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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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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煙花慢 第二十章 浪淘沙

上部 煙花慢

第二十章 浪淘沙

吾等紛紛站立,舉杯相碰,一飲而盡。美酒佳肴,清歌一曲,言笑歡愉。
他不語,尷尬的沉默,死水微瀾。腦中激起一陣電光火石,萬一,萬一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只是作弄我……他向來是浪蕩之人,常年隱居於風月之所,待我、亦是待風塵女子那般的隨意吧。鼻端緊澀,我閉上眼睛,含住眼中涌盪的淚意。
陸舒意粉臉生紅,硬聲道:「你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揚州不是你馬家的天下,你不要忘了,如今的世道跟以往可不一樣了。」
「唐大哥,璇兒過來,只是想要當面言謝,並無其他意思。」凌璇婉柔的嗓音越發低到骨子裡,媚人心骨酥軟。
剛要跨出大門,突然,一陣疾風自身後掃掠而來,唐抒陽摟住我僵硬的腰肢,「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上門。
「你以為官衙會聽你的差遣?笑死人了!」馬英效呼呼狂笑,花枝亂顫一般風浪、輕浮,忽然定住不動,眼睛一睜,又是一陣大笑,「差點被你騙了!本公子聰明絕頂,怎會不知你的伎倆?」他揮手,「將他們全部押回府里,本公子要享受享受美人環伺的滋味兒。」
心中冷笑,我拿開他的手臂,卻無法動彈他分毫。我隱忍心中的痛楚,冰冷道:「我與唐老闆已無話可說,請『高抬貴手』。」
馬英效哈哈狂笑三聲:「你還真是說對了,如今這世道啊,沒有我馬家辦不到的事兒。揚州就是我馬家的天下,朝堂如何變化,那是遠在天邊的事兒,揚州嘛,自始自終都是馬家一手遮天!」
呵,於他來說,唐夫人只是精美彩瓷中水養的鮮枝嫩花,重門珠簾中曉風霜白了青鬢,黯淡流光中月色催老了雪肌;青樓的鶯燕倩影才是他的溫柔鄉……
語音柔軟,一如春柳拂水,撩動碧水粼粼。心底怒氣猛然高漲,我冷瞪著他:「我又不是你,怎麼不會疼?」
月色溶動,重門院落,恨如芳草,青青復萋萋。靠在牆上,冷意自後背滲透而來,手腳無端的發冷。自唐容嘯天開始,她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傲慢,冰冷,尖銳,在男子面前,卻完全不同,極力展現她的娉婷柔姿、爛漫風華。
那個單純的錦平公主,不復存在!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心機奇巧、巧笑嫣影的研媚女子。
花媚兒只好坐下,眾人見凌璇搖搖晃晃地舉步而去、柳腰款擺、風情曼妙,皆是再明白不過的神情;只有凌萱扭著細眉,凝思不解。
絳雪花容失色,可見馬英效的力道何其龐大。她強忍著手腕的疼痛,翠蛾糾結,苦笑道:「馬公子,放手……」
「要是我不放呢?」馬英效肆無忌憚地邪笑著,「今兒我真是艷福不淺,你們個個羞花閉月、沉魚落雁,陪本公子喝酒彈曲兒算是便宜了你們,不過花媚兒嘛,要跟本公子回府去。」
我點頭答應,他依言放開我,轉身坐在床沿,背對著我,溫熱的脊背緊緊地抽著,無一絲動彈。
唐樹陽踹開大門,又提腳關上。我掙著下來,雙腳尚未及地,他勾緊我的身子,將我壓向粉白的牆上,溫熱的雙唇落在我的眉心,一路往下,鼻端,臉頰,耳垂……
