……」
那晚,鴛鴦水榭,他霸道、強硬、冷酷,此次卻完全不同,霸道、溫柔,絲毫沒有侮辱我、強迫我,只是……呵護我!
內殿門窗緊閉,昏暗無光,我轉身道:「沒事,你回去吧!」
太皇太后猛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驚人,惶急地看著我,尖叫道:「阿漫,告訴我,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這男人,居然是一個霸道的主兒!
小韻靈飛的秀眉凝結出一道深紋,輕嘆一聲:「小姐,謝了,明年還會再開的呀!花開花謝,本是自然,小姐心懷感傷,就變得不自然了。」她殷切地看我,將手搭在我的手上,驀然驚悚,快道,「手這麼涼,奴婢去拿件外衣來。」
江南尚無亂世景象,也許無需多久,揚州一帶也將「路有凍死骨」。我由衷感嘆:「亂世之際,征戰連連,受害最深的,便是黎民百姓了。那麼,何時能統一天下,誰能匡定天下?」
我不知道為何要選擇這套裳裙,只覺如此六月薰風,如此迷離夜色,只有這襲紗裙是相宜、應景的。我越過他,輕聲道:「走吧!到五里柳堤喝酒去!」
「我……發生了一些事情……無法抽身……」
葉思涵的身子微微一頓,眸中驚起一片尷尬之色,恭敬施禮:「草民見過公主!」
恍然不覺雙腿已經麻木,幽茫的目光拂過那三段式的青花纏枝蓮紋花觚,瑩潤白瓷上沒有生命的蓮花,即使花枝繁密地纏繞在一起,亦是被抽去了鮮活與想望,只余青色的空紋、供人賞玩。觚中的嫣紅芍藥蔫蔫的微垂著,花朵邊染上了一圈兒枯黃,飄零如燕。
他迎上我的眼睛,與我深深對視。他的堅持,我的任性,四隻眸子一眨不眨地互相瞪著……向來,表哥總是拗不過我的倔犟性子。他黯淡著眼眸,垂下額頭,無奈道:「知道的越多,對你無甚裨益!」
廣袤的天幕上星光璀璨,月牙兒懸浮在天幕一隅,孤零零的凄冷,灑下一片和*圖*書淡漠的清輝,籠於世間萬物,仿似透明的薄紗。他的一雙黑眸在疏離的月色下發出熠熠的光亮,奪人心魄的目光始終流連在我身上,我禁不住他的迫視,垂眸飲酒。
莫非,太皇太后在此坐了一夜?呵,既然被她當場抓獲,多說無用,但憑處置便是。我拉拉他的袍袖,不動聲色地輕聲道:「你快走,不關你的事兒!」
我伸手接住兩三片,幽幽道:「唐大哥明日就要離開嗎?」
清涼的酒液一入喉口,清冽的香氣從口鼻一直蔓延到肺腑,薰然陶醉。我歪首看他,眉心淺笑:「酒名是誰取的?你嗎?唐老闆?」
葉思涵緩緩走過來,淺白的臉上寧和溫笑:「阿漫,你瘦了!」
我笑睨著他:「瘦兮湖你都看遍了,不算是逛一圈兒了嗎?」
我星眸微張,一絲黯然沉落眸底,浮於表面的,是刻意偽裝的輕鬆與淡定:「表哥,你一向了解我的,我豈會為了旁人旁事而虧待了自己?」
安頓好太皇太后,我凝眉沉思,緩緩走到外殿;唐抒陽跟著出來,沉重道:「太皇太后時常這樣嗎?」
他欺身上前,驀然吻住我的雙唇,掠走了我全部的言語。短促而熱烈的吮吸之後,他神采奕奕地看著我,淡淡地笑著,眼中是滿足而柔和的笑意,復又在我輕顫的眉心落下輕輕的一吻,旋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他為何不將我抱到香閣呢?總比坐在湖邊露宿飲風強吧。或者,他明日離開揚州,僅是想著與我相處一宿?他到底是何用意?我……竟是不敢深想……
「我說過什麼了?」猛然想起,確實說過,某日他來到揚州,我定會好好招待以作答謝。我失笑道,「當然不會忘,莫非唐大哥今晚就是來討回恩情的?」
換了一身裙裝,香緋色芙蓉秋水飄絲紗裙,仿若一層煙紗輕輕攏在肌膚之上,溫涼相宜,朦朧如霧,若隱若現,卻全然不是輕佻的媚姿,而是無邪與嫵媚的天然雕飾。陸舒意見我穿過這身紗裙,笑著打趣我:如何?遣情情更多!永日水精簾下、斂羞蛾。六幅羅裙窣地,微行曳碧波。看盡滿池疏雨、打團荷