全身顫抖,我閃身於希白牆角,透過漏景窗格望過去,兩個人影立於寢居門口台階下,華燈凝紅,白色人影肅然而立,身姿玄清;杏黃人影嬌弱而清俏,十幅月華裙曳拖湘江水,色如月華,清風撩起,波動如粼粼水紋。
不可意氣用事!不可!不可!我抑制住心底迅速升騰的火苗,平靜道:「唐……大哥,你為何不回答凌璇的問題?」
我冷然道:「是嗎?要不要請官衙的人過來一趟?」
「不要一句一個『唐老闆』!」他低低地怒吼道,眉間漲起一絲怒氣,「你到底要我怎樣?」
唐抒陽冷淡一笑,平靜看她:「凌小姐無需耿耿於懷,況且,並不是唐某一人之力救出你奶奶,如要感謝,姑娘也該謝謝思涵和懷宇。」
凌璇抬眸直視他,隱藏起清澈水眸中的殷殷熱意,小心翼翼道:「唐大哥……是否喜歡端木姐姐?」
馬英效抓住絳雪細瘦的手腕,誇張地笑道:「是花媚兒這陣風,把本公子吹來了!」
唐抒陽平聲道:「還記得嗎?在隆慶王的帥帳里,我跟隆慶王說,你是我的女人;以端木氏女兒的玲瓏心,該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花媚兒攜了陸舒意的手站在一旁悄悄耳語,凌璇、凌萱看著大家來回忙碌,凌政好奇地四處觀望。經過興兵掃蕩,酒樓雖是修葺一新,卻已經大不如前,大堂高闊氣派,卻已無先前的赫赫輝煌、燈紅和-圖-書酒綠。
七月初十,雷霆沿途收編農民起義軍八萬人馬,整合麾下五萬精兵,共計十三萬兵馬。
七月十八日,雷霆大軍自建陵揮師北上,一路高歌,聲勢浩大,直逼京師洛都。
「貪心的女人!」他低低笑著,舒朗的笑聲猶顯沉厚;輕揉著我的胳膊,他語音沉實,「實話與你說,以往,我是有過一些紅顏知己,如今呢,只有一個女人,不過,你還不是唐某名副其實的女人!」
眾人皆是驚愕地愣住,不曉得此種詭異的現象從何而來。絳雪的臉龐驟然一松,眉目清爽,飛起一抹興奮的躍然之色。
他狂笑出聲,眉宇擴散出一圈圈的歡悅漣漪:「原來,你是要我娶你!端木氏女兒,當面索婚,當真奇女子也!」
興朝推行暴政,大肆屠殺平民百姓,民間各路起義軍有如野火燎原,短短三四個月,大江南北共有十路農民起義軍,達到二十萬之眾。誠意王雷霆統帥五萬大軍追剿大平軍殘部,卻高舉反旗,聲稱興朝罪孽滔天、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唐抒陽傲眉挺立,眸底爍閃著英睿的冷光,犀利直逼我的心底:「舉國轟動,唐某自然辦得到,只怕你無法應付我以往和以後的紅顏知己。她們見慣了良家婦女撒潑罵街的伎倆,我擔心你被她們欺負了去。」
兩人一連飲下三杯,唐抒陽擱下酒杯,凌璇亦絲毫不讓地擱下酒杯。我看得分明,她的眼角餘光一直是瞟向我的。我悄悄握住手掌,暗嘆一聲:她此種眼神,似曾相識燕歸來。
凌璇點頭,纖髻輕搖,柔媚笑道:「璇兒已謝過他們,就是唐大哥,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揚州官衙駐有五千興兵,隆慶王交給我的令牌,或許可以派上用場吧。
天河暗淡,月色輕籠,花院中繁花壓輕枝,碧樹掩朱闌,煙水自凝碧,一切均是美好,卻是、庭院深深深幾許?佳人在前,感月吟風,想是新人一來、舊人已去。
「你——」花媚兒重重拍掉他的豬抓,嬌顏怒紅,憤怒地瞪著他。
花媚兒嬌聲喊道:「慢著!」她挺身而出,掰開陸舒意握著的手,站在他的跟前,看向門外的秦揚河,眸光淡定如菊,「馬公子大人有大量,放了他們,我隨你回府就是!」
「我何時說過不娶你?」語聲冷沉,猶如冷風橫掃。
馬英效!凌萱攥緊我的手,抖得厲害。花媚兒呆立當地,花容刷的蒼白如紙。陸舒意摟住花媚兒的身子,以安定的目光撫慰她。
唐抒陽看也不看她臉上深淺相宜的笑影,負手而立,黝黑的臉上風平浪靜:「走吧,他們該要等急了!」話落,他徑直舉步——
清風徐徐,吹皺一池碧水,荷葉輕微浮動,心湖搖漾,仿似我此時的心境。他會如何回答呢?
他轉首看我,眸中一片冷寂;默默將我抱起,讓我側坐在他大腿上,摟緊我,以拇指抹掉我臉上的淚水:「別哭了,是我不好,手還疼嗎?」
所有人都盯著我,或驚訝,或憂心,或不信。陸舒意橫我一眼,示意我別逞強,我不予理會,淺笑盈盈,嗓音柔和,激將道:「我有無能耐,一試便知。馬公子不會膽小如鼠到不敢與一介女流賭一次吧!」
各色菜式擺上圓桌,眾等就座,絳雪站起身,臉上胭脂淡淡,豪爽道:「有幸相識在座諸位,是絳雪三生有福,來,今夜便在此痛快一場。」
絳雪花開燦爛、臉紅凝露,不自覺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自然而然的親昵與依賴,歡悅道:「爺,你可回來了!」
他端起酒杯:「唐某來遲,理當自罰三杯!」話落,三杯一飲而盡,豪氣頓生。自行斟滿一杯,舉向絳雪,「絳雪,敬你一杯!」又斟滿一杯,舉向眾人,「敬諸位佳人!」
然而,門外持矛的家丁一動不動地站在當地,身軀僵硬,眼睛發直,全然的一副表情。馬英效回首一看,微感詭異,暴跳如雷地怒吼道:「一個個的站著幹什麼?都傻了,抓人吶!」
克制著心口的驚喜,我平聲道:「只要將官衙的人請過來,便知我有沒有能耐。假如我沒有,我與花媚兒隨你回府,假如我有這份能耐,你便不能再三糾纏花媚兒。」
他心疼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無奈道:「你明白什麼?你不明白……」他朝里側稍稍坐過去,抱起我的身子,將我放在他雙腿之間的床塌上,正色道,「別胡思亂想了,什麼事兒都沒有的,唐某雖不是正經之人,亦不會隨意『調戲』良家婦女。」
這日,絳雪生辰,在酒樓擺下一桌,邀請端木府所有人等,歡https://m•hetubook•com•com聚一堂,掃蕩一個月來的驚恐與凄涼。然而,唐抒陽、葉思涵與西寧懷宇無法為絳雪慶賀,幾日前的某個夜裡,三人悄悄離開揚州,無人不知他們去了哪裡,或許,陸舒意知曉一些的吧。
七月二十日,隆慶王大軍攻下浙州,聞訊雷霆已經揮戈北行,立即整軍拔營,回守洛都。
願意與否,都是我可以承受的,假如他模稜兩可的敷衍於我,我自是無法容忍。冷淡地瞥他一眼,我藐然道:「婚娶之事,唐老闆可要慎重了。假若你無法做到,自會有人做得到。」
如此姻緣,我要嗎?或許,他並非真心娶我,只是讓我知趣而退罷了。他的心思,再明白不過!唐抒陽,自始至終,只是作弄我罷了!