唐抒陽朗懷笑開,拉過我的手腕,並肩走到一匹純白色駿馬旁邊,不及我反應,已然被他迅捷地扶上馬背,緊接著,他猛地一躍、翻身上馬,坐在我背後,將我擁緊;頓時,後背像是溫火燒烤一般烘熱,熏得我臉頰滾燙,一路燒到脖子根兒,一直到心口——心口猛然揪緊,僵直了身子……
「哇,好香!這是什麼酒?」我端起一杯,放在鼻端下嗅著,深深地陶醉。
我一愣,稍側眸光瞥他一眼,思及昌江北岸的那個夜晚,笑道:「能讓唐大哥震動的,大概只有高山大川了,比如,昌江?」
我故作重重地嘆氣:「可以是可以,不過,萬一太皇太后發現我一夜未歸,那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瓊花樹下選了一處乾淨的草地兒,他鋪上黑色綢布,擺上兩壺酒、兩隻酒杯、各色配酒的乾果。
心中一沉,他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倒也罷了,竟然在太皇太後面前大逆不道,不要命了是么?為何為我強出頭?這不是幫倒忙嗎?心虛地看向太皇太后,只見她傲慢地轉首,只是一瞬,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瞪著他,方才絲毫不放眼裡的陌生之人,此時卻讓她渾身激烈地顫抖,目光慌亂。
我滿口答應:「那敢情好!要不,先帶你逛一圈?」
我轉眸一笑,忽然靈光一閃,問道:「沒什麼。表哥,如今洛都興朝發兵南下,你說,隆慶王會打到揚州嗎?」
我恍然回神,迎上他銳利的逼視目光:「沒……我在想,瘦兮湖看完了,該回去喝酒了!」
是呵,花開花謝,再自然不過的萬物循環之理。可是,我謝了,還會再開嗎?
宮娥羞得低下頭去,我並不在意她們向太皇太后稟報,只求心安理得。輕吸一聲,我揮手示意她們退下,轉首看見小韻細步而來:「小韻,外殿候著。」
「我也是第一次見她,我還想問你呢!」唐抒陽失聲笑道,旋而仿似眷戀地看著我:「好了,我必須走了。」
我莞爾一笑:「唐老闆身手不凡,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他站起身,扶我起來:「走看看。」
唐抒陽笑道:「這酒啊,『煙花慢』。」
太皇太后失望地坐在床榻上,激動的情緒漸漸緩和,喃喃自語:「唐抒陽?他是唐抒陽?不是——不是的——」
唐抒陽平視天宇,緘默須臾,方才輕哼一聲:「你說的很對,揚州凌朝已到垂死掙扎的境地……一旦覆滅,凌朝分封各地的皇室貴親必定伺機而動,群起爭奪江南富庶之地。」
正要舉杯飲盡,一隻古銅色的手奪下我手中的酒杯,我尚未反應過來,旁側傳來沉厚的、懶洋洋的嗓音:「這種酒,能喝醉人嗎?」
我舉步走到他身側,凝眸遠處,夜色煙靄之下的瘦兮湖,風姿裊娜,綽約朦朧,別有一番羞怯風韻:「唐大哥過譽了。瘦兮湖是我端木氏耗時數十年所建,爹爹也是耗費了大半生,園中的一磚一瓦、一花一木,無不是爹爹親力親為督導下人方才有此盛況,也耗費了不少銀兩。」
「芍藥謝了。」我幽幽出聲,飄忽的聲音恍如深夜遊盪在樹林間的幽靈,驚懾了自己。
唐抒陽語氣中似有不屑:「昌江,也不過是一條江河。」
從未發現,唐抒陽竟然有古來開國帝王之雄才偉略。抑或,我高估了?看錯了?一定是的,看錯了……再者,我並無看相之能……
唐抒陽笑道:「沒錯,唐某自認不是慷慨之人,有時候非常小氣。」
腿間的裙袂隨著步伐的脈動,波動如月華如秋水,腰間的宮絛自然地下垂著,宮絛中間竄著的一枚瑩潤玉佩,隨著我舉步一盪一盪的。
打開屋門,盈盈站在他面前。只見他黑眸微張,目中緩緩流動著興趣盎然的絲滑光亮,慢慢的,衍變成一種溫熱的讚賞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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