陸舒意希翼地問道:「唐公子,不知懷宇和葉思涵可是與你一起回來的?」
我冷叱道:「與你何干?」
我笑影如春風,乍暖還寒,冷冽如刀:「你敢動手,我便會讓你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只有我的家人和親近之人才會如此呼我。
凌璇略略頷首,頰上嫣紅縈潤,滿面嬌羞,仿似不諳情事的深閨小姐:「璇兒見……唐大哥拉著端木姐姐的手,璇兒想……該是喜歡的吧……」
凌璇望著他的背影慢慢融入于花影綠蔭夜色之中,一甩衫袂,氣惱地跺腳,復又看向他消失的方向,烏黑的瞳孔眯緊、睜亮、又眯緊,柔美的腮上浮起一抹霧影重重的笑,隨後,往大堂裊娜而去。
無處不是閃躲!無處不是敷衍!我竭力平抑心底的悲憤,冷眸淡淡看他:「你也沒說過要娶我!」在他溫熱的懷中,卻覺得身上一寸寸的冷下去;我凜然道,「你所期望的那種姻緣,我不希罕。實話與你說吧,我想要的,很簡單,唐老闆怕是給不起。」
話一出口,方才發覺自己竟像深閨怨婦一般、心底纏繞著重重的怨氣,登時,臉頰微辣,我窘然的朝前舉步。他緊跟上來,語聲中沁滿歡愉:「嗯……好濃的一股氣味,從哪裡飄來的,怎麼有點兒酸酸的!」
他薄唇風流,笑道:「這會兒曉得害羞了?」
聞言,雪腮一燙、緋紅朵朵,我端起身子,捏揉著住他的兩隻耳垂,眸心搖曳出顛勾魂而凜然的光影:「要我成為唐老闆名副其實的女人,以唐老闆富比敵國的財力,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深深凝視他,依稀憶起在回揚的途中、那個小木屋,他提過一樣的請求,當時我婉言拒絕了他,不料此時他再次提起……他究竟是何用意呢?
心底顫顫如抖——是的,我是當面向他索婚,他不是尋常男子,以我淺薄的見識與心機,自然無法將他看透;假若他願意為我斬斷與降雪不清不楚的關係,我會繼續與他相處、甚至嫁給他;假若他從未想過娶我為妻,我便從此離他遠遠的。
心魂甫定,我伸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繁密烏絲輕輕滑落,與透過雕花窗格中漏瀉而來的昏紅光影一起搖漾,雙雙銷魂。
唐抒陽垂首沉默,修俊的臉孔上奇異的平靜,瀰漫著淺紅昏光,浮動著若有似無的流緒……方才還是情火纏綿,此時卻是一室孤冷。
馬英效更是驚懼地看著瞬間死亡的家丁,手臂微抖,戲謔的臉孔霎時惱怒,更多的是凝重……
我低首激烈地扭動著,長發飛舞,彷彿一個瘋婆子。唐抒陽強硬地將我鎖在懷中,索性將我扛在肩上,大跨步往床榻走去……
馬英效捏住花媚兒的尖細下頜,故作嘆氣道:「花媚兒,你早說不就得了?可是呢,我改變主意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僵硬道,「一個都不許放過!」
無料,竟是如此不爭氣!
我輕輕一掙,冷笑道:「有人會比我更加開心的,小女子不敢心存妄念。要說唐老闆為何回來,究竟是為誰回來的,該問的,應該不是我。」
聞言,唐抒陽銳利地盯著她,看得她嬌羞地低垂了眸光,於是冷冷一笑:「凌小姐過譽,唐某並非英雄。」
唐抒陽邪笑一記:「你不鬧,我就放開你。」
馬英效回首一望,眼神驚駭,拔腿就跑,踉蹌的步伐一歪一扭的滑稽至極。
唐抒陽的手掌緩緩移在我的側頸,微一使力,將我扯向他的懷中,低沉道:「怎麼了?見我回來,不開心嗎?」
突然的,「嘭」的一聲巨響,大門被狠狠地踹開。眾人驚懾地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人高馬大的公子哥兒杵在門口,鮮衣浪蕩,眼睛猥褻地橫掃一眼,唇邊浮出一圈竊意的淫笑。他的身後,站著兩排持矛的家丁,虎視眈眈地瞪著我們。
曲風迴https://www•hetubook•com•com廊,燈火濛濛,廊外瓊枝玉樹華蓋崢嶸、月高風搖露香華清。身子一輕,他將我打橫抱起,傲俊的黑臉瞬間籠罩,低低笑道:「我得意什麼,待會兒你便知道。」
我望他一眼,臉頰不自覺地微紅,暗自咬牙,凝思道:「那……假如是我想要知道呢?唐大哥會回答嗎?」
他臉色一沉:「我們可以不說絳雪嗎?」
絳雪饒有興味地審視著凌璇的忸怩作態,一副瞭然的神色。花媚兒趕忙起身:「當然可以,」她擔憂道,「要不,我陪你去吧!如不嫌棄,到我房裡歇息一下,可好?」
渾身僵冷,四肢皆不再是我的,眼底亦是冰冷得毫無知覺……冷凄一笑,我走下地來,背對著他,清傲地抬起下頜,挺直胸口,以最平靜的語聲笑道:「唐老闆,多月來你對端木情多有垂憐,端木情銘記於心,改日一定悉數報答。」
我憤而抬眸,怒然地橫著他,警告他:如果再說下去,哼——他會明白的。
「這不是『調戲』,是……怎麼說呢?」他長嘆一聲,俯在我的肩上,苦惱地冥思苦想。沉默半響,傳來一聲低悶的喚聲,「阿漫……」
我頷首:「攜手一生,忠貞不渝!」
唐抒陽笑道:「沒有,我是趕回來給絳雪慶賀生辰的,明後日他們便會回來。」
當時,我根本不了解他,而且答應過絳雪的,當然拒絕他的親近,然而,如今……我的拒絕之言,他記得那麼清楚——心中一暖,我摟住他,窩心地靠在他的肩上,曼聲道:「你如何叫我,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唐大哥心中,是否有我,是否只有一個端木情?」
再無言語,一室死寂。床塌上金鉤細細,綾幔微垂,無限風情——那日,他躺在床上,絳雪俯在他身上,隨後,在床榻前脫下衣物……
唐抒陽冷道:「我還有一點小事兒,恕不奉陪!」拋下生硬的言語,他便頭也不回地舉步離開,朝花院的深處走去,毫不理會凌璇的叫聲。
忽然,凌璇不勝氣力地撐住前額,眼眸迷離,仿似醉了一般,綿軟道:「璇兒不勝酒力,不好意思,能否失陪一會兒?」
馬英效緊攏眉頭,思慮再三,終於道:「好!你說,怎麼賭?」
一隻手掌撫上我的細肩,猝然回神,驚見一抹白影立在眼前。唐抒陽眸底黑白分明、綴滿笑影:「想什麼這麼出神,我來了都不知道。」
他說的「得意什麼」,便是如此了!我猛地用勁推開他,徑直越過他、坐在圓凳上,斟了一杯茶水飲下。他在我旁邊坐下來,調笑道:「喝點茶水也好,口中都是酒氣,有點兒酸酸的,又有點……」
他龐大的身子壓在我身上,重得我喘不過氣;他黝黑的臉孔橫亘著冰火交加的冷酷之色,激得我脊背上懼意流竄。我一動不動,凝住氣息,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切齒道:「放開我!」
她們在說什麼,我全都聽不見,整個大堂、靜寂如死,卻壓抑得令我無法喘氣。清酒燒灼著咽喉與心間,火舌一下一下地舔著、啃著,臉腮發燙,身子漸至發熱……是的,心底正吱吱地燃燒起一把怒火,越燒越旺,似要將我焚燒殆盡。
唐抒陽故作無辜,陪笑道:「我怎麼把你當傻瓜了?」
陸舒意放開花媚兒,赫然怒道:「馬英效,放開她!」
絳雪眸光一轉,離席而出,旖旎地擺向門口,靚妝眉心沁綠,揚聲嬌脆道:「喲,什麼風把馬公子吹來了!真是對不住,我們酒樓還沒開張……」
我睥睨著他,嘲諷道:「不放?只怕由不得唐老闆你——」
大門處,轉身出來一個黑衣男子,微抿薄唇如削,燦笑如陽,意氣昂揚,身後的暗紅光影將他修塑出一圈兒暖色的瑰彩。
絳雪盈盈在他的左側坐下,臉腮微紅,是尷尬與氣惱的暈紅。陸舒意親切地笑著,眉心蘊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紋痕。凌璇驚異地看著我,娥眉輕蹙,平靜如水的澄眸若有所思地睜著,波紋微漾。
雷霆聲稱接到太皇太后密旨,自封揚州凌朝攝政王,討檄聲稱:作為前凌威遠將軍,為大平軍平凌王所脅迫,受到真爾戴蠱惑,一時糊塗、引興兵入關,現幡然醒悟,立志為天下蒼生著想、造福萬民,不將興人掃蕩出關,便自割首級,祭奠凌朝先皇列祖。
清夜無塵,細鉤孤瑟,月色如銀,清輝遍灑。秦揚河兩岸、絲絹燈籠次第盛放,風月仍在,風流卻被雨打風吹去,只余兩岸殘敗的舞榭歌台。
凌璇復又抬首,粉|嫩的臉上充滿了神往與敬佩,水眸清俏地斜睨著他,靈黠動人:「在璇兒心中,唐大www.hetubook.com.com哥就是一個大大的英雄!」
凌璇輕柔而迷濛地笑著,輕蹙眉心,彷彿真的天旋地轉一般,趕忙起身,阻止道:「不麻煩花姐姐了,隨便一間廂房便好,我自己去就行了。」
唐抒陽輕輕應了一聲,悶聲道:「我知道。」
撅起雙唇,我氣惱地頓住步子,輕盈地回眸一笑:「你得意什麼?」冷哼一聲,朝前奔去。
馬英效跨前一步,陰氣沉沉道:「是與我無關,不過,我與花媚兒的事兒,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則,我會很不客氣的!」
唐抒陽坐起身,臉孔上不著喜怒,朝我招招手。我略微猶豫,便朝他走過去,不及防地被他攬坐在大腿上。他摟住我的身子,沉聲開口:「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端木小姐,你以為唐某是一個隨便之人嗎?」
馬英效抱住胳膊,故意地瑟縮著身子,誇張地哀叫:「喲喲喲,本公子好害怕……」他直起身子,黑眉一抽,輕蔑道:「你要有這能耐,我便不姓馬。」
凌璇飛霞滿面,流情的眸子乖順地看著他,餘光輕輕掃過我的臉龐,蘊含著一絲挑釁與蔑然,語音嬌如鶯啼:「唐大哥,上次的事兒,未及當面言謝,璇兒借花獻佛,敬唐大哥三杯!」
凌璇不是蠢人,定是可以聽得出來他語聲中濃濃的警告意味。果然,她輕咬如蓮唇瓣,低聲道:「璇兒明白,」她揚起笑臉,爛漫恍如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兒,滿目生香,「唐大哥,璇兒長大了,也一定要找一個像唐大哥這樣的英雄夫婿。」
唐抒陽端起酒杯遙敬,嗓音沉厚:「不敢!」
心中一凜,好熟悉的喚聲!好陌生的嗓音!有多久,無人如此喚我了?我愣愣地轉首看他,他平靜的眼底繚繞著深濃的情致、雲霧遮山一般,他傲俊的臉孔籠罩著清晰的誠摯之色,「往後,我可以這樣叫你么?」
他將我放在床榻上,我立即彈身起來,他神速地抓住我雙手、扣在頭頂,俯身而下,將我壓倒,眸底怒氣騰騰:「鬧什麼?你究竟在鬧什麼?」
我驚慌地叫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我頷首不語,側開身子不睬他,心底沁出些許的酸澀。
我起身跑向內院,不理會身後的數聲驚叫;我要去找唐抒陽,那可惡的小妮子一定找他去了。哼!什麼都可以輸,就是不可以輸了他!
我神色冷漠:「唐老闆乃洛都巨富,常年居於葒雪樓,與絳雪關係匪淺,幾年前曾要娶她過門,卻不知為何,不了了之。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唐老闆,你要我如何看待你?」
唐抒陽輕笑著:「那你說怎麼辦?你怎麼懲罰我都好!」他的拇指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雙唇,黑眸中泛起一輪神秘莫測的光,「別咬唇了,很紅,嗯……就像清晨的紅色芍藥……」
仿似一盆冰屑兜頭倒下,冰寒而錐疼。我克制著心底的顫抖、克制著手腳的虛浮,走下地、竭力站穩,平心靜氣道:「端木情受教了。你繼續你的如花美眷、風月濃情,我繼續我的端木小姐,從此往後毫無瓜葛,就當作你我從未相識。」
我垂首不語,眸光暗自流轉。他勾起我下頜,靠近我,低聲呢喃:「那自我懲罰吧!」他輕眯著眼,吻住我的唇,輕緩而有力,縷縷溫柔度入我的口中……闔眼的剎那,瞥見他一雙暗眸迷亂,月落西天似的緩緩下墜,墜入一個情火繚繞的無底深淵……
我依在他胸前:「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轉首不看他一臉的嬉皮笑臉,翹起下頜,冷冷道:「既然你從未想過娶我,不如就『高抬貴手』吧!」
驀然,兩排家丁不約而同地倒地,橫七豎八地壓著,氣絕身亡。隱約可見,頸間橫亘著一絲兒鮮紅的細線,赤紅觸目。
深深吸氣,我緩步而行,前往唐抒陽的寢居。越往前,越是心驚膽顫,深怕親眼目睹那令人無法忍受的一幕。
唐抒陽微作一笑,看向眾人,歉意道:「諸位繼續,唐某先行回房更衣。」他溫柔地看我一眼,起身離席而去,直至他軒昂的背影消失於大堂,眾人的目光方才迴轉,繼續眼前的佳肴。
我曲起雙腿,靠在床上,只覺手腕疼痛,辣辣的疼。他從未如此對我,再如何發怒,他也是怒中言笑、笑里薄怒。而此時,他究竟怎麼了?是我錯了?不,我沒錯,我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正當的答覆。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一手勾住我的腰肢、支撐著我的身子,一手撐在白牆上,眼底、眼瞼皆是愉悅。
眉目酸澀,淚水湧出,和著心底的悲涼,無聲地滾滾而下。
唐抒陽牽了我的手,不理會眾人驚異的目光和_圖_書,要我坐在他的右側。手心裏全是他的溫暖,我的臉腮芳菲如三月桃紅。
果然,他立即閉口不言,搖首自斟自飲。一簇火苗悄悄燃燒,我從未發覺,自己竟是心胸狹隘到如此地步!我冷冷道:「方才,我看見凌璇與你站在門口,我……都聽見了。」
「唐大哥,」凌璇連忙拉住他的手臂,見他迴轉身子、臉色遽然一沉,不由得立馬放開他的手臂,如水明眸一滯,尷尬地陪笑著,「稍等一會兒,璇兒……有事請教唐大哥。」
馬英效甩掉絳雪的手腕,仔細地看著我,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白痴皇帝的皇后,本公子還以為誰呢。」他戲謔道:「皇後娘娘,白痴皇帝已經死了,小朝廷滅亡了,如今是興朝的天下,你這娘娘嘛,是不是也該卸下你那尊貴的架子?」
我瑩然淺笑,一如深杏夭桃:「唐老闆是舉國聞名的巨賈,婚姻大事,理當舉國轟動!」
絳雪一襲香露燕雙飛紗裙、仿若清晨朝露滾動于翠綠荷葉之上,晶瑩剔透,薄紗輕緲、翩翩蝶飛。風袖輕擺之間,她招呼大家入座,繼續歌闌酒筵。
仿有馬蹄踐踏而過,踩碎了心底曾經的柔軟,四分五裂的撕扯,血肉模糊的痛楚,竟是如此凄涼!
「雙燕雙飛,雙情想思。容色已改,故心不衰。雙入幕,雙出帷。你想要的,就是這個?」
好!好一句「你到底要我怎樣」!原來,他認為我是在逼迫他!心中沁涼一片,手腳一寸寸地冰涼,他橫在我身上的手臂、亦是僵冷無比。
唐抒陽望著我,黑眸微眯,眼角浮現出一彎讚賞的弧度,旋而看向絳雪,不動聲色地抹開絳雪熱絡的手臂,徑直走向酒,溫言道:「今兒是你生辰,我怎能不回來?」
我顧不得扭曲的臉容,朝他哭道:「可是,你已經『調戲』了。」
唐抒陽冷臉一抽,黑眸頓然嚴厲,不解道:「為何這麼問?」
唐抒陽豁然起身,脫下鞋子,躺倒在床榻上,翹起二郎腿,悠緩地反問道:「我為何要回答她?」
此時方才醒悟,唐抒陽,仍然是唐抒陽,不會為任何人改變絲毫,他只忠於自己的心!我靜聲道:「我不要你怎樣……罷了……」淚水滾落,鼻中充塞著濁重的氣兒,我哽咽道,「我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我知道,這是一門極其厲害的絕頂武功,冰寒索魂。我冰冷地譏諷道:「殺人于無形,如此詭異的殺人手法,可見這人的身手早已達到神出鬼沒的境界。馬英效,你也想像他們一樣嗎?」
唐抒陽緩下臉色,笑道:「什麼事兒?」
唐抒陽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你不願意嗎?在你心中,我不算是親近之人吧!」
我冷然坐起,直直看他,詰問道:「我也不想胡思亂想,可是,你把我當作傻瓜一樣耍弄,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未等他出聲,我匆忙邁步而去——話一出口,熱淚潸然,不可抑制地如潮洶湧——我有我的驕傲,我不願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與悲傷……
「什麼問題?」他一愣,旋即了悟,擱在我腰間的手指一下下輕按,「先不要談這個,好么?相信我,沒有什麼可以阻擾我們的,別胡思亂想。」
唐抒陽愈加緊迫地制住我的身子,扳過我的臉龐,與他深深對視;他眉峰猶若刀削:「假若我說『不放嗎?』」
他風流的唇角抿成一個嘲諷的弧度,眉目輕笑。我的頰邊掛著一抹虛偽的笑意,腦中一片空白:他說什麼?他說,他可以娶我,卻無法為我遠離紅顏佳麗。
我恍然回神,驚覺衣裳已然褪至胸口,整個兒香肩與胸脯裸|露在他炙熱的目光之下,臉頰驀的一燙,慌張地拉起滑落的衣裳……
唐抒陽奇道:「哦?說來聽聽!」
凌璇雪肌清透閃紅,雲鬢風嬈,贊道:「唐大哥果然好酒量!璇兒佩服!」
她所問的,他竟然迴避了!竟然迴避!對於我,他到底喜歡與否?呵,他從未向我說過類似的話,而我竟然也從未問過,便糊裡糊塗地——付與真心!
原以為,他只是為了保護我才那麼說的,如此想來,他真是心中有我?然而,我仍自嘴硬道:「阿漫愚鈍……你的女人,可以不止我一個。」
陣陣顫慄襲遍全身,一股暖流自心底湧起,迅速擴散,令我酥軟如水;我攀上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踩在他的腳背上,星眸微張,朦朦地看著他——他驀然攏住我的唇瓣,濕熱地纏綿,婉轉而下,側頸,香肩……
唐抒陽純白的衣袂輕輕撩盪,黑眸含笑,眉峰處卻是一縷霜冷的笑紋:「凌小姐,唐某平生最不喜的,便是旁人過問唐某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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